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数十包盐和船破后的遗骇散布在石面上,壮观异常。
寇仲正往最接近的盐包奔去。
徐子陵涌起炽热的狂喜,跳了起来,这才发觉身上的伤口已痊愈大半,除了肚子空空如也外,整个人精力充沛,忙追着寇仲奔了去。
寇仲兴奋得发了疯地嚷道:“我的娘!这些盐都结成了硬块,没有溶掉,今伙老天爷显灵了。”
徐子陵见到远处石隙问有东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大喜朴了过去,果然找到那把长剑,不片刻又在丈许外找到寇仲那支短戟,失而复得,那欣悦的感觉确非笔墨所能形容。
寇仲却在找那两个钱袋,千辛万苦才找到其中一个,另一个则怎都寻不到了。打开一看,竟有白银五而多,心中是非常感谢老大爷。
两人怕潮水又来,忙把盐包运往岸边。忙到黄昏,才把四十八包盐集齐岸上,有两包不见了,可能是艘船时散碎了。
两人这时饿得已没有了感觉,忙到岸旁的山林采了些野果充饥。
回到沙滩时,潮水又涌上来了,看着海水打上礁石激起的浪花,他们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两人面对大海,生出了敌人随时来临的危机感。遂在附近山林中找了个安全的地点,把盐包都运了到那里去,又以树叶盖好,这才依偎而睡。
恍惚间他们又似回到了傅君婥葬身那个小谷内。运功抗御寒夜。
到了半夜时分,异响由沙滩处传来。
两人吃了一惊,取了兵器,爬到一块可看到沙滩的大石后,偷偷张望。
只见沙滩处泊了两艘小艇,十多名大汉手持火炬,正察看他们那艘破船给冲至沙滩上的遗骸。
对开海面上有八艘中型的两桅帆船,不像是海沙帮的船舰。
寇仲低声道:“你看那个妞儿,比得上我们的娘!”
徐子陵亦看到那女子,身穿湖水绿色的武士服,外单白色长披风,美得教人看了似会透不过气来。
这么有气质的姐儿,他还是第一趟见到。
寇仲喉咙发出“咯”的一声,咽着口涎道:“若能和她共度良宵,短命三日我都甘愿。”
徐子陵“哈”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掩口,岂知那女子显是高手里的高手,隔了近二十丈,仍瞒不过她的耳朵,别头瞧往他们的方向,吓得两人忙缩在大石后。
过了好一会后,沙滩处仍没有动静,他们松了一口气,那还敢再有歪念o
寇仲低声道:“这美婆娘连武功都可能比得上娘,不过仍给我们扬州双龙瞒过了。”
忽然一把悦耳低沉的女音由上方传下来平静地问道:“真的给你们瞒过了吗?”
两人魂飞魄散,凉到斜草坡底,才跳了起来,拏戟持剑,虚张声势,查实心虚得要命。
两人得李靖传授血战十式,只有徐子陵一个人试过和人以兵器对敌,不过那次却是窝囊之极,连李靖的宝刀都失去了。
所以两人最缺乏的是实战经验,故临阵不胆怯就怪了。
那绝色美女悠闲地坐在大石上,旁边还放着一盏风灯,映得她靠灯的半边娇躯似会发光的样子,使她的美丽多添了几分因神秘而来的圣洁感觉。
白披风衬湖水绿的武士服,更令她显得绰约多姿。
女子冷冷地看着他们,淡淡道:“真不明白你这两个无德无能的小混混,凭什么既可在宇文化及的眼皮子下带走了《长生诀》,又让杜伏威闹了个灰头土脸,现在连海沙帮都给你们弄得晕头转向。告诉我!你们是否戴了保佑你们好运的护身符呢?”
两人听得脸脸相觑,瞪目结舌。
此女怎能对他们的事了若指掌?
寇仲不好意思的把短戟垂下,撑在草地上,一本正经地道:“请问小姐高姓大名?何方人士?为何封在下两兄弟的事这般如数家珍似的。”
美女冷哼道:“我不是叫婆娘吗?为何现在又变小姐了,前后不符,可知你这人是如何卑鄙。”
寇仲失声道:“这就叫卑鄙?就算你心中恨不得杀死对方,表面上还不是要客客气气吗?这世上谁不是口不对心,你这……嘿!你这小姐又比我高尚多少?”
