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周五下午,涂明去医院看了姥姥。

  姥姥神智清醒了一点,出了ICU,在普通病房观察着。易晚秋和涂明舅舅坐在姥姥床边聊天。

  姥姥看到涂明,就把手伸给他:“羊蝎子姑娘呢?”姥姥管卢米叫羊蝎子姑娘。

  “她在公司上班。”涂明握住姥姥的手蹲在床边。

  “你让她来陪我聊天,你妈你舅舅说话没意思,羊蝎子姑娘说话有意思。”

  “还有啊,八成是她开了光的项链起作用了,你姥姥今天特别舒服。”舅舅补充道。涂明周三的时候把项链送给姥姥,老人家放在枕头下压着,喜欢的不得了。

  姥姥说完咳了一声:“快点儿。”

  涂明看了易晚秋一眼,易晚秋呢,抬腕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事,得先走。”

  涂明舅舅对姥姥撇撇嘴,姥姥也撇撇嘴。

  涂明跟易晚秋出了病房,叫她:“妈。”

  “我真有事。”易晚秋把手机拿出来给涂明看:“约了合唱团,骗你干什么!你姥姥想见她,你问问她愿不愿意来,愿意来就来看看姥姥。”

  易晚秋说完转身走了。

  “你妈就这样,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八成是觉得之前闹矛盾她下不来台,不想面对卢米。”舅舅也追出来,对涂明说。

  “我知道。”涂明给卢米发消息:“我在姥姥这里。姥姥问我羊蝎子姑娘怎么不来。”

  “这不就来了吗?”卢米嘿嘿一笑:“我快到了。”

  “你怎么知道…”

  “姥姥就是不说,我也该来看看。”

  卢国庆、杨柳芳知道涂明姥姥生病,特意跟卢米说让她去看看。说这做人呢得有里有面儿,不能别人遇着事你脖子一缩装不知道。

  卢米把车停好,从车里拿出果篮,她特意买的。

  涂明站在住院部门口等她,看她拎着一个特别壮观的果篮,就小跑几步接过去:“怎么还带东西?”

  “探病不带东西?我们卢家有规矩的。”

  涂明拉着她手跟她一起向里走,走到病房外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就走进去,看到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的邢云。

  舅舅表情有一点尴尬,忙解释道:“刚刚去打饭,在食堂碰见了。邢云妈妈做腰椎手术刚好也在住院。听到你姥姥生病了,就过来看一眼。”

  说完又对卢米抱歉的笑笑。他跟邢云说涂明去接女朋友了,邢云说:“没事儿,都离婚了还能怎么着?我无非是来看看姥姥。计较这个未免太小心眼。”坐在那里跟姥姥聊天。

  邢云说的多一点,姥姥清醒的时候抿嘴不说话。老小孩想开口赶人,又怕卷了别人面子。老人一辈子没大跟别人红过脸,这会儿也有一点开不了口。

  再过一会儿糊涂劲儿上来了,看着邢云问她:“跟臭臭得要孩子了,你们俩都不小了。再过几年要孩子就太晚了,孩子还没成年呢,你们老了。”

  这句话刚巧落到卢米和涂明耳中。涂明看了卢米一眼,怕她因此生气。刚要张口跟姥姥说,卢米拉拉他手指,意思你别管了。老人家清醒一阵糊涂一阵,解释这个干什么!回头解释了老人会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心里再难受一阵。没必要。

  她哼了声走上前去,问姥姥:“姥姥,您还记得我吗?”歪着脑袋看着姥姥笑,跟邢云的端庄形成强烈对比。

  姥姥还真的认真想了想,涂明提醒姥姥:“羊蝎子。”

  “羊蝎子啊…我想吃羊蝎子。你是姥姥喜欢的羊蝎子姑娘。”

  姥姥有点累了,说完这句闭上眼睛,睡着了。

  “让姥姥歇会儿,咱们去外面等着。”舅舅又看了眼邢云,心想你可快走吧,怎么这么没眼色。他也拿邢云没办法,大概也知道邢云是那种不爱说话,但主意很正的人。她不想走,你说什么都没用。

  出了病房卢米靠在墙上,流里流气看着邢云。心想涂明这个前妻还挺有性格,这种场合她一点都不尴尬,还有那么一点女主人的姿态。做样子给谁看呢!

