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填饱肚子,搭着徐子陵的肩头左顾右盼道:“今天的肥羊特多,最好找个上了点年纪,衣服华丽,单身一人,且又满怀心事,掉了钱袋也不知的那种老糊涂虫。”
徐子陵苦笑道:“那趟就是你这混蛋要找老人家下手,后来见人抢地呼天,又诈作拾到钱袋还了给人家,累得我给臭言老大揍了一顿。”
寇仲晒道:“别忘了我只是准备还一半钱给那老头,是你这家伙要讨那老头欢心,硬要我原封不动全数还人,现在还来说我。嘿!不过我们盗亦有道,才是真正的好汉子。哈!你看!”
徐子陵循他目光望去,刚好瞥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儒生,朝城门方向走着。
此君衣着华丽,神色匆匆,低头疾走,完全符合了寇仲提出的所有条件。
又会这么巧的。
两人都看呆了眼,目光落在他背后衣服微隆处,当然他是把钱袋藏到后腰去了。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我们能否交得好运,就要看这家伙是否虚有其表了。”
徐子陵急道:“我定要先还了贞嫂那笔钱的。”
两人急步追去时,忽然一队官兵迎面而来,两人大吃一惊,掉头转身,闪津横巷,急步赶到横巷另一端去,那外面就是舆城南平行的另一条大街。
两人颓然挨墙坐了下来。
寇仲叹了一会倒霉后,又发异想道:“不若我们试试报考科举,我们材料虽是偷听白老夫子讲学而来的,但至少却强过交足银两听书的那班废料子,倘获榜上题名,那时既不须盘缠,又不用冒长途跋涉的风险,就可做大官了。”
徐子陵光火道:“去投效义军是你说的,现在又改口要去考科举,说得就像去偷看春风院那些姑娘洗澡般轻松,究……”
寇仲一拳打在他肋下,挤眉弄眼。
徐子陵朝来路望去,只见那老儒生也学他们般仓皇走来,对他们视如不见的奔往大街去。
两人喜出望外,跳了起来,往老儒生追去。
行动的时刻来了。
老儒生匆匆赶路,茫然不知身后衣服割开了一道裂缝。
刚才他向由南门出城,给森严的关防吓得缩了回来,知道此时不宜出去,又不敢返回家,找朋友更怕牵累别人,正心中彷徨,人影一闪,给人拦住了去路。
老儒生骇然大震时,已左右给人挟持着,动弹不得。
拦路者正是宇文化及和一众手下,这宇文阀的高手含笑来到老儒生身前,上上下下大量了他几眼后,淡然道:“这位不是以诗文名扬江都的田文老师吗?听说老师乃石龙师傅的至交好友。刚才我们不嫌冒昧到贵府拜会田老师,竟无意在井底捞出了石师傅的尸身,现在田老师又行色匆匆,不知所为何事呢?”
田文脸色剧变,那还说得出话来。
此时路过者发现有异,只是见到围着田文的人中有本城的守备大人在,谁敢过问干涉。
挟着田文的那两名大汉腾出来的手没有闲着,搜遍了田文全身,只是找不到理该在他身上的书。
张士和亲自出手,不片晌发觉田文背后的衣服给利器割破了,色变道:“不好!书给扒走了。”
宇文化及双目闪过寒芒,沉声道:“陈守备!”
平时横行霸道的陈守备急步上前,与宇文化及的眼神一触,立时双腿发软,跪了下来,颤声道:“卑职在!”
宇文化及冷冷道:“立即封闭城门,同时把所有的小偷地痞全给我抓了来,若交不出圣上要的东西,他们就休想再有命了。”
徐子陵和寇仲两人肩并肩,挨坐在城东一条幽静的横巷内,呆看着翻开了的书。
徐子陵失望地道:“下次扒东西,千万别碰上这些看来像教书先生的人,这部鬼画符般的怪书,比天书更难明。你仲少爷不是常吹嘘自己学富五车吗?告诉我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
寇仲得意地道:“我哪会像你这小子般不学无术。这本必是来自三皇五帝时的武学秘籍,只要练成了就可天下无敌,连石师傅都要甘拜下风。只看这些人形图像,就知是经脉行气的秘诀,哈!这次得宝了。看!你见过这种奇怪的纸质吗?”
