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们还活着?”李小春饶是一向胆大,这个时候也有点儿觉得心里头上下够不着。

  “不确定,”牧怿然沉吟,“就算是上一批入画者能活着,现在也都至少一百一、二十岁了,这样大的年纪,在如此猛烈的风雪中行走,不可能像我们刚才看到的那样平稳,甚至轻飘,我更倾向于,那些影子是一种映像,也许是之前某一批入画者的映像,还也许是……”

  抬眼看向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几个人,隐约听见谁因紧张而吞咽口水的声音,于是把剩下的半句话轻轻地吐了出来:“……是我们自己的映像。”

  李小春发出了重重的抽气声,卫东有些恍惚地摇晃了一下身子,朱浩文半天没有说话。

  “不管是什么,”柯寻平静沉稳的声音响起,“我们跟上去。浩文儿,你回你们那辆车上,把邵总叫醒,让他去女生们那辆车,还按白天的分组各就各位,当下一次黑影出现时,跟着怿然的车走,我现在就去用拖车绳把三辆车连起来。”

  “我和你一起去。”卫东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让自己振作起来。

  “我也去。”李小春也找回了自己的胆量。

  几个人跳下车,把睡下的众人都叫醒,然后连车、换车,做着紧张的准备。

  当那一行十三个黑影再度出现在暴风雪中时,三辆车甚为默契地同时发动引擎,由牧怿然在前,罗勏居中,邵陵殿后,一字列开,追随着那队黑影向着峡谷深处驶去。

  黑影的速度既不快也不慢,但那绝对不是人类能走出的速度,它们始终保持在车辆的前方,但哪怕用望远镜也无法看清它们的本体。

  它们静默地前行着,风吹不晃,雪摧不摇,明明是一种一往无前的态势,却又在它们的身上弥漫着浓浓的死寂和丧气。

  柯寻放下了手中一直举着的望远镜,用力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怎么?”牧怿然尽管全神贯注地开着车,仍没有忽视坐在身边的他。

  “不能这么一直盯着它们看,”柯寻的声音有些暗哑,“盯得久了会被一种特别压抑的绝望感充斥全部的心神,就……特别难受,有种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悲哀……”

  牧怿然伸过胳膊,用手握在他的后颈上,轻轻捏了捏,道:“深呼吸,不要再看它们了,不会跟丢的。”

  “嗯。”柯寻依言做了几个深呼吸,岳岑从后排递过来一只保温杯:“人参乌龙茶,补气安神,喝几口会好些。”

  “谢谢岑姐。”柯寻接过来喝了两口,目光垂下来盯着自己的膝盖,没有再抬头。

  就这样行驶了不知多久,柯寻忽觉车外的风声似乎小了不少,这才再度看向车外,果见狂风已弱化为了劲风,暴雪减小为了细雪,沙石渐渐由高空降至地面,只是那队黑影却依然若隐若现,模糊不清。

  随着继续前行,风雪越来越小,越来越静,直到恢复了常态,那队黑影也如同淡化特效一般,彻底消失在了黑夜的峡谷中。

  牧怿然把车停了下来,看了看腕上的机械手表,这是为了此次行动而特意带上的,车上的电子仪器已全部失灵,连时间和公里数都无法再显示,“我们大概已经走到了峡谷的中心。”他心算了一下车速和时间,得出了行驶的粗略距离。

  “这是不是就是它们要引我们找到的目的地?”一直吓得不敢吱声的吴悠终于磕着上下牙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应该是了。”牧怿然解开安全带,拿过手电,“我下去看看。”

  柯寻也打开车门,回头嘱咐了两位女士一句:“岑姐,拿好枪,注意着点外面。”

  “好。”岳岑持枪在手。

  朱浩文、邵陵和秦赐也从车上下来,其他的人留在车里看守,三人都拿着枪和手电,同牧怿然柯寻会合在一起。

  “奇怪,下了半天的雪,可是地上的雪呢?”秦赐微讶地看着脚下的荒草和枯石,虽然远远近近也留有一些雪渍,但以刚才那段时间的雪量,地面上绝不该只有这么一点点痕迹。

  “可能是被风刮走了。”朱浩文并不在意这些雪,“或者根本全是幻象。”