  “我就是来看看姥姥,姥姥没事我就放心了。你们先忙着,我得去骨科病房看我妈了。”邢云看都没看卢米,只是对舅舅和涂明说话,但她态度很冷。余光扫过卢米,写着看不惯。

  “你等等。”涂明开口让她等等,准备跟她说清楚。以后离他家人远点,要真是出于礼貌和情感,就别再这样了,对谁都不好:“你…”

  “哎哎哎!等一下!”卢米拦住涂明的话头,对他说:“是不是跟你说以后不准跟别的女人说话啊?”她眼睛瞪着涂明,好像在嗔怪他,甚至哼了一声,表达对涂明的不满。

  ?这话卢米没说过,别说跟别的女人说话了,吃饭她都不管。涂明对卢米所谓的大方一直不满,总希望她能表现出一点占有欲来。卢米见涂明傻了,就推他:“问你呢,是不是!”

  涂明终于反应过来了,卢米讨厌邢云的态度,要给她上眼药了。于是点点头:“是,我想起来了。那我不说了。”

  “那行,你往后撤撤。我有话跟你前妻说。”卢米手向后摆摆,让涂明往后站,她准备跟邢云干架了。

  舅舅也没见过这架势,站在一边看好戏,有点紧张又有一点兴奋,想看看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处理这种事的。

  “邢云是吧?”卢米朝邢云走近一步,脸上笑盈盈的:“首先,我代表涂家人对你表示感谢,你能在离婚后来看姥姥,有情有义真不错。”

  “应该的,从前姥姥对我不错。我记得。”邢云说。

  “姥姥对谁都不错,前几天还跟我说从没见过我这么喜庆的姑娘,最喜欢我呢!你就甭当真了!”卢米嘿嘿一笑。

  “感谢完了我该说正事儿了。第一,以后别管涂明的姥姥叫姥姥,姥姥是我的了,你如果碰见,就改口叫奶奶知道么!第二,以后也别上赶着往眼前凑了,你看看舅舅都为难成什么样了?就差给我道歉了。你去看姥姥,也不能让姥姥好病。万一说错什么再让老人伤心,别给别人添这种麻烦,看点眼色!第三,你前夫,涂明,现在是我的人了,我正式通知你,以后别来我眼前碍事。”

  卢米说完摊摊手:“走吧,你不是着急吗?”

  卢米嘴厉害,见邢云这两次她那眼神写着对她的不屑,好像她抢了他老公一样。有病您就去看看,你们离婚时候我认识你老公是谁啊?

  她姿态嚣张高傲,像一只斗鸡。

  舅舅暗暗在心里叫好,这姑娘真带劲儿,不卑不亢,说话句句切中要害。舅舅彻底倒戈了。

  “那你管好涂明,犯不着跟我说这些。”邢云对卢米笑笑:“越没有什么越炫耀什么。态度这么嚣张,着急宣示主权干什么?”

  这几句话挺气人。

  卢米把包放一边准备跟邢云干一架,涂明看完热闹突然笑了,拉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怀里:“又要撂蹶子是不是?”抬头对邢云说:“知道她为什么态度嚣张吗?”

  “我惯的。”

  涂明从前冷冷清清一个人,有礼貌有态度,没刻意惯着什么人。邢云更没见过他这样,大庭广众抱着一个姑娘,不觉得有伤风化。

  路过的其他人听到这句我惯的,笑笑过去了。涂明拦着腰把卢米带到一边,小声问她:“我是你的人了?我姥姥也是你的人了?”

  卢米罕见红了脸,小声说:“我气她呢!干架可不得挑戳人心窝的说?”

  “那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人?”涂明问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笑意。

  “看心情!”

  舅舅隐约听到了,又看着邢云的背影摇摇头。刚刚太精彩了,卢米和涂明进门看姥姥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给易晚秋打电话。

  他是这么说的:“你知道你未来儿媳妇嘴厉害吗?”

