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隐 寒潭(1)

第25章寒潭

早上醒来猛地想起今天是跟独孤敏相约去郊外踏青的日子,赶紧唤了芸儿摆上早饭,草草扒了几口,简单的梳妆之后就匆匆去马圈牵我的逐日。刚走到近前,就听见打扫的太监似在小声嘀咕着什么,拴马桩上空空的没有逐日的影子。奇怪,我拉住一个小太监,“小公公,这儿的那匹马呢?”

小太监头也不抬,“谁知道呀,早上来喂马,看见这匹马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已经断气了,想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真是晦气,害我打扫到现在。”

我傻了,直直地杵在那儿。

“小安子,你满嘴胡说什么?这是新册封的沈丽媛,别疯言疯语的。”另一个太监喝斥着。

小安子忙向我行礼。

芸儿手里拿着帷帽,本来想着丽媛走得匆忙,如今出门不比从前要戴着帷帽才显端庄,这才赶着送过来,一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幕,心里暗喊糟糕。忙上前劝道:“丽媛,先回吧。”谁料那沈雪飞像疯了似的转身就跑,一时看呆了府里的太监侍女,心中叫着不好,紧紧地追了过去。

来到崔芙蓉的“翔鸾殿”门口,听到后面微微气喘的芸儿跟了上来,“芸儿,上前通报,我要见王妃。”

芸儿低低劝着:“丽媛,先回吧,这会儿怕是郡王也在里边。”

“他在正好,快去!”我口气强硬。

芸儿只得上前通传,不一会儿就看那个柳妈妈出来,阴阳怪气地说:“呦,我说沈丽媛,您也太没分寸了,这郡王刚在王妃殿里休息了一宿,您就巴巴地赶过来,是不是有点太…”

“住嘴!”我喝道,“我要见王妃。”

“呦,咱们这位沈丽媛人长得漂亮,脾气也大,王妃和郡王昨日睡得迟了,还在梳洗,您呀,先候着吧!”这柳妈妈活脱脱一个容嬷嬷,真可惜我不是小燕子,不会武功,不然早飞过去抽她的嘴了。

就算不是小燕子,我也不能当紫薇,笑了笑:“既是如此,我去侍候王妃。”我上前几步,冲了进去。

“哎,这,这叫什么事呀!”柳妈妈夸张地大叫,芸儿轻轻地低呼:“丽媛。”

这是第一次李豫、崔芙蓉和我面面相对。他二人此时正在用早膳,身后有侍女太监服侍,我进来的时候,崔芙蓉正在往李豫面前的碟子里递着一块糕饼,而李豫则懒懒地靠着椅背,坦然地享受着这份殷勤。

风云隐 寒潭(2)

见我进来,崔芙蓉先是一惊,然后满面堆笑:“丽媛妹妹,用过早膳没有?若是没有就一起用些?”

我一步步走近,目光扫过桌上的糕点酥饼、汤汤水水,盯着崔芙蓉的眼睛,缓缓地说:“王妃早膳怎的没有马肉?”

说得殿内众人都是一愣。

李豫面色不悦,我管你悦不悦,谁来顾我现在的感受呢?强忍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恨恨说道:“好端端的一匹马,突然就死了?王妃掌管王府大小事物,就请王妃给我一个交代!”

李豫眼中一动,原来如此,看她怒冲冲地奔进来就知道有事,这崔芙蓉也太睚眦必报了。有心安慰,刚待开口,那边王妃已经把话接过去了:“马死了?别说马死了,就是小丫头、小太监死了,也不过是给她家人几两银子,埋了了事,这等小事本妃不管。交代,你要什么交代?”

悲怒交加我怒不可遏,“王妃说的什么话?谁不是娘生爹养的?小太监、小丫头不是人吗?草草了事,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李豫把手中汤碗重重一放,“胡说什么!”给芸儿递着眼色,芸儿会意忙上前拉我。

想当和事老吗,我更怒,“马圈的小太监说,早上看到逐日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像是中毒而死。”

“哦!”崔芙蓉淡淡一笑,扫了我一眼,“原来是那匹马,丽媛不说我倒忘记了,早上小太监回我,说昨儿夜里见丽媛去马圈,待了好一会儿,还喂食些什么东西,我还纳闷,像丽媛这样的娇俏俏的一个人儿怎么干起这喂马差事来着,原来是想下个套,现在还来指问我?”

