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笙:上次是什么时候?

  夏郁青:三周前吧。

  再刷新,多出来两条留言,

  LU回复陆笙:你俩能不能私聊?

  陆笙回复LU:要你管!

  夏郁青捧着手机笑出声。

  时间一晃,到了元旦。

  夏郁青没有和赵钰洁闹翻,一直跟她维系着明面上的舍友关系,但帮忙值日、带饭这些事是不可能了。

  两人不再互称昵称,也从没单独活动过,在宿舍里也几乎不会多做沟通。

  夏郁青相信,赵钰洁应该知道她为什么陡然疏远,因为她从来没问过自己。

  久而久之,程秋荻和方漓都看出端倪,私下悄悄问她,和赵钰洁怎么了。

  她只说,两人性格不合。

  一开始程秋荻还有心想要在中间说和,后来发现夏郁青决定过的事情,态度异常坚决,也就放弃了,尊重她的意见。

  夏郁青有时候会觉得难过。

  “成年”的标志之一,是否就是明明心知肚明,彼此厌恶,却会维系虚伪的体面。

  她读高中的时候,跟好朋友宋苗实打实地绝交过半年。

  虽然后来两人又和好了,且关系比以往还要亲密,但绝交的那半年里,是真的互相一句话都没说过。

  小孩子爱恨浓烈,什么都要纯粹。

  元旦三天,夏郁青除了给人补课,就是在图书馆里苦练英语听力。

  别的科目她都有信心,背熟了一定没问题,就连系里大多数人觉得难的《行为科学统计》,她也手到擒来。

  唯独英语听力,鬼门关一样。

  元旦节后,开始进入考试复习周。

  新传的课程以理论和概念为主,期末考试题型大多是名词解释,案例分析等等,是以临时抱佛脚的氛围非常浓厚。

  大家打印了从上届学长学姐手里流传下来的重点笔记,熬夜背诵,考一门丢一门。

  最后一门是“思修”,考完彻底解放。

  昨天还在担心自己《计算机基础》会挂科的程秋荻,已经开开心心计划寒假出游的事情了。

  回宿舍路上,程秋荻问夏郁青准备几号回老家。

  “我应该不回去,我准备跟舍管申请假期留宿舍。”

  “为什么?过年不跟家人团聚吗?”

  夏郁青没有跟除了陆西陵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讲过自己差点被18万彩礼“卖”给一个陌生男人的事,多少觉得羞耻。

  “嗯……他们想开年以后来南城玩。”夏郁青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

  程秋荻没再追问,“那你除夕也在宿舍?”

  “……应该会去亲戚家吧。”

  “有空可以约我出去玩,我们去看电影。”

  “好啊好啊。”

  回到宿舍,夏郁青给陆西陵发了条微信,汇报自己考试结束。

  之前圣诞和新年,她都会发去祝福消息。

  陆西陵或许很忙,都是延迟回复,除了同样祝她节日快乐,没什么别的内容。

  晚上九点,夏郁青才收到陆西陵的回复。

  LU:知道了。

  夏郁青考虑如何回复,看见顶上一行“正在输入”开始闪烁。

  等了片刻,陆西陵却没再发过来。

  直到一小时后,才又收到回复。

  不是微信,是一通电话。

  陆西陵的声音与平日有微妙不同,三分哑,嗓音更浮一些:“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英语也没有失手。”

  “还在学校?”陆西陵又问。

  “嗯。”

  她似乎隐约听见滑动打火机的声音,电话里安静了片刻,陆西陵说:“夏郁青。”

  如果她没记错,这是陆西陵第一次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她。

  她像是上课被突然点名,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

  陆西陵在电话里淡淡地说:“奶奶说你是‘福报’,你觉得是吗?”

  夏郁青有点懵。

  今天陆西陵的声音、语气和所说的内容,都十分反常。

  她想,他是不是喝了酒。

  没等她回答,他又说:“挂了。早点休息。”

  夏郁青忙喊道:“陆叔叔。”

  通话还在继续,但无人应答,她看了屏幕一眼,说,“那个……那个……吃夜宵吗?”

