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老道士并非华山派的弟子,只是一个从外地来的挂单道士,他来到华山时,是有病在身的。病好之后,说是感激众人对他好,就不愿走了。他没有什么本事,动作笨拙,状似痴呆,前任掌门天权真人就赐他一个道号,叫做“守拙”。
华山群仙观是个规模甚大的著名道观,象这种收留外地来的云游道士之事,经常都有,何况他又是贫病无依,因此谁也没有认真查究他的来历。
前任掌门天权见他痴呆,又没有什么本事,就让他在自己的身边,做些轻便工作,例如烹茶扫地之类。他服侍天权三年,颇得天权欢喜。天权赐他道号“守拙”,门下弟子都叫他做“拙道人”。
哪知这个拙道人如今却是一点也不笨拙!
平日的龙钟老态不见了,弯腰驼背的模样也改变了。他纵跃如飞,卫天元的擒龙爪和上官飞凤的幻剑都拦他不住,武功之高,简直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天梧喝道:“守拙,你干什么?”那老道士喝道:“你给我滚开!”声到人到,双掌齐飞,一掌打向天梧,一掌打向天玑。
天璇刚好站在天梧身后,抢出来接了他的一掌。这一掌他本来是要打天玑的。
天梧内功最高,天璇曾经闭关练功,此时的功力已不在天梧之下。不料他们合力抵挡,仍然抵挡不住。
天梧倒跃三步,失声叫道:“火焰刀!”
天璇也在同时失声叫道:“寒冰掌!”
火焰刀和寒冰掌乃是白驼山的独门武功,天策、天枢、瑶光齐声怒喝:“好呀,原来你是白驼山妖人!”
那老道上出掌如电,天策等人还未来到,他的第三掌已是向着天玑打下来了!
天玑喝道:“你要杀人灭口!”
那老道士喝道:“不错,我正是要杀你灭口!”
天玑早已拔剑出鞘,一招“三转法轮”,就向那老道士刺去。
“三转法轮”是华山派剑法最凌厉的一招,一招三式,每一式又有三个剑点,即是说一招之间,可以遍刺对方九处穴道。天玑又是华山派中的第一剑木高手,在生死关头,使出拼命的一招,其厉害可想而知。
叱咤声中,两条人影倏的分开,天玑象一根木头似的晃了两晃,“卜通”倒地。那老道士血流满面,转身飞奔。原来他的双眼亦已给他刺瞎!
天梧叫道:“师弟,师妹,不可和他拼命!”天策天枢只觉一股热风扑面面来,那老道士已经从他们身旁掠过了。
卫天元道:“不能放过这个妖人,凤妹,咱们上吧!”
他正想和上官飞凤上前拦阻,金狐却道:“不必你们动手,他活不了的!”
话犹未了,只见那双目已瞎了的老道士碰上一棵树,陡然间狂性大发,喝道:“谁敢拦我!”呼呼两掌,把那棵树打得如受狂风摇撼,枝断叶落,片刻只剩下一条光秃秃的树干。但他撞在树上,亦已撞得头破血流,终于倒了下去。七窍流血,流出的血是黑色的。
唐希舜道:“穆家的七煞针果然厉害,唉,但这种歹毒的暗器……”
金狐向唐希舜遥遥一揖,说道:“多谢唐二公子夸奖和规劝。但对付这种妖人,也只能用这种歹毒的暗器,下次我不会再用的了。”
众人这才知道,这老道士虽然先后和卫天元、天璇、天梧等人对掌。又接连受了上官飞凤和天玑的剑伤,但置他于死地的“致命伤”却还是金狐的毒针。这老道武功之高和金狐毒针之厉害,同样令人吃惊不已。
华山派弟子涌上去问候掌门,天梧苦笑道:“好在有天璇师弟和我合力抵挡,现在不碍事了。”众人一看,他的手掌好象给烧红的铁块烙过一般,而天璇的手掌却好象变成了一块冰,和他握手的人都感觉冷得难受。众人都是不禁骇然。
一众弟子见掌门没事,这才开始去注意倒在地上的天玑。
天枢道:“这厮好象还没有死!”
