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人擅长揣摩上意,对太夫人雀跃的心思一看自明,又亲自央了薛琬将太夫人送回二老爷府上。

顺便,还让她自己的女儿薛玥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白姨娘心思动得足,知道自己身份有限,给女儿张罗不来什么好对象,但太夫人和沈氏却不同。

巴结好了太夫人,太夫人自然会将她的女儿放在心上。

而沈氏虽说不会给隔房的侄女相看亲事,但她的生辰宴上少不了会有名门贵族出现,这多少也是一个机会。

太夫人喜欢乖巧又好看的孩子。

薛玥虽然有些傲气,称不上乖巧圆滑,但总算安静,而且她生得姿容绝色,就是看着欣赏一下也是好的。

性情脾气容貌比起薛璃,都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所以,她倒也乐得坐在两个孙女中间去往二老爷的新宅。

太夫人的马车前脚才刚离开,薛璃便从二门处悄然离开,她没有带任何人,只身一人小跑步到了拐角处,见四下无人见到,便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马车里隐约传来低声的呓语,不一会儿就被飞驰的车辕和地面摩擦的声音给盖住了。

太夫人的马车到了二老爷的新宅,一眼便看到巷子里停满了各式各样华丽的马车。

薛玥有些惊讶,她母亲已经对她说过沈氏这次并没有发请帖,去参加生辰宴的大多是沈氏的知交好友。

没想到二伯母的知交好友那么多!

薛琬却毫不为奇。

沈氏虽然为人低调,也老是有那等自称名流贵族之后的夫人们嫌弃她暴发户出身,时不时在言语中挤兑她。

但她有钱啊,人有钱之后,出手自然就大方一些。

这些年来,不论是因为折服于她的大气爽朗也好,还是因为她礼物贴心周到,总之也结交了不少朋友。

再加上二伯父即将要升了,就算和沈氏没那么要好,但看在未来的户部员外郎的面子上,沈氏的生辰自然也马虎大意不得。

果然,到了摆宴席的花厅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沈氏见太夫人来了,连忙过来行礼,亲自领着上了主位。

态度之恭谨体贴,让人直呼是个好媳妇。

太夫人也面有得色,“我一共四个儿子,老幺不提也罢,剩下三个儿媳,两个都没了,如今只剩下她一个,她将我待如亲母般孝顺,我也将她当女儿看待。”

一屋子的贵妇人便开始恭维说笑,气氛十分融洽。

薛琬和薛玥找了个位置坐下,薛璎便过来和姐妹们说话,“在这里,就当还在自己家一般,莫要拘束。还有,今日来得人多,你们两个也算是主,到时候可别忘记帮忙招待客人啊。”

薛琬笑着说道,“那是自然。六姐去忙吧!”

薛玥原本对薛琬很不在意,甚至有些鄙夷,但上回镇国公夫人的生辰宴会上薛琬却大大地出了风头,让她见识到这位被她低估的堂妹其实很不简单。

再加上临出门时,母亲白姨娘耳提面命让她想法子与薛琬交好。

薛玥便只能收起高傲的心气,也附和着薛琬说道,“我和七妹在这里,六妹去忙吧。”

她难得对着薛琬笑道,“七妹想要吃点什么,我去帮你取来。”

薛二夫人沈氏这回别出心裁,搞了一个开放式的点心桌,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和小盘子,若有人喜欢,便自己去取,虽然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但倒也有趣别致。

到底是一家姐妹,只要不像薛璃那样一心作死,薛琬也是很愿意和薛玥好好交往的。

谁让薛玥生得好看呢!

她笑着说,“一起去取吧!”

年龄相仿,彼此有好好相处的意思,自然很快就融洽起来。

姐妹两个正有说有笑,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琬琬,你在这里哪!可算是找着你了。”

能在这种每个女孩子都恨不得小步走路小声说话的场合,还笑得那么豪放的,放眼整个皇城,可能也只有魏玳瑁一个吧!