我呆住了,一时百感交集。看来竟是我小瞧了你,小瞧了这宫廷王府中女人间的争斗。原来是我害了逐日,如果昨天晚上我不去看它,也许她们也不会借机害它。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由悲从心中起,我冷笑着,拿起桌上的一个汤盆,重重地扔在地上,在众人的惊愕中,拿起一块碎片,狠狠地在自己左手手腕划了下去,一时鲜红的血溅了出来,芸儿傻了,崔芙蓉傻了,李豫也傻了。“如果是我伤了逐日我给它偿命好了!”我恨恨说道。

她疯了吗?李豫看着眼前的女人堪称疯狂的举动,又气又心疼,他一把扯过我,按住我的伤口,一边叫侍女宣医官。我冷冷地看着他,挣开他,向外面跑去,跑向哪儿呢?碧云轩吗?那里也不是我的家。于是又调头向府门跑去。

李豫慌了,紧紧追了出来,看她跑向大门口,心里更是一阵绞痛,这样就想逃了吗?雪飞,你就这么不堪一击吗?一把拽住她,“雪飞,你这么在意逐日,是为马,还是为了他?”

本已经快要虚脱,听他此言,我如坠入寒潭。幽幽望着他的眸子,无比凄凉,这就是我选的归宿吗?我笑了,笑着,笑着,终于昏了过去。

风云隐 冷战

第26章冷战

春去来几日,夏云忽嵯峨。

五六月间的长安,气候湿润清和,已经开始有些燥热,万木葱茏,樱桃、梅子、蜜桃等时令佳果渐次成熟。我的心却与这越来越热的天气相反,越来越冷,直至冰冻。

逐日一事,终是不了了之。没有我想要的结果,也没有所谓的交代。那天醒来后,自己躺在碧云轩的大床上,手腕上的伤已包好,李豫背对着我负手而立,听到我醒来,说道:“逐日葬在了静莲院的荷花池畔。”

只此一句话,又让我感到了那种真切的痛。本应在草原大漠跟着它的主人纵横驰骋的骏马逐日就这样被一个女人的嫉妒心害死了。准确地说,是因为我。

半晌,李豫又道:“敏儿来过,问你为何爽约,我告诉她你身体不适,替你挡了。”

沉默之后还是沉默。

李豫似是微微叹气,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也想了三天。想明白了一件事,要么就俯首听命做一个受气小媳妇,委曲求全;要么就好好打算、细细筹划,不要到头来自己受伤还要连累无辜。

想明白了精神自然就好了,换上最爱的墨绿色长裙,配上淡青色纱衣,简简单单一个垂鬟,清爽至极。唤过芸儿:“芸儿,我想回趟静莲苑,你陪我同去?”

芸儿有些为难:“丽媛,还是别去,等身子好些再去?”

我拉着她转了个圈,“早好了,躺了这些天,人都呆了,再说我也想去看看咱们池子的莲花。”

芸儿有些欲言又止,这时一旁的绿萝说道:“丽媛,郡王前日交代,没有他的吩咐,您不能出门。”

“什么?”刚刚调适好的心情就被这一句话给毁了。

正好捧着水果进房的小艾接了一句:“小姐,就是说您被禁足了。”

“小艾。”芸儿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几个丫头相较下来,芸儿始终认为小艾比较有威胁,所以处处提防。

不让出去,不让出去,圈在这小小的碧云轩里,除了昏昏终日,还能做些什么呢?于是我又开始了对自己的刻苦训练,临帖、画画、抚琴,现在没有什么心境画那些写意的山水风景,所以芸儿、绿萝、紫藤甚至小元子都成了我当然的模特,我会夸张地用画笔记录她们的生活,从她们看画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每天都在进步,因为从最初的哭笑不得到现在的开怀大笑,我甚至天真地在想,我是不是可以画成连环画,然后在长安城里兜售?这样是不是可以很快致富,但是想想又算了,真想致富倒还不如画春宫图呢,只不过不是不想画而是我实在不会画而已。

