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捐给朝廷了。”沈拙言道,“鞑靼人刚走,我看朝廷银子紧巴,就捐给朝廷了。那大“福”字儿,就是我捐银子,皇上赏的。”

林永裳恨不能一巴掌抽死沈拙言,低声骂他道,“你脑子有病呢。带头儿捐银子做什么,捐也要暗地里捐,那会儿你捐出来,岂不是逼着朝中百官要跟着捐么?只嫌仇家少呢你是。”

沈拙言一派好心,被林永裳骂个狗血淋头,嘟囔道,“我还不是为了舅舅你么。”便把对林永裳的担心说了出来。

林永裳心下感叹,面儿上却不领沈拙言的情,道,“你别瞎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舅舅,你跟徐姑娘什么时候成亲哪?”沈拙言是来问这个的,又不是来找骂的。

“你别瞎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有数有数,一把年纪了,你要是俐落点儿,轮得到外甥替你操心么?”

林永裳不禁笑道,“嘿,这大半年不见,你长本事了啊,还敢犟嘴。我说过没,考不中进士的人,家里没你说话的地儿。滚吧,别烦我了。”

沈拙言屁股还挺沉,他且不滚呢,反是对林永裳道,“你还是抓紧点儿吧,我听说,徐相给徐姑娘相中了宋大人,想跟宋大人联姻呢。”

“哪个宋大人?宋翔?”林永裳摇头不信,“宋翔原本只是个商人,如今为皇上当差,他能比我好?”依徐叁的眼光,断不能看上宋翔的。

“哪个是宋翔呢。”沈拙言很有几分危言耸听的意思,“是新任的大同将军宋遥,宋大人。舅舅,您没见过宋大人,宋大人那相貌,一出门,在大街上一走,便有姑娘看呆了去,直接撞到了树上。而且,人家宋大人是去年的武科状元,这才大半年就升了大同将军,虽说是暂代,可若是宋大人立下功勋,马上就能转正了。”

不必沈拙言再啰嗦,宋遥的履历已经在林永裳的脑中浮现了。如果徐叁相中了宋遥,可真是个劲敌了。

林永裳沉默。

161、更新 ...

林永裳是个有计划的人。

自他接到圣旨驰往帝都的途中,他就有了盘算,既然想娶人家徐姑娘,自然要拿出诚意来。

先前,林永裳真的没有大婚之心。

并不是因为没有渴望,实在是他经历过流放为奴的日子。他的身世,一旦揭破,倒霉的就不只他一个。他娶了哪家姑娘,生儿育女,介时,妻子儿女一并要跟着倒霉。

为奴的生活,他不怕。可是,他怕自己的妻儿来经受这样的悲苦低贱、任人奴役的生活。

故此,哪怕外界如何议论纷纷,流言蜚语。在官场之中平步青云后,多少人打听试探,林永裳只管摆出一副和尚脸孔,婉言拒绝。直至去岁,徐盈玉住进总督府。

林永裳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徐盈玉相貌不错,出身相府,尽管和离过一次。但是这样一个聪明慧颖的女人向林永裳示好,林永裳一面退却,坚定的想保持自己与徐盈玉之间的距离。不过,在退却的同时,林永裳的内心深处也不是不在暗暗的欢喜着。能有徐盈玉这样的女人爱慕着自己,不论是自内心还是从一个男人的自尊来讲,都给林永裳带来一种难以舍弃的满足感。

他是喜欢这个女人的,如同徐盈玉对他的爱慕。

否则,在处置淮扬徐家时,他不会那样犹豫。

在皇上登基大典时,林永裳有幸目睹杜若国主的容貌,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之后,帝王的重用,似乎让林永裳看到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这种希望不仅仅来自于杜若国主的身份,更来自于明湛的出身。与凤景乾对于戾太子一系的厌恶不同,明湛的生母卫太后,与戾太子的生母方氏皇后有着亲近若母女的关系。

何况如今,帝王已经知晓他的出身,却对他重用依然。

明湛的态度带给林永裳的不仅仅是对于范家的宽恕,亦是一种姿态表示。

家仇已有眉目,林永裳同时遭遇爱情,这个时候,他怎愿意放弃徐盈玉?