  “你们看。”柯寻忽然冲着几人扬了扬下巴,指向不远处荒凉冰冷的地面。

  手电的白光照射处,一片高高低低的怪石嶙峋而立,在光影的作用下,呈现出一副副狰狞的面貌。

  而在这片怪石的周围,甚至更远的范围内外,四处遍布着一具具看似是动物的尸体和骨骼,这些尸体有的像是才新死不久,有的则具有不同程度的腐烂,有的早已成了一副残缺不全的白骨,有的甚至只剩下了破烂残败的皮毛。

  几个人举着手电向着四面八方照射开去,将光的亮度打到最高档,所见的景象却是令人触目惊心,一股惊寒之意瞬间从脚底升起,爬遍了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

  罗勏:文儿哥,我害怕!

  浩文:看小电影吧,柯寻下的。

  罗勏(点开电影):《午夜凶铃》《咒怨》

  罗勏:——(0Д0)!!!

  罗勏,卒。

  死因:岛国小电影。

第353章 山海07┃另一个世界。

  目力所及之处,遍野都是尸体。

  众人数不清眼前能够看到的究竟有多少,就那么静静地伏尸在荒凉冰冷的砂石枯草上,腐败的尸身,残破的肢体,森寂的白骨,在风里瑟瑟翻飞的皮毛。

  尸横遍野,满目死寂,这里就像是一片生灵的坟场。

  几个人良久没有说话,苍凉广阔的万古群山和大地一样沉默无言,漆黑沉重的夜空下,这片坟场比人,山,和大地还要安静,这无数生灵死不瞑目的眼睛仿佛在与这几个人默默对视,又仿佛在诉说着让它们灵魂都不得安宁的死前曾经历过的恐惧。

  “这……”柯寻终于率先发出声音,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沙哑,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这就是地狱之门?”

  “那么门在哪儿?”朱浩文挪开照在地面的手电光,改照向远处的群山。

  因为刚才照到的一具早已腐烂多时的狐狸的尸体,他疑心它的眼珠动了一下。

  几人四下里又照了一阵,并没有找到所谓的“地狱之门”,眼前所见的只有遍地尸体,和不远处那片嶙峋的巨石。

  “我们今晚要待在这儿么?”邵陵看向牧怿然。

  “总不能还原路返回去,”朱浩文道,“这个地方应该就是画推指引我们要来的地方了。”

  牧怿然微微点头:“是的,这里应该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了,所以今晚就待在这儿。”

  邵陵扫视了一眼四周,抿了抿唇。

  守着这成百上千具的尸体过夜,这种感受着实不太好。

  像是明白邵陵心中所想,牧怿然补了一句:“我们把车开到那片岩石附近,那边似乎尸体要少一些。”

  三辆车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尸体,缓慢地开到了那片巨大的岩石旁边,这片岩石有着好几层楼高,面积大约相当于四个篮球场,石壁嶙峋斑驳,整体却呈直上直下的形态,远远看去像是突兀地立在平原上的一座方形高台。

  “天葬台?”柯寻立在岩石脚下仰头打量。

  “你……你可别吓我……”吴悠捂着胸口。

  所有人此刻都下了车,绕着这座岩石台四下探寻。

  “如果是天葬台,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卫东说,“这只能说明这是《信仰》那幅画给我们的又一暗示,我就希望别让咱们死得像那幅画里一样惨就行了。”

  柯寻正要说话,却见罗勏蹭过来:“哥……你陪我去撒个尿呗……我自个儿不敢去。”

  柯寻:“……”

  同大家打了个招呼,两人往远处走了一段路,直到快要看不清岩石旁的众人才停下来,背着身,如此这般。

  罗勏吁了口气:“快憋死我了,我起码憋了有俩小时,差点没憋出毛病来,哥,你说这样会不会影响我的某种能力啊?”

  柯寻:“……你特么这会儿还有心思担心这个呢?”

