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绺编好的青丝,泛着幽然的柔光。

“哇,怪不得昨天晚上你和风砂谈了那么久。”任飞扬怪怪地笑了,瞥了他一眼,用力拍同伴的肩膀,“好小子,别看你冷冷淡淡,可手脚还挺快的么!”

高欢从他手中拿过发丝,目中骤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一言不发地上马。

“说真的,风砂可是一个难得的女子…若不是你下手太快,我一定也会试一试的,”骑在马上,任飞扬的红衣随风扬起,他英俊年轻的脸上有戏谑的微笑,“高欢,这一次去神水宫,你可千万的留条命回来,否则风砂可又要伤心死了。你不想做他师兄第二吧?”

高欢没有丝毫的笑意,冷冷看了他一眼,突然催马奔了开去。

“喂喂,你干什么,等等我呀!”任飞扬大呼小叫地跟了上去,“你还不好意思什么呀!”

在马奔驰的一刹那,高欢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痛苦和悲哀!他心中的苦难与折磨,是永远无法让别人明了的。

到了一处深山谷中,高欢放慢了马,任飞扬从后面追了上来:“你把我累死了!”

两个人并辔缓缓而行。高欢一直不语,他目中的杀气越来越盛!

“任飞扬,你知不知道我送你的那把剑叫什么?”他突然问。

任飞扬不在意摇头:“这把剑也有名字么?”

“有的。”高欢看着他,一字字道:“它叫泪痕。”

任飞扬立时想起了剑脊上那一道淡淡的痕迹,不由失声:“这就是泪痕剑?就是昔年邵空子所铸,与问情、离别齐名的泪痕剑?”

高欢颔首,淡淡道:“昔年邵大师一炉铸出三剑,第一把剑便是问情。他深知相剑之道,见此剑锋芒清澈,却非绝世之上品,仍不免堕入红尘爱憎,是以名其为‘问情’。此剑流落江湖一百余年,直至落入你父亲任风云之手,每一代主人均历经大喜大悲,难逃情劫。”

任飞扬有点听得发怔,不由问:“这么说,这是一柄不祥之剑啰!”

高欢叹了口气,信马由缰走了开来,淡淡道来:“第二柄铸成之剑,就是泪痕。”

“剑刚出炉之时,天地风起云涌,一片肃杀。邵大师心知此剑杀气太重,世间又将有不少冤魂将死于此剑下,不由动了怜悯之心,一滴泪坠上剑脊,留下了痕迹。故此这把剑也被称之为泪痕。最后得到这把剑的人,是我父亲高渐飞,他一生历经波折,但为人侠义不曾多杀无辜。终究因为泪痕滴上了剑身之故,剑上的杀气也弱了下去。”

任飞扬插了一句:“你也不是无行之人,泪痕在你手上想必也做了不少侠义之事。而今到了我手上,我自然也不会胡乱杀人。你放心好了。”

高欢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起来,欲言又止。

任飞扬却等不及了,又问:“那还有一柄剑,是否就是离别?”

“离别,离别…”高欢喃喃念着,竟有些痴了,“它又名离别钩。因为邵大师在铸剑的时候出了一点差错,剑的尖部被铸弯,看上去仿佛是钩一般。昔年离别钩的主人杨铮…唉。‘它若钩上了你的手,你的手就要和你分离;它若钩上了你的头,你的头就要和你分离。但我用离别钩,却只是为了能与你相聚,永远的相聚。’…”高欢叹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那么,如今这离别钩,又在谁手中?”那些江湖掌故,听得任飞扬悠然神往,忍不住的问。

“天下之大,也不知流落何处。杨铮死后,他仿佛也与世人‘离别’了。”高欢的目光停在自己手里的剑上,突然又道:“我再讲一段传说给你听——”

“传说这一百年以来,泪痕剑下杀人无算。但若泪痕主人过分杀戮,终究也难逃一死。而且杀死‘泪痕’主人的,必定是‘问情’的主人。这两把剑,一把是‘情’,一把是‘恨’,这两柄剑,必定世世相残,…你相信么?”

任飞扬听得怔了一下,又不在意地笑笑:“这怎么能信?难道你我也会相残?”

高欢蓦然回头,一字字道:“我本来也不相信,可如今却不得不信了。”他的语声如披冰雪,涌动着无比的杀气!

任飞扬浑身一震,抬头,却看见了高欢的眼睛——残酷、冷漠,涌动着杀气,与他平日所见的截然不同!他不禁勒马失声问:“你…你究竟是谁?”

“我?”高欢冷冷地笑了,“你们不是都称我为‘大侠’吗?错了,全错了!我真正的身份——

“只不过是一名杀手!”

“杀手?”任飞扬不可思议地问,在他印象之中,“杀手”还只限于几天前在天女祠边遇见的那一群黑衣人,武功差劲,贪生怕死,“你…你这种人,也会是杀手?”

“杀手有很多种,几天前那不过是三流的杀手。而我们听雪楼的杀手,却是一流的。”

“听雪楼?那是什么组织?”任飞扬讶然的脱口问。

“是目前全武林势力最大的组织,也是我为之效命的对象。”高欢立刻不再往下说了,他知道这本是不该说的——即使对着一个即将死去的对手。

任飞扬无奈的叹了口气,拍拍马头,看了他一眼,问:“好吧,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三年前我接了一份契约,契约上要我去杀一位名叫任风云的人及其全家。我接了,但却一直找不到这人的下落,直到我听说‘问情’曾在白鹿城出现,我才赶来调查。”高欢道,神色却是淡定的,轻尘不惊,“起初我不敢肯定你就是任风云的儿子,直到我仔细看了你的剑,又看了你的出手,才下了决心杀你。”

“谁要你杀的?”任飞扬不可思议,蹙眉问,“我父母似乎从未惹过江湖人物,而我自小就在白鹿城,也没有涉足过江湖——是谁非要杀我们?”

高欢摇头:“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决不透露主雇之名。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已经死了。这张契约,是她临死前交给我的。”他顿了一下,忍不住叹道:“这真是个可怕的人。她内心充满了仇恨,发誓要灭你全家——真不知当年你们怎么结怨的。”

当然已没人知道。二十三年过去了,当然任风云、惊鸿与惊梦之间的恩怨情仇,早已被人淡忘。可唯一不灭的,是仇恨——惊梦刻骨铭心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