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度和缓,耳垂形成一个略急的小弯。”牧怿然慢慢说道。

  “卧槽谁让你这么认真观察过耳朵我跟他拼了……”柯寻说着又感觉牧怿然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耳轮,心里似有所动:“难道是……怎么可能?我当时明明在门后顶着门,镜头就算会拐弯儿也拍不到我啊。”

  “所以我认为是时间在作祟。”

  “你是说,最后一张照片里的那个男人是我?还抱着狗?心春?”

  “很有这个可能,你今天的确曾经有抱着心春站在门口的时刻。”牧怿然加重了语气,“我仔细观察了那半个人影的轮廓,无论是耳朵,还是头部,包括肩颈线条,我可以确定,那就是你的身影。”

  柯寻觉得自己的汗毛奓起来又落下去,冷静下来仔细回忆:“咱们今天从外面散步回来,突然灭了灯,萝卜抓住了咱俩的手,心春就蹲在他肩上。后来是我抱着心春的,当时我在门口停了停,因为怕屋里的人被心春的眼睛吓到,就捂住了它的眼睛才进的门。”

第231章 逆旅16┃消失的刀。

  柯寻在脑海里一张张翻过那四张负片,按牧怿然的说法,如果最后一张拍的人影是自己,那么其他负片的内容应该也是这个屋子里的人:“吃东西的那一张,应该就是大家吃饭时的场景,我记得心春好像就在那个位置的,大家喂给它好多食物,看起来就是一大堆了。”

  这么一解释,就消除了大部分恐怖感,而且还略有那么一丝奇怪的好笑。

  或许是因为突然放松的缘故,柯寻竟觉得困了,听着身边牧怿然的呼吸声,对方似乎也在即将入睡的边缘。

  黑暗房间里的一切都阒然无声,仿佛活着的只有角落里的袅袅香烟。

  这一夜似乎很长很长,长到令人错觉已经睡过了七天七夜。

  杜灵雨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不似睡前那么黑暗了,而是光线很暗的灰。

  房间里依然是老样子,高高的木质天花板,贴墙的大木柜,大桌子,以及自己躺着的大通铺。

  居然活着醒过来了,杜灵雨一面暗自庆幸着,一面又隐隐盼望着一切早点结束,假如每天都在这个可怕的房间里醒来,估计自己早晚会被精神折磨死。

  也不知睡了多久,杜灵雨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些僵,或许是寒冷的缘故,杜灵雨忍着僵痛感,翻了个身,只觉得周围似乎不大对,仿佛一切都陷入了莫名的死寂。

  没有来由的,杜灵雨产生了一种灭顶般的恐慌感,甚至不敢挪动自己的视线,于是便任由目光停留在房间木柜的方向,那里有淡淡的烟雾缭绕着,是牧怿然点燃的计时香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自己是否还在画里或画外的世界安好?

  杜灵雨鼻腔里闻到的却是另一种香气,这香气和之前的味道不同,虽然也淡淡的,但却有些诱惑的东西在里面,让人想继续闻下去。

  “你醒了?”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是方菲。

  杜灵雨感觉这一道声音对于自己简直是一种救赎,此刻松了松筋,慢慢坐起来:“这一觉可真长啊。”

  “起床吧,准备洗漱,吃早饭。”方菲的声音略冷。

  杜灵雨感觉有些不对劲,明明方菲是睡在自己左侧的,怎么这个声音来自右侧?杜灵雨下意识向声音的方向看去,便见方菲已经穿戴整齐,就隔了一段距离坐在自己右边的位置。

  “你已经洗漱好了?”杜灵雨的视线慢慢从方菲向自己这边移动,赫然发现躺在自己身旁一动不动的奚盛楠——奚盛楠悄无声息地躺着,她的脸上盖了一块布,她并不是在睡。

  杜灵雨惊诧地忘记了尖叫,她迅速离开了奚盛楠身边,看方菲的样子,奚盛楠脸上的布应该是她盖上的。

  杜灵雨佩服方菲的冷静,此时也尽量让自己不再哆嗦:“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奚姐她……”