薛琬无奈地转过身来,“你来啦。”

魏玳瑁毫不客气地将手臂搭在了薛琬肩头,然后霸气地将人拐了走,都没有来得及和薛玥打招呼。

她拖着薛琬来到了花厅外头的小花园,找了处僻静所在,这才又克制不住地狂笑起来,“琬琬,我简直太开心啦!”

薛琬目光一动,“那件事成了?”

她最近忙着弄文昌街的房子,又得准备善缘和尚的事,好不容易闲下来,还要去揣摩侯夫人背后之人的身份,实在是忙得脚不着地,也没有心思去操心外头都发生了什么。

魏玳瑁高兴极了,“那是自然。”

她压低声音说道,“李大公子不育的消息都传了个遍,如今整个皇城都知道啦。若不是太过惹人注目,他恐怕得亲手将那个骗人的外室和野种剁碎了喂狗吃。”

薛琬笑了笑,“他这会儿最该做的是低调行事,当然不会杀人。”

这也是她故意要让魏玳瑁将事情闹大的原因,只有闹得人尽皆知,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李家才不会敢在这节骨眼上做掉这对母子。

倒不是她圣母,而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让人丢了性命。

第168章 气味

魏玳瑁叽叽喳喳说道,“因为这件事,李大公子和他母亲逼死我长姐的事,也被旧事重提。碍于舆论,李大公子已经好些天都没有去翰林院了。”

她顿了顿,“听说李丞相大发雷霆,将李夫人打发去了家庙让她修心,还有李大公子,已经跪了好几日祠堂了。”

长姐虽然被迫投缳,但多年的慈悲善良,也在李家留下了好几个心腹。

这些事,虽然还没有被外界所知,但心腹却言之确凿地传了回来,应该是假不了的。

薛琬点点头,“李丞相如今正是一心向上的时候,割肉止损,是他做得出来的事。你且等着吧,过几日,李大公子就该被送出皇城了。”

她看着因为兴奋而小脸通红的少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玳瑁,你为你姐姐所做的一切,她泉下有知,一定足够欣慰了。”

魏玳瑁眼眶含泪,“谢谢你,琬琬。若不是你,我恐怕现在还在悲伤中不可自拔!”

她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姐姐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而接下来,我也该做自己的事了!”

薛琬抬头,“自己的事?”

为什么,觉得这里头有点陷阱呢?

魏玳瑁冲她挤眉弄眼,“对呀,我曾经发过誓,若是谁能帮我报仇,我就要以身相许!”

她嘿嘿一笑,“琬琬,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薛琬……

她咳了一声,“我和你一样是女人,你的以身相许,我可承受不起!”

魏玳瑁笑得更贼了,“我管你是女人还是男人,反正你帮我完成了夙愿,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赶也赶不走!”

她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再说,你下次玩女扮男装的时候,带上我这个未婚妻,岂不是更像?”

薛琬……

魏玳瑁忙道,“你可不要不承认啊,那日在兰亭救了我的人是你。”

她低声说道,“虽然一开始我沉浸在悲愤之中并没有发现,可后来越想越觉得奇怪,越想越觉得可疑。直到现在,我就完全确认啦!”

薛琬目光一闪,“你是怎么确定的?”

魏玳瑁认真地说道,“气味。”

她缩了缩鼻子,在薛琬身上深深地嗅了两次,“对,没有错,你身上的气味和那日在兰亭时遇到的萧公子一模一样。”

薛琬并没有承认她是,也没有否认,只是狐疑问道,“气味?”

