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娇白糖三两

  文案

  被誉为世家望族之首的魏氏声名显赫,嫡长子魏玠品行高洁,超尘脱俗,是人称白璧无瑕的谪仙,也是士族培养后辈时的楷模。

  直到来了一位旁支所出的表姑娘,生得一副祸水模样,时常扭着曼妙腰肢从魏玠身前路过,秋水似的眸子频频落在他身上。

  这样明晃晃的勾引,魏府上下早就看不下去了,好在魏玠是端方君子,对此只视而不见,不曾有过半分动摇。

  薛鹂年幼时曾被人相救,此后便倾慕那人多年,只是她出身低微,自然要使尽浑身解数向上爬,才好接近她的心上人。其中最适合做踏板的那位,正是她光风霁月的好表哥。

  不久后,薛鹂得偿所愿,与魏玠的好友定下婚约。

  只是在成婚前几日,薛鹂无故失踪,四处寻她不得。

  昏暗室内,隐约有窸窣响动……

  魏玠眸色暗沉,状似亲密地贴在她耳侧,低哑道:“鹂娘,你再说一遍,喜欢谁?”

  作品简评:薛鹂为了接近自己的心上人,不惜使尽浑身解数接近高岭之花魏玠。当魏玠倾心后,她又毫不犹豫投入心上人的怀抱,却不想魏玠并不如表面那般宽容儒雅,更不肯轻易放过她。在相处中,两人的感情悄然变化,同时面临着更大的考验……

  本文文笔流畅,人物设定新颖,情节跌宕起伏,人物鲜活生动不落俗套,感情转变描写细腻,讲述了一个始于欺骗,最终却真心相对的故事.

第1章

  初春时节,冬雪才消,寒意仍旧渗透衣衫,凉风吹过,冷得街上行人缩肩搓手。

  马车碾压过湿润的泥地,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姚灵慧放下车帘,看向一旁正出神的薛鹂,不耐地皱眉提醒:“可还记得我交代你的话?”

  薛鹂收回思绪,轻轻应道:“阿娘且放心,女儿自然牢记于心。”

  看着薛鹂乖巧应话的模样,姚灵慧心中的烦躁不安才算平息了不少。

  此番带着女儿去投奔魏氏,实属无奈之举。她的母亲原是魏氏二房所出,而她却昏了头执意下嫁给了那巧言令色的薛珂。薛珂不过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薛氏没落后他便自甘下贱,去做了那最不入流的商贾,留她独守空房多年,受尽冷眼与耻笑,待他再回府却是要另娶美妾……

  想到此处,姚灵慧幽幽地叹了口气,薛鹂并未看她,只是挑起车帘,淡声道:“阿娘不必伤怀,常听人说魏氏‘兄弟怡怡,宗族欣欣,悌之至也’,定不会慢待我们。”

  话虽如此,薛鹂心中也清楚,母亲不过是二房长君的表妹,又是庶出一脉。如今魏氏中真正掌家的却是长房。虽说她们的确与魏氏有几分亲缘,也是远得不能再远的旁支。如今父亲弃她们母女而去,若不是薛氏的族人实在欺人太甚,以阿娘心高气傲的性子,是决计不会听她的话,千里迢迢来投奔魏氏。

  从吴郡到洛阳,一路风尘仆仆,薛鹂和姚灵慧都吃了不少苦头,随行的只有三个家仆。

  马车渐渐慢下,薛鹂朝外看去,入眼便是巍然到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的魏氏府门。

  两百余年,几朝皇权更迭,魏氏却风流不衰,冠冕不绝,始终是第一豪族。

  “阿娘,我们到了。”

  家仆先去禀告来意,很快便有魏府的人前来迎接。

  这次前来投奔,她们带上的财物并不多,剩下的都是些帛书衣物。当今的士族门阀虽说生活奢靡,却又自诩高洁,若是她们带了满车的财宝,必定要受人鄙薄。

  早几日二房的夫人便吩咐过,说是有位表亲从吴郡前来投奔,府中已为她们收拾了住处。只是到底是没落的旁支,肯照拂她们母女已是好心,也不能强求府中的夫人们来迎接她们。

  姚灵慧心中难免失落,看到气势恢宏的魏氏府门,面上不禁露出些戚戚然来。

  魏府的家仆恭敬地迎她下了马车,正要开口,就见马车中一身穿水色直裾的女子俯身而出。

  女子腰肢窈窕,丰姿娉婷,低挽的发髻上插着玉梳,流泻而下的墨发如丝缎一般柔顺,俯身时微低的颈项白净得好似一截玉藕。眉眼垂下时,长长的眼睫轻轻颤动,好似扇在了他的心上似的。