  罗勏:“我这不是恐中作乐么。”

  柯寻:“论心大我只服你。尿完了吗,尿完走人。”

  两个人收拾妥当往回走,柯寻边走边用手电在远远近近的尸体上扫来扫去。

  罗勏:“……哥,我觉得你比我心大,这些尸体有什么好看的,你还用舞台灯效给它们打光,这是想让它们‘死你麻痹起来嗨’吗?”

  柯寻:“…………”

  “你现在可以住嘴了,”柯寻指着前面的岩石,“你先回去,我在这附近看看。”

  “哥!”罗勏震惊地看着他,“你胆儿也太大了!你自己?!在这些尸体中间看看?!”

  “少废话,要不你就和我一起,要不就先回去,我在附近转转。”柯寻不耐烦地挥手轰他。

  “万一有危险怎么办?!”罗勏担心不已。

  “没见你姐夫一直大老远儿地关注着这边吗,”柯寻用下巴指指远远立在岩石旁向着这边看的牧怿然,“我这儿有危险的话,你姐夫会第一个发现的,你赶紧回去吧。”

  罗勏只好一路小跑着蹿回了岩石旁。

  柯寻并没有乱走,就只是打着手电,以这个距离为半径,以岩石为圆点,绕着岩石转了一大圈,然后回到了同伴们的身边。

  “有什么发现?”牧怿然垂在自己腿边的手,轻轻地给手枪重新上上保险。

  柯寻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轻轻揉了揉,像是在让他放松,口中则回答他的话:“的确有个让人很吃惊的发现——看到了吗,所有这些尸体,它们的头部所朝向的方向,都指着这片岩石台。”

  这话果然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大家纷纷用手电再次照向这遍野的尸体,证实了柯寻的发现的确不假——所有这些凌乱散布着的尸体,无论是兽还是禽,无论体型是大还是小,无论是腐肉还是枯骨,它们的头部就像是被磁石吸引着的磁针,齐刷刷地指向着众人身畔的这片岩石高台。

  而那些尚未完全腐化的尸体,一双双瞪大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同一个方向,同一个标的。

  沉默的群山,荒凉的旷野,死寂的黑夜。百千具形态各异的尸体,齐齐地朝向着这片突兀耸立着的方形的岩石高台,一股诡异和紧绷的气氛忽然弥漫开来,将十三名入画者和眼前的一切浓浓地笼罩在其中。

  “岩石台有古怪。”秦赐低声道。

  “会是上面还是下面?”朱浩文问了一句。

  暂时无人知道答案。

  “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办?”李小春紧张得用虚声问道。

  “我建议先不要轻举妄动,”邵陵谨慎地道,“还有几个小时天就会亮,咱们最好白天再仔细探查这片岩石的上上下下。”

  众人对邵陵的提议都表示赞同,于是仍旧各自回到车上,每辆车保证时刻有一人清醒着负责守夜。

  这一夜不知有几个人真正睡着了,当天色渐亮时,柯寻的声音率先炸响在车里:“卧槽!岩石呢?!”

  大家闻声连忙向着车窗外看去,却见昨夜就矗立在车边不远处的那片岩石台,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原本矗立的位置现在是一片砂石地。

  柯寻从车里跳出来,举目一望,更加惊讶:“卧——那些动物尸体呢?!”

  满眼都是荒凉的砂石枯草,却根本不见昨晚满地横尸的景象。

  “难道昨晚看到的全都是幻象?”卫东也惊讶不已地走到旁边左右张望。

  “那这幻象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柯寻回身看向纷纷从车上跳下来的同伴们,“昨晚谁值最后一班夜?难道都没有发现岩石消失掉了?”

