燕七看着他,也已泪流满面,柔声道:“你用不着难受,这也不能怪你。”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出来,郭大路怎么还能忍得住,怎么还受得了?

  他突然像是个孩子般,失声痛哭了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王动才慢慢地抬起头,道:“他还没有死。”

  燕七又惊又喜,失声道:“他是不是还有救?”

  王动点点头。

  燕七道:“要怎么才能救得了他?”

  这句话说出来,他脸色又变了。

  因为他已想到,世上也只有一种法子能救得了林太平。

  最可怕的一种法子。

  他看着王动,目中已不禁露出恐惧之色,因为他知道王动在想什么。

  王动当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脸似反倒很平静,淡淡地道:“你应该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救得了他。”

  燕七用力摇头,道:“这法子不行。”

  王动道:“行。”

  燕七大声道:“绝对不行。”

  王动道:“不行也得行,因为我们已别无选择的余地。”

  燕七突然倒了下去,倒在椅子上,似乎再也支撑不下去。

  郭大路正瞪大了眼睛在看着他们,他脸上还带着泪痕,忍不住问道:“你们说的究竟是个什么法子?”

  没有回答,没有人开口。

  郭大路着急道:“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燕七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就算知道了也没有用的。”

  郭大路道:“为什么没有用?若不是我乱出主意,林太平也不会变成这样子,我比谁都难受,比谁都急着想救他。”

  王动冷冷道:“你现在只能救一个人。”

  郭大路道:“谁?”

  王动道:“你自己。”

  燕七柔声道:“你受的伤很不轻,若再胡思乱想,只怕连你自己的命都根难保住。”

  郭大路瞪着他们,忽然道:“我中的暗器是不是也有毒?”

  燕七道:“嗯。”

  郭大路道:“是谁救了我的?”

  燕七道:“王老大。”

  郭大路道:“王老大既然能解得了我的中毒,为什么就不能解林太平的毒?”

  燕七又不肯开口了。郭大路道:“他们暗器上的毒,应该是同一路的,是不是?”

  燕七又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为什么要问得这么清楚?”

  郭大路大声道:“我为什么不能问清楚?你们若再不告诉我,我就……我就……”

  他用力拍着床铺,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燕七咬丁咬牙,道:“好,我告诉你,你中的毒,和林太平中的毒,的确都是赤练蛇的独门毒药,所以也只有他的独门解药才能救得了。”

  郭大路道:“但王老大……”

  燕七道:“王老大准备脱离他们的时候,他就已经偷偷地藏起了一点赤练蛇的独门解药,以防万一。”

  郭大路道:“解药呢?”

  燕七一字字道:“救你的时候已用完了。”

  .

  郭大路失声道:“全都用完了?”

  燕七道:“连一点都没有剩。”

  他咬着嘴唇,缓缓道:“那些解药本是准备用来救他自己的,但却全都用来救了你,我本来以为他还留着一点,谁知他却生怕你中的毒太深,生怕解药的分量不够,所以……”

  说到这里,他也眼眶发红,再也说不下去——这件事本只有他知道,因为那时林太平还在外面守望。

  郭大路捏紧双拳,黄豆般大的冷汗,已流了一脸,过了很久,才喃喃道:“林太平是我害的,惟一能救他的解药也被我用光,我真有办法,真了不起……”

  燕七黯然道:“这本是谁也想不到的事,你并没有要我们……”

  郭大路嘶声道:“不错,我并没有要你们救我,你们自己非这样子做不可,但你们为什么不想想,这样子叫我怎么能安心活得下去?”

  王动沉着脸,道:“你非活下去不可,我既已救了你,你想死也不行。”

  郭大路道:“但林太平……”

  王动沉声道:“你用不着担心他,我既能救你,当然也有法子救他。”

  郭大路咬牙道:“现在我总算已知道你要用什么法子了。”

  王动道:“哦?”

  郭大路道:“你想问赤练蛇去要解药,是不是?”

  他又咬着牙道:“刚才你不肯去,只不过因为你太了解红娘子了,但现在为了林太平,就算要用你的命去换解药,你也非去不可的。”

  王动淡淡地笑了笑,道:“你以为一飞冲天鹰中王是个这么好的人?”

  郭大路道:“我不认得什么鹰中王,只认得王动,也很了解王动是个怎么样的人。”

  王动道:“哦?”

  郭大路目中又有泪光道:“王动这个人的脸看来虽然又冷又硬,其实他的心肠却比豆腐还软,比火还热。”

  王动沉默着,终于缓缓地道:“你既然很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若想做一件事,便谁也拦不住我的。”

  郭大路道:“你也应该很了解我,我若想做一件事时,也没有人能拦得住的。”

  王动道:“你想做什么?”

  郭大路道:“去向赤练蛇要解药。”

  燕七动容道:“你怎么能去?”

  郭大路道:“我非去不可,而且也只有我能去。”

  燕七道:“但你的伤……”

  郭大路道:“就因为我受了伤,所以你们更要让我去。”

  他不让别人说话,接着又道:“现在我们只剩下两个人,两个人去对付他们三个,已很吃力,所以你们绝不能再受伤了,否则我们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条。”

  燕七道:“这{禹虽然有道理,可是……”

  郭大路又打断了他的话,道:“可是我们又绝不能看着林太平中毒而死,所以只有让我去,我反正已受伤,已出不了力,何况……”

  他笑了笑,接着道:“赤练蛇他们至少也算是个人,总不会对一个完全无回手之力的人下毒手吧。”

  王动冷笑道:“你以为他们不会杀你?”

  郭大路道:“想必不会的。”

  王动道:“是你了解他们?还是我?”

  郭大路道:“是你。”

  王动道:“那么,我告诉你,他们不杀的只有一种人。”

  郭大路道:“哪种人?”

  王动道:“死人。”

  突然间,风中又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燕七冲出,就看到一只淡黄色的风筝自夜空中慢慢地飘落下来。

  风筝是方的,上面还用朱笔画了弯弯曲曲的花纹。

  现在燕七已知道这并不是风筝,而是一见就送终的催命符。

  催命符上写着的是什么,谁也看不懂。

  只有到过地狱的人才看得懂。

  王动看得懂。

  淡黄色的风筝上,画满了朱红色的符咒,红得就像是血,就像是地狱中的火。

  王动凝视着,冷淡的目光中不禁露出了恐惧之意。

  燕七没有看这风筝,只在看着王动的眼睛——他虽然看不懂风筝上的符咒,却看得懂王动眼睛里的神色。

  他忍不住问道:“这上面写着些什么?”

  王动沉默了很久,还是没有回答,却又推开窗子,望着窗外的夜色。

  星已渐稀,夜已将尽。

  灰沉沉的夜色中,又有一只风筝正冉冉升起。

  王动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天快亮了。”

  燕七道:“天一定会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