听沈拙言说徐相瞧中了宋遥,林永裳第二日就差人往徐家递了帖子。他既然回了帝都,徐家何等门第,他正经的想娶人家姑娘,自然要大方登门拜访,依礼而为,而不是学什么戏本子里的公子小姐做贼一相的花园相会。

以林永裳的自信,他直接拒绝了沈拙言狗头军师的提议——沈拙言建议由他老婆吴婉悄悄约了徐盈玉出来,与林永裳见上一面儿。这等狗屎主意,为林永裳唾弃非常。

徐叁根本没收林永裳的拜帖,自称在两个月内都没空接待林永裳,让他请便。

于是,林永裳当天下午就亲自登门儿了。

堂堂一品总督,徐家门房真没胆子让林总督坐在门房空等。况且林永裳很会挑时候儿,徐叁官儿做的大,对家庭是极负责模刻炻溲帽囟ɑ丶矣貌停苌儆械⒏椤A钟郎丫吞粜烊溲媚腔岫崆霸谛旒颐欧慷ǖ剑烊娌缓门杉胰税蚜肿芏酱虺鋈ァ

都是文化人儿,林总督的面皮却是可以筑墙了。

徐叁只得命人把林总督请进去。

林总督彬彬有礼,与徐叁见过礼。徐叁根本不吃这一套,一挥袖子,冷面冷声冷气道,“林总督正一品高官,与本官论不着礼。”

“徐相乃长辈,下官后进晚辈,自然当见礼了。”林永裳态度非常好,完全不管徐叁如何冷淡,自己都是温文有礼,再提前事,“之前,赵令怡污我清名,全靠徐相为晚辈张目。下官虽远在淮扬,亦知徐相爱惜下官之心,感激难言。”

一提这个,徐叁更加火大,话中带了三分火气,“那是我瞎了眼,你不必谢我,更不必知我的情。”

林总督叹一声,恳切道,“我知道徐相气我对淮扬徐家下手,当时实在是迫不得已。何况里面颇多内情,盈玉妇道人家,怕她挂心,不便与她多讲。不过,徐相内阁中枢,却是无妨的。”

小子,拿这吓唬谁呢!徐叁不领情道,“既是机密,林总督更不必与我多言。”根本不吃林永裳这一套。

林永裳已径自说道,“许多事,我也是到了淮扬方有所知晓。相爷,您是知道的,西北防线虽不说固若金汤,但是一夜之间大同关溃守。杨宇同在军中十几年,叛国叛君,定不是一时之间的事。”

“若是鞑靼人,我们大凤朝与鞑靼人世代为仇,怕他们也没本事收买杨宇同,让他杀了大同守将,进而引鞑靼人兵临帝都吧?”林永裳问。

林永裳死活要说,徐叁也不能堵上耳朵,自然只有听着。只是正听到关键时候,谁知林永裳话音一停,正看向徐叁的眼睛,徐叁仍有几分不戴见林永裳,并不说话。林永裳哪里会跟老丈人卖官司,直言道,“再者,鞑靼四部落联手入大同关,其中两部落直逼帝都城,另外两部落南下,直奔淮扬浙闽。要我说,江浙之地虽然富庶,到底路远迢迢。再者,山东湖广亦是富饶之处。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他们之所以会一路南下淮扬浙闽无非只有一个原由,这三地皆是临海之地,杭州扬州更是有名的繁华之都。果然,鞑靼人到了淮扬,海匪们也联手上岸了,劫掠闽地数城,围攻福州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海匪上岸与鞑靼人兵至东南的时间不谋而合。这其中,若说没有人算计,我是不能信的。”