  “知道。”

  “我看你不知道!”舅舅把卢米的话说给易晚秋听,说完还加一句:“当我听说邢云出轨的时候我真生气。今天见面本来想给她几句,我没好意思。没想到这卢米真是厉害,一句又一句,把人说熄火了。”

  见易晚秋不回答,就问她:“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点评一下今天的事。”

  “卢米说的对。”易晚秋说完挂断电话。

  她尽管不太喜欢卢米,但说邢云的话却是一句没说错。易晚秋也觉得过瘾。

第91章

  涂明直到进家门嘴角还扬着。

  卢米的“姥姥和涂明都是我的人”带着几分蛮横和霸道,架不住涂明喜欢。

  他喜欢卢米吃醋。

  “捡钱啦?还乐呢!”卢米看他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就这样说他。

  涂明凑到卢米面前吧唧亲一口:“嗯,我高兴。”

  “现女友和前妻干架把你高兴成这样,你莫不是个变态吧?”

  …

  “罢了,高兴就高兴吧,我看到你前妻那脸色跟吃屎了似的,我也高兴。下次再惹我我可能说的更难听。”

  第一次见邢云以后卢米懊悔过两天,觉得自己当时真应该干她一顿。今天这几句说的她神清气爽,却还是有点遗憾,就该说点更难听的。让她知道涂明和她都不好惹,把她的脏心烂肺清理干净。

  “我这么说她,你生气不生气?毕竟跟你同床共枕好几年呢!”卢米碰涂明胳膊肘:“问你呢!”

  “不生气。”

  “胡说,我要是你我就会生气。”

  …

  卢米觉得奇怪。

  邢云现在讲话阴阳怪气的,在他们婚姻存续期也是这么说话吗?就斜着眼看涂明:“你说你原来跟你前妻不吵架?”

  “不吵,怎么了?”

  “她说话那么气人你都不跟她吵,却常常因为我说一两句话跟我斗气!经常跟我斗气!”卢米跳到涂明身上,用力捏他脸:“你一碗水没端平!真孙子!”

  …

  “这碗水要端平?”涂明没明白这个逻辑。

  “当然!你不跟她吵,就是对她更宽容,所以你更爱她!”

  卢米越说越生气:“不行,这下我生气了,我要气死了。”看起来跟真的一样,非要涂明给她一个解释。

  涂明实在不知道应该解释什么,他就是愿意跟她动气,有时恨不能拍她一顿。他把这理解为过眼过心。

  卢米揉捏他脸,恶狠狠的,揉够了亲他一口,从他怀里下来,敷上了面膜。

  第二天在潘家园门口再次见到涂燕梁。

  他笑着从车上下来,干净体面的儒雅老头,一看就是涂明爸爸。

  “好久不见啊卢米。”涂燕梁对她笑笑:“我好像没仔细逛过潘家园,今天就辛苦你带路了。”

  “那您可要好好逛逛,这一片我可太熟了。”卢米用手比了比自己腰部位置:“我大概这么大的时候就跟家里人来逛了,那时还不像现在这样呢,半夜三更,有鬼市的!”

  “有所耳闻。”涂燕梁这才仔细打量卢米,姑娘今天扎着马尾,穿了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一双小白鞋,像还在读书的学生,又比学生多了一点灵气。

  涂明在身后跟着他们,听他们两个说话。

  讨论的是涂燕梁想打一个平安扣系在床头当吊坠保平安,问卢米买什么材质的好。

  卢米的意思是他不用买了,卢国庆那里有现成的木头,找人自己做一个比买的好看。

  “那不太好,我还没见过你父亲,就要拿你父亲东西。”

  “我爸真没那些说道,别人喜欢他东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真的,回头送您一个。”

  “那你再陪我看看扇子。”

  “成,叔叔您气质好,玩一把文扇再合适不过了。”

  卢米喜欢这些东西,说的时候就眉飞色舞。涂燕梁看她一眼,再看涂明一眼,就觉得他们两个现在有点像。卢米把她自己的喜庆劲儿都过了一点到涂明身上,让他总是看起来老成持重的儿子多了一些此间少年的观感来。

  卢米在一旁研究扇面的时候涂燕梁问涂明:“你那天跟我说想结婚了,这件事你妈知道吗?结婚的话,是不是双方家长得见一面?好歹在一起吃顿饭。”

  “也彼此认识一下,毕竟以后要经常见面。”

  “我还没跟我妈商量,感觉现在不算特别好的时机。您知道的,我妈…”

