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穗儿不自在,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萧珩伺候。
不过抬眼看看他,见他黑着个脸,当下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接受他的服侍,就着他的手轻轻喝了几口。
萧珩看她喝水跟小鸟一样,就是浅浅地几口口,便开口道:“多喝点。”
“……好。”
没办法,本来已经有些撑着的顾穗儿,只能再多喝几口了。
萧珩见此,想起她刚才仿佛很爱吃那些糕点,又问:“还要吃点吗?”
顾穗儿哪里还能吃下,赶紧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萧珩低头间,看她一脸乖顺,努力摇头的样子,有些傻气,又觉憨态可掬。偏此时看她嘴唇上沾着一些糕屑,他就想起之前她低头舔嘴唇的样子了。
薄薄粉粉闪着水光的小舌尖。
他当时勉强忍住,只能坐一旁拿起书来看。
但是现在,近在咫尺,却有些忍不住了。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去,将唇放在了那一点点糕点碎屑上,然后轻轻卷入自己口中。
甜甜淡淡的,这是她的滋味儿。
怀里的女人好像吓到了,一动不动。
他抬起身子,重新坐起来,转头望向窗外。
顾穗儿躺在那里,确实是有些惊到了,她没想到他竟然用舌头舔走了自己嘴角的什么东西。
那舌头热烫热烫的。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比如安嬷嬷说的亲嘴儿,比如自己曾经以为如果亲嘴儿自己必然会被他冰到,又比如他那么高自己够不着怎么办。
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想多了。
不过……抬眼偷偷地瞅他,他卷了那一下,就看窗户外头,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了。
不喜欢?觉得味道不好?
顾穗儿望着萧珩挺直的背影,开始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候,诸葛大夫呼哧呼哧喘着气来了。
萧珩连忙让开,留大夫给顾穗儿诊脉。
诸葛大夫诊脉半晌,最后发现没什么事,只是又说起了如今怀孕血气不足,需要多补多吃。
萧珩:“要不要再开几副补药?”
诸葛大夫赶紧摇头;“不用,就多吃饭,多吃温补之物,燕窝,猪肝,牛肉,大枣,诸如此类补血益气之物。”
萧珩拜大夫,感谢:“谢诸葛大夫。”
诸葛大夫对萧珩颇为恭敬:“三爷客气了。”
一时萧珩去送诸葛大夫了,顾穗儿独自躺在榻上。
她这辈子没做过这么欺心的事,刚才诸葛大夫给她诊脉,真是额头都要冒汗了,生怕诸葛大夫把她给识破了。
幸亏没有。
松了口气后,她躺在那里打量着萧珩的这房间。
这是她第一次进到萧珩的寝房中,本以为他那么尊贵的人儿,寝房里摆设也应该十分华贵,可是如今看,都是简洁得很。
床铺上的被褥帐幔简洁得没有任何花纹和花边,颜色也是清一色的靛蓝色,桌子里简单地摆着暗红色桌椅,除了东边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可以说这屋里就没什么多余摆设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那个人,冷清清的像冰块一样,屋子里缺点人气也倒是正常。
正胡思乱想着,萧珩推门进来了。
四目相对,她轻轻咬唇,小心翼翼。
还是怕他拆穿了她的小心思。
萧珩面色严肃地走到她跟前:“我已经让安嬷嬷安排下去,给你制定一个补血益气的膳食菜谱,一日三餐,外加两次茶点,全都按照菜谱来。诸葛大夫说了,你身子本就先天虚弱,之后一直未曾好生补养,如今怀着身子,气血不足,需要好生调理。”
顾穗儿微微松了口气,点头,轻声嗯了下:“是,三爷。”
萧珩看她躺在榻上乖巧点头的模样,随着那动作,一头青丝柔顺地动作,还有那一抹红艳艳的小嘴儿也跟着抿成一条线。
她真得是一个小东西,让人想捧起来,掬在怀里,轻轻揉搓。
“你喜欢吃什么,可以说,便是厨房不会做的,可以让御膳房的人调过来做。”
“不用……我什么都爱吃,不用那么麻烦。”
看萧珩那意思,为了她一口吃的,是不惜惊动御膳房的。
御膳房是什么地方,那是给皇帝做饭的地方吧。
顾穗儿不太懂,怎么御膳房会听萧珩的话,不过她也没问,而是再次强调说:“咱们府里的饭食就极好了。”
萧珩却问道:“糕点很好吃吗?”