天玑动了一动,终于能够开口了,他嘶哑着声音道:“掌门师兄,我罪不容诛,你肯让我说话么?不说出来,我死不瞑目!”
天梧正是要他说话,当下用手掌贴着他的背心,一股真气输送进去,道:“你说吧,首先请你告诉我:这妖道是谁?”
天玑道:“他是白驼山主的大师兄,名叫司空照。慕容垂则是白驼山主的二师兄。慕容垂会剪家的独门武功。他也会!我有份谋害天权师兄,但下手杀害天权师兄的人却不是我,是这个改名守拙的司空照!”
他说出这个老道士的来历,众人方始恍然大悟。
要知守拙乃是服侍天权的人,自从他来到华山,一直又是装痴扮呆,天权对他自是毫不提防的了。一众弟子,心里都是这样想道:“怪不得掌门被害之时,脸上留下那样一副惊奇已极的神情,恐怕他死了也不能相信,这个体态龙钟的痴呆老道,竟然会对他实施杀手!”
瑶光想起前掌门的惨状,骂道:“虽然不是你亲手行凶,但你勾结妖人,谋害掌门,也可说是丧心病狂已极了!”
天梧柔声道:“他如今已知仟悔,师妹,你就别要再骂他了。”
天玑脸上的肌肉已因痉孪而变形,嘶哑着声音说道:“我是该骂、该杀的。掌门师兄,即使你肯原谅我,我也不能原谅自己,只怪我自己意志不坚,如今后悔也迟了。”
天璇道:“他们用什么引诱你?”
天玑道:“白驼山制炼的一种毒品,名叫神仙丸。我被诱吸毒,上了毒瘾。身不由己,被他们控制,到了司空照来此潜伏,我更是只能任由他摆布了。”
天璇道:“你若不是怀有野心,也不至于任人摆布。”
天玑说道:“不错,我是利欲熏心,他们答应扶助我做掌门。据我所知,他们用这种手段,已经控制了江湖的一些帮派。”
众人听了不禁毛骨悚然,天梧道:“各大门派之中,有没有他们的人?”
天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天璇道:“金狐就是你请白驼山派来的人吧?”
天玑应了一个“是”字。此时他说话的声音已是越来越弱,但断断续续,还是说出了内里情由。
他和司空照是为了预防万一失手,才请了金狐来协助的。主狐善于使毒,又有一种烟雾弹,必要时可以掩护他们逃走。
说至此处,他突然提高声音道:“这妖狐就是诱我服毒之人,白驼山主的许多坏主意,也是她替丈夫出的。你们若放过她,我死不瞑目!”
他这样一说,天梧倒是感到为难了。
他不知道金狐何以肯来作供,但她既然做了主要的证人,而且又替华山派杀了害死前掌门的凶手司空照,按道理说是应该准她将功赎罪的。
华山派弟子以涵谷涵虚为首,将金狐团团围住,等候掌门命令。
天梧却把眼睛望向上官飞凤,说道:“上官姑娘,金狐是你请来的,贫道想听听姑娘的意见。”他这么一说,华山派的弟子登时也把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了。
大家都以为她会替金狐求情,哪知她却说道:“涵谷、涵虚两位道长,请你们看清楚。当日你们所见的那个金狐,是否就是此人?”
涵谷涵虚疑团满腹,齐声说道:“没错呀,她不是金狐还能是谁?”