李豫还是照常每天都会过来,我不理他他也不恼,在边上坐着看我写字、画画或者弹琴。偶尔从他微微皱的眉或者强忍住的笑意,我就知道自己要么是哪个音符弹错了,要么是这一篇字写得太离谱。

小元子会很八卦地跑来告诉我一些府内的传闻,比如府里管事对他都特别客气,不敢怠慢,因为整个郡王府都知道新来的丽媛怒闯王妃寝殿,给正在用餐的郡王和王妃掀了桌子,弄得乌烟瘴气,最后还是郡王低声下气地赔不是,亲自给抱回来的。更可笑的版本是,把还在王妃被窝里的郡王给揪出来,拎回自己住所的。所以这个丽媛娘娘惹不起,是个愣头青,连带着跟着我的小太监、丫环都不敢怠慢。

听到这话的时候我正喝着冰糖莲子汤,结果,没憋住全赏给了可怜的小元子。

谣言永远止于智者,我不知道是谁允许王府的下人如此议论主人的隐私,但是结果却对我有益,至少,我身边的人不会受到刁难,少了许多麻烦。

有一天,小艾看见我写字幽幽地说:“小姐,以前你的梅花小篆就是老爷也常常自叹不如。”

言下之意是现在的字无法与之相比。这个丫头说话时总是笑吟吟的,可是眼神冷得怕人,只有在见到李豫的时候,才会是从内心深处的笑,如果没猜错,是情愫暗生了。这也难怪当初会弃我而投靠崔芙蓉。她说这话的时候,李豫也在,说完以后她便拿眼偷偷看着李豫。

真是好笑,前有崔芙蓉,后有小艾,也许以后还会有很多人。这场战役是磨人的持久战,而我这个战争中一员此刻只想早早地丢盔弃甲,败走一方。

所以对小艾,也是对李豫冷冷地说了一句:“我还能写字已经是庆幸了。”

小艾低下头,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这丫头,说她有心眼吧,都使在面上,小元子告诉我曾经亲眼看到她与王妃身边的柳妈妈互通消息。说她没心眼吧,每每李豫一进屋就巴巴地往跟前凑,什么“刚下来的栅桃,郡王尝尝”“新做的水果捞,特意给您留的”。看得绿萝、紫藤经常恨恨的,活不是她干的,露脸卖好的时候总是第一个。

丫头也有丫头的纷争,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争斗,置身其中,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呢?

风云隐 沉香(1)

第27章沉香

过了六月,天越来越热。我常常会感到心慌、乏力,做什么都倦倦的。那张雕花大床和屋后井边的躺椅几乎占去了我全部的时间。我心里一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李豫偶尔会住在碧云轩,而我一直抗拒着他亲近的举动。在其他人眼里,我仍然是备受青睐的丽媛娘娘,只有芸儿,在每次李豫留宿后的第二天早晨,铺床更衣后,会无可奈何地看上我一眼。

一想到他也会跟那个害死逐日的女人同床共寝,亲密无间,我就觉得阵阵心寒。

“准备一下,”晚饭的时候,李豫拿回一件衣服,是一条轻软细薄的单丝罗绣纹花裙,“兴庆宫落成,圣上有旨,明日各府携眷前往。”

我不想去。现在的我就像驼鸟一样,一直以为自己完全可以应付这样的生活,但是现在才知道,要想左右逢源,上下和美,真的太难了。

“可以不去吗?”我兴致索然。

这丫头,李豫心中一丝不快,都过去一个月了,这劲儿怎么还没缓过去,君前随侍,多大的荣宠,就是别府的正牌王妃也都是翘首以盼,她倒好,看样子一点儿都不想去。

芸儿在旁边,一边给我布菜,一边说:“丽媛,这些日子一直说闷,正好出去走走。”