  “天亮之前谷里起了雾,”邵陵道,“我是最后一班岗,当时雾很浓,能见度大概只有两三米,出于安全考虑,我并没有下车查看,也没有想到岩石会消失掉,我想岩石和尸体很可能就是在雾中消失的,也就是说,是在天亮之前消失的,幻象很可能只在夜晚出现。”

  “我认为那并不是幻象,”牧怿然开口,“或者严谨一点来说,那并不是一种虚象。因为昨晚我亲手接触过岩石表面,它并不像是障眼法或是伪造物,它具有实体,并且质感与真正的岩石完全一致。”

  “怿然说得不错,”秦赐接道,“昨晚我也近距离观察过一具野牦牛的尸体,虽然它已没有生命体征,但不论是从它裸露在外的体内器官还是纤细的结缔组织,以及骨骼、表皮、瞳孔等等细节处来看,它都是一个真正的‘生命体’,是一个实质存在的东西。”

  “那,那为什么它们都会凭空消失掉呢?”李小春挠头。

  “我有一个猜测,”牧怿然迎上大家望向他的目光,“我想,或许昨晚出现在这个峡谷里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情境。”

  这个猜测令众人齐齐地惊怔在当场。

  “如果从玄学角度来看,”牧怿然没有给大家缓冲情绪的时间,接着往下说道,“这里属于《山海经》里的古昆仑范围,昆仑山,万山之祖,集天地灵气的所在,还是现代人口中的死亡之谷、地狱之门,不管是灵气还是阴气,都在昨晚、在这个地方达到了峰值,从而极可能触发或揭开了另一个世界的一角。

  “而如果从科学角度来解释,谷内岩石具有的超异常磁场,和昨晚激烈极端的暴风天气,也极可能造成空间的扭曲、交错、叠加,甚至,置换。如果把我们所在的世界和另外一个世界理解为多元宇宙的并存,那么这种短暂的‘穿越’现象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用《薛定谔的猫》给出的线索暗示来分析的话,我们这个世界很可能与另外那个世界正处于一个叠加态,那么当我们‘观察’它的时候,它就坍缩向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现在有一个初步的猜测,也许我们接下来要展开的行动,就是需要进行一种‘观察’的行为,以此来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有道理。”众人过了片刻才终于纷纷缓过来,昨晚已经‘不小心’身在另一个世界的经历让大家都有点后知后觉的后怕。

  “秦哥,小春,岑姐,青青,你们四个留下,”柯寻立刻做出安排,“青青帮小春一起弄早饭,岑姐拿好枪,观察着点四周的动静,秦哥你去车顶上站个岗,同时注意一下其他人。其他人分组,分别往四个方向远些的地方去查看,都背好随身的包,拿上枪,不要走太远,保证视野里能始终看到咱们的车,秦哥如果发现有人情况不对,立刻用信号枪通知所有人。”

  说着去后备箱翻牧怿然带来的信号枪和望远镜递给秦赐。

  已经共同出生入死过很多回的成员们,早已默契十足,柯寻一边安排着,大家就已经一边开始做准备,迅速分好组后,各择了一个方向谨慎地向着远处走去。

  半个小时后,几组人纷纷回来,均一无所获。

  “除了砂石枯草和几具动物死尸就没有别的东西了,”邵陵道,“而这些动物尸体也并非全都头朝着昨晚岩石台的所在方向,看起来是非常‘正常’的死亡状态。”

  其他组探查的情况也是如此。

  “我想我们白天大概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朱浩文道,“只有晚上才会出现‘叠加世界’,我们所有的行动只能在晚上进行了。”

  大家也一致如此认为,于是白天的行动宣告中止,大家先简单用过了李小春弄的早饭,然后开始卸载车上的露营用物,男士们扎起了四个中型和一个大型的帐篷,中型帐篷用来分别休息的,大帐篷用来大家聚在一起开会的。

  女士们负责给每个帐篷铺毯子和分发睡袋等物,最后大家把收集来的枯草堆起来,燃起了一个小火堆烧水喝。

  “看来咱们只能干等到晚上了。”卫东偏头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白得刺眼的光像是利刃一般,割碎了清晨冰冷的空气,直让人有种身上正被千刀万剐、体内正遭冰锥割扎的痛苦错觉。

  “喝完热水就都进帐篷睡觉补眠,”柯寻说,“昨晚肯定都没睡好,白天养好精神,晚上才有精力应付。咱们安排一下轮班值岗,每班两人,三个小时一换,我和东子第一班,怿然和萝卜第二班,吃过午饭后邵总小春第三班,浩文儿秦哥第四班,华馆长和女士们不用值,都睡个美容觉。”

  华馆长:“……”

  “我们来帮忙做饭吧,”吴悠道,“虽然不敢拿枪,但拿菜刀还是没问题的,保证让大家顿顿有肉吃到饱!”