  见家仆愣愣地望着薛鹂,姚灵慧了然地笑笑。

  果然即便是到了美人如云的洛阳,薛鹂的姿色依然不俗,若是她出息些,靠着这副皮相,足以谋得一个不错的婚事。

  薛鹂朝家丁投去一瞥,对方立刻红着脸移开目光,方才要说的话也都忘了个干净,急忙磕磕巴巴地开口:“二……二夫人吩咐过了,请薛夫人与……娘子切莫见外,日后便在府中安心住下,倘若有什么缺的只管说。二夫人与周夫人这两日去净檀山礼佛,不能亲自相迎,还望夫人与娘子莫要介怀。”

  薛鹂与母亲如今是寄人篱下,自然不能有何不满,点点头随着领路的家仆从侧门入了魏府。

  等走入魏府,才知第一望族的豪奢并非虚言。

  即便是薛鹂心中早有预料,在看到眼前的亭台水榭时依然觉得有几分目眩。

  当真是移步换景,无一处不华美,连某个不起眼的檐角都有着精细的雕花。

  姚灵慧的母亲虽出身魏氏,出嫁后却鲜少与本族中人往来,以至于她对魏府的记忆也十分模糊。想到魏氏如日中天的模样,又忍不住在内心悔恨自己当初不听劝告,拒绝了与魏氏郎君的姻亲,转而嫁给了一个拖累她小半生的负心汉。

  安置她们的院落因着有一棵长势很好的夹竹桃,起名为桃绮院。等到了房中,姚灵慧屏退家仆,拉过薛鹂的手,不厌其烦地说道:“阿鹂,我们母女二人日后的荣华都系与你一人身上,你也看到了魏府是何等的恢弘,魏氏家风严谨,立身行事最重礼法,日后切记谨言慎行,倘若能得了长房夫人的欢心,必定能为你谋得一门好婚事……”

  薛鹂一边打量房中的陈设,一边如往常般敷衍地应话,哄得母亲去睡了,这才伸手去摸那模样新奇的青金色香炉。

  魏府中人倒的确不吝啬,便是对待她们这样处境困窘的旁支,也并未随意地糊弄,连庭中的花花草草都十分名贵,屋里的布置便更不必说了。

  此番来洛阳虽说辛苦了些,却也十分值得。

  只是不知以她的身份,要何时才能见到梁晏,想必他早已记不得她了。

  薛鹂的母亲从前也是个温婉良善的美人,只是嫁与了她父亲,被数不尽的琐事磋磨成了一个幽怨的妇人,从前的才情傲气也都消磨了个干净。母亲一心想让薛鹂攀上高枝,在外受了气便会对她动辄打骂。幼年的她还有几分活泼,如今人也沉稳了许多,连梁晏都不曾与母亲提起过。

  即便是说给母亲听,也只会得来几句奚落,她才不会自讨无趣。

  次日二房夫人礼佛回府,姚灵慧立刻带着薛鹂去见过夫人与祖母,也同府中的几位娘子们打过了照面。

  偌大的魏府如今主事的是长房大夫人,二房一脉多居于西侧,长房则是东侧,府邸大到一日走不完。薛鹂她们便住在西侧的院落中,走去拜见祖婆便花了大半个时辰。正堂的女眷们皆是衣着光鲜,各色罗裳相映比繁花更为惹眼。

  薛鹂美艳有余,却也因此显得不够端庄。如今来魏府只穿素色衣裳,发髻也都梳着温婉的低髻,多以金玉为饰,好显得更为柔婉。

  祖婆卧病在床许久,连说话都含糊不清,她们只在屋里待了片刻便出来了,剩余的时间都在与二房的娘子们寒暄。

  二房夫人拉过薛鹂的手,笑说道:“这还是头一回见你,竟出落得如此标志了,站在那处我都移不开眼,知道该唤我什么吗?”

  薛鹂眉眼微弯,腼腆地唤了一声:“舅母。”

  二夫人柔柔地笑过后,又扭过头与一旁的人打趣了几句。

  晌午时薛鹂同二夫人一同用了午膳,得了赏赐后才回到桃绮院。

  不过一日,薛鹂便见到了魏氏家风的严苛之处。即便是家仆也都谨言慎行,主子发话时俱是垂首正色,连走动时亦会整齐地成列,而非互相挤挨着嬉笑。

  二房尚且如此,也不知长房那处是否管教得更为严格。

  想到长房那处,薛鹂不由地记起那位赫赫有名的嫡出大公子,早在吴郡的时候她便听闻过这位表兄的美谈。冠在他头上的美名多得数不胜数,她总能因此人而学会一些夸人的新词。有说他少年成名,十三岁便在清谈时让大儒涕泪,亦有说他十五岁在出游时,轻易用计谋解了北狄攻打凌州之患。而关于他的样貌,更是被夸得神乎其神。

