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洋洋自得地说出这番话来,正宛如无数个惊天霹雳打在群豪身上,打得每一个都呆住了。

  铁娃道:“你……你做了些什么?”

  火魔神道:“我令人假冒欧阳天矫的妻子,以药酒将他灌醉,令他第二日再也不能与欧阳天矫动手。”

  群豪中有一部分已不安地扭动起来。

  火魔神接道:“我又令人伪装受伤,要他出手解救,使他功力受损,又无法与‘天刀’梅谦动手,好叫别人因此轻贱于他。”

  群豪中不安的人已越来越多,有些人面上已露出惭愧内疚之色——这些人正是昔日将宝玉辱骂得最凶的。

  “天刀”梅谦亦是面容惨淡,不住喃喃道:“原来如此。”

  火魔神道:“不仅如此,我还令人改扮成方宝玉的模样,到梅谦处投下书信,声明从此退出江湖,好叫别人更要认为他是怯战而逃。”

  莫不屈手足颤抖,道:“那封书信果然是假的……果然是假的……”转目瞧了石不为一眼,石不为更是面色惨变。

  铁娃牙齿咬得“吱吱”作响,不住骂道:“畜牲!兔嵬子!”

  石不为狠狠盯着火魔神,目中满是怨毒之意,突然悄悄挤到牛铁娃身后,沉声道:“这畜牲如此害你大哥,你就在这里呆看着他不动么?”

  铁娃怒吼一声,跳了起来,吼道:“你这红兔子,如此害我大哥,我跟你拼了!”出手分开人丛,疯了似的向火魔神扑去。

  群豪可全部被他吓惨了,既怕火魔神因此引发火药,但对这疯虎般的大汉也不敢加以拦阻。

  眼见铁娃已将扑到台上,宝玉突然道:“站住!”

  这两个字对铁娃真比什么都灵,任何人都不能拦阻的牛铁娃,听得这两字,果然乖乖站住了,但口中仍不服道:“大哥为何叫我站住?”

  宝玉道:“你也想害我么?”

  铁娃着急道:“小……小弟哪敢害大哥,这……这……”

  宝玉道:“你不让他说完话,我的冤屈便永远无法洗清,这不是在害我又是什么?”

  语声微顿,接口又道:“你如此轻举妄动,他若不顾一切,将火药引发,那后果又会怎样?你不但害了我,也害了别人。”

  铁娃想了一想,满头汗如雨下,喃喃道:“铁娃本不敢出手的,但……

  但石四叔却……却要我出手,铁娃想连石四叔都这样说话,那想必是没有关系的了,哪知……哪知却有这么大的关系!”他越是着急,话也就越是说不清楚。

  但还是有人听清了,众人听得素来老成持重的石不为居然也会令铁娃做出这样鲁莽的事,都不禁又是惊奇又是恼怒。

  石不为面上也已现出了汗珠。

  他又自悄悄移动身子,似乎要往后面挤,但群豪已对他有了不满,故意将他紧紧挤在中间,不让他动一动。

  要知群豪虽然不会帮着火魔神,但自己的性命总是比什么事都重要。如今的石不为竟屡次要做出危害大家性命之事,自然难免要犯众怒。唯有莫不屈还是对他十分关切,不住沉声道:“老四,忍耐些。”

  宝玉目光穿过人丛,一直在逼视着石不为,此刻突又大声道:“铁娃,你可知石四叔为何要如此说话么?”

  铁娃道:“不知道。”

  莫不屈嘶声道:“只因无论你做了什么事,咱们都还是对你好的,你四叔他听得别人如此害你,自然难免激愤失常。”

  宝玉热泪盈眶,黯然道:“大叔对小侄之心意,小侄全都知道,大叔的宽宏仁慈之心,更令小侄感动,但……”

  他咬了咬牙,接道:“但大叔此番却错了。”

  莫不屈道:“我什么错了?”

  宝玉道:“石四叔如此做法,只因他一心要害我。”

  莫不屈怔了一怔,又自望向石不为。

  石不为却已怒骂道:“畜牲!放屁……我为何要害你?”