  “她出事了,”方菲的任务似乎是守护着尸体,“他们已经去叫人了。”

  杜灵雨这时候才想起看其他同伴,这才发现床上睡着的只剩下曹友宁,陆恒和麦芃此时也在房间里,就站在床铺边上,表情非常难看。

  杜灵雨慢慢挪到两个同伴的身边,很小声地说:“为什么不把大家叫醒,曹友宁现在……要不要叫醒他?”

  麦芃:“千万别,刚才陆恒把我叫醒,我差点死了。”

  “什么?”

  “说不清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似的,我的心脏难受得快跳出来了,缓了半天,现在还不舒服。”

  “哦,那还是等他自己醒来吧……”杜灵雨感觉自己似乎在有意说着无关话题,因为真的很怕谈论奚盛楠的死,仿佛这个“死”是个秘密,只要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听,就会安全。

  杜灵雨突然想起了什么:“哎?麦芃,你的声音,你的声音完全恢复了?你感冒都好啦?”

  明明昨天还是极其严重的感冒,今天怎么说好就好了。

  陆恒似乎也刚反应过来,但此刻只是无神地看了看麦芃,并没有说什么,目光又重新停留在了躺着的奚盛楠的身上,眼神里是一片绝望死寂。

  麦芃:“我也奇怪,我的声音突然就恢复了,鼻塞也好了,只是,我的嗓子特别特别疼,疼得像刀割。”

  杜灵雨疑惑,却也解释不出什么,再说此刻心里更大的事是奚盛楠的死亡,她是怎么死的,她昨晚经历了什么?昨晚自己是和她挨在一起睡的,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昨晚和死神擦肩而过了?

  杜灵雨觉得浑身发冷,冷得几乎要被冰封住。

  “是哪儿?这间?”外面有了嘈杂的人声。

  打开门的是柯寻:“对,我们发现后没有挪动,还保持着原样。”

  除了几个老成员之外,还有一个管事人模样的中年人,他的表情很沉着,慢慢走近了床铺边,看到方菲,还微微颔首:“巫大人。”

  方菲也只得点头回礼,目光投向奚盛楠的遗体:“所有人都睡着,谁也没有听到动静,她就……”

  “听说是中毒死的?”管事人已经走到铺前。

  方菲点头,亲手撩开了盖在奚盛楠面部的布巾。

  杜灵雨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耳朵里却无比清晰地听到了方菲的声音:“因为面部完全是黑青的,而且七窍流黑血,所以我们推断是中毒。”

  杜灵雨哆嗦了一下,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面部黑青,七窍流血”已经足够脑补了,心里又怕又哀——奚姐这就永远地离开大家了……

  管事人似乎观察了一会儿,半天才说:“看样子真是中毒,她在灯旅有什么仇家吗?”

  “绝对没有!”陆恒的声音有些激动,“她才来,根本还不认识这里的人。”

  “那么,和你们内部的这些人呢?”

  “没有!我们根本没有理由去杀她!”陆恒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盛楠对我们大家像是知心姐姐,我们才不会对她……”

  管事人的声音冷硬无情:“我能进一步看看吗?”

  “您请便。”似乎是方菲在说。

  过了很久,直到房间里的突然亮了起来,杜灵雨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向别处,这才发现昨天的那个点灯人进来点亮了每一盏纱灯。

  “老井,你过来看看。”管事人招呼点灯人。

  点灯人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过去,看到床铺上的死人也并不惊慌:“有什么安排么?旅官大人。”

  “你看这个死者头上的发簪,是不是瑕玉丢失的那一支?”管事人说。

  这句话显然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尤其是陆恒:“我们来到这里就是这一身行头!盛楠一直都戴着这个发簪的!盛楠才不会去拿别人的东西!”