  赞誉过多,反而显得不实。

  毕竟出身显赫,日后又是魏氏当之无愧的家主,自然有人争着抢着去攀附讨好。三人成虎,成百上千的名士去夸他,假的也能成真。

  比起这些,薛鹂更好奇这位大公子,是否当真生得一副天人之姿。

  总归时日还算长久,日后总能远远窥上一眼,便知道是否只是徒有虚名。

  桃绮院不算太大,薛鹂有些认床,早早地便醒了在房中背书。姚灵慧用过早膳,犹豫着带她多走动,好与府中的各位娘子相熟。

  薛鹂以身子不适拒绝了她,说道:“我们才到几日,不必太过心急。”

  姚灵慧并未理会,带着侍女离开了。

  不多时,薛鹂的侍女银灯抱着绢布回来,告知薛鹂:“琅华居士果真在琅山有一场清谈会,娘子猜得真准。”

  银灯压低声音,又说:“听闻小郎君也去了,只是连居士的人都没见到,又被赶了回来……

  薛鹂闻言不算太意外,琅华居士名声远扬,仰慕者不在少数,时不时会随他心意开上几日的清谈会,有许多士族公子慕名前去拜见。前几日来洛阳的时候,她在路上与两位士人随行,正好听他们在议论琅华居士的清谈会。

  薛鹂将梁晏的诗文倒背如流,自然能看出他也曾受到这位琅华居士的影响,曾有好一阵子崇尚玄虚。为此她也曾留心这位居士,知晓他的清谈多会持续五日。若是猜的不错,梁晏此次也会赴宴。

  按照他以往的惯例,清谈结束,约莫就在这两日。

  薛鹂合了书,杵着下巴坐在窗前想了想,冷不丁问道:“舅母前几日去净檀寺礼佛,当真灵验?“

  “许多贵人前去,应当是极为灵验的。”

  薛鹂若有所思道:“如此……祖婆身子不好,我也做不了什么,明日随我去净檀寺替她老人家祈福。”

  姚灵慧回府后,得知薛鹂要去寺里给老夫人祈福,心中有些不大情愿。薛鹂早猜到她的心思,只让她对外称身体不适,留在府中静养,也省得太过迫切地挤入高门,惹得夫人们心中鄙视。

  薛鹂早起后仔细梳妆打扮了一番,唇上微红的口脂更是衬得肤如凝雪。银灯为她梳好发髻,望着镜中映出的华容,忍不住感叹道:“世上怎有娘子这般的好颜色。”

  薛鹂习惯地敷衍笑笑,并没有应声,脑子里又冒出些陈年旧事。想到如今已身处洛阳,似乎连那记忆中的少年身影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等到出门时,她见到了廊下排列成线的蚁群和略显湿润的石刻,步子不由地微微一滞,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又回身去吩咐留在府中的侍女。

  “若是将近酉时还不见我回府,便去净檀山接我回来。”

  来洛阳的路上,她花费重金买下了一张较为详略的洛州地图。若是不出错,净檀寺与琅山相隔不过五里路,而她去往净檀寺的路,亦会是梁晏回到侯府的必经之路处。

  她想赌上一赌,兴许能见上梁晏一面,倘若时机恰当,能与他说上两句话,于她而言是再好不过了。

第2章

  魏府的马车比薛鹂来时乘坐的要宽敞了一倍不止,虽是魏府众多马车中极为普通的一架,内里陈设也精细周道,甚至马车的一角还挂着花鸟纹银香囊。薛鹂身下倚靠着软毯,马车内暖香弥散开来,一旁的小桌上还备着茶点……

  她在吴郡时还当也算见过些世面,直到来了魏府,才知这样的豪族要远超她所想。难怪即便她们只是偏远的旁支,母亲也时常将出身洛州魏氏挂在嘴边。

  去净檀寺的路程不算太远,薛鹂一大清早天还昏黑时便动身了。

  先皇崇尚佛法,领人修缮了许多佛寺,曾带起了一阵子的风潮,唯有魏氏始终尊崇儒术,府中礼法森严,连二夫人喜欢佛法也并不声张。

  上净檀寺需要走一段又长又高的石阶,薛鹂不信鬼神,自然也无所谓心诚,硬着头皮走到最后已是极不耐烦,最后只随意寻了一间佛殿待了许久。直到那股浓到头晕的檀香浸染了她的衣衫,她才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此时天色阴沉沉的,起了些凉风,卷着四周的树叶簌簌作响。

  薛鹂仰头看,天空像是罩了一层灰蒙蒙的布,令人无端觉得喘不过气来。

  “娘子可是要回府了?”银灯问完后,又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今日的山风实在冷人。”

  薛鹂并未露出不快来,说道:“既如此,我们也快些下山去吧。”

  因这一段路崎岖不平,马车停在了稍远些的位置,走到一半的时候,她总算看见了来时的一处亭子,而后状似无意地踉跄了一下,立刻便被身旁的侍女扶住了。

  “娘子当心些。”银灯连忙扶住薛鹂,与此同时身侧的另一个侍女关切道:“娘子可还好,还能走吗?”