  “我回头跟她说吧。不管怎么样,面子上也要过得去,不能让姑娘家人觉得咱们态度不端正。”

  “嗯好,谢谢爸。”

  “涂明,你看这个咱们画这个扇子面儿好不好啊?”卢米把手机举给涂明看,她找了一幅图,觉得让店主画出来应该不错。

  “我可以自己画的。”涂燕梁说:“也可以画出来送给你和你爸爸。我画的还可以。”

  “真的吗?”卢米睁大眼睛。

  “真的。”

  “我爸原来业余跟美院的老师一起画画,的确画的不错。”涂明解释一句:“但是你如果喜欢店主的画风…”

  “别,我要叔叔画的!”

  涂燕梁还是看了眼卢米的手机,她挑了一幅山水水墨。

  “你喜欢这种风格?”

  “我想画半扇子面桃花。”

  “春光馥郁的?”涂燕梁跟她确认。

  “对,跟我很配的。”

  卢米喜欢生命力旺盛的一切东西,花开的艳、庄稼长的好、天上的云堆叠,她都喜欢。

  “那好。画来送你,你下周可以来拿。”

  “可我们下周要出去玩。”

  “那就等你回来。画好的画跑不了。”

  “那谢谢您!”

  卢米眯着眼笑,涂燕梁也笑笑。

  三个人逛潘家园,卢米买了一个蜜蜡球送给涂燕梁,她买的蜜蜡成色极好,包上一个银边拴在手机上,比平安扣还要好看。那蜜蜡球有一对,店主一直建议卢米买两个,本来就是父母双全,一人一个多好。

  卢米摇头:“一个就够了。”打死也不再给易晚秋买,回头好好的蜜蜡她再扔喽,何必呢。

  涂燕梁没跟卢米客气,收下她的礼物:“扇面我好好看,我们算是交换礼物了。”

  “那我占便宜了,扇面是大师纯手工画的,特值钱。”

  三个人又一起吃了顿饭,聊天也算融洽,分开的时候涂燕梁对卢米说:“改天叫上你爸,咱们一起逛潘家园怎么样?或者我登门拜访,顺道看看你爸珍藏的那些宝贝。”

  “好啊。都成,看您方便,我爸平常没什么事儿,就喜欢在家里炒菜。您要是不嫌弃,在我家吃也成。”

  就这么告了别。

  涂明送涂燕梁回去,卢米回她父母那。

  在车上的时候涂燕梁问涂明:“想好了是吧?”

  “什么?”

  “结婚的事。”

  “想好了。”

  “我不会干预,但也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离婚伤神,你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不会的。”

  “我回头还会跟你妈谈,等我们准备好以后,你约一下卢米父母的时间。”

  “好的,谢谢爸。”

  他们到家的时候易晚秋刚跟朋友遛弯回来,看到涂明和涂燕梁就问他们:“你们父子去哪儿了?”

  涂燕梁对涂明使了个眼色,说:“刚刚在外面碰上了。”说完拿出手机放到茶几上,那蜜蜡显眼,易晚秋当即看到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些浮夸的东西了?”易晚秋指指蜜蜡球。

  “多好看,像一颗成熟的果子。还有岁月厚重的沉淀。”

  “你当我傻呢?认识的人中谁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我不清楚是吗?”

  涂明眼见着父母要闹不愉快,就找了个借口出去躲一躲。

  在窗外站了会儿,听到易晚秋和涂燕梁小声拌嘴。

  “我不喜欢她你还要见她,你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你不喜欢儿子喜欢,都打算结婚了连父母都见不到,这对劲吗?”

  “他是还想再离一次吗?邢云都跟他过不下去,卢米那性格就能了?回头再扣一顶绿帽子给他!”易晚秋对卢米最大的偏见来自于她觉得卢米不是一个长情的人,她那样的性格很容易被其他事物吸引。易晚秋觉得他们结婚的结果还会是离婚。

  涂明听到绿帽子三个字,火气重冲头顶,推开家门走进去,易晚秋看到他突然住了嘴。

  涂明眼神很冷,一字一句问易晚秋:“我还是你儿子吗?你就这么希望我婚姻不幸福吗?”

  “因为你挑的人不对!”