徐子陵很少见到寇仲发这么大脾气,呆在当场。
美女平静地看了寇仲好半晌后,“噗哧”娇笑道:“你这小鬼,倒也有点臭脾性。不过莫怪本姑娘不先作警告,杀人对我来说就像斩瓜或者切菜,一点不会犹豫。”
徐子陵回过神来,忍不住晒道:“要动手就动手吧!何来这么多废话?”
寇仲挺胸道:“够胆量的就不要招呼别人来帮手,一个对我们两个。”
美女忍俊不住,花枝乱颤般笑道:“看你两个的模样,已是衣不蔽体,浑身伤痕,偏又摆出两个打我一个的贼相。唉!死小鬼!累我笑得这么辛苦。”
徐子陵愤然道:“你究竟打还是不打,不打我们就回去睡觉了。”
美女自然看出他的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在背后拔出了一管金澄澄,长若四尺的铜萧,横放唇边,吹响了一个清音,像清风般送入他们的耳鼓内。然后把萧搁到玉腿上,低头细看风灯内闪跳的焰芯,轻轻道:“不要对人家满怀敌意好吗?我不惜对海沙帮开战,就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两人你眼望我眼,均有点受宠若惊样子。
还是寇仲反应比较快,笑嘻嘻坐到另一块石上,点头道:“姑娘请开出些诱人的条件,看看可否谈得拢?”
美女眼尾都不看他,仍似是自言自语道:“我是否该先狠狠揍他们一顿,让这两个小鬼守规矩点呢?”
寇仲吓得跳了起来,摆出血战十式起首第一式——“两军对垒”
给她忽硬忽软的,弄得两人头都痛了起来。
美女倏地把俏脸转回面向他们,凤目生寒,定神打量了两人摆出的姿态神气,冷然道:“知否我肯和你们说这么多话,是因为本帮主很看得起你们,所以想邀请你们加入我巨鲲帮,做本帮主的两个既是刚开门又是关门的徒弟。”
两人愕然以对,异口同声叫道:“我的娘!”
此事确是出人意表之极,这么个最多比他们大上三、四岁的美人儿,竟要收他们作徒弟?
‘红粉帮主’云玉真“毫无愧色”道:“有何值得大惊小怪,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那叫你们本领低微,连拿兵器的方法都末晓得。”
徐子陵失声道:“拿兵器也有方法吗?”
云玉真没好气道:“当然有!只看你想把剑柄捏碎似的那么用过了力度,就知你不懂拿剑的窍诀是‘轻则飘,实则紧。’过犹不及,没有明师指点,你这小子怎会晓得。”
寇仲怕徐子陵失面子,晒道:“你早先不是说我们何德何能吗?为何忽然又前倨后恭,变成很看得起我们呢。是否只为了‘杨公宝藏’和《长生诀》。收了我们作徒弟后,教我们因师命难违,又要讨你老人家欢心,最后便是乖乖献宝。”
云玉真瞅了他半晌,秀眸露出笑意,温柔地道:“若我云玉真要谋那两样东西,教我云玉真不得好死。”
又抿嘴笑道:“或者你们并不知道,杜伏威找不到你们后,返回历阳,有天忽然笑了起来,旁人问他笑的原因时,他提起你两个小子,说你两人是天生的武学奇材,他虽阅人无数,但从末见过资质比你们更好的人,使他也动了爱才之念。只恨给你们逃掉了,现在他只想干掉你们。”
两人的脸火般烧了起来。
这番似是赞赏的话,在她口中说出来便暧昧多了。
徐子陵尴尬地道:“你怎会连杜伏威说过什么都知道?”
