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木郎君沉声道:“取药之约,你可忘了?”
王半侠道:“未曾。”
木郎君道:“拿药来。”
王半侠道:“没有药。”
木郎君嘴唇闭得更紧,怒道:“莫非你想食言背信不成?”
王半侠道:“紫衣侯已死,我去哪里求药?”
木郎君道:“紫衣侯已将后事交付给铃儿、珠儿两人,你快去问铃儿、珠儿取药,否则……”
王半侠冷冷截口道:“否则怎样?我只是答应你向紫衣侯求药,可曾答应你向铃儿求药么?”
木郎君呆了一呆,道:“这……这……”
王半侠道:“紫衣侯既死,我自无法向他求解药,我既未答应你向铃儿求药,自也不必向她求药。”
木郎君又急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呆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
直过了顿饭时间,五色帆船舱里仍是无人动弹。
但闻哭泣之声越来越响,“紫髯龙”寿天齐早已背转身子,面对大海,只因他身为海上群豪之长,自不能当着别人落泪,但那眼泪却偏偏不由自主夺眶而出,他只有背转身不让人瞧他的面容。
小公主已扑倒在那后室紧闭着的门前,嘶声痛哭道:“爹爹,你……你怎能抛下我一人,就走了?”
方宝儿低着头不敢去瞧她。水天姬扶着宝儿的肩头,纤纤玉指簌簌直抖,晶莹泪珠不停地落下。
突然间,一阵惨厉的呼声自岸上传来,呼道:“胡不愁……胡不愁……”听来有如厉鬼索魂一般。
水天姬听了听,突然问道:“谁?”
胡不愁道:“你早已听出来,还问什么?”
水天姬道:“木郎君唤你做什么?”
胡不愁道:“他要我守约。”
水天姬道:“你与他约好了什么?”
胡不愁道:“我与他约好了要将你毒死。”
水天姬身子一震,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木郎君那惨厉的呼声又起:“今晚子夜……子时……”
胡不愁缓缓道:“他要我今晚子时毒死你。”
水天姬突然回眸一笑,道:“你毒得死么?”
胡不愁道:“乘你不备时,要毒死你实是易如反掌。”
水天姬嫣然笑道:“但我此刻已知道你要毒死我,怎能不防备?说不定还要想个法子先毒死你,免得被你毒死。”
胡不愁微微一笑道:“不错,先下手为强,正该如此。”
两人四日相视,眼珠子转来转去,心里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这两人俱是玲珑剔透的七巧心肝,要猜别人心思,实是容易得很,但别人要猜他们的心思,却难如登天。
这时天上阴霾更重,竟簌簌藩下雨来。
雨势渐大,岸上群雄方自干透的衣衫又被淋得水湿,却仍是无一人退下避雨,目光依旧痴痴地望着五色帆。
这五色锦帆昔日本代表一种无上的权威,如今,这权威的来源——紫衣侯虽已死去,但五色帆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却变得更是光荣。
船舱中方宝儿瞧着胡不愁与水天姬的神情,心里越来越是担心。铃儿轻轻问他:“你担心什么?”
方宝儿叹道:“你瞧他们两人,我怕……”
铃儿道:“傻孩子,胡不愁若真想毒死她,怎会说给她听?这道理连我都可猜出,她怎会猜不出?”
方宝儿摇头叹道:“这道理虽然简单,用在别人身上都行得通,但那大头叔叔和她却都是怪人……”
突听舱外有人朗声道:“洛阳彭清,有事禀告!”
铃儿拭干泪痕,当先迎出,道:“什么事?”
只见雨中一艘轻舟驶来,“摘星手”彭清卓立船头,恭声道:“紫衣侯魂归极乐,凡我江湖中人,莫不哀痛欲绝,直到此刻还在岸上,以示悲悼,但众人悲痛之下,心神都已有些失常,久聚岸上,只怕有变。”语声微顿,躬身道:“在下出言直率,望姑娘莫见怪。”
铃儿叹道:“难为你想得这般周到,我怎会怪你,但……但朋友们如此情况,我劝也劝不走的。”
彭清道:“姑娘若是将船驶出此湾,停泊别处,群豪想必也就会散去了。在下一得之愚,不知可蒙姑娘采纳?”
铃儿沉吟半晌,道:“这果然是好法子……”
彭清道:“由此北行不远,便有个小小港湾,可以避风。”
铃儿叹道:“久闻洛阳摘星手之名,果然是位处处为别人着想的英雄,贱妾实是感激得很。”
彭清躬身道:“不敢当。”微一挥手,轻舟驶回。
王半侠虽立在岸边,但并未注意,目光只是瞪着木郎君,沉声道:“你还不放开手?”
木郎君也狠狠瞪着他,半晌终于缓缓放开手掌,厉声道:“本座并非怕你,只是被你言语套上,将你无可奈何。”
王半侠道:“瞧你不出,倒是条说一句算一句的汉子。”
木郎君道:“哼……哼哼!”
王半侠道:“如此,我倒要劝劝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子夜,千万莫妄动,否则凭船上那几位姑娘,无论哪一个都已足够将你打下船来。”
木郎君道:“放屁!”转过身子就走,再也不瞧王半侠一眼。
王半侠瞧着他背影只是摇头。突有几个身背麻袋的丐帮弟子自人丛中挤来,神色匆匆,满面俱是惶急之容。
其中一人抢步走到王半侠身侧,躬身一礼,道:“帮主有难,昨夜……”他语声越说越低,谁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只见王半侠面容骤变,瞧了瞧五色帆,又垂首沉吟半晌,终于顿了顿足,随着那几个丐帮弟子走了。
这时五色帆船庞大的船身已开始移动,向北驶去。
群豪一阵骚动,有的顿足,有的叹息。木郎君远远立在雨中,目光凝注着船影,冷冷道:“你走不了的……”
第九回 人死鬼上门
不出彭清所料,五色帆船一走,群豪也在叹息中散去,入夜时便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沙滩上零乱的足迹,告诉别人,这里不久前曾发生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这足迹终于也得被浪花卷去。
北行十数里,果然有个小港湾。
浪涛拍岸,雨未歇,夜色渐渐沉重,偌大的五色帆船却只亮起一星灯火,孤零零的灯火比无光还要显得冷寂凄清!
一阵风吹过,无人的海岸上突然幽灵般现出一条人影,口中喃喃道:“你走不了的……”语声冷漠生涩,正是木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