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昨日像狗皮膏药般缠着人家,这才隔了一日,就翻脸不认人了。

呸,真是势力!

薛琬笑笑,“咦?莫非李公子不曾邀请殿下吗?”

她顿了顿,“那殿下的意思是,要在下帮忙跟李公子说说情?”

这么幼稚的陈王,真的和她认知中的不同,不习惯啊不习惯。

前世的陈王冷酷,沉默,不苟言笑,从不妄言多语,处事谨慎小心,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半点多余的事都不会做。

也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显露情绪。

他高兴,或者不高兴,没有人可以猜得到。因为他永远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毫无变化。

老天啊,你到底在陈王身上做了什么,让他短短半年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陈王愣了愣,脸上有些薄怒。

“哼,谁说李舒泽不曾邀请我,是本王不乐意去罢了。”

他拂袖,打算而去。

薛琬忽然叫住了他,“啊,对了,殿下!”

陈王立刻顿住脚步回头,“又怎么了?”

薛琬笑了笑,“长宁医馆里的那位崔姑娘,想要见一见她的救命恩人呢,殿下不去看看她吗?”

陈王脸色一变,显得更生气了,“她的救命恩人不是你吗?此事与本王有什么干系?不见不见就不见!”

这次,他是真的拂袖而去了!

第59章 赴宴

到了夜里,薛琬和萧然如约赴宴。

明楼也是皇城中数一数二的高档酒楼。

当然和君悦楼是不好比的,但比大福记又要贵上许多,是城中许多世家子弟聚餐豪饮的不二选择。

“萧氏兄弟”刚一踏入明楼,李舒泽的小厮就将人迎了进去,“二位公子,我家公子在天字一号房静候两位多时了!”

天字一号房,通常是酒楼或者客栈最豪华最贵的那间屋,这也足可以看出李丞相在皇城之中的权柄地位。

毕竟,天子脚下,除了世家大族外,尚有众多天潢贵胄,皇子皇孙呢!

薛琬想要接近李家,并不是因为想要报仇。

她前世已然查清,父亲的死家族的倾覆,虽说明面上皆因襄阳王谋逆而起,但实则与此事毫无干系。

不过说有人想要借用此事害人罢了。

李家主导了襄阳王一案,主要是为了陈王重新洗盘皇城势力。

像靖宁侯府薛家这样逐渐式微的家族,既无权势,又不富足,李丞相大概也不屑对薛家动手吧。

但薛琬想要查到害了父亲的那个幕后真凶,在缺失了前世证据的情况下,恐怕也只能从李家这处下手。

那背后操纵着薛家生死的弄臣,虽不是李家,但必定是与李家有交集的人。

李舒泽这人不坏,至少心不黑。

既然他有意要与自己和十一结交,那就顺势而为,顺藤摸瓜,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呢。

薛琬和萧然进了天字一号房,李舒泽果然已经久候。

姚武杨威也在。

还有几个眼生的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应该是李舒泽的狐朋狗友。

见了萧然,姚武杨威最是激动,立刻起身迎接,“萧大哥,您来了,赶紧坐!”

此次若不是萧大哥,他们二人的前途怕是要被那小娘们毁了啊!

那心狠手辣的魏玳瑁是沐恩伯的女儿,毕竟是世家贵女,他们两个虽然也出身官门,到底比不过人家簪缨之家。

这亏,是吃定了!

萧大哥,那可就是他们二人的救命恩人啊!

李舒泽也对薛琬说道,“萧兄弟,请!”

上好的席面陆陆续续进来,不一会儿,就摆满了一桌。

萧然倒还好,薛琬是真的饿了。

好在如今身着男装,也不用顾及什么形象,她又仗着年幼不必喝酒,便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这清蒸鳜鱼真鲜!”

多少顾及着魏李两家那敏感的关系,今日之事倒无人敢提。

李舒泽多是问些学问上的事,看两位萧公子资质都平平,虽有些失望,可提及坊间那些有趣的见闻,又时常被这对兄弟的博闻广见震慑。

一时之间,居然多了几分亲昵。

酒过三巡,他一个素来内敛之人,居然也与萧氏兄弟称兄道弟了。

“萧兄,三日后是我姨母镇国公夫人大寿,你兄弟二人若是得空,便与我一道去玩!”