魏玳瑁点点头,颇有些自豪地说道,“我的嗅觉自小就格外灵敏,家里的厨娘做了什么好吃的,隔了两三个院子我都能闻得出来。”

她歪下头,“我母亲老说我长了狗鼻子,哥哥们也都私底下给我取了个阿福的小名……阿福,是我外祖父家养的一条狗……”

在三姐宴请那日,她就觉得薛琬身上的气味很熟悉。

但当时的她处于极度悲愤之中,自己的情绪占据了主体,便就忽略了其他的东西,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后来,在明月楼再见,她又闻到了让她无法忘怀的气味。

可当时明月楼内熏着气味浓烈的香,而薛琬和萧公子毕竟男女有别,相貌也有很大的差别,她一时不敢认定。

但回去之后左思右想,辗转难眠,终于让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也许,萧公子和薛琬就是同一个人。

魏玳瑁想到了当日替她证明清白帮她脱身的薛琬,虽然声音也有所不同,但说话的调理和咬字都极为相似。

后来,她便去问几位哥哥,这世间有没有易容术。

她的长兄告诉她,传说千机司有一位容易大师叫闫崖子,一手易容术惊天地,堪称鬼斧神工。

只不过,传说终究是传说而已,毕竟也没有真的见过。

但只要有这样的可能,魏玳瑁心中某些模糊的点便不断清晰起来。

直到今日,她再次在薛琬身上闻到那让她刻骨铭心的味道时,才终于敢确认,原来薛琬就是当日的萧公子。

薛琬道,“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灵鼻。”

就像骆真有过人的听力一般,这世上也会有人有非同一般的敏锐嗅觉,这种人被千机司称作灵鼻。

对于情报系统来说,有敏锐的嗅觉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项技能。

尤其在追踪的时候,像魏玳瑁这样的灵鼻,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自己想要的目标。

比起要通过长期持续的训练才能够有所作用的猎犬,得到一个天生灵鼻可谓是天赐的机缘了,毕竟猎犬只是畜生而已,而人却可以毫无障碍地直接沟通。

薛琬本来就欣赏魏玳瑁的勇气和果敢,既然已经被对方识破,也没有什么好继续隐瞒的。

她笑了起来,“真的要做我的人吗?”

魏玳瑁顿时雀跃起来,“当然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能得到那句话,大概就意味着,琬琬愿意接受她了吧?

薛琬伸出手来,“那就欢迎你成为我的人。”

两双少女的手触碰的瞬间,有电流在她们两人的目光里流转。

电光火石间,从花园假山的后面突然跳出一个紫色的身影来,那人气得哇哇直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两个女孩子不知羞,说的都是什么狗屁话,简直可笑!”

薛琬回过头去,皱了皱眉,“怎么是你?”

真是冤家路窄,来人居然是陈王。

她想到二伯父的长子她的三堂兄薛琮好像是几位王爷的伴读,与陈王年龄相仿,似乎是有点交情的,便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陈王一路急奔,手指都快要点在了薛琬的脸上,“怎么?你们两个做坏事被我看到了就急眼了?”

他挺了挺胸,“是我怎么了?难道不能是我?随便是什么人听到你们说这些不知道廉耻的话,都会气得跳出来的好吗?”

魏玳瑁火气上来,“陈王殿下请自重!我们说什么不知道廉耻的话了,需要你这样指着我们鼻子骂?”

她暴脾气上来,连李丞相都敢骂,何况是陈王,“来,有话直说,把你的话亮出来,看看是我们两个不知廉耻作坏事,还是你污眼看人污!”

第169章 造化

陈王没有想到,魏玳瑁的战斗力居然这么强,分明是她做了让人无法启齿的事,却还这么理直气壮。

此事原本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薛七小姐这样的大好女子,居然是个百合,心中便有一股无名之火。

甚至还有点点小心痛。

他先是指着魏玳瑁,“你说要做她的人。”

颤抖的食指又移到了薛琬跟前,“你让她以后就做你的人吧。你们!这还不算不知廉耻,那什么才是廉耻?”

薛琬本还担心她们两人对话悉数都被陈王听见,少不得会有一些麻烦。

但听到此处才发现,陈王只是听见一言半语,而且还往歪处想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陈王殿下真是有趣,凭只言半语,就认定我和魏小姐行了苟且之事,真是厉害厉害!”