云玉真淡淡道:“这个不用你理,当今之世,除窦建德和李密两人外,数眼光独到,怕没多少人能及得上杜伏威。所以本帮主也起了收徒之心,怎样了,拜不拜我这个师傅,否则给海沙帮找上你们时,不要怪没有人救你们了。着双目一寒道:“《长生诀》只是道家骗人的玩意。至于‘杨公宝藏’则只对发皇帝梦的人有吸引力,我才没闲情去淌那浑水,去你两个的大头鬼。”
寇仲没好气道:“你想作我们扬州双龙的师傅,也该有点表现才行。否则运我们剑戟合璧都敌不住,还怎摆得出师傅的款儿。”
云玉真同意道:“说了这么多话,只有这几句合理一点。”
两人知她出手在即,全神戒备。
也们在市井长大,深明“便宜莫贪”这千古不移的定律。
这么一个千娇百媚、身分尊贵的美人儿,要来收他们作徒弟,里面定是包藏了阴谋祸心,只是他们猜测不破吧了!
云玉真左手提灯,右手挽萧,缓缓亲离了大石,披风在身后拂动不休,像化作美人形态的萤火虫般瞬那间横移过来,到了两人头顶上。
一人那想得到她会有这种招数,又有点怕劈伤她美丽的玉腿,慌忙往左右移去,岂知竟分别给她在头顶踏了一脚。
云玉真落往两人后方,娇笑道:“徒儿们服了吗?”
两人脸都胀红了,打个眼色,分从左右攻去。
此时他们已知她武艺强绝,再不留情,全力出手。
徐子陵本来使的是血战十式第三式的“轻骑突出”,若是用刀的话,就是由腰间出刀,假作捣往敌人胸口,若敌人退避时,则化成侧劈的变招,但用剑使出来时,却完全不是那种味道,索性步法依旧,觑准她肩膀,长剑闪电溯去。
寇仲更不懂用那与刀分别很大的短戟,临时把第二式“锋芒毕露”变化了少许,借一个旋身,横扫往云玉真胁下。
云玉真一阵娇笑,左手风灯往上提起,照得左方的徐子陵纤毫毕露时,右手铜萧似若无力地点在徐子陵的长剑锋尖处,同时后方的披风扬往前来,刚好迎上寇仲的短戟。
“叮!”
“蓬!”
两人只觉一股柔和但却难以抗拒的内劲送入了自己兵器内,由掌心扩散到手臂的经脉去,如若触电,差点连兵器都丢掉,狼狈退了开去。
云玉真却比他们更惊讶。
原来她本是要把真劲攻入对方体内要穴,岂知到了对方肩膀处,徐子陵方面的劲气若泥牛人海,消失无踪,硬被化去。而寇仲则把她的气劲迫了回来,颇为霸道。
三人分了开来,愕然对望。
云玉真皱眉道:“假若罗剎女传你们练功之法,你们理该同出一源,为何现在却有这么截然不同的差异呢?快从实招来。”
寇仲嘻嘻笑道:“知道我们功力深厚了,对吗?美人儿师傅。”
徐子陵哈哈笑道:“我们是练武奇材,自然有不同的花样了。”
两人见她武技高强,又摆明不会伤害自己,大感有趣,更心痒手痒起来。
只看她动手时的美姿妙态,已是赏心乐事。
云玉真见‘师令不破尊崇’,秀目一寒,倏地来到寇仲左旁,铜萧照脸点去。
寇仲明明可清楚看到她每个动作,心中还知道该怎么去挡格,偏是身体移动却慢了少许,横起短戟时,不但给对方在鼻尖点了一记,还给这女帮主一脚扫在腿侧处,登时惨哼倒地,跌了个灰头土脸。
徐子陵抢过来救驾,长剑舞得呼呼作响,护住脸门,岂知云玉真一箫点出,竟破入了他以为密不透风的剑网内,点在他额头正中处。
徐子陵如遭雷殛,拋跌开去,也跌了个四脚朝天。
云玉真俯视一时间爬不起来的两人柔声道:“你们不知在那里学来这些以攻为主的招数,却不知这都是以命搏命的拚命狠着,若没有抱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便完全发挥不出威力来的。”
两人哼哼的站了起来,都给她的气劲震得全身发麻,无力动手。听她这么说,亦心中佩服,因为李靖也曾这么说过,可知此女眼力高明之极。
云玉真见自己已大幅加强了内劲,两个小子仍可这么快爬起来,芳心也惊异莫名。