“我之所以会知晓一些内情,是因为我见到一个旧时相识。”林永裳道,“徐相是仁宗皇帝时三元出身,自然也知道当初顺王有一子于宫中养大,后为东宫世子的伴读。之后,太上皇登基,顺王子迁出宫去,降级袭爵为顺郡王。”

“顺郡王凤景明,并没有死,他去了海外,联纵海上盗匪,收买了杨宇同,与鞑靼人勾结,意图颠覆江山。”林永裳沉声道,“淮扬徐家先前因卖粮一事,将秉忠兄弟都拉下水来,若非陛下圣明,其后果不堪设想。如今,虽然凤景明的阴谋未曾得惩,不过现在海上诸海匪势利由他掌控,远逃海外,什么时候卷土重来,不可预期。若说淮扬徐家与凤景明没有联系,徐相信吗?”

“如今皇上不愿意承认凤景明的身份,那是不想翻戾太子的旧帐,毕竟事情已经过去。若是再翻仁宗皇帝时的旧帐,朝中必定要面临一次大清洗。”林永裳正色道,“淮扬徐家,由我处置,我会有分寸。正好,盈玉在守城中颇有相助之功,徐相于帝都倍受皇上重用,这个时机,除去淮扬徐氏,却能保住的是徐相一支。正所谓,蜂虿入怀,各自去解,毒蛇噬臂,壮士断腕!若是留任淮扬徐氏日益做大,将来之害,难以预期。徐相毕竟是淮扬徐氏出身,在我手里,我审出的证词,会有分寸。若是留到战后,送至帝都,三司共审,难免有不满徐相之人暗中使坏。再者,淮扬徐氏之罪,亦远不止于此,就是徐相,怕您也会有诸多为难之事。”

听了诸多内情,再加上林永裳舌灿如花,徐叁自来对本家没甚好感,对林永裳的怒气倒是消了些。其实林永裳有句话说的很对,淮扬徐家落在林永裳手里,要比落在三司手里好上许多。毕竟这姓林的在打他家闺女的主意,再怎么着,也得讲几分情面。

这么一想,徐相觉着先前赵青怡状告林永裳时,为林永裳说话,也未白费了气力。

徐叁心中已是软活了许多,面儿上却没有丝毫改变,反是问,“依你这样一说,你除了淮扬徐家,我还要感谢你了。”

“怎敢怎敢。”林永裳谦道,“后生晚辈,伯父先前对晚辈的爱护,晚辈犹无可报答之处,岂敢让伯父谢我。这是晚辈应该做的。”一席话后,林永裳自动将与徐叁的关系,由下官对徐相,升级为晚辈对伯父,亦不得不佩服其手段口齿了。

徐叁较林永裳年长了十几岁,听他叫一声伯父,倒也熨帖,只是仍拿着架子,摆摆手道,“莫要如此热络,淮扬徐家之事,过去就过去了,我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其他的事,你也不必再提了。”

“是是是。”林永裳连声应了,反问道,“我听说伯父正在为盈玉妹妹挑选夫婿,还听说伯父相中了宋遥宋将军。”

“你消息挺灵通哪。”徐叁讽刺一句。这混帐小子不会紧盯着他家姑娘的吧。当然,他是不会告诉林永裳——他家姑娘真没瞧上宋遥,以免姓林的自负过度。

林永裳厚着脸皮一笑,“虽然如今在孝中,不过,盈玉妹妹年纪不小了,伯父为妹妹打算,也是一片慈父之心。我对妹妹的关切一如己身,也帮着伯父打听了回宋将军的事儿,心下颇有几分担忧。这些事,怕是伯父不大知道。”

姓林的不会是想说宋遥的坏话儿吧。徐叁吊着眼睛瞧林永裳一眼,林永裳微微一笑,“宋遥将军不比我,出身有碍。如今正是少年英才,官居高位,何况宋将军生的潘安宋玉之貌,又有冠军侯之勇,前途无量。伯父看上宋将军,是伯父眼光好。恕晚辈说句明白话吧,如今帝都,凡家有适龄女的人家儿,谁不希望把女儿嫁给宋将军呢。听闻,就是皇上亦的赐婚之意,不过被宋将军拒绝了。不知伯父可知道,宋将军焉何如此呢?”