  薛鹂点点头,试图朝前走两步,立刻便皱着眉停下,略显为难地看向她们。

  不等她开口,银灯立刻说道:“我瞧着前方有个亭子,天色还早着,娘子不如先去歇歇脚。”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薛鹂直起身,被搀扶着走到亭中。

  银灯是随薛鹂从吴郡到洛阳的人,因蜀地饥荒而被贱卖为奴,跟在薛鹂身边也不过一年,另一个则是魏氏的家仆。薛鹂生得貌美,自她到了魏府便有好些人背地里偷偷议论她,甚至有家仆争相去桃绮院送器具,好借此窥上一眼。

  这些薛鹂心知肚明,也并非她不爱外出,只是如今寄人篱下,太过招摇反而要惹人非议。

  冷风刮得越发厉害了,林间的枝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路上零星几个行人也加快了脚步,她等了好一会儿,手指都变得僵冷,还是没有在其中看到她惦念许久的身影。

  也许真的是白来一趟。

  银灯的官话说不好,两人正因此事嬉笑,薛鹂并不管她们,只是百无聊赖地盯着路边被风吹到乱倒的无名野花。

  很快四周响起了一阵如同春蚕啃食桑叶一般的沙沙声,而后这细微的声响逐渐大了,两个调笑的侍女才回过神,惊诧道:“下雨了!”

  银灯忙站起身,瞧了眼雨势后,焦急地去看同伴:“这可如何是好,等走到马车那处,我们娘子的衣裳都要淋湿了。”

  同伴有些嗔怪地对薛鹂说道:“娘子怎么也不说一声……“

  薛鹂随即露出一副歉疚的表情,垂眸道:“方才出神了,未曾看到下雨,是我不好……”

  她一副娇柔好说话的模样,家仆们本都喜爱她这样好相与的主子,一见她如此哪里还有责怪,反而开始后悔自己不该怪到她头上去,连忙说:“是奴不好,方才只顾着说话没瞧见天色变了,害得娘子被困在此处。”

  薛鹂久等不到梁晏,心中已经有些烦躁了,面上却仍平和着,似乎并不为这场雨而烦心。“不碍事,我们等一等,兴许过一会儿雨势便小了。若你们觉着无趣,可以同我说说话。”

  见她不在乎,两个侍女也没了什么怨言,当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不多时,雨势越发大了,半点没有要停的意思。林子里的冷风吹得薛鹂缩了缩肩膀,脸颊也冻得苍白,仍是强撑着不露出异色,与两个侍女搭话的间隙,余光时不时会打量零星路过的行人。只是行人来去匆匆,大都也被淋得衣衫湿透,亦或者是衣着普通不像出身显贵。

  薛鹂有些悻悻地收回目光,开始思索如今的处境。

  她与阿娘在魏氏终究是外人,若是不能讨得夫人们欢心,日后迟早要被草草打发出去,更遑论让魏氏的人替她牵线,让她攀上梁晏这根高枝了。

  过了好一会儿,薛鹂才从哗哗雨声中听到阵阵脚步声,隔着重重雨幕,脚步声由远至近变得越发清晰。她抬眼望去,约莫有五六人执伞走近,中间被簇拥着的一人穿着月白的衣裳,走动间伞面倾斜,露出俊朗的一张脸,寒星似的明亮双眸,亦如多年前一般。

  兴许是因为泥水污了他的袍边和鞋靴,让他一边走一边皱起眉抱怨。

  只此一眼,便使得薛鹂心上猛然一颤,她立刻收回目光,不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来,为了压下喜悦,便在袖中暗暗掐着掌心,而后迅速低头咳嗽了几声,终于引起两个侍女的注意。

  “这雨再不停,我们娘子就要冻出病来了。”

  银灯来握薛鹂的手,惊呼道:“娘子的手好凉,可不能再耽搁了。”

  薛鹂轻声道:“可如今雨势太大,我们也不好走回去。”

  “路上好些个人走来了。”侍女也看到了路上的一行人,如同看到了救星,说道:“应是哪个士族的郎君,娘子莫要忧心,我去向他们借把伞,再不济让娘子同行避避雨也是好的。”