徐子陵失笑道:“不要胡吹大气了,读两个字来给我听听,看你怎么学而有术好了。”
寇仲老气横秋,两眼放光道:“只要有人写得出来,必就有人懂看,让我们找到最有学问的老学究,请他译出这些怪文字来,而我们扬州双龙则专责练功,这就叫分工合作,各得其所,明白了吗?”
徐子陵颓然道:“你当自己是扬州总管吗?谁肯这么乖听我们的吩咐,现在我们扬州双蛇连下一餐抖有问题,看来只好把藏起的盘缠拿出来换两个包子填饱肚子,还比较实际点呢。”
寇仲哈哈一笑,站了起来,再以衣服盖好书本,伸个懒腰:“午饭由我仲少爷负责,来!我们先回家把银两起出来,到城外码头处再做他娘的两单没本钱买卖,然后立即远遁,否则若让臭老大发现我们呻怀宝笈,那就糟透了。”
徐子陵想起昨天那顿狠揍,犹有余悸,跳了起来,随寇仲偷偷摸摸地潜往那废园内的“家”去。
宇文化及坐在总管府的大堂里,喝着热茶,陪侍着的他的是扬州总管尉迟胜。
两人不但是素识,关系更是非比寻常。
在杨坚建立大隋朝前,他乃北周大臣,后来杨坚在周宣帝宇文赟病逝后,勾结内史上大夫郑译和御正大夫刘昉,以继位的宇文单年幼为由,矫诏引杨坚入朝掌政。一年后,杨坚便迫静帝退位,自立为帝。
北周的宇文姓的天下,从此由杨姓替代。
但因宇文姓的势力根深蒂固,杨坚虽当上皇帝,仍未能把宇文斗阀连根拔起,到儿子杨广当上皇帝,宇文姓再次强大起来。
严格来说,宇文姓虽看似忠心侍隋,其实只把仇恨埋在内心深处罢了。
杨坚攫取地位后,分别有三位支持北周宇文家的大臣起兵作乱,就是相州总管尉迟周,郑州总管司马消难及益州总管王谦,这批人不是舆宇文家有亲戚关系,就是忠于北周王室。其中的尉迟周,正是尉迟胜的堂叔,由此已可见两人的关系密切。
故而两人说起密话,一点顾忌都没有。
宇文化及叹了一口气道:“这书实在事关重大,我已预备了能手,只要得到宝书,立即假作破译成功,拿给那昏君去修炼,保证不出三月,就可把他练死。哪想得到本该手到拿来的东西,竟是一波三折,弊在想假冒另一本出来也不行。”
尉迟胜冷哼道:“就算没有宝书,恐他杨家仍要宝座难保。天佑大周,自这昏君即位后,对内横征暴敛,大兴土木;对外穷兵黩武,东征高丽,三战三败。现在叛军处处,我们只要把握机会,必可重复大周的光辉岁月。”
宇文化及双目暴起寒芒,沉声道:“杨广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数。惟可虑者,就是其它三姓斗阀,其中又以李阀最不可轻视,阀主李渊乃是独孤太后的姨甥,故甚得杨家深信,尤过于我宇文家。一日未能荡平三姓斗阀,我大周复辟势必会遇到很大阻力。”
顿了顿再道:“至于外族方面,突厥实是最大祸患。现在叛变的乱民,纷纷北连突厥,依附其势,更使突厥坐大,而突厥的四大高手,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想想都教人担心。”
尉迟胜道:“我以为化及你不须太顾虑李家,李渊虽是杨广的姨表兄弟,单由于此人广施恩德,结纳豪杰,故深为杨广所忌。李渊现在自保不暇,只要我们能布下巧计,加深杨广对李渊的猜疑,说不定可借刀杀人,使我们坐收渔人之利。”
宇文化及眼中露出笑意,点头称许时,张士和进来报告道:“有点眉目了!”
