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一粟道:‘是呀,我正要请问叔叔。’牟独逸道:‘就是因为他的前妻乃是陈定方的女儿。陈定方那年与我争夺这部剑谱,我料他必死在我的太清神掌之下,这部剑谱,除了陈定方之外,武林中无人知道是在我手上。可是陈定方还有女儿女婿,陈定方临死之前,会不会告诉他们,这件事一直是我心中的疑问。
“‘我本想把云舞阳也一并杀了,可是我这一生以侠义自待,从未杀错过人,迫不得已杀了陈定方已是于心不忍,又怎好因心中的猜疑再去杀人?是以我特地将宝珠嫁给舞阳,好探听他是否知道个中秘密,有了翁婿关系,也好从中化解。’
“‘可是云舞阳此人实在阴沉得令人可怕,几个月来没有露过半口风。我只怕我死之后无人能够制他,宝珠虽是我独生女儿,这剑谱我却不想为外姓所有。是以,我今晚特别向你言明,你替我仔细留心,察看他们小两口子的动静,若有什么蛛丝马迹,你得赶快告诉我知道。呀!今晚之事,就令我不能无疑。’”
上官天野听到这儿,不觉毛骨悚然,心中想道:“师祖负一代侠名,却原来也是这样阴险忌刻。这达摩剑谱当真是不祥之物。”只听得毕凌风叹了口气,说出的话刚好与上官天野所想的不谋而合。
毕凌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部剑谱真是害人不浅,我眼见一个个武学大师为它丧生,我弄成这副丑八怪的模样,也都是由它所赐。”
毕凌风的说话越来越弱,声尾短促抖颤,那是气散神浮之象,上官天野道:‘师父,这些伤心之事,不提也罢。”
但毕凌风仍是挣扎着往下续说:“不久,牟一粟也告退了,房间里就只剩下牟独逸一个人,那部剑谱仍摆在桌上。
“牟独逸斜倚床上,一双腿就在我的鼻尖晃来晃去,我紧张极了,这正是暗算他的好时机!
“也许是我在无意中发出声息,忽听得牟独逸一声喝道:‘谁在床下,快滚出来!’我把真力凝聚掌心,猛的向他足跟一抓,指甲划破了他足跟的涌泉穴,阴寒之气,循着穴道攻上他的心头。
“牟独逸虽是一代大师,却哪里知道我这种独门神掌的奇功,他武功确是高强之极,被我抓着穴道,依然能够运力,一个蹬脚就将我撑倒了。
“待他看清我是谁时,冷冷说道:‘原来是玉面丐侠毕凌风,你躺在我的床下做甚?’我说:剑谱拿来,给你解药。牟独逸哈哈大笑,说道:‘牟某平生从不求人。再说你这点本领,焉能伤得了我?’忽地面色一变,叫道:‘你是在麦积山上的那一个人!’想来他已听出我的声音了。
“我冷不防的又扑过去,舍了性命,连劈三掌,牟独逸大吼一声,一掌削下,将我的左臂齐着臂弯削断,猛的拔出剑来,冷笑说道:‘好,先给你留点记号’但觉剑风飒飒,刺面生寒,我急忙推窗跳出,牟一粟闻声赶来,却没有将我捉住。”
上官天野颤声问道:“我师祖呢?”
毕凌风道:“牟独逸想是要慢慢将我折磨的,可是他被我的寒阴七煞掌所伤,已是力不从心了。他自恃内功深厚,不要我的解药,那知道寒阴之气侵入骨髓,他耗尽功力,也不能驱除净尽,从此他就卧病在床,终于弄得身体渐渐衰弱,功力耗尽之后,一朝暴毙。那时云舞阳也已偷走剑谱,离开云家了。
“而我呢,却比牟独逸更惨,变成了这样一个半死不活,残废奇丑的老叫化。一切雄心壮志、称强争霸之心伏虎降龙之愿,尽都付诸东流!”
上官天野听得不寒而栗,良久良久,毕凌风声嘶力竭,断断续续的说道:“现在这个故事也到了收场的时候了。云舞阳他中了我的寒阴七煞掌,最多只能活三天!你赶快到云家去吧,把云舞阳刻在石室的剑谱抄出来,将那石壁谱式毁了,以后你就是达摩剑谱的唯一传人了!快去,快去!你怕什么!云舞阳纵有天大神通,也不能奈何你了!”