  见薛鹂犹豫地点了点头,侍女二话不说冲进雨幕。

  片刻后,薛鹂看到那行人果真停下了。而梁晏的目光也透过这山间的朦胧雨雾,如多年前那般遥遥地落在了她身上。

  山林间入眼皆是苍翠,薛鹂穿着身淡鹅黄的直裾,外罩一层雾色薄纱,如同一朵婉约而清丽的黄花,没由来地让人移不开眼。

  梁晏的友人和随从们时不时朝亭中的薛鹂投去打量的目光,而她微低着头,露出一截苍白细弱的颈项,朝梁晏投去状似不经意地一瞥。

  梁晏自诩见过诸多美人,早已能做到不为美色所动,然而此刻仍是下意识呼吸一滞,扫了眼身旁几人,情不自禁地想,那娘子方才看得的确是他吧……

  士族中人大都有君子风范,对于这样的请求自然不会拒绝,很快便有人撑着伞走向亭子。

  先靠近的人并不是梁晏,薛鹂心中一沉,却并未流露出不喜,依然端庄有礼地道了谢,而后走入对方伞下。而其余几人也没有任由两个侍女淋雨,十分好心地与她们同撑一伞。

  显然梁晏早已不记得她了,仅仅是在她靠近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很快便目不斜视地继续朝前走。

  薛鹂与另一人执伞走在梁晏身前,衣衫上晕开了一团团水渍,微湿的发尾随着步子,在纤腰处轻轻摇晃。黑发间插着玉白的梳篦,像极了她白腻的肌肤。

  “听女郎说话,似乎不是洛州人。”

  “郎君猜得不错,我本是吴郡生人,只是家中遭难,好在洛州的舅父心生怜悯,收留了我与阿娘。”薛鹂说话的时候仍是带着些吴音的腔调,嗓音仿佛也浸染了这湿润的雨水,显得格外勾缠。

  梁晏本在同友人说话,却莫名被前方的薛鹂吸引去了注意,连身旁人说的是什么都忘了。

  清谈会上的青年才俊无不出身高门士族,恰好在他们归路上遇到一个衣着素雅的女子,又恰好来向他们求助,梁晏不得不多想,毕竟从前也不乏有女子为攀高枝而使劲浑身解数。

  想到此处,他不禁皱了皱眉,然而下一刻便又听到前方的友人开口。“你身上好似有股檀香的气味儿?”

  薛鹂的语气变得低落:“家中有亲人病重,我无能为力,只能寄情神佛,今日本是去净檀寺祈福,谁知被雨困在了此处,还好遇到了……”

  说到此处,她语气顿了顿,轻侧过身朝身后的梁晏看去,微微一颔首,面上染了几分羞赧。“还好遇到了各位好心的郎君。”

  梁晏身旁的友人先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想到自己方才在心中对人的揣测,梁晏顿觉得有几分羞愧,主动问道:“敢问女郎家在何处,前来接应我们的马车不远,若是女郎愿意,可以与我们同行。”

  薛鹂此刻已经确定梁晏不记得她,庆幸之余又忍不住有些淡淡的失落。

  “多谢郎君好意,前方不远有接我的侍从,便不劳烦了。”

  走了一段后,很快到了平坦的官道上,几架早已候着的马车中,薛鹂一眼便看到了魏府的马车,其他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梁晏愣了一下,问道:“你是魏氏中人?”

  薛鹂只说:“我不过是旁系出身,不敢以魏氏中人自居。”

  梁晏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她的名姓。薛鹂心下觉得挫败,想到日后还能再见,倒也没有太消沉。而后梁晏见她半边肩膀都被雨丝飘湿了,好心又将伞面朝她偏了偏。

  薛鹂注意到这一点,仰起头看他,微湿的眼睫颤了颤,清润明亮的眼眸如同被风拂过的一汪清泉,忽地泛起了波澜。

  梁晏与她眼神相触,有片刻的怔然,自知失礼又连忙别开脸不再看她。

  “娘子,车夫好像走不了了!”银灯跑过去正招呼车夫,忽然又顶着雨跑回来。

  薛鹂皱眉道:“发生了何事?”

  银灯瞥了眼梁晏等人,犹豫了一下才说:“车夫去出恭的时候滑了一跤,伤得不轻,如今连缰绳都握不住。”

  梁晏的同伴心下一喜,开口道:“这有何妨,不如……”

  话未说完,同行的友人拍了拍他的后背,指着大道上一架越发近了的马车说道:“看着像是魏氏的马车。”

  薛鹂也朝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雨幕中的马车愈来愈近,马蹄踏过泥泞飞溅起泥水,等即将靠近的时候又慢了下来,似是避免高高溅起的泥水殃及到他们。只是仅从马车富丽的模样来看,比起她,里面那位显然要尊贵许多。

  “还真是兰璋兄,他竟也回来了……”

