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龙方自暗道一声侥幸,哪知王大娘的第二柄剑已无声无息地缓缓飞来,到了他身后突然转急。

  只听孙玉龙一声惨呼,背后血光飞激,这一剑已穿人孙玉龙的背,竟生生将他斜斜钉在地上。

  有个少女摇头叹道:“我只当这厮武功了得,哪知却如此不济。”

  王大娘笑道:“你当我这两剑是容易闪避的么?”

  那少女道:“孩儿……”

  王大娘截口道:“告诉你,这‘子母追魂脱手剑’看来虽简单,其实却大不简单,不但时间要拿捏得分毫不差,最难的是,第二剑后发却要先到,第一剑先发却要后至,不但要使他生出错觉,还得算准他的方向。”

  那少女道:“如此说来,这手法岂非和‘子母金梭’有些相似?”

  王大娘笑道:“不错,这手法正是脱胎于‘子母金梭’,但以三尺剑代替四寸金梭,这其中难易之别,相差又何止十倍。”

  那少女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才懂了。”

  王大娘道:“只要时机恰当,普天之下,敢说没有几个人能逃出我这子母追魂脱手剑’下,只是若没有十分把握,这一着我是万万不会使出……只因这一剑若是不能一击而中,我自身便难保全身而退了,”

  又有个少女问道:“方玉呢?你老人家看他能避得开这一剑么?”

  王大娘像是被人掴了一掌,得意的面容突然阴沉了下来。她默然良久,嘴角才又泛起一丝微笑,是阴森森而残酷的微笑。

  她微笑着缓缓道:“我不知道……幸好我已永远不必知道了,”

  卧室出奇的精致,出奇的小巧。

  这看来竟不像是陆上的房屋,而有些像是船舱——屋子的每尺每寸,地方都被尽量利用了,绝没有一尺浪费。

  远比平常要小得多的一张床,塞在角落中,旁边是小小的茶几、小小的凳子、小小的花架。

  然而,除了小之外,这屋子并无丝毫异样。方宝玉每样都检查过了。锦被是崭新的柔软的,枕头是鹅毛的舒服的,茶是香甜的纯洁的,杯是干净的,细致的。

  每样东西都正常得很,没有毒,没有陷阱。

  但是宝玉还是不放心。他敲敲门,门是木板制成,不是钢板。

  他再敲敲墙,墙也是泥土的,绝无疑问,看来,这只是间普通的屋子,这决不会是害人的牢狱。

  宝玉终于放心了,他甚至不免有些暗笑自己的多心,他深信自己若是看不出这里有陷阱,这里就必定是安全的。

  王大娘竞没有害他之意,这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他想,王大娘莫非真的已不再害人?

  王大娘若是真的已改过自新,他自然也可原谅王大娘一些小小的过错,更可以忘汜王大娘昔日的罪恶。

  宽恕是美德,也是宝玉最愿意做的事,他永远都最能宽恕别人,虽然他并未见得能时常宽恕自己。

  于是,他的警戒松弛了。

  于是,他便感觉到有一种浓重的疲倦之意侵入他四肢,爬上他眼帘———这两天,他委实太累了。

  那张温暖而舒服的床,此刻对他委实是太大的引诱,他不愿抗拒,也不能抗拒——他躺上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自酣睡中惊醒。

  他只觉心房“砰砰”跳动,心灵上像是有了警戒。

  他——跃而起。

  但是这屋里的一切仍是安详而平和的,哪里也没有丝毫改变。他这心灵的警兆来得岂非有些奇怪?

  他静下心,从头细想,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王大娘曾经有什么要害他的地方——一点也想不出。

  此刻,他虽然仍有些疲乏,但理智清楚,四肢灵动自如,运用真气也运行无阻,他绝非中毒。

  正常的人,在这正常的屋子里,自然是安全得很。

  但是,他心灵又怎会有了警兆?

  他有些奇怪,有些困惑,也有些好笑……

  就在这时,他耳边突然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

  声音并不响,但却十分奇怪,像是蚕食桑叶,又像是风吹枯林,—时间,他竟辨不出这是什么声音。

  也就在这时,他只觉屋子里突然灼热起来,不但热,而且闷,就像炎夏雷雨前的那一刹那。

  这是为了什么?

  那又是什么声音?

  宝玉已觉有变,一步窜出,举手推门。

  他虽已用力,但一推之下,那扇门竟丝毫未动。

  门竟已被人在外面反锁住了。

  只是,这扇木板的门又怎能关得住方宝玉?

  宝玉微微冷笑,举手一掌拍去,“喀喇喇”一声,木板裂了,但那扇门还是打不开。

  原来这虽是扇木板门,但在木板间却有钢栅——钢栅藏在木板间,用手去敲,自然听不出异声。

  宝玉脸色有些变了,但心仍未慌,方待试试是否能扭动那钢栅。已有一股火焰从碎裂的木板间卷了进来。

  好凶猛的火势!火来得好快。

  宝玉虽然有一身不可思议的武功,但究竟不是钢铸铁打的身子,不由得被火势逼得后退几步。

  那奇异的声音更响了。

  宝玉现在自然已知道这是火烧的声音。

  火焰已将整扇门都烧了起来。

  但宝玉还未绝望,用尽全力,向那墙壁撞去。

  泥土的墙壁,哪禁得他神力一撞,立刻倒塌了。

  但墙壁间也有钢栅。

  烈火立刻卷了起来。

  墙壁燃烧得出奇的迅快,只因这墙壁乃是最最易燃之物造成的——干泥中大多是稻草。

  但是那钢栅却是烧不坏、推不倒的。

  火焰可以自钢栅间烧过来,但人却无法自钢栅间逃出去,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自钢栅间逃出去。

  毒计。

  这是经过千思百虑的毒计,这是天衣无缝的毒计,事先没有一个人能发觉,事后没有一个人能逃避。

  烈火已使得这舒适的小屋子成了地狱。

  酷热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