  “好,温饱问题是除生死之外的第二大事,就拜托你们了。”柯寻笑。

  吴悠看着地上盛有食材的箱子,心里叹了一声。

  谁知道大家还能活过几顿饭去呢。

第354章 山海08┃诡异的姿势。

  越接近死亡,时间似乎就流逝得越快,好像就只过了一眨眼的时间,天色就又黑了下来。

  众人在帐篷里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风声渐起,越刮越猛,呼啸着,旋转着,由小变大,从地到天,像是竖起了一根根擎天的风柱,卷得砂石枯草跟着它一起疯狂地旋转翻腾。

  今夜没有下雪,但暴风的声势依然浩大磅礴,从远处的昆仑群巅一路狂飚而至,将整个峡谷笼罩在漫天的飞砂走石之中。

  幸好众人提前用巨大的石块为帐篷做了加固,饶是如此,几顶帐篷仍然被风摧得几乎变形,大家哪怕在帐篷里躲着,也不得不带起防风眼镜和口罩,帐内的气温仿佛瞬间又降了十几度一般,让人从肺腑向外透着切肤的寒意。

  柯寻蹲在帐口处,用手指拨开一道缝隙向外看,然而漫天扬卷着的砂土草屑令能见度几乎只有一两米,两米开外一片混沌,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柯寻转头商量牧怿然:“我想出去看看。”

  牧怿然挑起眉尖看着他,等他做出解释。

  “我想去岩石台子的位置看一看,看它究竟是怎么凭空出现的。”柯寻说,“或许能从这个过程里窥到一点幕后的机窍。”

  “这样太危险了,”华霁秋经过一白天的休息,此刻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好了许多,严肃地扶了扶眼镜外面套着的防风镜,“这风实在太大,龙卷风的威力尤其可怕,风力大一些的甚至可能会将你抛上高空。小柯,我知道大家虽然都是抱着赴死的心态来的,但只要有一线生还的希望,我们就不要轻易涉险。”

  柯寻看了看这位本该安享着自己平静清逸的后半辈子的长者,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没机会享福的老爸。

  扒下自己的口罩,柯寻冲着华霁秋咧嘴笑了笑:“听你的,华老爹。”

  华霁秋怔了怔。

  不惑之年就被人叫老爹,这种感觉竟有些奇妙。

  可能是我过于正经了……华老爹自省,这小伙子刚才明显只是在和他的好朋友商量。

  柯寻的好朋友牧怿然收回望着柯寻的目光,抿了抿嘴,把本来要说的“我和你一起去”几个字抿了回去。

  这近乎要摧天毁地的狂暴龙卷风不知肆虐了多久,直到像昨夜一样过了峰值后就又慢慢回落、消散,风平沙静之后,那座岩石高台果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而随之出现的,还有那遍野尸横的景象。

  众人出得帐篷,谨慎地来至岩石下。

  这座岩石高台昨夜大家已经检查过,然而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它竟有可能是异世界之物,所以即便检查,也有些流于表面。

  卫东环顾四周,一边搓着胳膊一边用有些哆嗦的声音道:“所以……咱们现在已经是在另一个世界了?”

  罗勏一个激凌跳了一下:“所所所,所以,咱们现在看到的一切,都都,都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死寂的夜空,沉默的群山,荒凉的大地,入骨的森寒,死去的生灵,和一个幽灵般鬼魅阴慝的岩石高台。

  “别去管那些,”柯寻制止了卫东罗勏不停转来转去胆战心惊的张望,“先查岩石。秦哥,小春,方菲,萝卜,你们四个拿好枪,站到岩石四个方向,注意着点远处的动静,其余人检查岩石,一寸都不要错过。”

  众人闻言忙收敛心神,立刻分散开来,各找了岩石的一面,从上到下细细检查。

  柯寻摘下手套,用手摸上冰冷的岩石壁细细地摩梭,自语了一句:“这是什么石头?”