萧然有些为难,“毕竟是李公子家宴,贸然带着外人去,不好吧?”

李舒泽笑笑,“姨母最喜欢年轻人,这回又是整岁,府里几乎将皇城数得上名号的家族都请了个遍。”

他顿了顿,“萧兄,你们刚从江南而来,虽说读书科举应当以学业为重,但多认识些朋友也总是好的。”

李舒泽本身不是个爱钻营之人,他身为丞相之子,也没有必要去钻营。

这番话,本来就与他性子不符,但此番说出,却是真心实意为萧然兄弟着想的。

呃,主要是他打探下来,这对兄弟的学问实在不怎么样啊!

这水平,能考上个末等就不错了,靠科举之路,根本走不到最后哇!

萧然心中一动,对这位李公子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俗话说,狐朋狗友易得,但真心的朋友千金难换。

他的眼神不由有些暖意,“如此,就谢过李兄弟了!”

李舒泽忙道,“你我投缘,以后我唤你然兄,你就叫我泽弟吧!”

薛琬在一旁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心中腹诽:男人喝了点酒可真容易动情啊,这然兄泽弟情真意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兄弟呢!

但萧然的感受却完全不同。

他八岁之后就在市井艰难成长,一路上几度生死,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别说朋友了,就是被正眼看待的时候也是极少的,谁让他只是个流浪汉小乞丐呢?

如今,却跟一位丞相公子称兄道弟,对方还十分诚恳动情。

所谓惺惺相惜,大约就是此刻这样的情绪吧?

他低声说道,“唉,泽弟!”

薛琬咳了一声,“来来来,你们继续喝!继续喝!”

言下之意,我还在呢,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别和个男人眉来眼去的看着闹心!

萧然看了薛琬一眼,神智倒是清明了一些,挺直了身板心道,“在我心里,自然是你最大!”

觥筹交错之际,忽听外面一声巨响。

李舒泽便吩咐自己的小厮,“你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不一会儿,小厮面色有异地回来禀告,“公子爷,大厅里好像死了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喝醉了酒发疯,自己爬到二楼的栏杆上,一个不慎,掉下来了。”

呃……

萧然暗道,最近有些倒霉,一出门就遇到事儿。

薛琬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反正前世,哪里有事儿,她就得往哪里扎。人命案子算什么,她还上过战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呢!

唉,等等!

这里是明楼,喝醉了失足从栏杆上坠亡的酒鬼,那不就是……

她脸色一变,“腾”一下站了起来,“李公子,我们去看看吧!”

李舒泽……

不过,他立刻想到了白日里这对兄弟超强的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洞悉力,心想,看看就看看,顶多他自己站远一点就好了。

毕竟是然兄的弟弟,论起来,那也是他李舒泽的弟弟啊!

小弟的这点要求还是要答应的。

天字一号楼一行七八人推门而出,只见明楼的大堂里早就围拢了许多人。

或许是国家富强,国泰民安,所以皇城人士的显著特点就是爱看热闹,不嫌事大,最怕事不大。

如今死了个人,倒不见大家脸有悲戚,个个都兴奋得跟个什么劲一样。

人群里,艰辛地被扒拉出一条道来,“让一让,让一让,京兆尹大人来此办案,还请大家给程大人让出一条路来!”

是程谨之来了。

第60章 密探

程谨之觉得自己甚是倒霉。

下午相了个亲,没成。

对方姑娘虽然没有直说,但委婉地表示嫌弃他老……

没成就没成吧,反正相了几个月了,就没有成了的。

所谓屡战屡败有什么关系?他还可以屡败屡战嘛!

只要功夫深,铁杵都能磨成针,何况只是娶个媳妇。

从相亲的园子出来,只觉腹中饥饿,刚想着要到明楼吃一顿好的安慰一下自己,谁知道就又碰到有人坠楼。

唉!饿着肚子也得查案啊,谁让他是京兆府尹呢!

程谨之好不容易从护卫开了的路中挤了进去,就看到了一个人,哦不,现在只能说是尸体了。

只见这尸体四叉八拉地躺在地上,血流成河,脑浆迸出。

已经惨不忍睹!

他低头看了眼尸体,又抬头看了眼栏杆的高度,心中顿生疑惑,“不至于吧!这高度看着还行啊,不至于摔成这样啊!”