她当然不是要收两人作徒弟,只是要利用两人去为她作一件对她非常重要的事。而因此事必须他们心甘情愿才行,才施展种种手段以达致目的。但这刻她真的动了少许收徒之心。
倘真个成事,再假以时日,这两个小子将可成为她的得力臂助。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最尊重女儿家的了,所以怎舍得伤你……”
云玉真嗔道:“闭嘴!竟敢对我说这种轻薄话,是否讨打。”
徐子陵忙道:“有事慢慢商量,你收徒传艺,也必须对方心悦诚服才成。现在我们却仍未有拜师之心,可否待我们干完一笔买卖,大家才再来研究这事的可行性。”
云玉真先是玉脸一寒,旋又露出笑容,出乎两人意料之外地淡淡道:“好吧!你两人仔细想想好了。”
摇晃了一下,已回到了那块大石上去,娇声道:“海沙帮会不惜一切把你两人擒拿的,好自为之了。”
再一阵娇笑,消失在大石之后。
两人脸脸相觑,反有点舍不得她离开。
忽然云玉真又回来了,两人心中暗喜时,她像师傅教训徒弟般道:“你们最好把留在地上的痕迹彻底消减,再布下已远离此地的疑阵,乖乖的在这里躲上一两个月,否则必逃不过海沙帮的天罗地网。”
这才真的走了。

 

 

 

 

●第二卷 第九章 初窥堂奥

 

 

●第二卷 第九章 初窥堂奥


云玉真率手下离开后,临天明前两人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回到那些盐包堆成的方阵中空处,睡了个不醒人事。
到午后时分,沙滩传来人声,吵醒了他们。
两人爬了出去,只见沙滩处泊了十多艘快艇,最起眼的就是韩盖天和俏尼姑,吓得两人忙缩回密林里。
幸好早有云玉真提点,否则今趟就插翼难飞。
两人连到外面采摘野果的胆量都消失了。即管再听不到声音,仍躲在安乐窝中。
黄昏时忽下起雨来,幸好他们以树枝茅草和泥巴搭成的屋顶,承接了大量的雨水,所以屋内下的小雨仍可忍受。
寇仲喜道:“这场雨来得真合时,可以把地上的痕迹洗去,那韩仆地就会更以为我们逃到远方去了。”
徐子陵失笑道:“盖天仆地,这名字起得像宇文化骨那么精采。”
寇仲伸手过去拔他面上长出来达半吋的胡须,笑道:“小陵你有点男子气概了,只比我的胡须子短了点,要不要我那对妙手给你拔个清光,还你的小白脸。”
徐子陵推开他的手道:“到我们的胡子长得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是谁时,我们就可做运盐的私枭,明白了吗?”
寇仲拍腿称赏,又苦恼道:“我们的武功真那么差劲吗?为何心中明明觉得可挡住我们美人儿师傅的玉招,偏是手脚却不听话?”
徐子陵沉吟道:“我也有想过这问题,照我看是我们由《长生诀》学来的绝世奇功,仍未能运用到出手的招式处。而且每一种兵器都有它的独特之处,我们把握不到,自然更不能得心应手。”
寇仲竖起拇指赞道:“小子真行,竟然想出和我相同的想法,证明你确像我的资质那么好!”
笑笑骂骂,到夜幕低垂,两人才溜出来,看清楚海沙帮的人确走得一个不剩时,这才靠夜眼去找野果充饥。
接着两人就在沙滩处对拆起来,打到兴起时,索性脱掉衣服,只余短裤,到海浪中杀个不亦乐乎,到徐子陵错手轻微画伤寇仲臂膀,才停下手来。
两人躺在沙滩上,都感意兴索然,因为无论怎样用心去打,体内的真气和手中的招式始终不能浑融为一,除了对兵器运用熟习了点外,可说一无所得。
不片晌,两人睡了过去。
徐子陵醒过来时,鸟鸣贯耳。
他睁眼仰望,刚巧见到一头海鸥在海面上盘旋,姿态优美自然,正看得心旷神怡。海鸥忽地斜冲而下,直钻入海水里,再破水飞出时,爪上已抓着条生蹦活跳的小鱼。
徐子陵看得心神剧震,一把抓往旁边的寇仲,失声道:“我明白了!”