  “应该是花岗岩。”在他旁边不远处的岳岑接了他的话。

  “花岗岩?”柯寻疑惑,“我记得花岗岩是很坚硬的一种石头对吧?怎么这岩石感觉这么脆呢。”

  说着伸手一掰,竟是将岩壁上一块略突出的地方给掰了下来。

  “大概是年代久远,所以风化了。”岳岑难得地汗了一下,就算岩石被风化得变脆了,柯寻的手劲儿也忒大了些。

  “岑姐你说,我这么掰啊掰的,会不会就活活把这个岩石台给拆了啊?”柯寻边说边继续连掰带剥地扒拉岩石壁松脆的外皮。

  “……”岳岑禁不住又汗了一次,“你这个想法也很有创造性,或许真的可以试一试。”

  柯寻重新戴上登山手套,开始大刀阔斧地扒岩石。

  “柯儿你干嘛呢?”卫东发现柯寻这厢折腾得飞砂走石的,忙走过来看,“卧槽你牛逼,这是要徒手拆岩山啊?!”

  “如果答案就在岩石里头,就只能这样了,”柯寻说,“过来帮忙。”

  “我车上带着工兵铲。”牧怿然在旁边道。

  “我去拿!”卫东连忙跑过去,抱了好几把铲子回来,“大佬你想得太周到了,后备箱里真是要啥有啥。”

  众人领了铲子,一起动手扒岩壁。

  扒着扒着,忽听柯寻“咦”了一声:“这岩石壁上好像有划刻过的痕迹!”

  牧怿然走过来用手电照向柯寻给他指的地方,果见有几道不似天然形成的划痕。

  “大家下铲注意一些,不要破坏下面的刻痕。”牧怿然叮嘱了众人一句。

  陆续地,众人又在岩壁的不同地方发现了刻痕,并且随着剥落面积变大,露出来的刻痕变多,已越来越可确定,这些隐藏在岩石表皮下面的痕迹,都是人为刻上去的。

  有了这一发现,大家的动作更加谨慎和迅速,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将所有伸手能及范围内的岩石表皮全部清除干净。

  手电的光照下,一幅幅古老朴拙的图案,露出了它们神秘的面目。

  这些图案线条简利,构图诡奇,似字似画,而最让人心惊肉跳的,是每一个图符都像是一种生灵,可每一个生灵,都似乎是已经死去的生灵。

  这岩壁上的图符,就像是,在展现一群活跳尸的行为。

  它们做着让人难以理解的动作,身处在令人无法想象的场景里,每一种动作都扭曲古怪得不像正常人类能够做出的姿势,每一种动作都了无生气。

  众人直看得从心底里往外泛着寒意。

  华霁秋努力克服着画面带来的心理上的强烈不适,边扶着眼镜凑近了细看边道:“这些岩刻的风格,和我曾经随单位应邀去进行工作交流时,看到过的大麦地岩刻风格有部分相似。”

  “大麦地?”柯寻问。

  “是一片岩画带,”华霁秋道,“遗存着一万多幅史前岩画,那些画的时间大概距今约一万三千年到四千年左右吧,咱们眼前的这些岩画符号,我看着有些像……”

  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在手机相册里翻了一阵,然后递给围上来的大家看:“喏,当时我拍了些宣传彩页上的图,你们看,这一张照片上的岩画是被推测为夏朝时期的岩画,上面有一些图符和咱们眼前的这些图符的风格,是不是很相似?”