居然没有半句分辩。

陈王心底有一些失望,到底还年轻,没有什么城府,脸上很容易就将心底的情绪泄露出来。

他冷哼一声,“皇城女孩子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样的人带坏了的!”

魏玳瑁暴脾气上来,那可是谁都劝说不住的。

何况这里只有她们与陈王三个人,就算冒犯了陈王也不打紧,拒不承认就是了。

难道陈王还真的能跟她一个女流之辈计较吗?

她当即淬了一口,“呸!陈王殿下说什么胡话呢?我们好端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可不能叫你放屁一样随口一污,就把名声都毁掉了。”

陈王愣住,“你……你到底还是不是女孩子啊,说话怎么那么粗鲁?”

他虽然不算受宠的皇子,但接触到的也都是有内涵有教养的人,还从来没有人“呸”过他,也没有人面不改色地当着他的面说“屁”不“屁”的。

真的是,让人好惆怅啊!

魏玳瑁毫不客气地将陈王对着人乱指的手指掰开,“殿下,我和薛小姐之间,不过是纯洁的姐妹情谊,你可不要随便用你那污浊的想象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

她退回一步,一把将薛琬搂在怀中,“殿下还请看清楚了,我们是感情极好的手帕交,姐妹淘,也称闺中密友。与你脑子里瞎想的那回事是毫无干系的。”

陈王望着魏玳瑁搂住薛琬的那条手臂,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居然生出一股嫉妒之情。

哇,好想成为那条手臂啊!

虽然薛琬没有解释,但魏玳瑁的话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表明了她两不是他想的那样。

太好了!

陈王面上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哦,那是小王误会了。”

他瞥过脸偷偷去看了眼薛琬神色,低声说,“哎,谁叫你们言语暧昧,说的话那个肉麻……难免会让人想歪了去。咳咳,以后说话的时候要注意点,再不要这样了。”

这事真的不怪他。

谁叫现在世风日下,女孩子都不像女孩子了。

他想到昨天夜里他在自己的王府睡觉还能有人企图要爬他的床,心里就一阵恶心,还好他连踹带踢地将那东西给踹走了,要不然……真的是噩梦一场啊!

现在的女孩子太可怕了!

魏玳瑁翻了翻白眼,“殿下偷听人女孩子说私密话,倒还有理了。”

她挽住薛琬的胳膊,“薛姐姐,这里的空气好闷,我们还是回花厅去吧!”

薛琬看了眼陈王,发现他眼睑很明显挂着两个黑眼圈,神色有几分倦怠疲乏,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

也并不是毫不在意的。

但一想到隔世重生,许多事情已经往完全不同的方向驶开,某些人也注定要与自己擦身而过,终于越离越远,再无交集。

她便撇开脸,对着魏玳瑁温柔地笑,“好,都听你的。”

陈王看着两个女孩子手挽手离开的样子,连影子都那么亲密,心中顿时一阵失落和忧伤。

唉!

他对这位薛小姐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有一种熟悉感,仿佛认识了她很久似的。

大概也是这种莫名其妙而生的情愫,令他对她分外上心吧!

长史说,每个少男都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对年轻美好的姑娘心动,这意味着他终于不再是个傻乎乎的男孩子了。

而成为了男人。

但也正因为成为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不能顺着自己的冲动去行事。

他,陈王赵睿,很快就会有未婚妻了。

这种时候,万万不能再招惹其他的女子,尤其不能够动真情。

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对被他喜欢的人来说也未必是幸运。

若他有机会登上那个高不可攀的宝座,到那时,富有四海手握天下的他,才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决定一切,包括爱情。

陈王太年轻了,没有经历过世事。

但长史却是饱经过风霜之人,他有智慧和远见,难得对自己忠心耿耿,一心一意都为了自己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