不待徐叁说话,林永裳继续道,“按理说宋将军年方十八,更是论及婚姻的好年龄,且如今他虽为大同关守将,却只是个暂代。如今大同军,有原大同三万守军,还有两万是宋将军自陕甘带过去的,由平阳侯麾下分出去的将士。在被皇上破格提拔为大同守将之时,宋将军不过一三品前锋,他的直系人马,不会超过五千人。如今宋将军一介未曾弱冠之少年,再如何的绝世武艺,要想压住麾下那些精兵悍将,可不是易事。”

“伯父您想一想,哪怕汉武时冠军侯霍去病之勇猛,那是因为他有身为大将军的舅舅,有着身为东宫皇后的姨妈,有着东宫太子的表弟。可是,宋将军如今,除了皇上的器重,一无所有。”林永裳侃侃而谈,一身黑狐裘衣,风姿过人,“皇上器重他,破格提拔,委以重用。但是,能不能做稳大同将军这个位子,还要看宋将军的本事。这个时候,若有一门强有力的岳家,对于宋将军将有着极大的关键性的帮助。”

“那么,宋将军焉何会在此时仍不提婚姻之事呢?”林永裳恭维道,“不瞒伯父,别人家的千金小姐,我没见过。盈玉妹妹,我是知道的。妹妹论及出身人品,哪怕大了宋将军几岁,伯父却是帝师之身,配宋遥,足够了。”

“因着事关妹妹终身,我特意派人去打听了一番,方查出些许珠丝马迹。”林永裳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不瞒伯父,不仅宋将军未婚。就是去岁的武榜眼,如今宋将军麾下的谋士赵令严,也是年过弱冠,尚未大婚呢。听闻,俩人同起同卧同榻而眠呢。”

眼见徐叁脸色一变,林永裳忙一脸担忧,火上添油道,“事关妹妹终身,伯父向来珍爱妹妹如同掌珠,还请伯父三思而为哪。”

“这很不必你操心。”徐叁再也料不到林永裳完全是胡言乱语,坏人家小宋将军的名声。他只是觉着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合适的,却提前断了袖,好不晦气!

林永裳打的如意算盘,徐叁是相辅,并非什么三姑六婆、嘴里不严、到处胡咧咧之人。相反,能做到徐叁这个位子,嘴严是必须的。这事儿,徐叁既然打过宋遥的主意,那么宋遥断袖之事,徐叁必定不会泄露出去。哪怕是他林永裳胡编,只要徐叁不说,他林永裳不说,谁还能够知道呢?

自然,这也就不存在得罪小宋将军之事了。

林永裳一脸正人君子状,劝徐叁道,“我知道伯父看不中晚辈,只是为人父母者,莫不是为了儿女顺遂和美。若是伯父有比晚辈更好的人选,且妹妹中意,晚辈虽然心若刀割,也并非没有成人之美的心胸。”眼风扫一眼徐叁的脸色,林永裳趁机毛遂自荐道,“只是,若伯父看晚辈尚有可取之处,不知伯父能不能给晚辈一个机会?”

徐叁深深看了林永裳一眼,的确是有些犹豫了。

林永裳虽然大几岁,却是难得的人选。虽有先前淮扬徐家之事,如今林永裳过来一解释,徐叁的心思又有几分活动,思量一时,末了依旧叹道,“不成,你不成。”

林永裳并不气馁,甚至脸色都未曾有半丝改变。他敢登徐家的大门,自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恭谨的问道,“总有个原由的,伯父是看我哪里配不得盈玉妹妹?若是我哪里不合伯父您的意思,伯父看在我一片真心的面子上,还请指点小侄一二呢。”