  “的确。”邵陵率先点头,然后看向牧怿然。

  牧怿然虽然不是画家,但他是个画商,也是个出色的鉴画者。

  “没错,”牧怿然的回答肯定了华霁秋和邵陵的判断,“的确是同一种风格,也极有可能出自同一个时代。”

  “这些图符,似乎在描述一种厌祷的场面。”华霁秋收起手机,打着手电重新将脸凑近了岩壁上的刻痕细看。

  “啥是厌祷?”柯寻问。

  “就是以巫术祈祷鬼神的意思,”华霁秋伸手轻轻抚了抚刻痕,抹去上面的灰尘,继续仔细查看,“你们看,这些图符,有的像人,有的像兽,有的像植物,有的像文字,而其中这些像人的图符,动作非常诡异,它们的肢体扭曲的角度,根本不是活人能够做出来的。”

  “所……所以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不知几时围过来的李小春哆嗦了一下,问。

  华霁秋转过脸来,往回收着下巴,低着头,从眼镜片的上方望过来:“说明这些‘人’,是被强行折断脖颈、四肢,甚至躯干,摆成这样的姿势的。”

  罗勏“扑通”一声腿软坐到了地上,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草:“它们……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华霁秋摇了摇头:“我的研究方向毕竟只是年俗,只不过偶尔随单位出外交流才对其他历史方面了解过一些皮毛,所以,我所知也仅此而已,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敢妄言。”

  “舞蹈是最古老的巫祷方式,‘巫’这个字的原义,就是人在跳舞。”邵陵接了话道,“巫祷之术也分着无数的流派,我想,或许在某一种流派的‘文化’里,活巫跳的舞是用以通天、通神的,而……‘死巫’跳的舞,可能就是通地、通鬼的。”

  “小邵此言有理。”华霁秋点头。

  “那么……这岩壁上所刻画的,就是一种通鬼的巫祷场面?”卫东忍不住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向着旁边迈开两步。

  明明不过是冰冷的一片壁刻,却让人瘆进了骨子里。

  “这些图为什么会被刻在这里?”朱浩文提出了关键的问题,“而且,岩壁风化后,为什么没有风化掉这些刻痕?”

  “通常这种东西被刻在岩洞或是山石壁上是为了记录或流传,”邵陵道,“另外,也会被刻在祭祀用的器皿上,可能会起到一种加持的作用吧。至于这些刻痕为什么没有被风化掉,我猜测可能是某种力量用某种方法,在刻痕的外面设置了一个保护层的缘故。”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片岩石高台究竟只是普通的山石,还是……祭祀的器皿?”柯寻仰头看向岩石高台的顶端,然后又看向大家,“难道这片岩石就是——九鼎?”

  这一猜测让大家齐齐目光一震,“或许我们应该想法子攀到岩石台顶上去看看,”邵陵道,转头看了看车,“可惜车身虽然已经很高了,但距岩石台顶还差得远。”

  “我带了攀岩用具。”牧怿然忽道。

  “可谁会攀岩呢?”邵陵问。

  “我。”牧怿然道。

  邵陵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话来,只伸手比了比大拇指。

  牧怿然正要去车里取工具,却被柯寻拉住手拦下来:“今晚恐怕来不及,没有多久天就要亮了,咱们也不确定这片岩石台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万一你还在顶上时它就突然不见了,你岂不是要直接摔下来?明天晚上再攀吧,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用。”

  牧怿然望着他眼睛里的担心,笑了笑:“好,就明天。”

  “明天我要和你一起攀上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行动,如果这片岩石台是祭祀器皿的话,上去很可能非常危险。”柯寻又说。

  牧怿然再次笑了笑:“好,一起。”

  柯寻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觉得自从来到这儿后,男朋友对自己简直百依百顺又宠又温柔。

  “那咱们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吴悠问。

  “把这些图拍下来,”柯寻道,“明天白天的时候我们可以仔细研究一下,或许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好在大家手机的拍照功能还能用,于是一张张地仔细、清晰地将岩石四壁上所有的图符都拍了下来。

  拍好后没过多久,峡谷间忽然起了浓雾,大家担心离岩石台太近会有危险,重新回到了帐篷内向外看。

  能见度只有半米至一米的浓雾里,渐渐地看不到岩石台的影子,直到破晓时天光乍现,岩石台已随着浓雾无声息地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华爹:小柯,小牧,你们两个真是很亲密的好朋友呢。

  柯寻:……是啊,我们的关系已经亲密成负距离了呢,大概负……15厘米吧。

  大佬:15.2cm。

  柯寻:……

  华爹:真难得啊,我很羡慕你们这样的友情。

  卫东:……大家快来看,这儿有个老实人!