第十三回 重重冤孽
上官天野叫道:“不要再提这部剑谱了,谁沾惹上它都没有好下场,师父,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鬼地方吧。”
毕凌风嘴唇开合,上官天野好不容易才听出他说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颤声道:“师父,你说什么?你也给云舞阳的一指禅功伤了心脏,就要走了?”但见毕凌风点了点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惨笑,手指指向云家,不久,那笑容也似凝结了起来,上官天野上前一摸,师父的气息早已没了!
上官天野但觉呼吸窒息,心头郁闷之极,想哭竟然哭不出来,他把一堆堆的树叶泥土扒了过来,覆在毕凌风的尸体上,忽地喃喃说道:“陈定方,陈定方!”这名字好熟,是谁曾向他说过呢?
忽听得树林中一声尖叫,一条人影直向云家奔去。上官天野叫道:“云素素!”云素素却没有回头,敢情是她把师父的话都偷听去了?呀,她既然躲在这儿,却为什么不肯出来与我见面?”上官天野心中忽然一阵抖颤,急急追踪云素素的背影……
云舞阳等了许久,女儿还没有回来,他把窗门全部打开,让月光和梅影侵入书房,月亮已到天心,夜已深了,夜风穿户,零落的梅花还有淡淡幽香,褪了色的记忆仍然折磨着他的心。
往事又一次的在心上翻腾,生平种种行事,善善恶恶,电光石火般的在心头一一掠过,云舞阳在沉思中忽然被轻微的脚步声惊醒。
“素素……咦,你……”这不是素素,是一个面上有一道伤痕,短须如朝的五十来岁的粗豪汉子。
云舞阳记了起来,“你是飞龙帮的帮主萧冠英?”那汉子点点头道:“你记性不错,你和我们的大小姐成婚之时,我曾为你们跑过腿,办过喜筵。不过,你早已是牟家的姑爹,不再是陈家的姑爹了,哈,难为你还记得我们!”
这话如嘲似讽,云舞阳冷冷道:“你要什么?”萧冠英道:“我一来要剑谱,二来要索人。”
云舞阳仰天大笑道:“又是一个要剑谱的!哈,你也配要这部达摩剑谱?”萧冠英道:“我们的大小姐若然不死,这部剑谱自当属你。但你现在已是牟家的女婿,牟家的剑谱偷自陈家,陈定方只有我这个记名弟子,这剑谱岂能留在陈定方仇人女婿的手中?”
云舞阳冷笑道:“这剑谱我也不能带到坟墓里去,可是怎么说也还轮不到你。人呢,你要索什么人?”
萧冠英道:“毕凌风!”云舞阳打了一个寒噤,接着又是哈哈大笑。
萧冠英怒道:“云舞阳你笑什么?”云舞阳道:“想不到毕凌风这个乖僻的怪物,居然还有你这个知心朋友替他收尸!”萧冠英叫道:“什么?毕凌风死了?”云舞阳淡淡说道:“毕凌风被我用一指禅功闭了七处隐穴,料想不能生出此山,你用不着花一天工夫,搜遍这周围十里的山头,定当发现他的骸骨!”
萧冠英眼睛发黑,伤心、愤怒到了极点,蓦然狂笑道:“云舞阳,你,你好……你好下得辣手呵!毕大哥呀毕大哥,想当年你我一同领受我恩师的遗命,誓愿粉身碎骨也要追还这部达摩剑谱,你当真是君子一诺,生死不谕,但想不到你不死在牟老贼的剑下,却死在曾是陈家佳婿的云舞阳手上!恩师呀恩师,毕大哥呀毕大哥,你们二人在泉下岂能瞑目?毕大哥你是外人却先我而死,岂不愧煞我这个本门弟子么?”
这狂笑有如利箭,听起来比痛哭咒骂还更难受,云舞阳这才明白,心中想道:“我道毕凌风与我丈人风马牛素不相涉,何以有此深仇大恨,却原来都是为了这部剑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