那边绿萝也一脸期待:“是呀,听说兴庆宫可比大明宫还大还华美,丽媛,你就当心疼心疼我们,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这丫头,爽直的感觉真像玲玲,再看李豫阴阴的脸色,算了,没事惹他做什么,于是我打趣道:“好,那明天就带芸儿和紫藤去。”

“丽媛,”绿萝差点儿没跳起来,嘟嚷着,“恨死紫藤了,给她做嫁衣了。”

“呵呵。”我笑得花枝乱颤。

“还笑,你房里的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李豫似是无从发作般责怪道。

我不以为然地白了李豫一眼,刚想开口辩上几句忽然一阵心悸,头晕得厉害,忙叫着芸儿把我扶到床上。

“芸儿,你主子这是怎么了?”李豫眉头微皱,一脸关切问着芸儿。

“回郡王,有一阵了,总说心口闷,有时在外面赏花,看着看着就站不住了。”芸儿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看着我,她早就说让我请太医来看看,是我一直拖着,如今又要累她受责。

李豫闻此言急匆匆坐在我床边:“怎么没跟我说?府里的大夫看过没有?”

“没事,天热吃不下东西,没有气力,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别找事了!”此时感觉好多了,这一次没再挣开他握着的手。

风云隐 沉香(2)

睡了一晚,第二天起身的时候,感觉精神不错。穿上那身轻软的单丝罗绣纹花裙,里面一件浅碧色的胸衣,双鬟望仙髻再配上简单的妆容,很好,是我想要的清新感觉。在府门口看到李豫,还有一群侍女在侧的崔芙蓉。见礼之后,各自上了马车,李豫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与他的王妃共乘一车,而是接过太监牵过的马,独自上马。

兴庆宫曾是唐玄宗李隆基做太子时的宫殿。玄宗登基之后,改建为皇宫,宫内楼阁耸峙,花木扶苏,湖光船影,景色宜人。整个兴庆宫以龙池为中心,围有多组院落。龙池碧波荡漾、岸边树木葱郁、草坪如茵、百花似锦。

宫门口各王府、公主府的马车都停在此处。

不一会儿就有传旨太监宣旨,说让各位亲王、郡王及女眷在宫里四处看看,待午时在龙池边上的花萼相辉楼饮宴。

于是一时间礼来往复、好不热闹。我这才发现,原来所有王府前来的都是王妃,再不济也是荣王的侧妃。女人们在一起不外是发饰、钗环的话题,我与她们本不相熟悉,悄悄看着崔芙蓉,原来她也没几个认识的,巴巴地与荣王侧妃闲话,没想那位懒懒地应付着,原来这各府的王妃都是门第极高的豪门名媛,对于这位新宠的杨家外甥女都有些看不上眼。

“雪飞,你发什么愣呢,我冲你招了半天的手?”疯疯火火地跑过来的正是独孤敏。

“小郡主。”我佯装行礼。

独孤敏伸手就要打,被李豫拦了下来,气哼哼道:“行,你们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得都把我给忘了,约你几次都不出来。”

看她那样子真有几分气恼,我连忙笑道:“我不是害怕你让我打马球吗,只要不打马球,天天陪你都可以。”

“真的?”独孤敏拉起我的手,“走,带你见我娘去。”

在牡丹花盛开的龙池边,我见到了独孤敏的母亲,玄宗的女儿,信诚公主以及她的驸马。大唐的公主艳丽高贵,驸马风流俊秀。只有皇室优秀的遗传基因才能孕育出这样的人物。同时我也看到了杨贵妃的三位姐姐。三位国夫人以及她们的女儿。这里最为出色的当数虢国夫人杨玉钗,在一群王妃公主中,只有她是素面朝天,也只有她神情中始终带着一份孤傲。杨家女儿果然出色。当然,显然三位国夫人中具有核心发言权的是韩国夫人杨玉梳,穿梭应酬就如同妓院茶馆的老板娘。

正午时分,玄宗与贵妃在花萼相辉楼赐宴。席间我正踌躇是跟着独孤敏,还是跟着李豫,突然发现崔芙蓉已经紧挨着她的母亲韩国夫人坐下了,独孤敏一把拉着我坐在她母亲边上,一边又抬手指着旁边,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李豫已经坐在了一位年轻男子的旁边,独孤敏小声地说:“雪飞,你说是你的广平郡王英俊还是建宁王英俊?”