  宝玉嘴角泛起一丝混合着伤感与怨恨的微笑。

  他一字字缓缓道:“只因你生怕火魔神说出一些话来,你要将我与火魔神全都杀死灭口,是以你便要如此。”

  石不为怒喝道:“放屁,满口胡说!”

  宝玉冷冷道:“你的秘密,我早已……”

  石不为突又嘶声大呼道:“不错,我是要将你置之死地……只因你无论曾经受过多么大的冤屈,但你毒手将公孙二哥、金不畏、魏不贪、西门老六、杨不怒……这些待你恩重如山的人杀死,却是千真万确之事。”

  他不容别人说话,振臂大呼道:“少林、武当、峨嵋、崆峒、淮南、点苍……七大门派的弟子们,你们的掌门师兄,就是被这畜牲害了,这畜牲就是你们门户的仇人,‘门户之仇,人人得而诛之’,这戒条你们难道忘了么?你们若还容这畜牲站在那里,便是违背了门规,便是门户的叛徒。”

  七大门派近来虽已人材凋落,但在江湖中仍有着极大的潜力,门下弟子更是遍布了江湖中每一角落。

  此刻在山坪上的千百豪杰,身属七大门派或是与七大门户有着渊源的,至少也在三、四成之上。

  这些人自幼便受着七大门派传统的薰陶,有些人虽说脱离师门,浪迹江湖已久,但对门户的光荣、师门的戒律却始终不敢忘记。

  此刻石不为这一番呼唤,果然立时便将这些人心底对师门的责任唤醒——为师门光荣而战的责任,在他们心中委实沉睡已久了,方才本还有如石像般站着不敢动的人,此刻已有的握拳欲试,有的窃窃私议,只是说话的人太多,就变成一片“嗡嗡”之声,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其实这些话不必听清,也可猜想得出。石不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面上已不禁现出得意之色。

  宝玉却不等他再次发话,放声大喝道:“各位切莫听他之言,害死我那几位叔父的真凶,其实另有其人,决不是我方宝玉。”

  群豪们胆子已渐渐大了,人丛中已有人呼道:“不是你,是谁?”

  宝玉道:“那真凶虽然始终藏头露尾,但说话的声音我却听到过,那时我已觉他说话的声音极是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人丛中喝道:“他语声你既十分熟悉,又怎会听他不出?”

  宝玉道:“只因此人平日极少说话,纵然说话,也不过只是三五个字而已,是以要掩饰他的语声,自是容易得很。”

  说到这里,已有人猜出他说的是谁了。

  但另一些人仍不住问道:“谁?此人是谁?”

  宝玉大喝道:“就是他——石不为。”

  这当真又是大出众人意料的惊人之语,群豪又都被惊得怔住,有些人的目光已不禁带着怀疑向石不为瞧去。

  还有些人已在暗中私议道:“不错,难怪他要不顾一切出手了,原来他就是生怕方宝玉说出这番话来,是以想灭他的口。”

  要知群众在激动之中最易相信别人的话,也最易改变主意,无论谁说出什么,总有些人会盲从附和的。

  唯有莫不屈涨红了脸,怒喝道:“宝儿,你疯了么?怎可胡乱含血喷人?”

  宝玉道:“此乃千真万确之事,宝儿哪敢在天下英雄之前胡言乱语?宝儿实已想了又想,才敢说出这番话来。”

  莫不屈又惊又怒,转目去瞧石不为,只见方才激动不堪的石不为,此刻反而沉住了气。

  莫不屈着急道:“老四,你……你怎不出言辩驳?难道你无话可说么?”

  石不为冷冷道:“如此胡言乱语,全无丝毫证据,直如疯狗咬人一样,在下若是出言辩驳,岂非也和疯狗一般见识了。”

  这番话虽非辩驳,但却比任何辩驳都要有用,群豪方才已有些人对他生出怀疑之心,此刻又不禁为他喝起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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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不屈大喝道:“宝儿,你如此说话,可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