宇文化及和尉迟胜大喜。
张士和道:“据田文口供,他被逮捕前,曾给两个十五,六岁的小流氓撞了一下,看来就是这两个小子盗去了宝书。”
宇文化及欣然道:“士和必已查清楚这两个笑流氓是何等样人,才会来报喜了。”
张士和笑道:“正是如此,这两人一叫寇仲,一叫徐子陵,是扬州最出名的小扒手,他们的老大叫言宽,现在给押了去找娜两个小家伙。”
尉迟胜大笑道:“这就易办了,除非他们能肋生双翼,否则只要仍在城内,就休想逃得过我们的指掌。”
宇文化及松了一口气,挨到椅背去,仿佛宝书已来到了手上。
两人尚未有机会把那十多贯五铢钱起出来,负责把风的徐子陵就窥见垂头丧气的言老大,被十多名大汉拥押着朝废园走来。
徐子陵人极精灵,虽大吃一惊,仍懂悄悄赶去舆寇仲会合,一起朵到只剩下三堵烂墙的另一间破屋内,藏在专为躲避言老大而掘出的地穴去,还以伪装地面,铺满落椰沙石的木板盖着,只留下一小缝隙作透气之用。
“砰砰磅磅”翻箱倒物的声音不断由他们那小窝传来。
不一会听到言老大的餐嚎声,显是给人毒打。
他们虽恨不得有人揍死言老大,但听到他眼下如此情况,仍觉心中不忍。
又是大感骇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言老大在扬州城总算有点名堂的人物,手下有二十多名兄弟,最近又拜了竹花帮的堂主常次作阿爷,但在这批大汉跟前,却连猪狗也不如。
一把阴恻恻的声音在那边响起道:“给我搜!”
此语一出,扬州双龙立即由胧变蛇,蜷缩一堆,大气都不敢出半口。
言老大颤抖的声音传来道:“各位大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定可把书取回来,我可以人头保证……呀!”显然不是给大了一拳,就是蹬了一脚。
脚步声在地穴旁响动,接者有人叫到:“还找不到人?”
言老大沙哑痛苦的声音求饶道:“请多给我一个机会,这两个天杀的小子定是到了石龙武场偷看武场内的人练功夫,呀!”
那阴恻恻的声音道:“石龙那武场今早给我们封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顿了顿道:“你们四个给我留在这里,登他们回来。你这痞子则带我们去所有这小子会去蹓鞑的地方逐一找寻。快,拖他起来!”
脚步声逐渐远去。
地穴内的寇仲和徐子陵脸脸相觑,均见到对方被吓到面无人色。
同一时间两人想起东门旁那道通往城外的暗渠。
那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第一卷 第三章 远离扬州
●第一卷 第三章 远离扬州
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托得赤条条的,先把衣服在溪水边洗干净,再挂在溪旁树丛上,让午后的阳光晒晾。那《长生诀》则放在一块石上。
然后两人一声呼啸,畅泳溪流里,好洗去钻过暗渠时所沾染的污臭。
两人终是少年心性,亡命到这离开扬州城足有七、八力里的山林处,已疲累得再难走动,又以为远离险地,心情转佳。
正嬉水为乐时,一声娇哼来自岸边。
两人乍吃一惊,往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一位头戴竹笠、白衣如雪的女子俏立岸旁,俏目透过面纱,冷冷打量他们,一点没因他们赤身裸体而有所顾忌。
两个小子怪叫一声,蹲低身子,还下意识地伸手掩盖下身。
徐子陵怪叫道:“非礼勿视,大姐请高抬贵眼,饶了我们吧!”
寇仲亦嚷道:“看一眼收一文钱,姑娘似已最少看了百多眼,就当五或六折收费,留下百个铜钱,便可以走了。”
白衣女嘴角逸出冰冷的笑意,轻轻道:“小鬼讨打。”
伸出春葱般的玉手,漫不经意弹了两指。“卜卜”两声,两人同时惨哼,翻跌到溪水里,好一会再由水底钻出来,吃足苦头。
白衣女谈谈道:“本姑娘问你们一句,就得老实回答一句,否则便要教你这两个小鬼再吃苦头。”
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这时退到另一边靠岸处,又不敢光着身子爬上岸去。进退不得,彷徨之极。
寇仲最懂见风使帆,陪笑道:“小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姐请放胆垂询。”
白衣女见他扮得文诌诌的,偏又不伦不类,冷哼道:“问你这小鬼须甚么胆量。”
徐子陵大吃一惊道:“我这兄弟一向不懂说话,大小姐请随便问好了。”
白衣女木无表情,静如止水般道:“你们是否居住在在附近?”