“啊?”我略有不解,“建宁王是谁?”

“天,这你都不知道!”独孤敏小声嚷道。

旁边她的母亲信诚公主轻拍她一下,“敏儿,别闹。”

“好了好了,告诉你,你看,就是坐在你夫君边上的那个,建宁王是广平王的弟弟。”独孤敏歪着头朝着一边,忽然神情有些不自然,“我说呀,他们两个都不及他。”

真真把我弄迷糊了,什么他呀他的。顺着独孤敏的目光望去,我一下子惊了。“是吧,”独孤敏捅了我一下,“还是他好看吧!”

“这个人难道是?”我有些难以确定。

风云隐 沉香(3)

独孤敏点了点头,“这是我第三次见他了,算上不厌坊那次,对了,雪飞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不会这么巧吧。

独孤敏一脸向往地说:“他就是皇甫惟明,大败吐蕃的英雄,表哥们跟他比太俊秀了,俊秀得不像男人,你看他,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原来,独孤敏所指的那个人,就是曾经在不厌坊上演《昭君怨》时生事的那群将士中,那个年轻将军。只是没有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皇甫惟明,那么他口中所称的“翰兄”就一定是名将哥叔翰了。

此时,御座上的玄宗正举起杯,示意大家开宴尽情畅饮。忙收回思绪与独孤敏对饮了一小杯。

忽听到有太监起奏,说吴道子奉召进殿,大殿中一时寂静下来,玄宗笑着对旁边的贵妃说:“玉环,朕让吴道子给你带来了一个礼物。”说罢一抬手“宣。”一个瘦小的留着花白胡须、道骨仙风的布衣之士进入殿内,奇怪的是手中并无任何物品,在座的人都有些奇怪这玄宗所指的礼物是什么。这位被称为吴道子的人,进得殿内正待要行跪拜之礼,谁知玄宗已经有些迫不急待,“道子免礼,这些年朕让你纵览蜀地风光,你可有收获?”

那吴道子微微一笑:“不负皇恩。”

玄宗大喜,忙拉过贵妃玉环的手,“玉环,朕今天就让你在长安看到蜀山蜀水!”随即说道,“道子,快把画卷呈上来。”

不只是贵妃,所有的人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一处。

只见那吴道子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回万岁,草民没有画卷。”

啊,大家不禁都吸了口冷气。好大的胆子!都想看看玄宗如何发难,老道如何收场。

吴道子指了指自己:“蜀地山水尽在心中。”

好个尽在心中,我忽然想到前有李白、后有吴道子,能在大殿之上以如此狂妄口气与君对话,这也就是在盛世华章的绚丽大唐。

“好个尽在心中!”玄宗气势如虹,“来人,快快呈上雪锦屏风。”

一时众人都兴致高涨,只见几个小太监,抬着一个屏风放在大殿中间,又有人备好丹青画笔。

大家都翘首以待,等着他挥笔,谁知小老头摇了摇头,“回圣上,此屏风太小。”

天呢,这人吃了豹子胆了,一时间议论者纷纷。

做帝王者真是要有好气魄好涵养,玄宗沉思片刻:“道子,你看这殿上白壁可够?”

吴道子施礼,“谢圣上。”随即挥笔,笔下生风,肆意挥洒,一山一水从胸中飞出落在墙壁之上,嘉陵江三百里风貌一蹴而就。

众人都看呆了。玄宗大喜,即亲笔提书封吴道子为“画圣”,赐金千两,布匹财粮若干。贵妃玉环也亲自敬酒,敬谢吴道子让她在离家十载之后又重新饱览了故土风貌。

风云隐 沉香(4)