顾穗儿见他突然问起这个,便想起了自己嘴角的那点碎屑,想起他那火烫的唇卷过自己嘴角后留下的那种火辣辣。
他怎么忽然问这个……是觉得不好吃?
顾穗儿挣扎了下,像蚊子哼哼一样说:“也不是……也不是特别喜欢。”
萧珩颔首,没再说话。
这下子让顾穗儿忐忑了。
他什么意思?觉得不喜欢?
也许是顾穗儿纠结犹豫的小样子被萧珩看在眼里了,他突然问道:“怎么了?”
顾穗儿原本是不想问了的,这时候终于鼓起了勇气。
“三爷,你觉得那个味道不好啊?”
“哪个?”
顾穗儿有些说不出口,便用手指了指自己嘴角处:“糕点……”
萧珩听此言,挑眉,定定地盯着顾穗儿的唇角。
那个他曾经用唇滑过的地方。
“挺好吃。”萧珩哑声道。
“喔。”顾穗儿低头。
不知为何,她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着头想了想,她终于憋出一句:“我也觉得挺好吃。”
声音细细软软的,这让萧珩想起了唇舌滑过时的滋味。
眼神转深,他哑声道:“对了,有个东西要给你。”
顾穗儿仰脸:“嗯?”
记得他刚回来的时候,就说有个东西,怎么一直没听他提起,还以为忘记了呢。
这时候,只见萧珩从袖中取出来一物。
顾穗儿看时,只见这好像是一封信函,外面牛皮纸。
萧珩递给了顾穗儿:“你家里的。”
顾穗儿不明白:“什么?”
萧珩挑眉,眼神轻淡:“你家里寄来的信。”
顾穗儿惊讶得小嘴儿都成了圆形:“啊?”
第26章
顾穗儿惊讶得小嘴儿都成了圆形:“啊?”
萧珩将那信拿在顾穗儿面前。
顾穗儿犹豫了下,接过来,抬头看看萧珩,确认无疑,才懵懵地拆开。
牛皮纸并不好撕开,她的手甚至还抖了下。
拆开后,里面是白纸黑字,摊平了。
上面第一行是:“吾女穗儿,见字如面。”
这几个字,顾穗儿恰好都认识的。
她看到后,眼里顿时泛热。
仰起脸,不敢相信地望着那面目清冷的男人:“这是,这是我爹娘给我寄来的信吗?”
“是。”
轻而哑的一个字飘落面前,顾穗儿盯着那上面的字迹,拼命咬牙才忍住眼里的湿热。
爹娘根本不识字的,她知道这一定是爹娘托人写的,可是即使如此,她看着那些字迹,依然亲切得很,就好像在那字里行间看到了爹娘说话的样子。
“你先看,我出去了。”
萧珩凝视着她眼眸里盈盈水光,淡声这么道,之后转身离去。
出去的时候还替她关上了门。
顾穗儿颤抖的手捧着那封信,半靠在榻上,一边抹眼泪一边看信。
用语半文不白的,应该是爹娘说话,旁边代笔先生帮着写的,是以虽然有些地方过于文言,但依稀能辩出爹娘的语气。
他们先是问了穗儿现在怎么样,在侯爷家里过得好不好,天冷了有新衣裳了吗,过中秋节做月饼了吗,炸果子了吗,又问穗儿在那里受气吗,别人欺负了吗?