  罗勏:华叔叔可能根本不知道我哥夫夫已经在他的眼前完成了一次隐形车。

  邵陵:……有点儿羡慕那个长度……

  吴悠:咦,邵总,你换了一条鼻子更长的大象鼻内裤啊?

  邵陵:……闭嘴!做点开天眼份内的事!

第355章 山海09┃恐怖的图符。

  卫东、邵陵、华霁秋和顾青青四个人,负责将昨晚拍下的照片在手提电脑里按顺序整理起来——幸好手提电脑大部分的功能还能使用。

  显示在电脑里的图符依然诡异,大家对着电脑屏幕看了半天,最终邵陵率先开口:“也许因为我是搞文字工作的缘故,我觉得这些图符除了像是巫祷的图像外,亦像是某种文字,你们看,这个把四肢和躯干折成‘ぴ’形符号的图符,它出现了不止一次,或许这就相当于一个常用字的作用,经常出现在不同的句子里。”

  “这么看来,这些图符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象形文字了。”秦赐道。

  邵陵点头:“这是文字发展的必经阶段。但从这些图符的结构、风格和规律体系来看,又截然不同于甲骨文和我们已知的文字体系,我有理由怀疑,这种文字属于另外一种文化,甚至是另外一种文明,更甚至是另外一个世界——因此,或可以推定这种图符/文字就是来自另一个领域的一种沟通符号。”

  吴悠闻言忽然一拍脑门:“邵总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我太姥姥以前跟其他同行闲聊的时候,被我无意中听到过一件事。

  “说她年轻的时候跟她师父一起去给一个中了邪的人清秽,那个人好像是被一种非常不好的东西上身了,太姥姥她师父作法的时候就和那人身上的那个东西‘通话’,问那东西想干什么。

  “但那东西好像听不懂的样子,哇哇乱叫,后来咬破手指挣扎着用血在墙上写了几个字。太姥姥的师父见状带着她扭头就走,说什么也不肯再帮那人清秽了,结果那人没过多久就死了,听说死得还特别惨。

  “大家就问我太姥姥,当时她师父为什么不给人帮忙了?我太姥姥说,那个时候她也问过她师父原因,她师父说因为那个人用血写在墙上的字不属于咱们这个世界。

  “她师父的意思是说,那种文字非常可怕,如果见到,不要尝试去念它,更不要去模仿着写它,立刻远离它,绝对不要去沾惹它、去做和它有关的事,甚至不要总在脑子里想着它,还强令我太姥姥赶紧把那几个字的形状忘掉。

  “我太姥姥其实本来就没仔细看,那时候她年轻,刚出道,早被那人恐怖诡异的样子吓坏了,更没心思去看那几个字,这事儿才算翻过篇儿去了,但她也是很好奇,就问师父那几个字是什么字。

  “她师父说,那种文字不是人类创造的文字,并且和人类文字有着不同的属性和功能。人类的文字除了用于记录还用于沟通,而那种文字除了沟通之外,还具有一些强大的力量——我这是翻译过的话啊,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主要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而具体是什么样的力量,连她师父都不清楚,只说这种事情也是她师父的师父告诉给他的,她师父的师父,又是听更上面的师父、师祖传下来的。

  “但他们师门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没有关于这种文字的任何字形和字义的资料,就只是说,如果看到像……像死人一样的文字符号,千万不要理会,因为,那是鬼文。”

  “鬼文”两个字一出口,好几个人跟着一哆嗦。

  “这就对上了,”柯寻指着屏幕,“这种符号看上去不就跟死人一样吗,这很可能就是鬼文,是另一个世界的文字。”

  牧怿然颔首:“那么我们或可推测,上古巫师掌握着部分鬼文,通过这种文字,辅以巫祷形式,以达到和另一个世界沟通的目的。”

  “这么看来,那片岩石高台很可能就是祭祀或行巫术用的台子了。”朱浩文道。

  “这样的话……小牧小柯,你们今晚如果攀上去,会不会有危险?”华霁秋很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