  半小时后,夏郁青在校门口上了车。

  司机开的车,陆西陵坐在后座。

  车门阖上的一霎,她闻到淡淡的酒气。

  其实有点难说清方才为什么要提议请他吃夜宵,可能是因为他的反常,让她有点不放心。

  他平常那么照顾她,她投桃报李,关心他这个长辈是应该的事!

  现在见了面,陆西陵的状态倒还好,应该不是特别醉。

  他没穿外套,身上一件黑色套头毛衣,跷腿歪靠着椅背,面色很沉,和他平日那种对人爱答不理的腔调还不大相同,是明显能感觉到,他心情很不好。

第12章

  司机在前方掉头,询问:“陆总,车开去哪儿?”

  陆西陵看向夏郁青,夏郁青也看着他。

  陆西陵觉得好笑,“不是你说要请我吃夜宵吗?看我做什么?”

  夏郁青想了想,“吃烧烤吗?”

  “腻。”

  “砂锅粥?”

  “……”

  夏郁青又思索片刻,“我之前住清湄苑的时候,在附近做兼职,那边有条河,河堤上有卖煎饺的小摊子,只是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开。要过去看看,顺便吹吹风吗?”

  她望向陆西陵。

  陆西陵“嗯”了一声,无可无不可的,“你给司机指路。”

  夏郁青好几回坐副驾跟陆西陵并排,但可能座位中间有排档阻隔,会觉得自己与陆西陵是身处不同空间。

  现在同坐后座,体验很不一样。

  陆西陵身体歪靠,神情怏怏,不似平日一身正装的肃严,却反而存在感倍增。

  她无端紧张,呼吸也轻——空气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陆西陵阖着眼睛,不大想交谈的模样。

  夏郁青就不出声。

  她身体微微朝后靠去,两手自然垂下,放在身侧。

  手指触到什么,她低头看一眼,是陆西陵放在座位之间的驼色大衣,柔软的羊绒料子。

  她手抬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手指微微蜷缩,好像那触感还在指腹。

  河堤很近,片刻就到。

  司机在附近找空位停了车。

  夏郁青提醒说“到了”。

  陆西陵睁开眼,随手捞起大衣。

  下了车,陆西陵披上大衣,抬头看一眼夏郁青,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棉服,脖子上绕着上回陆笙送她的那条灰色围巾,看起来保暖性不错。

  夏郁青往前方张望。

  她那时候来是夏天,晚上常有过来散步锻炼的人,沿路还有人摆摊,卖衣服的,贴膜的,卖炒饭炒面的,等等。

  现在时间晚,又是冷天,河堤上一个人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煎饺摊了。

  陆西陵看向她,似乎是想看她怎么收场。

  夏郁青摸摸鼻子,硬着头皮问:“……再换个地方吧?”

  陆西陵挑眉,“大晚上遛人玩是吧?”