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然后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指风再到,两人穴道受击,膝头一软,再堕进水内,好一会才挣扎站了起来,狼狈不堪。
白衣女若无其事道:“若我再听到一句谎话,你们休想再爬得起来。”
两人对白衣女的狠辣均大为惊怀,但他们早在臭老大言宽的欺压下养就了一副硬骨头。
寇仲陪笑道:“大士你误会了,我点头因为我确是住在这附近的岳家村,他摇头是因为他住在城内,今天我这兄弟是专诚到城外来找我玩耍,所以现在才会给大士你看到我们清白的处子之躯。”
徐子陵听得失声而笑,忙又掩着大口,怕触怒了这恶罗剎。
白衣女却一点不为所动,冷冷道:“若再贫嘴,我就把你的舌根勾了出来。你为何唤我大士?”
徐子陵怕寇仲口不择言,忙道:“他只是因你长的像白衣的观音大士,才敬称大小姐作大士,只有尊敬之心,再无其它含意。”
此时的情景实在是怪异之至,一位冷若冰霜,神秘莫测的女子,冷然对着两个把裸体隐藏在溪水里,既尴尬又狼狈的小子,若给旁人看到,定想破脑袋也猜不透他们间的关系。
白衣女的目光落在岸旁石头上的《长生诀》处,道:“那是什么东西?”
寇仲不漏丝毫心意,毕恭毕敬道:“那是白老夫子命我们读的圣贤之书,大士要不要拿去一看。”
白衣女显是不知此书关系重大,事实从表面看去,这书和一般书在外相上并没有多大分别。所以她只瞥了两眼,目光再落到两人身上,沉声道:“你们知道石龙这个人吗?”
两人见她不再理他们的《秘籍》,暗里抹了把汗,同时抢这道:“当然认识!”
白衣女道:“那就告诉我,为何他的家院里驻满了官兵,扬州城的城门又给关闭了?”
寇仲故作惊奇道:“竟有此事,我们打大清早就在这里捉鱼儿,呀?小陵你今趟惨了,怎么回城去哩?”
徐子陵虽明知他说谎,但见他七情上面的样子,也差点信了他的假话,装出苦面,骇然道:“娘这回定要打死我了。”蓦地感到寇仲碰了碰他,省悟道:“不行!我定要立即回城。嘿!大士你可否暂背转身,好让我们上岸穿衣服呢?”
白衣女毫无表示得看了他们一会后,冷哼一声,也不见她有任何动作,已没进林木深处去了。
两人颓然沉入水里,再浮了起来,寇仲叹道:“这臭婆娘真厉害,日后若我们练成盖世武功,定要她脱个精光看她娘的一个饱。”
徐子陵真怕她会折回来,推了他一把,往岸上爬去,苦笑道:“或者她长的很丑也说不定,你自己去看个够吧。”
两人穿好衣服后,寇仲把宝书藏好,眉头大皱道:“石龙究竟犯了什么事呢?不但武场给封了,连家都给抄了。”
徐子陵叹道:“看来学晓武功都没有什么用,快滚吧!只要想起那班打言老大的人,我就心惊肉跳了。”
寇仲哈哈笑道:“武功怎会没用,看我的陆地提踪术。哎哟!”
