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将那些吃的全拾起来,送给那妖精去。你若运气好,等那妖精吃剩下时,说不定也分给你一份。”
这怪物模样虽可怕,幸好还是不吃人的。
万老夫人虽被肩上一块块的咸肉、咸鱼压弯了腰,压得透不过气,但暗中总算暂时放下了心。
却也只不过是“暂时”放下心而已。
只因这怪物虽不吃人,但那“妖精”呢?
那“妖精’’竟能将这怪物制得如此服贴,“他”究竟又有什么惊人的本事?生得又不知是何模样?
想来,那模样必定更是吓人。
万老夫人心里既害怕又好奇,她只觉在这一日中所经历的惊险与诡异之事,真比她这大半辈子还要多。
岛上,似乎比中土暖和得多。
沿着海岸边生着一株椰子树,那又直又高又细的树干,就像是一根插在地上的长枪似的。
然后,便是茂密的热带丛林。
万老夫人随着那怪物走过在曙色中发着闪光的柔细沙滩,她那已累得几乎麻木的脚踏在沙滩上,就仿佛踏在棉堆里。
四周的树木、景物甚至那潮湿中微带咸味的海洋气息,对她说来,全都是那么新奇、陌生。
但此时此刻,她也已全部无心欣赏了。
她只望天上突然击下个霹雳,将这怪物劈死,或是地上突然裂开大洞,令这怪物跌下去。
若没有奇迹,眼见她已活不成。
她瞧着那怪物走在前面的一双脚——那是一双又黑又瘦又脏的脚,脚趾长着尖尖的指甲,像是猴爪。
但这双丑得令人恶心的脚,此刻走动的步法却是说不出的轻柔、曼妙,脚走过柔软的沙滩,全未留下丝毫脚印。
万老夫人一生中,简直从未见过有人轻功如此惊人!
她暗中在心里忖量着,纵是方宝玉、白水宫主甚至连昔日的紫衣侯都包括在内,轻功都未必胜过此人。
她自然只有完全放弃“逃”的打算。
她自知能逃走的机会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那怪物已走人了丛林。
“他”一边走,一边喃喃地咒着:“妖精……总有一天……到了那一天,
我就要将你那一身细皮的肉一寸寸割下来。”
走了许久,突然驻足,道:“到了,就是这里。”
万老夫人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她真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在这荒岛的中央,繁密的丛林中,她竟看到了一艘船,船身虽已破烂不堪,但却的的确确是艘船。
说它是艘船,也许并不十分恰当,只因这船实际已只剩下牛艘,但这半艘船的体积已比万老夫人所乘的那艘船大得多。
这艘残破的船此刻就在林中一片空地上,后面一片山壁,一注小小的瀑布从山上潺潺流下。
船边十尺,山下水旁,还搭着间小小的屋子,是用树木和柳条搭成的,虽然简陋,但却颇具匠心。
此刻朝阳初升,林中树叶上露珠未干,被朝阳一映,有如无数粒七彩斑斓闪闪生光的珍珠。
而就在这多彩的天地中,无人的荒岛上,骤然见到这巨大的船、精巧的茅屋,万老夫人当真瞧得呆了!
突然间,残破而巨大的船身后传出一阵歌声。
歌声轻柔、美妙,说不出的悦耳动人。
万老夫人虽听不出歌词,但却听出这歌声中充满了对人生的欢愉、幸福的憧憬,对未来的希望。
妖精?妖精怎唱得出如此动人的歌声?
就在这悠扬的歌声中,突有一面帆自那残破的船身上惟一剩下的一只桅杆上缓缓升了起来。
朝阳映着这面巨大的帆,发出了辉煌的光彩。
这赫然正是五色锦帆。
昔日君临天下武林的五色锦帆,此刻竟会在这荒岛上出现,万老夫人几乎忍不住要惊呼出声来。
在她眼中,这委实已无异神迹!
五色锦帆已完全升起了。
这面昔日曾象征着无上权威的巨帆,虽然经历着伤心的劫难,但此刻在朝阳下并未显出丝毫残破。
于是,在帆的辉煌覆翼下,就连这艘残破的船也突然变得光辉起来。风吹锦帆,船似欲乘风而去。
在这一瞬间,万老夫人竟忘了惊恐,忘了一切,痴痴地瞧着这面锦帆,脚下不由自主一步步走了过去。
歌声突然停顿。
辉煌的五色锦帆下,出现了条辉煌的人影。
只见这人秀发如柔云流水,披散在双肩,明眸如秋水明星,纵是霸绝天下的五色帆,也夺不去她的光彩。
万老夫人终于忍不住脱口惊呼:“水天姬!”
她再也想不到那怪物口中的妖精竟是水天姬!
水天姬瞧见万老夫人,目光中也不禁露出了惊奇与迷惘,但她那丰满而柔软的樱唇旁瞬即泛起了笑容。
经过了七年辛苦多难的岁月,她的美艳并未丝毫消失,她的笑容也仍是那么迷人,足以勾去任何人的魂魄。她身上穿着的短袍是以鸟羽和柳叶缀成的,线条简单而明悦,颜色却是复杂而绚丽。此刻这短袍穿在她身上,更是显得说不出的美丽。短袍下露出的那一双玉腿修长、晶莹,毫无瑕疵。
世上只怕再也没有任何东西的线条比这双腿更柔和,更不会有任何东西能比这双腿更令人动心。
万老夫人虽是女子,但面对着这艳绝人寰的美人,面对着这眩目的笑容、眩目的腿,也不禁变得有些失魂落魄了。
只听水天姬银铃般轻笑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在这荒岛上居然也会遇着故人……万老夫人,瞧!你又发福了,这些年来,你日子过得必定很好。”
万老夫人道:“我……我……”
水天姬笑道:“你只怕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我吧?”
万老夫人道:“我,我……”
水天姬走下船,媚笑道:“多年不见,现在你难道除了‘我’字,就不会说别的话了么?”
万老夫人长叹一声,道:“我这是做梦?”
随着这一声长叹,她肩上的东西全都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