  薛鹂听到身旁人开口,才知晓马车中的贵人是谁。

  魏玠十五岁的时候,先帝称他是少年英才,有如兰芳绚,圭璋之洁,特赐他表字兰璋。只是对薛鹂而言,魏玠更多的时候只在传闻中出现,就和话本子里的人似的,如今忽然出现在此处,反倒让她觉得格外不真切。

  在她尚未回过神的时候,梁晏已经让侍从先行一步,唤住了本要离去的一行人。

  马车缓缓停下,驾车的人回身和里面的人说了什么,片刻后车帘卷起,露出一张俊美不似凡人的容颜。

  饶是薛鹂早在心底预想过,当见到真人的这一刻,仍是怔愣了一下,目光一时间变得难以移开。当初她总听人称赞魏玠神姿高彻,总以为不过是夸大其词,如今却不得不信了那句琼林玉树,超越风尘之表。

  在这些人中,属梁晏与魏玠交情最好,此刻他执伞上前一步,问道:“兰璋,近日可还安好?”

  “还好。”魏玠淡声应道,而后微微颔首,算是与其余几位打过了招呼。

  他的目光只轻轻从薛鹂身上扫过,没有片刻的停留。

  梁晏并不觉得站在雨里寒暄是件什么好事,尤其是他雨里袍边鞋靴都是泥水,而魏玠则在马车中衣衫整洁一丝不乱。

  “我过两日再去魏府拜访,此刻叫住你是有旁的事。”

  听到此处,薛鹂已经预料到了梁晏接下来的话,果不其然,下一刻梁晏指了指她,说道:“这位女郎是魏府的人,驾车的马夫摔伤了手脚,你来得正及时,便带她一同回去吧。”

  此话一出,目光都聚在了薛鹂的身上,迎上魏玠带着点疑惑的打量,她只能无奈道:“见过大公子,我姓薛,单名一个鹂字,魏氏二房的长君是我舅父,因家中遭难,特来洛阳投奔。”

  当着魏玠的面自然不能有假,只是她说得还算委婉了,不曾说是表舅父,且她祖母还是庶出,当真是远得不能再远的亲缘了。

  魏玠没有立刻回话,她怕被拒绝后反而难堪,主动说道:“小女微贱之身,不敢打搅大公子,若是公子身边还有会驾车的侍从,可否借来一用。”

  比起让她坐进魏玠的马车,亦或是他拒绝后有损君子声誉,这个法子可谓是再好不过了。

  薛鹂正等着魏玠点头,却见他微敛了下眉,说道:“无妨,上来吧。”

第3章

  薛鹂轻蹙起眉,不解地朝魏玠看去,他眉目疏冷,神色无异,面上并未有半点傲慢无礼。

  魏玠看出她的疑惑,对前方的侍从说道:“去驾车,将车夫先送回去医治。”

  她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魏玠的意思。的确是她思虑不周,即便找一个能驾车的人来,车夫必定也要跟着她一同回去,倘若留一个伤者在外淋雨颠簸,未免显得不近人情,可让车夫与她同坐车内,又不合礼数。

  她想到此处,伏身行礼。“谢过大公子。”

  魏玠与她素未谋面,也不是会为色所动的人,愿意帮她一把不过是因为为人正直。即便他高高在上,依然会顾及一个身份低微的车夫。

  大抵是梁晏也在的缘故,薛鹂想到此处,忽地有些不自在。

  两个侍女也不曾想到能在此处见到大公子,银灯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望着魏玠半晌移不开眼。

  除了梁晏以外的其他人,对魏玠虽说有敬仰有艳羡,却也会忍不住偶尔带些嫉恨。何况这次清谈会,琅华居士还时不时念叨起魏玠,言语间对他未能前来而颇为惋惜。魏玠为人太过遵规守矩,以至于古板到让他们总觉得是在面对族中的长辈,因此真正与他往来的士族子弟中真心之人寥寥无几。

  如今魏玠在此处现身,也仅有梁晏与他熟稔地搭话,其余人都是恭敬却略显疏离的态度。

  薛鹂看到众人如此,心下已经了然,回身对梁晏等人道了谢,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魏玠的马车,而后与两个侍女交代了几句,便让她们同车夫回府去。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梁晏与友人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模糊。薛鹂攥紧了袖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极快地收回目光。

  梁晏已经要走了。

  想到此处,薛鹂的心头忽然泛起一阵酸意,让她的眼眶都跟着发涩。

  至少她终于见到了梁晏,便是他再如何高不可攀,也无法使她退缩半步。

  薛鹂平复了心绪,这才进入马车内,身上的凉意很快便消散了。

  “多谢大公子。”马车内十分宽敞,多加她一人绰绰有余,薛鹂得体地坐在了另一侧,与魏玠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举手之劳,不必谢我。”他说完后,倒了杯茶水递给脸色苍白的薛鹂。

  薛鹂愣了一下才接过,看向魏玠的目光仍是忍不住带着打量。她还是头一回见到男人长得这般好看,眉眼精致得像画,肤色白得仿若是涂了铅粉,偏又不带丝毫女气。此刻穿了身霜色长衫,外罩一件宽大的苍青袍子,正襟危坐的时候让人想到覆着雪的寒松。

  魏玠习惯了被人用各种各样的眼光盯着看,面对薛鹂已经尽力克制的打量并未露出任何不满,甚至称得上友好地问她:“还冷吗?”