  “挑谁就对了?

  “那么多好姑娘你不选!”

  “好坏是你定义的吗?”涂明特别伤心,他从前以为易晚秋只是执拗,现在他知道了,她不仅执拗、还狭隘,还对卢米有抹不去的偏见。

  站在那哧哧的喘气,被易晚秋气的胸腔疼。突然间特别理解为什么有的人因为结果要跟家里断绝关系了。平常跟易晚秋说话从来和声细语的人,现在眼睛被气的通红。

  “我对您无比失望,我从来没想过我的母亲是这样的人!带着偏见去看待别人,对一个从来没有伤害过您的后辈恶语相向!我以为您的态度已经发生改变了,没想到恶意藏的更深。”

  涂明说完这些看到易晚秋眼睛红了,易晚秋也生气:“你说什么呢?我难道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好恶?父母会害你吗?”

  “父母没有害我的念头,跟思想是不是狭隘没有关系。您也可以有自己的好恶,只要别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涂明走到门口:“因为你清楚,你这样做对我没有一点帮助。”

  “涂明,你等会儿。”涂燕梁叫住他:“你可以不高兴,但你不能用这种态度对你妈说话。”说到底跟易晚秋过了一辈子,问题可以慢慢解决,但儿子不能这么跟妈妈说话。

  “那用哪种态度?”涂明问涂燕梁:“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对她说:感谢你对我的关心,我不会再让人给我戴绿帽子了。你不喜欢的姑娘我不娶,我要这样说吗?”

  伴侣出轨这件事在婚姻关系中最为丑陋,当他听到易晚秋对他憧憬的与卢米的婚姻揣度的一瞬间,觉得自己遭受了莫大的侮辱。父母竟然认为他连对人基本的分辨能力都没有。

  “爸,她上午陪你逛潘家园的时候,你们说说笑笑,我以为你是真心喜欢她。”

  “我的确喜欢她。”

  “但你任由我妈诽谤她。”涂明对此无法接受:“以后都别演戏了。”

  他走出家门,上了车。

  无论何时,他没跟家里这样争吵过。他从小就懂礼貌,哪怕最开始易晚秋对卢米有偏见的时候,他都用沉默的方式去对抗,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但今天他无法忍受。

  在他开开心心想跟卢米开启人生下一段旅程的时候,自己的父母横在了前面。他们说不反对你不干涉你,你要怎样是你自己的选择。但他们不会从内心接纳你的选择。

  这就像好好的一个白馒头,掉在地上沾了一点灰;又好像顶好看的一幅画被洒了水。本来应该圆满的事,多了一点瑕疵。

  不,多了很多瑕疵。

  涂明回到颐和园,彻底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想不出任何更好的办法来,那就索性不想办法,由着自己的心意。他要搬出颐和园,彻底告诉父母他的态度。

  他收拾了很久,该扔的扔,该装的装。最难办的就是他的书,摆了一地。

  那也无所谓,无论怎样都要拿走。他出去找了十几个大纸箱把书都装上,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又找了一个搬家公司,用一个大车把所有收拾好的东西拉到了新家。房子还没装好,东西就进来了,堆在客厅一角。像一个流浪汉着急为自己找到一个避风港。

  卢米给他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指挥工人搬剩下的东西,听到他声音有点低沉就问他:“你怎么了?”

  “没事,我在搬家。”

  “搬哪去?”

  “从颐和园搬出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涂明想了想对卢米说:“从一个家庭结构里跳出来,准备跳进我自己的家庭结构里去。”

第92章

  “我说兄弟,你情绪不对啊!”

  从一个家庭结构跳出来,跳到另一个家庭结构里去。卢米咂摸一遍这句话,大概明白涂明八成是跟家里吵架了。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卢米有点生气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易晚秋总要让涂明不开心。让自己的孩子每天开心一点不好吗?

  “我没事。等我收拾完回去,你不用等我,先睡吧。”

  “我这会儿没什么事,我帮你收拾吧。”

  “太折腾了。”

  “折腾个屁啊!”