岂知一把抓空,环目四顾,寇仲竟是踪影全无。
徐子陵吓得跳了起来,大叫道:“寇仲!”
蓦地海面处有物冒起,原来正是寇仲,只见他一手拿着他的剑,另一手拿着一条大鱼,得意洋洋地叫道:“今天不用再啃把鸟儿都淡出来的野果了。”
徐子陵一言不发,取起他身边的短戟,朝正由大海走上沙滩来的寇仲奔去道:“小子看招。”
寇仲哈哈一笑,挥剑迎上来道:“小贼找死!”
徐子陵此时脑海中填满那海鸥俯冲入海的弧度轨迹,心与神会,意与手合,一分不差地把握到寇仲的剑势步法与速度,长啸一声,短戟拟出海鸥飞行的轨迹,画空击去。
最奇妙的事发生了。
左脚心热了起来,而右脚心却是奇寒无比,刚好与平时练功时右脚心先热相反。
奇事并不止于此,以前通常是先热后凉,今次却是寒热一起发生。
跟着是一寒一热两股真气分由左右脚底涌泉穴往上冲,经两腿内侧阴蹻脉达至胯下生死窍,通过左右胸的冲脉,再归至心下绛官之位,寒暖气汇合为一,下带脉,左右延往后腰眼,上督脉再出两肩疾奔两肘外的阳腧脉,真气天然流动,不假人为。
“当!”
惨哼声中,寇仲虎口震裂,长剑甩手掉往后方。
两人同时呆在当场。
这时徐子陵体内的奇气又走肘内的阴腧脉,回到绛宫,下生死窍,由内腿的阴蹻脉。重归涌泉,这才消去。
寇仲把打来的鱼儿拋掉,捧着剧痛的手蹲跪在浅水处,叫道:“这是什么鸟的一回事?”
徐子陵跌坐水里,狂喜道:“我明白了,娘、杜伏威、我们的美人儿帮主都没有说错,《长生诀》根本与武功没有半点关系,但却是嵌合天地自然奥理的窍诀。以前曾听得人说,人身乃一小天地。原来我们的外在,又是另一天地,所以只要把握到这两个天地的自然之理,内外两个天地就会合而为一,浑成一体,就像我刚才使出来的那一招了。”
这番话恐怕要广成子复生,才能演绎明白。
而换了任何顶级高手,亦会听得一头雾水。
事实上这正是武道最高理想的天人合一之道,徐子陵一时福至心灵,随口说了出来,却不知道几句话,正是奠定了他们将来成为不世出的绝代高手的起点。
古往今来,从没有人有此领悟。当然,原因之一是谁都不像他们般糊里胡涂地练成了《长生诀》内的窍诀。
徐子陵又把看到海鸥的事说出来。
寇仲大喜,把长剑拾回来,大喝道:“再试试看,记着只能砸本高手的剑好了。”
徐子陵一声领命,执起短戟,便学刚才般一戟打去。
“叮!”
寇仲全力架着。
徐子陵苦恼道:“为何今次却不灵光了?”
寇仲道:“你回到沙滩去,学刚才般冲过来,可能问题出在你没有跑热了身子。”
徐子陵想想亦是道理,依言而行,岂知依然全无用处,风光不再。
接着无论如何练习,总再使不出刚才那一手的威力来。
最后两人颓然躺倒在沙滩上,失落之极。
寇仲转身伏在细沙处,以拳搥地道:“问题究竟出在那里呢?”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当日李大哥受伤昏迷,你到了外面找骡车,我无聊下练起李大哥的血战十式,当时姐姐吓得叫我停手,因为我的刀会发出热风和刀气。可是后来我对着真正的敌人时,运起刀来既无热风也没刀气,且一个照面就给人把刀绞飞了,若可想通为何会如此,说不定可解决这个疑难。”
寇仲精神一振,坐起来道:“那你当时练刀,心中有想到什么呢?”