  薛鹂咽下热茶,眸中仿佛氤氲了一层雾气,微湿的发丝贴在颊边,显得她有几分楚楚可怜。她摇了摇头,答道:“已经不冷了。”

  她是真的想不到,魏玠出行的路上还能喝到热茶,更想不到的是,她这样一个本该与他毫无干系的人,能喝到他亲自递来的茶。

  意识到这一点,薛鹂几乎有些恍惚了。

  从方才来看,梁晏与魏玠的交情十分不错,若是她能靠近魏玠,日后见到梁晏的机会也能多起来。

  薛鹂捧着杯子,在心中暗自盘算着。一旁的魏玠没有多少反应,即使马车里多了一个貌美的女郎,他也只是拿起方才未看完的书卷继续翻阅。

  薛鹂本想说些什么,见他如此又怕贸然打扰反惹得他心生不喜,也安安静静地坐着发起呆来。

  “是觉得无趣吗?”

  魏玠冷不丁出声,薛鹂回过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魏玠的手指在一沓书册上轻轻叩了叩,说道:“你若觉得无趣,这里有些书。”

  薛鹂背过许多的诗文,也时常去读些时兴的经典,但她并不爱看书,只是为了日后走得高些,不会因鄙陋无知而被人嘲讽。这书是魏玠递来的,即便她再不情愿也只能接过。

  车厢中浮动中浅淡的冷香,淅沥雨声似乎也被隔断在了这一方天地。晦涩难懂的字句于薛鹂而言无异于是一种折磨,她只好假装认真地在看,指腹却不耐烦地摩挲着书脊。

  安静的马车中,只剩下书页翻动的轻响,以及偶尔几声轻微的衣料拂动。

  薛鹂昨夜睡不安稳,今日又早早地起了,如今在马车里对着看不懂的字文,忍不住有些发困,倚着车壁昏昏欲睡。然而毕竟身旁的人是魏玠,她只好竭力保持清醒,时不时掐一下掌心,总算是熬到了魏府。

  薛鹂松了一口气,与魏玠道过谢后下了马车。前来迎接他的家仆一看到有女子从中出来,纷纷惊愕地瞪大了眼,像是看到了什么精怪似的盯着她。

  魏玠这样的人必定是不愿与她扯上什么关系的,因此她也不好主动撇清,只等有人来问了再去解释。

  等薛鹂走后,家仆前来迎接,小心翼翼地朝马车中看了眼,又去打量魏玠的衣着,发现他仍是衣衫整洁,连发丝都不曾乱过,这才放下了心。

  魏玠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先扫了眼薛鹂方才坐过的位置。他微微蹙了下眉,似乎还能嗅到一股极淡的檀香气。

  “晋青。”他开口唤了一个名字,佩刀的侍从应声而来。

  魏玠的目光冷而淡,落在一个天青的茶盏上。杯沿处染了一层淡淡的口脂,颜色如同碾碎的花汁。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让人听不出情绪来。“都换了吧。”

  晋青知道魏玠的习惯,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低头说是,等魏玠下了马车,立刻有人去将马车内的杯盏与软垫,连带着薛鹂未看进去的书册一同换下。

  薛鹂与魏玠一同回府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不等薛鹂回到桃绮院,得到消息的姚灵慧立刻撑着伞来接她。

  “阿娘怎么来了?”薛鹂看到姚灵慧带着愠怒的面容,步子也慢了下来。

  姚灵慧先是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旁的人,这才屏退了婢女,压低声斥责她:“你今日去净檀寺,好端端地为何上了魏玠的马车,你可知他是什么人?即便想攀高枝,也该有些自知之明……敢将主意打到他头上,魏氏岂能容你?”