虽然林永裳做女婿不大合意,不过,徐叁也不想与他交恶,毕竟林永裳本事在这儿摆着,前途无量。徐叁摆摆手,指了指椅子,请林永裳坐下。

林永裳自进屋儿,也没能得个座儿,这又是解释,又是撒谎,又要看老丈人的脸色,着实腿都站酸了。屁股刚挨着椅子,就听徐叁道,“永裳,你做官是没的说。先前,我也常以你自强上进的事儿拿来教导家中犬子。不过,你心机城府太厉害,我就直接说了吧,把闺女嫁给你,我放不下心来。”

“我就盈玉这一个女儿,疼爱她比儿子更甚。女儿与儿子不同,女儿是要嫁出去的,之后好坏都要看夫家如何了。”徐叁叹道,“你连宋遥的事都查的这样清楚,我家里的事想来也不陌生。我有三个儿子,心地不错,奈何子不肖父,权谋之术与你相差远矣。将来,他们也必定没有你的出息。如今,你要求娶我的女儿。我并非不信你,只是人在朝中,身不由己。且不说你身世的挂碍,你姓林。当年范相,恕我直言,大名范林希。你取了其中的林字为姓,永裳,同‘永殇’二字。”

徐叁在空中虚划出两个字,叹道,“你没一日忘记自己的家仇,到如今,才动娶妻之念。这其中,有多少是对盈玉的喜欢,有多少是想借我之力,为范家案平反时加一重把握呢?”

林永裳正色道,“伯父,我们同殿为官的时间已近十年,我是怎样一步步有了今日,伯父自然清楚。”

“就是先前,想与我做媒之人也不在少数。并非没有高官显宦之门,我若是想借妻族之力为范家平反,就不会等到今日方提大婚之事。”林永裳恳切道,“哪怕我身上有些印迹,但是,若是我想与高门贵第联姻,把女人娶妻手里,再有什么印迹,他们也只得认了。我至今未婚,的确有出身之碍,原本,我也是想着待家族之事解决再向您提亲。”

说到此处,林永裳还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只是听说您瞧不上我,想为妹妹另择贵婿,我实在有些着实,这才厚着脸皮上门。”

林永裳认真解释,见徐叁面色稍缓,立时祭出杀手锏道,“你要是担心日后我变心,更不必多此一虑,您不知道,先前在总督府,我都不是妹妹的对手,她一手刀就将我打晕了过去。

”说着,林总督含羞带怯的又说一句,“并且,妹妹还将我的衣裳扒了呢。”

徐叁再也料不到两人之间还有此节,顿时目瞪口呆!

 

162、更新 ...

徐叁完全是个传统的男人,并且自认是书生文人,哪怕家中老妻亦是泼辣,却也未到闺女这等彪悍地步儿!

扒男人衣裳!

徐叁几乎承受不住这种打击,身形一晃。

林永裳连忙去扶一把,温温的唤一声,“伯父。”

徐叁看到林永裳那张脸,咬牙切齿的问,“你这是在威胁我了?”

“伯父怎会做如此想。”林永裳叹道,一脸真诚,“我对妹妹的心意,天地可表。将来若有变心之时,必天打雷劈,短折而终!”

林永裳忽而发此重誓,徐叁长叹一声,在林永裳的搀扶下坐稳了,无奈道,“你的心意,我暂且信了。只是现在两条路,其一,你把给范家翻案的事儿搁下,自此不再提及,待半年后,盈玉孝满,我就把她嫁给你;其二,你若是仍坚持为范家讨个公道,你们的婚事,什么时候范家的事儿过去了,什么时候再说。”

“当然,我也不能让盈玉就这么一直等着你。你不是跟她说要三年的时间吗?现在,就依你说,三年的时间,若是介时,你仍不能为范家翻案,抑若你还放不下范家之事,这约定自此作废。你虽然不错,但天下也并非只有你一个好的。”徐叁紧紧的盯住林永裳的眼睛问,“你意下如何?”