徐子陵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徐徐道:“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要练好刀法,好保护李大哥和姐姐,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寇仲剧震道:“我明白了。那就是娘说的内外俱忘,无人无我,有意无意之境。刚才你向我攻来时,根本没想过会这么厉害,才能达致内天地和外天地浑然为一的境界,正是娘所说的“内外俱忘”,后来有意为之,所以才不灵光了。”
说是这么说,但接下来的十多天,两人由朝练到晚,始终再不能做到所想获到的效果,重现那如有神助的一击。
他们终是少年心性,在扬州城时又懒散惯了,竟停止了练习,整天到海里猎鱼为乐,只觉逍遥自在,好不快活。
这天两人由海里回到沙滩时,寇仲道:“你有没有留意鱼儿逃走的方式,它们都先是全神贯注,然后尾巴一摆,总能由意想不到的角度溜走,还充分利用到水流的特性。若我们能学到它们几成功夫,就算美人儿师傅再来,恐亦没那么轻易把我们打到左歪右倒了。”
徐子陵精神大振道:“我倒没想过这点,来!我们去找鱼儿偷师。”
日子就是这样过去,两人把玩乐练武与起居作息结合在一起。
渐渐又回复了以前在小谷时的心态,说话愈来愈少了。
寇仲练内气时,就在沙滩上走来走去徐子陵则睡个一动不动。
一动一静,各异其趣。
过了两个多月,这天两人在海里追逐一条大青鱼时,寇仲一剑剌出,明明刺不中那青鱼,岂知青鱼如受雷殛,竟反肚死了,表面却不见任何伤痕,剖开一看,内脏竟爆裂了。
两人先是愕然,旋则大喜,且更加勤力练起功来。
不过徐子陵总爱模仿鸟儿多一点,更爱观察追捕海鸥的大鹰,还学习它们飞翔的姿态。
寇仲则向各式各样的鱼儿学师,又细察螃蟹的横行躲术和攻防战术,两人都达到沉迷的阶段。
吃东西时,便彼此交换心得,又拆招对打,由李靖的血战十式变化出更多适合自己的方式。不过始终仍未达到早先似奔雷一击的水平。但两人已非常高兴,颇有得心应手的气概感觉。
这天一觉醒来,走往海滩,赫然发觉沙滩处摆着两个篮子,放了两套衣服,还是御寒的厚衣。
只见沙上写着:“今晚月升之时,在此相见,别忘了穿上衣服。师傅字。”
两人这才发觉身上衣服已破蔽不堪。一时脸脸相觑,既感欢喜,又是烦恼。
究竟她有什么目的呢?
那晚云玉真再来,一身雪白捆金黄边的武士服,头上却扎了个充满男儿气概的英雄髻,绑着素黄色武士巾,既英姿爽飒,又是美得教人目眩神迷。
像上趟般提着盏精致的风灯,背挂铜箫,先着两人盘膝坐下,随把风灯放到二人正中处,仔细打量了他们后,大讶道:“为何不见只两个月,你们却都长高了,已有点轩昂男儿汉的模样。最难得是气度不同,只看你们的眼神,便知内功大有长进了。”
寇仲一摸脸上长得又密又厚的胡须,笑道:“全靠这些家伙,看来自然威猛多了。”
徐子陵和寇仲朝夕相对,自然感觉不到对方的变化,但在云玉真眼中,两人确令她有刮目相看的变化。
因两人的气质和风度都有明显分别。
徐子陵更为高挺俊拔,有寇仲所没有的文秀潇洒的气质,却没有寇仲那种既泼野又懒洋洋味儿的粗犷豪逸。
论身材,寇仲虽然比徐子陵要矮上一寸,但肩宽背厚,身型雄伟,气势要比徐子陵更豪猛。
其中一个原因是徐子陵眉清目秀,较像文人雅士多一点而寇仲却是眉发粗浓,其方面大耳,亦和徐子陵较瘦削的俊脸明显有异,使他总多了点粗狂的味儿。
两人各具奇相,自有其引人之处。
云玉真心中奇怪,为何上趟见他们时,并没有特别留心他们的形相,但今次却不由自主注意到他们的样貌呢?
想到追里,俏脸微热,忙掩饰道:“我曾派人来看过你们几趟,总说你们在海滩或溜到海里玩耍,为何内功竟会好起来呢?”
徐子陵耸肩道:“我们是游戏不忘用功,不过玩了整整两个月,已觉玩厌了,正想到外面闯闯,美人儿师傅你有什么好指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