  卢米挂断电话朝涂明的新房开,到了之后才想起他买完之后她好像还没正经来过看过。

  涂明盘腿坐在地上看他的书。

  他有很多很多书,专业书籍居多,晦涩难懂难啃,让他想起他读书的时候,真的是一个热爱学习的人。

  卢米随便穿的牛仔裤派上了用场,也那么席地而坐,安静陪涂明翻书。

  涂明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本来就寡言的人这会儿更不会开口说话,嘴唇紧抿,眉头微皱。

  卢米也不说话。

  但她手不老实,从自己的书上移开,放到地上,指尖点地,像脚走路一样,一点一点走到涂明膝盖下方,慢慢向上爬,爬到膝盖上,又顺着他的手腕,走到他手背,停下,轻轻摩挲。孩子一样。

  涂明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问她:“要参观一下吗?基础装修做完了,房子雏形大概有了。也陆续进了一些家具,能大概想象未来的样子了。”

  “你选的风格可真干净。”卢米顺着涂明的力道站起来,随他一起参观房子。

  涂明审美水平高,基础装修做的简约干净大方,可塑性极强。当卢米走到最大的卫生间,又开始不正经。张开手臂比划:“浴缸要这么大,不然我们伸展不开。”

  见涂明又脸红,就嘿嘿一乐:“三个心愿我连第一个都没实现呢!我第一个心愿!在这个房子的浴缸里!”

  涂明被她逗笑了,问她:“那你没有第二个愿望吗?你到现在都没许第二个愿望。”

  “我有。”

  “什么?”

  “没想好呢!你急什么!愿望是我的!”

  卢米哼了一声,瞟了眼涂明,又指指客厅那堆东西:“你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里了?”

  “这些衣服、书是你全部家当?”卢米问他。

  “对,没什么了。”

  “房子没装修好,你从颐和园折腾出来干什么?”卢米问他。

  “我单纯就是搬出来。”

  “你跟你爸妈吵架了。”卢米笃定的说:“而且是因为我。”

  看到涂明低下头,就笑道:“我再猜猜,你想跟你妈说结婚见家长的事,你妈不同意。你一气之下搬出来了。”

  “是这样吗?”卢米戳涂明胳膊:“是这样吗?嗯?”

  涂明摇头:“不是,因为别的事。”

  “我告儿你啊,不管因为什么事,我都得说一句。”

  “这男人,我的。我天天哄着爱着,谁欺负都不行。包括你爹妈。”

  “你说那句从一个家庭结构跳出来,跳到另一个家庭架构的话我听懂了。在我这个家庭结构里,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好恶,单纯就是活的任性自在。我希望你也能喜欢,如果你不喜欢那也只能这样了。改不了了。”

  “还有啊,用我奶奶的话说:这人是我们家的,我们罩着。”

  卢米一句又一句的,无非就是想告诉涂明,怕什么啊,你还有我呢,我们卢家人都挺你。

  涂明眼睛一红,把卢米扯进怀里狠狠抱着。

  易晚秋的事他不能跟卢米说,尽管她猜的八九不离十,但真话比那更令人无法接受。涂明不希望卢米听到别人对她的流言,他对此非常难过。

  “你勒死我得了。”卢米在涂明怀里抱怨:“勒死你再找个女朋友对吗?你是不是做好打算了啊?”

  她故意气涂明,一边气他一边抱紧他,额头在他胸前蹭了蹭,又踮起脚亲他。

  “要不要把衣服都拿家去啊?”卢米没用“我家”这样的字眼,她说的是“拿家去”。

  “家里衣柜放你的衣服都放不下。”

  “你可以把你的衣服叠起来啊,穿的时候熨。”

  卢米也就这么一说,她其实决定“断舍离”一下,再把杂物间收拾收拾。怎么就放不下涂明这几件衣服啦?还能委屈了他不成!

  说收拾就收拾,她一进家门就开始折腾。

  好歹涂明衣服少而精,只是质地都极好,不大像能受得了“叠起来”委屈的衣服。

  卢米把杂物间的东西向外折腾,涂明沉默不语帮她打下手。她杂物间堆着很多老东西,从前懒得收拾,今天一件件都觉得可以扔了。除非从小就特别喜欢的,先放到客厅地上。

  好不容易收拾完杂物间,涂明要把自己的旅行箱拖进去,卢米制止他:“干嘛你?”

  “放衣服。”

  “这不是给你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