林永裳正色应下,“都听伯父的。”

后再加一句,“伯父也不要再给盈玉相女婿了吧。”

徐叁瞪林永裳一眼,“这要看你的表现!”政客的狡猾之处在于:永远不能把话说死。

徐叁撵人道,“你走吧。”

林永裳乖乖起身,一脸正大光明,恭恭敬敬道,“请伯父代我向盈玉问好吧。”

待打发林永裳走后,徐叁禁不住叹了一声,先前他看不上曾静,觉得曾静一身的书生酸腐气。不过,曾静虽笨了些,倒是容易掌控。如今换了个比猴儿还精的林永裳,一番翁婿斗智斗勇,着实累着徐相了。

徐叁忍不住问了女儿“关于打晕林永裳扒衣裳”的事儿,徐盈玉倒是一脸大方,“我是担心他出身有碍,先前赵家官司,我求父亲在朝中为他说话,若是因此连累了父亲可如何是好?”

“父亲也知道,他那人,又是这种事,若是平白问他,怕他不肯说实话。他又不懂武功,我就打晕了他瞧了一眼,身上虽有疤,到底做了掩饰,这才放了心。”徐盈玉试探的问徐叁,“父亲,您觉得他怎么样啊?”

徐叁哼一声,忍不住说教女儿一番,“怎么样怎么样?你倒是学些女儿家的贞静来,哪有直接把人打晕的。姓林的还把这事儿拿出来说,明摆着是威胁我呢。”

徐盈玉一听就知道有门儿,笑道,“父亲,您真是太多心了。这种事传出去自然与我没什么好处,难道对林大人就有啥好处不成?再说了,他现在哪里敢得罪父亲呢?哪怕没有联姻之事,他以后为范家翻案,也得悠着来呢。”

“就你聪明。”徐叁今日叹的气比以往一年叹的气都多,拍拍脑门儿道,“今天给姓林的绕晕了。罢了,你既然瞧他上眼,就多等几年吧,待他把范家的事摆平,你们再成婚不晚。”

徐盈玉倒也没啥意见。

只是把之前给林永裳做的诸多衣物鞋袜啥的,悄悄的命家下人送给了吴婉,徐叁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不知道。反正同样的东西,闺女也给他做了。

让姓林的沾些光罢。徐相暗暗的想。当然,若非徐相着实喜欢林总督的干练人才,也没这样容易叫他过关啦。

明湛写了一封信寄给了明淇。

明淇有了身孕,原本该是年前年后的产期,结果一直拖到开春儿才生,顺利的产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明湛与卫太后都极欢喜,赏赐颇多。明湛更是大手笔的直接封了公主,一个宁公主,一个馨公主。

明淇还在做月子,收到明湛的私人信件,瞧过之后,直接烧了,并未经第二人的眼睛。杨濯只是觉得明湛对于女儿们的赏赐太重了,时不时的与明淇念叨,“你又不是亲王,咱们女儿,有个郡主的衔儿就是恩典。这公主的封号,是不是太过了。”

明淇端着补身子的汤水喝,笑道,“既然圣旨已下,只管接旨就是了。我与皇上是龙凤胎的姐弟,娘胎里就在一处儿,自然要比寻常人亲近些。”

西北,大同。

朝廷规矩,凡是被御史参奏之人,必然要上折自辩。

宋远放高利贷之事,牵涉宋遥。且,宋遥自辩折子刚刚递出,朝廷的右都御史蒋文安与刑部右侍郎陆文韬便到了。

两人奉圣命而来,自然是钦差的仪驾。

不过,明湛登基后命礼部削减仪驾,就是明湛出行,正经的仪驾也削减了三成左右。虽然有礼部老臣反对,说这样有失天子威仪。奈何明湛坚持,只得照做了。

皇上的仪驾都减了,钦差的仪驾自然也不比以前威风。

不过,他们依旧是奉了皇命,且蒋文安为从三品高官,陆文韬为正三品,再者,陆文韬又是驸马之尊。故此,宋遥早早的带了大同官员在接官亭等待钦差的到来。

如今,宋遥虽然官司缠身,仍是大同将军。

哪怕蒋文安与陆文韬早已见过小宋将军,且凭二人出身,见过的出挑儿人物简直是海里去。不过,如今再见宋遥一身银铠铁甲,站于风中,猎风掀起袍角,再配上小宋将军的人物儿品貌,其风姿仪态令此二人忍不住暗暗赞叹一声:好风采!