  “对不起!”夏郁青能看出来,陆西陵其实并没有生气。

  陆西陵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朝河堤上走去。

  来都来了,吹会儿风再说。

  夏郁青跟过去。

  陆西陵微微弓着背,两臂撑在河堤边缘的栏杆上,吸了口烟,缓而沉闷地吐出。

  河面黑沉,四下寂静。

  夏郁青两手撑在栏杆上,偏过脑袋看着陆西陵。

  夜色勾勒出一道沉默的影子,只有指间的一点火星时明时灭。

  她一直觉得,陆西陵身上有种孤独的气质。

  此刻尤其。

  陆西陵今晚跟“陈叔”会了面。

  陈叔名叫陈佑平,是陆爷爷朋友的儿子,也是陆父陆颉生的发小。

  那时候陆父陆颉生执意学地质学,对经商一事毫无兴趣。

  倒是陈佑平,高考失利,想找点事做,就托父母的关系进了陆家的公司。

  他脑筋灵活,又能吃苦,和陆家还有一层私交的关系,历练了几年,很多事情陆爷爷就开始放手让他去做。

  陈佑平渐在公司站稳脚跟,之后公司沉沉浮浮一二十载,他一直是陆爷爷的左膀右臂。

  待到陆爷爷年事渐高,判断力和执行力下降,很多决策层面上的事儿,实则都是陈佑平在拿主意。

  陈佑平这人是个辅佐之才,但做主将还是欠缺一些格局和眼光。

  公司那些枝枝蔓蔓,臃肿低效的新业务,有一半都是陈佑平的“功劳”。

  倘若公司真能在陈佑平手中发扬光大,陆爷爷也无所谓就此让贤。

  但公司是陆爷爷白手起家一手创建起来的,最开始生产注射器这样基础的耗材,利润微薄,之后为图生存,孤注一掷,八成收益投入研发,直至研究出了拥有专利技术的心血管介入设备,才真正在业界站稳脚跟。

  眼看自己的心血有大厦倾覆之嫌,而自己实属已然有心无力,陆爷爷便开始着力培养陆西陵。

  陆西陵进公司以后,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除了精简业务,就是收编陈佑平及其他几个老员工的势力。

  陈佑平自然不服气。

  陆爷爷也就罢了,陆西陵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用他的话说,陆西陵还是他看着长大的。

  因此在这过程中,他一直明里暗里地给陆西陵使绊子,拿长辈身份、从业资历屡屡打压。

  陆西陵阻力重重,不得不在收拾掉几个典型之后,暂缓脚步。

  这两年,陆西陵徐徐图之,暗度陈仓,才慢慢架空了陈佑平。

  原想假如陈佑平就此收敛,他也未尝不能收手,毕竟工作之外,两家是世交,他还尊他一声“陈叔”。

  这大半年,陈佑平大抵是感觉到了自己权力失灵,开始频繁反扑,反击报复。

  陆爷爷给陈佑平打了电话,说陆西陵要请他吃饭。

  陈佑平知晓这是“鸿门宴”,还是陆爷爷授意的,便直接称病抱恙,公司也不去了,就待在家里,闭门谢客。

  陆西陵也不催——陈佑平的女儿定了1月16日订婚,他不信到时候他能不出现。

  今日,陆西陵带了礼物前去道贺。

  订婚礼结束,陆西陵赶在陈佑平准备乘车离开之前,拦下了他。

  陆西陵一手掌着车门,似笑非笑,称与陈叔好一阵没联络感情了,正好顺路,不如同行一程,好好聊聊。

  陆西陵有备而来,一路上细数陈佑平的罪状:故意拖延审批流程、泄露产品底价、鼓动研发部瞒报研发成果……

  所有这一切,不仅仅只为给他制造麻烦,更根本原因,是陈佑平已打算去对手公司。

  搅黄订单,叫对手公司吃下医院的大宗采购,是他投诚的第一份大礼。

  而第二份大礼,就是打算带着研发部的几个骨干,及其瞒报的研发成果,一并前去另立班底。

  陆西陵问陈佑平,公司也有陈叔你一半的心血,何必要毁之而后快?