问了一些后,便说起家里的情境,说今年家里庄稼丰收,足足够吃的;说之前侯爷公子留下的那些彩礼,他们都给收着,没敢动,怕万一这婚事有个什么不好,人家又来要彩礼拿不出。
说了一番后,却是语气一转,说没想到侯爷公子竟然派了人来,给家里买了一头毛驴,还给在院子里搭建了驴棚。
对于这头驴,她爹娘自然是高兴“可以帮着干庄稼活,也可以赶个路车去城里看穗儿。侯爷公子派来的人还说了,等我们农忙过去了,就可以带着我们去城里看你。”
还说起顾宝儿,说“侯爷家公子真是好人,派人来给宝儿找了一个活儿,是在县里镖局学武艺,管吃管住,每个月不但不要钱,竟然还发半吊钱”。
又说起二老的情况“本来天凉了,你娘腰腿疼犯了,夜里疼,也想你,总是偷偷哭,不过侯爷公子派来的人,找了个老大夫,给你娘开了好几服药,还贴了膏药,现在你娘腰腿好多了。”。
最后,再次说起打算家里忙完这一阵就过去城里来看顾穗儿的事。
顾穗儿就这么看着那家书,看几眼,想想爹娘弟弟,抹一把眼泪,再看几眼,再想想,又忍不住抿唇笑。
临到最后,她也不哭了,也不笑了,人乏了,搂着那封信睡过去了。
怀着身子容易困倦,经常不知不觉就这么睡过去,顾穗儿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肚子里沉甸甸的,头也觉得沉,口中有些渴,她勉力爬起来。
刚起身,安嬷嬷探头探脑地进来,看她醒过来了,忙招手丫鬟一起进来,帮她洗了脸,又端来了汤水给她喝。
“侯爷特意吩咐底下熬的鸡汤,是好几年的老母鸡,熬了几个时辰了,整只鸡就熬出这一碗汤来,小夫人快趁热喝。”
顾穗儿捧过鸡汤来喝,口中道:“劳烦安嬷嬷了。”
安嬷嬷满眼慈爱地看着顾穗儿喝鸡汤:“小夫人哪,你不知道,刚才咱们三爷出去,把我叫过去,又问了问你的起居,那真是为你操心。小夫人得三爷宠爱,是个有福气的,咱们大家伙都跟着沾光。”
说起萧珩,顾穗儿顿时再次想起了自己的家书,连忙从枕头底下拿出来,捧在手里,翻来覆去摩挲着看。
想起萧珩刚回来时,他就说有个东西要给她,想必竟然是这个了。
只是他既然拿了自己的家书,怎么不早点给自己,竟然好一番折腾,又是考她识字,又是要让她吃东西,又是这个那个,可把人累得不轻,绕了一大圈,最后才拿出来。
这人也忒坏了吧。
不过想起家书中爹娘的话,心里又满是感激,家里光景看来是好了许多,都是他帮衬了。
正想着,就见门开了,萧珩进来了。
他是穿着长袍戴着玉冠的贵公子,面上总是清清冷冷的,如果是在几个月前,她看到这样的公子都会觉得和自己隔着山与海的距离。
是会卑微地低下头等着那贵公子走过去,才敢继续做事的。
就在刚刚,她甚至想起了当初客栈里,那天她其实是看到过他的。
骑着黑马,穿着紫色锦衣,上等的绸缎料子和那锃光发亮的马鬃相映成辉,俊美的公子高高地骑在马上,浑然一体的暗色让她觉得神秘又高贵。
她当时在洒扫,应该是扫过一眼,心里惊讶了下,之后便低下头忙自己的事了。
她不会像包姑一样特意去注意这样的贵公子,也不会痴心妄想这样的上等人会看中自己,她觉得人家就是人家,是天上的人物,和自己不是一种人。
当时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斜靠在这个男人的榻上,看着这个男人开门向自己走来。
颀长的身形,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神情总是清清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似的。
不过顾穗儿却知道,他对自己是极好的。
他特特地教自己识字,让自己能读懂家书,也特特地派人去扶持提拔自己爹娘弟弟,知道自己爹娘不用那些彩礼,就给驴子,就给建棚子,又给弟弟找了一份好差事,学点武艺傍身。
他走近了,她微低下头。
“信看过了?”声音低冷。
“嗯。”软软乖乖的。
半晌无言,最后萧珩终于开口,却是道:
“字都认识吗?”
“……”顾穗儿咬唇,忍着:“都认识。”
“以后多认字。”他淡声道。
顾穗儿这下子终于有些受不了了。
她就是性子再软脾气再好,也有些受不了了。
她爹娘的家书啊,这么大的事,他竟然四平八稳地留到最后才拿出来。
她看了爹娘的家书,心里不知道多少想法,感动的惆怅的思念的,各种情绪就好像涨起来的河水一样冲撞着胸口。
她以为他会问问她,会和她说说。
结果呢,他竟然只关心她识不识字。
微微抿唇,她别过脸去,平生第一次,没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