接旨之后,宋遥为蒋陆二人介绍过大同知府邵大人,另外还有赵令严与他麾下的六名副将,诸人互相见过,便引蒋陆二人去了将军府安歇,之后晚上接风酒洗尘,自是宋遥应尽之道。

宋遥身为当事人,并没有插手此案,摆出一副光风霁月的作派来。

倒是赵令严对于蒋陆二人颇多相助之处,赵令严温声道,“其实早在去年年底,宋将军奉御命去了帝都,我奉命打理军中之事,就发现了宋远苛待手下将士、暗中私放高利贷之事。后,宋将军回大同,亦是气的不成。命我严审,如今事情犹未水落石出,故此一直未曾上本具奏。倒是御史大人忠贞为国,先行一步,上奏陛下。正好二位大人来了,如今也好指点我们,一并将此案查清,以还宋将军清白。”

“这些是宋远与他放贷时上下线的口供,具体日期与当事人的画押都有了。且审问宋远与其他涉事人员时,皆是我与牛副将、陈副将三人同审。”赵令严早有准备,将宋远等人的供词取出来。密密麻麻,连带一些旁证,足有半尺厚。

赵令严温声道,“宋将军为了两位大人查案方便,命我在两位大人隔壁院中听候吩咐,暂且住在将军府里。”其实他一直就住将军府啦,不过为了好听才这样说一声,且赵令严心眼儿多,把蒋赵二人搁眼皮子底下,这府里俱是自己人手儿。若是此二人有何异动,他也能先一步知道。

能把就近监视说的如此动听,蒋文安多看了赵令严一眼,笑道,“那就麻烦赵大人了。”

“宋远之事,亦有下官管理不当之失。本就是下官职责所在,不敢当大人一句‘麻烦’。”赵令严生的眉目清秀,他年纪较宋遥尚长两步,却是生就一张娃娃脸,瞧着年少的很。笑起来颊边两只小小梨涡,颇有令人好感之意。赵令严微笑道,“二位大人若有吩咐,只消令人去唤我一声,下官必随叫随到。”

又客套了一时,赵令严方走了。

其实,赵令严安排的如此详密,却是多心了。蒋陆二人出身极高,并非眼皮子浅的人,他们被明湛点名儿来西北,都是憋着立功的心呢。这个时候,得能叫君王看到自己的本事才好。

尤其陆文韬,恨不能帝王一下子对陆家改观呢。

原本娶了帝王爱女,陆文韬之风头儿一时无人能及。却不料,转眼间新君登基,家里兄弟又不争气,且前有仇怨,大仇人做了淮扬总督。

林永裳仿佛一柄悬在陆家颈上的利剑,随时能劈下来,要了陆家的命!原永康公府的下场,陆家已经看到了,林永裳的本事摆在这儿,怎不叫人惊心动魄、日夜难安!

虽因年纪所限,陆文韬并不知前情。但是每每提及林永裳,老爹总是一副斩草未除根的懊丧模样,陆文韬猜也能猜得到,自己家与范家之仇绝无和解可能。

但是,林永裳之身份地位,手段城府,一时之间,哪里能撼动半分。

既然动不得林永裳,那么,陆文韬就得想办法在帝王面前为陆家加分了。

如今,帝王终于肯用他。

陆文韬与蒋文安一直将赵令严送来的供词与证据,上面还伴有赵令严严密的分析,其行文条理清楚,文字简洁,重点突出,破绽之处,一一点明。

想一想赵令严那张娃娃脸,以及赵令严的年纪。蒋文安不由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赵榜眼可惜是武榜眼出身,看他这一手字,想来若是要考文进士也并非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