  薛鹂被她一通训斥,脸色也有些挂不住,强忍着不与她争论,沉默地听她说完,才平静道:“阿娘误会了,不过是路上遇到了些差错,大公子好心载我一程,并非你想的那般。”

  姚灵慧狐疑地望了她一眼,显然对她的话将信将疑。“最好如此,世上不是什么高枝都能任你攀折,你只需好好听话,阿娘会为你找寻一个好的夫婿……”

  薛鹂冷冷地应了,丝毫不将她的话放在心里。

  夜里的时候,薛鹂身边的两个侍女都被寻了个由头叫走。也不知是长房还是二房的人将他们叫去问话,约莫是要查清白日里她与魏玠同行的事。

  魏玠乃是魏氏的栋梁之才,便是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无论如何也轮不遇薛鹂这样出身低微的人蓄意勾引。查清来龙去脉后,长房的人才对薛鹂放下心来。

  这场雨过后,连着两日都是极好的晴天。薛鹂也开始随母亲在府中走动,渐渐与二房的几位娘子熟悉起来。薛鹂知道自己寄人篱下,十分顺从地去迎合府中的姑娘,即便面对她们暗含轻鄙的话,也只是一笑而过,装作全然听不懂愚笨模样,反而让她们了没了戏弄的心思。

  梁晏来魏府拜访,是二房的嫡女魏蕴告诉了她。

  魏蕴十分仰慕魏玠,对他总是比旁人更为关注,只是说话略显刻薄,府中的女郎们大都不愿应付她。而薛鹂温婉美丽,说话都轻声细语,魏蕴便忍不住对她倾诉心心中不快。

  “梁晏怎得又来了,堂兄性情高洁,不与他一般计较,他竟还厚颜无耻地凑上来……”

  薛鹂面上仍浅笑着,问道:“姐姐何出此言?”

  魏蕴睨了她一眼,愤愤道:“旁人不知,我可是清楚得很。若不是梁晏从中作梗,堂兄与周氏女的婚约便要定下了。”

第4章

  魏氏是如今最有威望的豪族,早已没了能与其争辉的门阀。在此之前,也仅有广陵周氏能与魏氏抗衡一二。

  虽说如今的周氏不比魏氏,却依然是位高权重的百年望族。先帝曾有意让魏玠尚公主,只是被魏玠拒绝了,此后想要与魏玠结亲的女子犹如过江之鲫。最终魏玠的父亲魏恒选择了周氏的嫡女周素殷,一来是因为她的出身,而来则是因为周素殷同样是有名的才女,在广陵一带颇有美名。

  魏玠是芝兰玉树,周素殷却也有林下清风。两人本来也算登对,甚至一同出游,在洛水边留下了几篇有名的辞赋。只是不知怎得横插进去一个梁晏,周素殷竟忽地变了心意,最后这婚约转而落到了平远侯府。

  魏氏并不将区区一个周素殷放在眼里,以魏玠的身份自然不在乎一个小小的婚事,然而这事关到魏府的颜面。不止魏氏上下,连带着魏玠的仰慕者也义愤填膺,唯独他自己倒是有成人之美,对此十分看得开,甚至不计前嫌地祝贺了两人。

  魏玠宽容大度,魏蕴却不行,一提到梁晏的名字便咬牙切齿。

  “周素殷当真是有眼无珠,我堂兄肯纡尊降贵与她结亲,是她求不来的福气,竟与梁晏如此戏耍我兄长……”

  薛鹂的眸光暗了下来,袖中的手指暗自绞紧,低低问道:“兴许是两人当真情投意合呢,大公子好度量。”

  “什么情投意合,分明是梁晏有意与堂兄作对。”魏蕴在府中时常受着管教,不许她背后议人是非,倘若被传到父亲那处还要受罚,如今来了一个性子温顺又安静听她说话的薛鹂,一时间便像是倒箱子一般什么都说与她听。

  “梁晏与堂兄自小相识,什么都要一较高下。堂兄最喜好琴,他宁愿冒着事后被平远侯一顿毒打,也要暗自以三倍的价钱将堂兄意中的琴买走。后来更是如此,每逢堂兄有什么中意的东西,他便也跟着去争,存心要让堂兄不快,如今连婚事都要抢。“魏蕴越说越气,并未注意到薛鹂的神情变化。

  倘若只是为了与魏玠作对,她反而放心了不少。“世子此举实在过分,大公子便不怨吗,竟也由着他去了?”

  魏蕴冷嗤一声,说道:“堂兄性情高洁,宽宏大度,不会与这等小人一般计较。“

  薛鹂轻挑了下眉,想了想觉得也是,魏玠似乎是个十分端方有礼的君子,即便吃了亏心中有气也只会默默消解,断不会做出与人撕破脸这样的事。只是任由魏蕴口中的梁晏不好,那都是一面之词,倘若他当真如此不堪,魏玠又岂能容忍他至今,想必是其中另有内情。

  “想来也是如此,只是大公子这样好的人,世子何必处处针对。”薛鹂的语气也有几分替魏玠打抱不平的意思,魏蕴却没有随她所想继续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