他才冲了两步,不巧拌着块石头,跌了个四脚爬爬。
徐子陵笑得捧腹跪地,站不起来。
两个小子伏在小丘上的树丛内,目瞪口呆地看着长江下游近城处三艘军舰和以百计的快艇,正在检查离开的船只。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我的爷!我们那薄定是天书了。”
徐子陵凑到他耳旁道:“请仲少爷降低音量,以免惊扰别人,说不定是有义军混了进来,才会出现这么大的阵仗呢。”
寇仲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饿肚子,骇然道:“江上如此,陆地恐怕亦是路不通行,不若找个地方躲躲。喔!我的天,这可不是狗吠的声音。”
两人细耳倾听,同时脸色大变,犬吠的声音,明显来自小溪的方向。还夹杂着急剧的蹄音。
心想若让狗儿灵敏的鼻子在老窝处嗅过他们的气味,那岂不糟糕之极。
两人打了个寒噤,一声发喊,亡命往山林深处逃去。
再奔上一个小山丘,下坡时,徐子陵一步错失,惊哼一声,滚下坡来。
寇仲赶了过来,一把扯起他道:“快走!”
徐子陵惨然道:“我走不动了,你快带秘籍走吧!将来学晓盖世神功,就回来替我报仇,我们怎快也跑不过狗腿和骂腿,现在只有靠我引开敌人,你才有望逃出生天。”
寇仲想也不想,硬扯着他朝前方的疏林奔去,叫道:“要死就死在一块儿,否则怎算兄弟。”
心中一动,改变方向,望大江方向奔去,这时马蹄声和犬吠声已清楚可闻了。
徐子陵骇然道:“我们不是要投江自尽吧!”
寇仲喘着气道:“那是唯一生路,下水后,你怎也要抱紧我,否则若把你冲回扬州城去,那就是送羊入虎口了。”
徐子陵想起毒打言老大的那群恶汉,暗忖淹死总胜过被打死,再不搭话,奋尽所余无几的气力,追在寇仲背后,往江旁的崖岸奔去。
寇仲狂叫一声,分手拉起徐子陵的手,奋然叫道:“不要看,只要拚命一跳就成了。”
江水滚流的声音,在崖岸下传来,令他们听了心寒。
“呀!”
狂嘶声中,两人跃离高崖,往十多丈下的长江堕去。
耳际风生。
“咚咚”
两人先后掉进浪花翻腾的江水里,沉入水中。
在急剧的江水里,两人挣扎浮到水面处。
徐子陵眼前金星直冒,死命搂着寇仲的肩头,寇仲其实比他好不了多少,浮浮沉沉,猛喝江水时,已给江水带往下游十多丈处,不要说渡江,连把头保持在江面上亦有困难。
眼看小名不保时,横里一锼渔舟驶了出来,同时飞出长索,准确无误地卷在寇仲的脖子处。
寇仲本已给徐子陵箍得呼吸困难,江水又猛朝鼻口灌进去,现在更给索子套头,以为给官兵拿住了,暗叫我命休矣时,耳边响起了白衣女好听的声音道:“蠢蛋!还不拿着绳索。”
寇仲大喜,腾出一手,死命扯着索子。
一股大力传来,两人竟被奇迹的扯得离开江水,斜斜飞到小舟上。
两人滚地葫芦般的伏到甲板上去,只剩下半条人命。
白衣女一手扯起小帆,油然坐在小舟上,没好气的瞪着两人。
寇仲先滚起来,见徐子陵仍然生存,呻吟一声,求道:“我的观音大士女菩萨,求你作作好心,快点开船,恶人来了。”
白衣女正侧耳倾听不住接近的蹄音犬吠,冷笑道:“你们有什么资格引来隋人的狗兵?他们敢情是冲着本姑娘来了。”
寇仲想起一事,惨叫道:“天!我的秘籍!”伸手往背上摸去。
那女子知道他是心切那本被浸坏了的圣贤书,对“秘籍”两字毫不在意,操动风帆,往上游驶去。
徐子陵吐了两口水后,爬起来骇然道:“那本书?”
只见寇仲探到后背衣内猛摸几下,脸上现出古怪之极的神情,向他佐了个一切妥当的眼神,坐了起来,背着白衣女向他挤眉弄眼道:“全湿透了,今趟白老夫子定会打肿我的手心。”
白衣女怒哼道:“还要骗我,看我不把你两个小鬼丢回江水里?”寇仲大吃一惊,还以为给识穿了秘籍的秘密,转身道:“真的没骗你,那本书完了。”
白衣女没好气的道:“我不是说那本书,而是你两个小鬼在弄什么把戏,不是说要回城吗?为何愈走愈远?”
