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畏大笑着一拍他肩头,笑道:“这娃儿我越瞧越对胃口,我瞧咱们不如也拜为兄弟算了。”
魏不贪笑道:“那岂非乱了辈份?”
金不畏眼睛一瞪道:“各交各的,有啥关系?”
方宝玉一直含笑倾听,此刻方自徐徐道:“小侄此番出来,第一件事便是要找爷爷。他老人家既然无恙健在,小侄也放心了。”语声微顿,神情突然变得极为庄重,接口道:“小侄要做的第二件事,便是要设法将那腊八泰山之会阻止,免得江湖中少年英杰自相残杀,而令亲者痛,仇者快。”
万子良沉声叹道:“在下何尝不是早已有了此意!但那些江湖少侠又有哪一个是听人劝的?”
方宝玉微微一笑,还未说话,金不畏已大声道:“瞧宝儿的神情,他必定已有了绝妙的法子……”
万子良面现喜色,截口道:“方少侠若有良策将此会阻止,而令江湖元气因此保全,在下实是感激不尽。”
方宝玉道:“腊八之期,距离此刻还有两个多月,在此段时期中,小侄但求万老伯相助一臂之力。”
万子良道:“力所能及,万难不辞。”
方宝玉吟道:“不知此番参与此会的,共有多少位?”
万子良道:“此次泰山之会,乃江湖中五年来第一件大事,其消息流传之迅速、影响之广大,几乎已可与昔日紫衣侯及白衣人东海一战先后辉映,武林成名豪杰到期只怕有半数要赶赴泰山,但……据在下所知,到了会期之日,真正要在旭日前一较身手的,却不过只有四十人左右而已。
铁娃笑道:“四十人?那算不了多少。”
万子良叹道:“四十人虽不算多,但这四十人却都是武林后起一代中舶顶尖高手,他们自千万人中经过无数次淘汰,才有今日之地位,他们的成就与成功,更非任何人短期内所能达成,二十年后的江湖,便要他们来支撑大局。他们若因自相残杀而死,对乌林影响之巨大,此刻虽还未必能看得出多少,但实已无异埋下一粒灾祸的种子,毋庸多少年,便会开出巨大而丑恶的灾祸之花。”
铁娃笑道:“我说的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幸好只有四十人,我大哥便来得及对付了。”
万子凉动容道:“莫非……莫非方少侠竟想在这两个月中将这四十高手一一击败不成?”
方宝玉垂首道:“非是小侄狂妄,只因若非如此,实难令这四十余位心高气傲的少年高手改变主意。”
金不畏拊掌大笑道:“好宝儿,好孩子!放眼天下江湖,除了咱们的宝儿外,还有谁能有如此豪情?还有谁能敢作出如此壮举?嘿嘿!你且想想,两月之间,转战四十高手,哈哈!俺金不畏能有这样的侄子,真是光荣极了!”
莫不屈亦自微笑道:“宝儿夫若真能将这四十人一一击败,他们想必便不致再有那般豪气去拼生死了。”
万子良笑道:“不错,他们此举,本为的是要争那第一个与白衣人交手的荣誉,此番既已有了方少侠,他们还争个什么?”
魏不贪道:“宝儿此举,非但可以平息他们的战争,还可以藉此磨练武功,增强经验,那是万万不肯放过的。”
一时之间,人人俱是兴高采烈,唯有公孙不智却是面色凝重,默默无言,莫不屈忍不住道:“二弟莫非有何心事?”
众人俱都深知公孙不智非但机智百出,而且深谋远虑,此刻神情如此深重,必有原故,各自不觉也沉静了下来。
只听公孙不智缓缓道:“宝儿此刻之武功,江湖中委实已少有人及,但连续接战四十高手,却与应战一人不可同日而语。他武功纵较这四十人俱都高强,但道路的奔波,体力之消耗,样样都可以减弱他的功力。何况,任何人都不敢担保自己的武功在两个月里绝无失常之时。而各位想必也知道,天气阴暝、心情之恶劣,饮食起居之无常,这些事每一件都可令武功失常的。”大家面面相觑,心情都不禁骤然沉重起来。
公孙不智沉声接道:“但宝儿若决心作此豪举,必定要招人所忌,他这四十战是一战也败不得的。只因他若败了一战,非但声名必将从此扫地,性命只怕也将不保。他四十战中只要有一次失了常态,那便如何是好?”
金祖林放下酒杯,喃喃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公孙不智道:“须知无论是谁,若要在两个月中转战各地,连续与四十高手拼斗,单是武功高强是万万不够的,那还要有坚定的决心、铁一般的意志和无比旺盛的奋斗精神。宝儿的武功我虽可深信,但在这两个月里,他不但会受到称赞、钦佩,也势必要遭受到小人的讪笑、辱骂、诽谤、破坏,甚至不惜以毒计陷害。他年纪轻轻,初出江湖,这些事……唉!我只怕他忍受不了。”
那“忍受不了”的后果如何,自是不问而知,众人想到此话,俱都不禁生出了劝阻宝儿之心。
“云梦大侠”万子良双眉紧皱,沉声道:“未虑胜,先虑败,公孙二侠远见固是超人一等,但……”
方宝玉突然截口道:“但若换了万大叔置身小侄今日所处的地位之中,不知万大叔该如何决断?”