  陈佑平冷笑,说,我的心血也不过替你们陆家做嫁衣裳。

  陆西陵与陆爷爷曾达成共识,倘若陈佑平愿意继续辅佐,或者退居二线,陆家必然不会对功臣有一分一毫的亏欠。

  但显然这是陆西陵一厢情愿。

  实权是更让人上瘾的东西。

  陆西陵说,陈叔既然身体违和,不如就退休了好好休息吧。只要陈叔答应,所有资料和证据就到我这儿为止。

  言外之意,他如果不答应,陆西陵将以泄露公司机密的名义报警,叫警方介入调查。

  陈佑平的侥幸心理在于,他不认为陆西陵能抓到实际的证据。

  而即便有证据,陆西陵也不见得敢报警,他在陆家这么多年,抓着那么多商业机密,但凡陆西陵敢动他,他就敢鱼死网破。

  可没想到,陆西陵真就有同归于尽也要釜底抽薪的决心。

  陈佑平不认为陆西陵是在虚张声势——他就是个刮骨疗毒的狠角色,这也是陆爷爷敢叫他这么年轻就接掌公司的主要原因。

  陈佑平绸缪多日,前功尽弃,虽然另起炉灶是不可能了,但这些年叫陆西陵不好过,他也不算满盘皆输。

  最后,陈佑平说:“西陵,我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当年你爷爷也像你一样杀伐果决,逼得竞争对手破产,老板跳楼自杀。你爷爷总说商场如战场,成王败寇,但你猜他信不信报应这事儿?”

  陆西陵一霎沉了脸色。

  陆爷爷年纪大了,对身体、精神和意志渐渐失去掌控力,就会诉诸迷信。

  最能戳中己方软肋的敌人,是知根知底的人。

  陈佑平笑说:“我听说,你父亲出事、你母亲自杀,你爷爷找大师算过,说是因果报应,应在了子女身上。你逼退功臣,害得几百人丢了工作,你午夜梦回的时候,就没怕过吗?”

  陆西陵心里不痛快,倒不是他信因果报应这一说。

  他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一贯嗤之以鼻。

  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绝对正确,现在不改革,往后公司倒闭,更多的人将失去工作。

  他不是慈善家,而是企业家,他有更大的野心,想带领公司为现代医疗的进步增添一砖一瓦。

  真要讲因果,SE Medical生产的产品救了多少人的性命,这样的善果还不能功过相抵?

  陆西陵不痛快在于,陈佑平提到了他的父母。

  陆颉生在做地质勘察工作回来的路上,偶遇山洪,意外去世。

  半年后,凌雪梅投湖自杀。

  第一个被叫去认尸的人,就是陆西陵。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眼下,陆西陵转过头。

  夏郁青正看着他,干净的眼睛里有隐隐的关切。

  陆西陵盯着她看了许久,忽问:“你名字是谁替你取的?”

  “我爸妈一起取的。本来是叫夏育青,教育的育,‘果行育德,良言履和’——我是育字辈的。我妈妈说不好看,好土,现在谁取名还照排行,就改成了郁,‘夏天郁郁葱葱的青稻苗’的意思!”

  “……稻苗就不土?”

  “也有点吧。”夏郁青立马说,“不过稻苗多好呀,我最喜欢吃每年新收成的稻米饭了!”

  陆西陵无声地扬了扬嘴角。

  “陆叔叔你呢?你的名字和西陵峡有关吗?”这个问题,夏郁青第一次见到陆西陵本人的时候就很想问了。但觉得很唐突,一直没机会开口。

  “嗯。”陆西陵望向黑暗的湖面。

  凌雪梅怀上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正陪同陆颉生在西陵峡西段,做桥隧工程的地质勘探。

  陆颉生因此为长子命名“西陵”。

  夏郁青看着陆西陵,“我高三翻地图册的时候,有一个发现。”

  “嗯?”

  夏郁青拿出手机,点开地图APP,输入老家的地址。

  她往陆西陵身旁靠近一步,放大地图,指给他看,“这里是我老家鹿山县,这里……”

  她缓缓拖动地图。

  以鹿山县为起点,往东南方向,翻越几座大山,是为西陵峡。

  在地图上,它们是如此相近的两个点。

  夏郁青无法形容那天晚自习,她拿铅笔圈出这两处地方时的激动心情。

  村里有一条小溪,一直流到镇上。

  听说,那小河一路发育,怀山襄陵,蜿蜒曲折,最后自西陵峡汇入长江。

  在最痛苦灰暗的日子,她常常会想象自己是小溪里最不起眼的一朵水花,一路不辞辛苦,千回百折,却最终抵达更广阔的汪洋。

  没有听见陆西陵出声。

  夏郁青赶紧一下按锁屏键熄掉了手机,往旁边挪一步拉开距离,两臂搭着栏杆,下巴抵上去,不好意思再说话。

  哪里知道,陆西陵忽轻笑了一声,说:“挺近的。”