两人正苦无言以对时,江岸处传来喝骂声。
两人抬头仰望,只见十多骑沿江追来,大喝“停船!”
白衣女一动不动,置若罔闻,连仰首看都不屑为之。
蓦地一声长啸,由远而近,速度惊人之极。
白衣女讶道:“想不到中土竟有如此高明的人物。”
两人听得呆了一呆,难道这白衣女竟是来自域外的异族女子。
白衣女霍地立起,手按剑柄,沉声道:“两个小鬼给我操帆。”
两人愕然道:“我们不……”
白衣女不耐烦道:“不懂也要懂,来了!”
两人骇然望往上方,只见一道人影,由小而大,像一只大鸟般向渔舟扑下来,声势惊人之极。
两人不由自主扑倒船舵处,那人已飞临小舟上方丈许远近,强猛的劲气,直压下来。
周遭的空气冷得像凝结成冰,寒气无孔不入地渗透来,寇仲和徐子陵牙关打颤,东倒西歪。
重纱覆面的白衣女教人看不到她的真正表情,可是再无对付焦邪那批强徒时的挥洒自如,全身衣趹瓢飞,却仍没有抬头朝若魔神降临般的宇文化及望去。
风帆失去了控制,又被江水冲击,加上宇文化及冰玄劲的奇异渥漩劲,小舟斜倾打转,随时有覆舟之厄。
“锵!”
白衣女长剑出鞘,往上跃去。
千万道强芒,冲天而起,迎着宇文化及攻去。
寒气立时消减大半,快要冻僵了的寇仲劾徐子陵回复意识时,两大高手已正面交锋。
宇文化及知道若一击不中,风帆立即远去,所以这一击实是出尽压箱底的本领。
他身为四姓斗阀之一宇文阀主宇文伤之下最出类把萃的高手,连名震扬州的石龙依丧身他的手底下,这般全力出手,自是非同小可。
“轰!”
掌剑交击。
电光火石间,白衣女向他刺了十二剑,他亦回了十二掌。
两人乍合倏分。
宇文化及一声力啸,借力横栘,往岸旁的泥埠飞去。
白衣女落回船上,长剑遥指宇文化及。
寇仲和徐子陵感到两人交手时,整锼小渔舟往下一沉。才再次浮了起来,可知宇文化及的掌力是如何厉害。
此时江岸上的人纷纷飞扑而至,寇徐两人这才醒觉小渔舟被急流带往下游的江岸靠去,齐声怪叫,抢往船舵处,手忙脚乱地控制渔舟。
白衣女像完全不知有其它事般,只是凝神专注于落到岸旁一块大石上的宇文化及身上去。
渔舟忽然回复平衡,适巧一阵强风吹来,渔舟斜斜横过江面,往对岸驶去。寇徐两人欢呼怪叫,得意洋洋时,宇文化及的声音传过来道:“如此剑术,世所罕见,姑娘与高丽的“奕剑大师”傅采林究竟是何关系?”
寇仲一摆船舵,渔舟吃风,箭般逆流而上。
白衣女对宇文化及的讯问一言不发,予人莫测高深的感觉。
宇文化及的声音再次传来道:“姑娘护着这两个小子,实属不智,宇文化及必会再请益高明。”
渔舟愈驶愈快,不片晌把敌人远远拋在后方处。
白衣女仍卓立船头处,衣趹飞扬,似若来自仙界的女神。
寇徐已对她敬若神明,差点要对她下跪膜拜了。
就在此时,白衣女的竹笠蓦地四分五裂,洒往甲板,露出白衣女秀美无匹亦苍白无比的玉容。
她娇吟一声,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颓然坐到在甲板处。
两小子大吃一惊,齐齐往她扑去。
寇仲大喝道:“你掌舵!我负责救她!”
“砰!”
白衣女忽又盘膝坐了起来,一掌把寇仲推回船舵处,哑声道:“不准碰我!”接着闭目暝坐。
两人呆看着白衣女,均知道她虽迫退了宇文化及,但却受了重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小渔舟离扬州城愈来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