万子良想也不想,慨然道:“我辈武人精神,正是要有不惜一败的勇气。若是势在必战,败又何妨?”
宝玉转目自七大弟子面上依次望了过去,缓缓道:“若是换了诸位叔父,不知是战还是不战?”
第二十回 转战四十城
众人方才虽有劝阻宝玉之心,却不过只是对他的关心太过而已,若是换了自己,岂有他途选择。
莫不屈、石不为、杨不怒、西门不弱齐声道:“战……”
魏不贪道:“蚀本的买卖,有时也是要做的。”
金不畏掷杯而起,大声道:“对!战!不战的是孙子!”
宝儿目光转向公孙不智,道:“不知二叔……”
公孙不智微微一笑,截口道:“我只不过是要叫你多加小心、分外留意而已,又岂是要你做畏战退缩之人?”
金不畏拍案大呼道:“只是你胜固要胜得光明堂皇,败也要败得轰轰烈烈,好叫天下高明豪杰都知道,咱们还有方宝儿这么个英雄侄子,日后若有人提起‘方宝玉’三个字来,我金不畏面上也要增几分光采。”
金祖林举杯狂笑道:“好个方宝玉!且与我金祖林先痛饮三百杯……哈哈!若是英雄豪杰辈,会得一饮三百杯。”
酒虽未必醉人,但又有谁能不为此辈英雄之豪气所醉?窗外骄阳满天,正是个要叫英雄试马、逐鹿中原的好日子。
马行如龙,直奔洞庭湖。
洞庭湖边,岳阳城左,“镇湖庄”中,也有五骑飞驰而出,直奔洞庭,为首一人座下乌骓马,手提红缨枪,一身黑缎紧身武土装,头上黑带束发,身子像标枪般笔直地站在马上,两道剑眉之间神情凝重,一双星目之中却闪动着异样兴奋的光芒。风吹枪头红缨,马鬃根根如箭,骤眼望去,当真有如温侯复生、子龙再世一般,一种少年英发之气逼人眉睫,令人不得不侧目而视。
晓雾满天,洞庭湖上烟水迷蒙。
十余人卓立湖边,听得蹄声破雾而来,其中一人道:“蹄声来势这般迅快,想必这是三湘第一条好汉‘宝马神枪’吕云来了。”
话声方落,人马已到了眼前,乌骓马上少年健儿扬声大叫:“岳阳吕云依约前来,不知哪一位是方少侠?”
湖边一条人影闪出,抱拳道:“方宝玉在此恭候大驾。”
吕云翻身落马,先向四下微一抱拳,朗声道:“万大侠、金大哥以及各位叔伯前辈兄弟,恕吕云兵刃在身,不能全礼。”
万子良、金祖林、七大弟子纷纷谦谢,吕云目光已笔直凝注在对面这紫衫飘飘、微笑卓立的少年身上。
乳白色的晓雾中,只见他身子虽不十分高大,但从头到脚配合得无一不恰到好处,正宛如绝代名手所塑之英雄石像一般,叫人完全不能增减一分,但他神情间却全无石像之冷削肃杀,一双光彩照人的眼睛里满含亲切之笑意,正是要叫男子瞧了倾倒、女子瞧了神醉。
吕云暗中不禁喝得声彩,抱拳朗笑道:“在下今日能与少侠这般人物交手,当真虽败犹荣。”
方宝玉笑道:“小弟今日唯有讨教之心,并无求胜之意,但请云梦大侠为证,你我胜负一出,立刻收手。”
吕云道:“任凭尊命!”双臂一振,长枪挑起,枪头红缨颤动,宛如千百朵红花漫天飞舞。
方宝玉倒退半步,反腕拔剑。剑长三尺七寸,剑身灰黯无光,骤看不知是何物所制,仔细看来,却是柄木剑。
“宝马神枪”吕云一瞧过,双眉微皱,厉声道:“方少侠莫非是瞧不起兄弟么?怎的以木剑交手?”
方宝玉肃然道:“此剑乃家师所赐,名曰‘心剑’,虽无削铁如泥之利,却有通变万方之妙,只要一心存在,无异百炼精钢。”
这番话说的又是哲理微妙,内含妙谛,吕云虽然半解不解,但面上已无不满之色,沉声道:“既是如此,请!”
“请”字出口,身形展动,漫天枪花,盘旋飞舞。
“枪”称百兵之王,本是沙场交锋、冲锋陷阵时名将手中利器,武林豪杰多半不敢随意使用。
但此番吕云竟将之作为随身兵刃,招式上果有独到之处,一柄八尺长枪,竟被他使得随心所欲,运用自如。
枪尖破风,“赤赤”作响,红缨闪动,更是摄人魂魄。
兵诀有言:“一寸长,一寸强”,此刻这八尺长枪正是发挥了他那独有的威力,枪影笼罩出,一丈方圆内,对方休想进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