  河面吹来的风十分料峭,夏郁青却并不觉得冷,反而面上皮肤隐隐滚烫。

  她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可能是陆西陵的笑声。

  印象中没听他笑过,也想象不出,原来他笑起来是这样的。

  ……她有些词穷,不知道怎么形容比较贴切。

  像是终年不化的雪山,有一天从浮云间漏下一缕浅金色阳光,正落在那积雪的山巅上。

  虽然关于陈佑平的事,一字没提,但陆西陵已觉得心情松快多了。

  跟夏郁青相处就这点好。

  他管理那么大一个公司,千头万绪;回到家,陆爷爷过问公司未来,陆奶奶催婚,陆笙伸手要钱。

  虽说,父母去世之后,作为长子,保护家人原本就当仁不让,但有些瞬间,不免也会觉得喘不过气。

  夏郁青对他无所求。

  他随手给她一部用过的相机,她都能高兴得什么一样。

  跟陈佑平见面之后,他自己去酒吧喝了会儿酒,越喝越烦躁。

  这也是为什么,他大晚上这么远过来吃夜宵——虽然什么都吃到,只喝了一肚子的冷风。

  陆西陵抬腕看了看时间,他隐约记得,夏郁青提过学校宿舍晚上11点关门。

  “冷不冷?”

  夏郁青摇头,“不冷。”

  “时间不早了。你回宿舍,还是……”

  “陆叔叔你饿吗?”夏郁青还是很在意自己让人白跑一趟。

  “怎么?”

  “我会煮面条!”夏郁青说完,意识到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技能,声音又小下去,“……你要吃吗?”

  陆西陵看她片刻,“走吧。”

第13章

  去清湄苑的路上,夏郁青在心里盘算,面条、鸡蛋和调味料都还有,只是缺一把蔬菜,现在这个时间,大超市都已经关门。

  她为生命只有一月的菜园缅怀了一秒钟。

  司机把车停在大门前。

  陆西陵走在前,伸手推开栅栏门,掌住。

  一个停顿的动作。

  夏郁青迟缓地会意,赶紧上前一步,从他跟前擦过,先一步进了前院。

  陆西陵在这一霎稍稍屏息,因为风吹过她的发丝,拂面而来。

  过分单纯的香味,像拿白瓷碗承装清水,里面飘一朵小白花。

  陆西陵安排了人定期过来打扫,因此夏郁青现在每回过来,屋子里总是干净的。

  她把包包放在餐椅上,脱下羽绒服。

  “很快就好,陆叔叔你先坐着休息一下。”

  陆西陵微微点头以作回应。

  他在沙发上坐下,点支烟,只抽了一口,拿过烟灰缸放在地毯上,身体直接躺了下去,后颈枕着沙发扶手,双脚相叠,一只手臂搭在额头上,另一只搭在沙发边缘。

  总体而言,陆西陵是个很“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的人,家教使然,甚少懒散。

  他抽烟,却没那么有瘾,更多是图个形式,像是设置了一个心理上的开关,按一下暗示自己该冷静、该放松。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没一会儿,“啪”的一声,像是燃气灶开火,之后便像是筷子碰碗壁的清脆声响,有规律地响了好一会儿。

  这是什么声音?

  他想了想,猜测可能是在打蛋。

  在这些声音里,陆西陵阖上眼睛。

  夏郁青端着面碗走出厨房,到餐桌前,腾出一只手,飞速抓过藤编餐垫。

  放下碗,她拿烫了一下的手指捏捏耳垂,望向客厅,“陆叔叔,面已经好了。”

  躺在沙发上的人没有回应。

  夏郁青走过去。

  地毯上的烟灰缸里丢了根剩着大半截的香烟,还在静静燃烧。

  烟雾缭绕的上方,陆西陵的小臂搭着沙发边缘,手腕悬空,手自然下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