玄宗坐在殿上,欢喜之下连连饮酒,并赞道吴道子作画靠的是一股气,如舞剑器。这时一个清冷女子的声音响起:“陛下,臣妾听闻公孙大娘擅舞剑器,不知能否一饱眼福?”说话者正是虢国夫人杨玉钗。

“哈哈!”玄宗笑而不答。坐在一旁的贵妃玉环淡淡道:“二姐想看恐是无望了,那公孙大娘早已不在宫中了。”

“哦,”虢国夫人轻一挑娥眉,“那倒是可惜了。”

“这有何难?”玄宗真是难消美人恩,“看不成公孙娘子的,还可以看我大唐将军的,须知这殿上的将军裴旻、皇甫惟明都是剑舞高手,只是裴旻身上有伤,这样,惟明呀,你就舞上一段。”

本来君前展艺是一种荣宠,然而此刻,为了应贵妃之姐所请,让一个堂堂的边关节度史当众跳舞,真是有几分羞辱和滑稽。独孤敏握紧了我的手,手心中的汗让我感同她此时的感受,心仪的男子为别的女人献舞。于是捏了一下她,只能表示些许安慰。

皇甫惟明似乎没有动,一时殿上鸦雀无声。我越发有些紧张。此时,我分明看到崔芙蓉与韩国夫人耳语片刻,心想千万不要再生事端才好。果然,韩国夫人离席起奏,“万岁,这剑舞自然要配管弦,无人配乐,皇甫将军定然是舞不成的。”

“韩国夫人说的是。”玄宗微微点头,此时恐他也觉得刚才所说有点儿不妥,只是如今已然下不了台了。正要宣乐坊,又听韩国夫人说道:“广平郡王府沈丽媛,擅长抚琴,且近来日日苦练,本想等待八月初五万岁千秋节之日献奏,以表孝心,不如就令她提前献上吧!”一番话说完,众人的目光随着她投向了我。

果然是防不胜防,一时间我的手变得冰凉。独孤敏也吓了一跳,“你不会,难道你不会弹琴?”此刻已容不得我作他想,于是起身走到殿中深深叩首,“臣妾琴艺浅薄,实恐有辱圣听,然而对边关将士自幼敬重,故勉强为之,疏漏之处还望圣上乞怜!”

玄宗还未开口,一边贵妃则道:“沈丽媛不必惶恐,本是家宴,一乐而矣,来人,把我的焦尾古琴抬上来。”

我突然间对这位贵妃充满好感,只此数语就化解了殿上尴尬紧张的气氛,而眼前的这把焦尾古琴,更是会为我弥补不少技艺的落差。

此时,才对上皇甫惟明的目光,不愧为大唐名将,只是目光稍稍一闪就恢复了常态,但是我知道他已然认出了我。于是我走上前去:“将军,我以一曲《将军令》相合,可否?”

皇甫惟明略一点头,从太监手中接过专门用来表演的宝剑。

我也坐在琴桌前,起手刚待开始,只见李豫也离席侧立在我身后拱手起奏:“皇上,琴音太过轻柔,孙儿愿以箫相合。”

“好好。”玄宗微微点头。

李豫的箫音先起,我随即开始,《将军令》的曲子是西汉流传开来的,也是现在黄飞鸿“男儿当自强”的主题曲,所以我比较熟悉,而且现在我能想起的与此情此景相称的也就是它了。一段古琴与箫的合奏,李豫的箫音弥补了我的不足,磅礴大气的豪迈之音响彻大殿,一时间轻裘长剑烈马狂歌,众人都屏住呼息,皇甫惟明拔出宝剑,舞动如飞,时而左旋,时而右抽,寒光凛冽。

待曲子将要结束时,皇甫惟明将手中的宝剑抛出,那剑飞到十几丈高的空中后直落而下,如羿射九日落。皇甫惟明手持剑鞘对准下落的宝剑,在殿内观者的惊呼声中,一道电光落下,宝剑入鞘。众人都还未及反应,一片寂静之后是掌声如雷。

如此震撼的一幕让我不禁又轻轻拨动琴弦,低低诵道:

“大歌咏熙骤鲸浪,

豪颂勃情奏心狂。

古调琴弹将军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