话犹未了,站在他们面前的“金狐”忽然开始有点改变了。
改变的不是面貌,而是“仪态”。金狐的那种妖冶的“骚态”不见了,虽然还不能说是怎样端庄,却已是令人看得“顺眼”许多。
接着她把脸上的一颗“痔”抹去,笑道:“小时候,爹娘有时也会认错我们姐妹的。我和姐姐在面貌上的分别只有这颗痣她的痞是天生的,我这颗是自己安上去的。”
到了此时,不但容貌有了一点改变,连声音也改变了。
声音的改变更大。金狐的口音是甘肃、宁夏一带的汉人口音,她说的却是地道的“中州话”(河南话)。众人都知道银狐和齐勒铭的关系,先是齐勒铭的情妇,后来才成为他的妻子的。
但不论是情妇还是妻子,自从她十八岁和齐勒铭开始相识,大半生的时间,除了两次短暂的分手之外,都是跟着齐勒铭在一起的。而齐勒铭正是河南人氏。因此她也才会跟着齐勃铭讲中州话。
那次华山派弟子在北京的“什刹海”碰上齐勒铭,银狐也是在齐勒铭身边的。当时武当派的长老玉虚子在场,曾为他们指出金狐与银狐的分别。银狐靠玉虚子的指证才得解围。
如今华山派弟于是第二次碰上银狐,在银狐露出“原形”之后,毋须玉虚子在场替她分辩,华山派弟子也看得出她不是金狐了。
涵虚仍然有点怀疑,问道:“齐夫人,金狐是你的姐姐,为什么你反来帮我们的忙?”
银狐穆娟娟忽地哼了一声,说道:“我是看在上官姑娘的份上,倘若是你们求我,给我磕头也不行!”
说也奇怪,涵虚受她奚落,倒是并不生气,反而向她施了一礼,说道:“齐夫人,上次京师相遇,我们不知此案内情,多有得罪。今日你给我们找出真凶,邵使你只是冲着上官姑娘的面子,我们也还是要多谢你的。”
原来银狐说的那一段话,不过是重复上次说过的话。其时乃是玉虚子替她解围之后,华山派弟子仍然要她说出金狐的踪迹,方始肯放她走。她拒不就范,上官飞凤便出来作调人,要华山派弟子改为向她请求。那段话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来的。
那次他们围捕金狐也没成功,不过这一段话他们还是记得的。如今从银狐口中重复说出来,当然更加可以证明她的身份了。
本已奄奄一息的天玑道人,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原来你果然乃是银狐,我也上了你的当了。”
穆娟娟笑道:“我倘若不是冒充姐姐,你怎肯供出实情?”
天玑叹了一口气之后,却道:“我虽然上了你的当,但我也要多谢你。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要是永远隐瞒下去,恐怕我内心所受的痛苦更甚,活着也不过行尸走肉而已。如今我说了出来,死了心中也可稍得安宁。”
天梧缓缓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虽然悔悟嫌迟,总胜于至死不悔。我可以减轻你的刑罚,只削除你的长老尊衔,准你仍以本派弟子身份葬在本山。”
天玑大喜道:“多谢掌门师兄。”
天梧朗声为他念往生咒:“罪孽缠身,永无安乐。欲求超度,唯有悔改。弃此残躯,得大解脱!天玑,你去吧!”
天玑在他的念经声中,闭上双眼。
天梧叹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一众弟子,宜以天玑为鉴!”
华山派得报掌门被害的大仇,对穆娟娟、上官飞凤、卫天元三人自是十分感激,以往的仇怨当然是一笔勾销了。
第二天,他们三人在已经参加过对前掌门的安灵典礼之后,便即告辞。天梧送了一程,瑶光散人和她的弟子青鸾却并不跟随掌门回去,她们还要多送一程。
瑶光散人素来是冷若冰霜的,和他们的交情,并不比华山派其他的人和他们的交情深。他突然表现得“过份热情”,倒是颇出他们意料之外。
争女婿
走了一程,瑶光散人说道:“卫少侠,上官姑娘,那天在楚大侠家里,我们师徒上了奸人的当,与你们为难,思之有愧。多谢你们不记旧仇,反而来帮我们的忙。”
卫天元道:“误会揭过就算,还提它作甚?”
瑶光散人道:“但听说楚大侠已经被逼毁家逃亡,这也都是我们连累他的。”
卫天元道:“即使没有你们这件事情,楚大侠亦已是早就受到清廷注意的了。这次他们不过是提前进难而已。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瑶光散人道:“你可知道他们父子是逃往哪里吗?”
卫天元道:“当时大家都急于离开,我们是最先走的。我们走的时候,楚大侠似乎尚未打好主意,只说待他们有了落脚之处,再设法和我们联络。”
瑶光散人甚为失望,说道:“如此说来,我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向他们父子道歉了。”她的徒弟青鸾紧蹙双眉,失望之情似乎比师父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