有人问道,“程青天,这应该是桩意外吧?”

程青天!

程谨之的腰板立刻挺了起来,脸上也顿觉威仪,“还未查证之前,不好说啊。”

明楼的管事得到消息急匆匆过来,“程大人,您看,这人众目睽睽从二楼栏杆下翻下来的,他满身酒气,必定是喝醉了酒不小心坠亡。”

他小心翼翼问道,“这事,就该是意外吧?”

开酒楼饭馆的,最忌讳出人命。

出也就出了,但千万别搞出什么谋杀案来,那可是要封店探查的。

和官府打交道甚是麻烦,一不小心搞出更多别的事情可就不好了。

若是意外坠亡,可就好办多了。

只不过是多赔偿死者家属银两,堵住了苦主的嘴,然后再装模作样加固一下栏杆,了不起再做高一点嘛,这生意就又照常做了。

大管事一心想要结案,拼命要将案子往意外上引。

程谨之原本也觉得多半是意外,谋杀案子还能大庭广众地发生?这凶手也太嚣张了吧!

但方才一句“程青天”让他又不得不谨慎了一些。

尤其当他看到明楼的楼层并不怎么高,这人得摔得多么不巧,才能摔倒血肉模糊脑浆到处乱洒?

多少还是心中存疑的。

他咳了一声,“是不是意外,我说了不算,得看证据啊。”

大管事脸色一黑,这么说,还是得关门歇业。

程谨之在尸体周围来回踱步,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他心中暗想,突然有点想念破案奇才萧小弟了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福至心灵抬头一看,猛然从茫茫看热闹的人海中发现了那道纤瘦却格外高大挺拔的身影。

程谨之几乎就要热泪盈眶了。

“萧小弟!”

程谨之的热情溢于言表,薛琬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

她也没想躲。

明楼坠亡案好巧不巧她曾在案件卷宗里看到过,对此事的细节虽然记不清了,但也还记得这人的身份特殊,他的死亡也必定不是意外。

就连凶手是谁,她也记得清楚。

只不过,此事有点棘手!那凶手可不是寻常等闲之辈,就不知道程谨之有没有这个胆量破案抓人了!

大管事的心情很糟糕。

发生了人命案子,官府都介入了,围观人群闹闹哄哄早就乱作一团,酒肉菜钱当然别想收得回来,还损失了不少瓜子糕点。

好不容易将那些好热闹的看客都劝走了,他的脸色已经黑了,“程大人,依您所言,小的已经关门歇业了。您看,现在是怎么查?”

程谨之奇怪地看了大管事一眼,“本官如何查案,还要跟你细说?”

他双手直赶人,“去,你也一边去。等着传你了再来回话。”

大管事委委屈屈一步三回头地退了下去。

诺大一个明楼的厅里,只剩下程谨之带来的官差,以及萧氏兄弟,还有跟他们在一起的李舒泽。

别的客人自然容易赶,但李丞相的公子爷谁敢?

程谨之和李舒泽也认识,见他和萧氏兄弟在一块儿,便也不将他当外人。

他笑眯眯地跑到薛琬面前,略有些讨好地问道,“萧小弟,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真是缘分啊!”

嗯,猿粪!

薛琬心中吐槽,脸上笑嘻嘻,“是啊,我与兄长还想着过几日得空去拜访程大人呢,没想到居然又碰面了。”

还又是在尸体面前的碰面。

怎么想,也都挺晦气啊!

程谨之嘿嘿一笑,“相请不如偶遇,既然碰到了,那萧小弟就谈谈你的看法吧!”

他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一下薛琬,“私下无人,别老大人大人的,叫我程大哥!”

薛琬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今日她算是见识到了男人肉麻起来能有多可怕。

惹不起,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四下看了一圈,又飞快地往二楼跑去,在传说中此人坠亡的地点徘徊一会儿,便下来很笃定地说道,“不是意外。”

程谨之目光一亮,“怎么说?”

他的仵作还在路上,都没有碰过尸体呢,这小兄弟当真这么神,就能断定是谋杀?

薛琬说道,“这人确实是从二楼坠亡,但恐怕不是自己爬上栏杆的。大人你看,此人鞋底沾染泥土,而二楼的栏杆上却并无任何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