  点灯人接过管事人递过来的发簪,仔细辨认了一番:“的确是瑕玉的,楚家的首饰都是有标记的,在这个玉簪的内部刻着一个楚字,别家是无法仿制的。”

  管事人,也就是点灯人口中的‘旅官大人’说道:“我们需要检查她的其他首饰。”

  所有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无畏制止也并非最好的选择。

  于是,大家只能主动提供了奚盛楠的包裹,还好里面的显影罐和与摄影相关的东西都已经放进了公用柜子里。

  旅官大人很快就发现了包裹里的首饰盒,打开将里面的首饰一一冲着灯光映照:“这些首饰绝大部分都有‘楚’字的标记,这里还有一个盒子,这个盒子是做什么用的?”

  旅官大人很快又发现了一个造型奇特的长条形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刀具。

  “这是奚姐从外面……是灯旅外带来的!这些和什么楚家没有关系。”杜灵雨也不禁解释道——这个盒子正是奚盛楠的从外面世界带进来的陶瓷刀具,到了这里就被画“默认”成了金属刀具。

  旅官大人不为所动,将盒子里的刀具一一仔细检查:“为什么少了两只,这里明明有盛放刀的凹槽,却没有刀。”

  这个……陆恒也不好解释,那两把刀应该是没有被画识别成功,所以就无法得以现身。

  邵陵却在一旁一惊:这件事情奚盛楠并没有与大家沟通,当时关于陶瓷刀的事情也只寥寥提了几句,少了两把刀的事情却并没有公开说出来,起码没有跟所有人说。

  在画中世界极少有因为识别不了就消失了的东西,即使是这个世界最忌讳的时间——大家的手机只是少了钟表、日历等计时功能,以及其他智能功能,但起码还能照明,起码还能保留着手机的样子;包括这个世界最忌讳的手表,也并没有凭空消失,而是变成手镯之类的装饰品。

  一组刀具里居然少了两把刀,这绝对不正常,而这件事情居然大家都不知道。

  麦芃的声音有些发虚,小声跟几个老成员解释:“当时奚姐是说少东西了,少了两把新式的刀,我们就觉得有可能画没有识别出来……”

  旅官大人的声音越来越严肃起来:“这些刀上都有一个奚字,这个死去的女人姓奚?”

  麦芃还记得这套道具原本的模样,是一个树脂盒子里盛放着一套陶瓷刀具,树脂盒子上被奚盛楠写了个“奚”字。

  秦赐回答了旅官大人的话:“是的,我们的同伴的确姓奚,请问大人,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

  旅馆大人的话一字一句传进了众人的耳朵:“瑕玉是被刀扎死的,全身上下中了很多刀,最后那两把刀还留在她的身上,那两把刀上面都刻了一个‘奚’字。”

  或许是事情反转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大家都没有说什么,更多的是疑惑。

  点灯人的话慢慢响起来:“巫大人说得没错,凶手是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会得到报应。”

第232章 逆旅17┃香毒。

  杜灵雨很长时间都没有从梦魇般的现实中挣扎出来,奚盛楠杀了瑕玉?明明大家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瑕玉就已经死了啊?即使抛开所有的感性色彩,这个事情也不成立,因为奚盛楠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

  杜灵雨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每当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就很容易偏头痛,这次不仅仅是偏头痛,连带着这一侧的耳朵也跟着耳鸣起来。

  杜灵雨好不容易令自己稍微平静下来,这才发现曹友宁不知何时已经起床站在床铺旁边了,他像自己一样茫然无措,与其说是悲伤恐惧,更多的则是一种对这个世界的卑微的无所适从。

  牧怿然似乎在跟旅官大人说着什么,杜灵雨一字一句听着,却发现自己的理解能力实在太差,而牧怿然似乎也在有意绕着弯子说话,他似乎在避讳着什么,又想尽办法让对方能够明白自己的意图。

  对了,是时间,牧怿然无法直接和灯旅的人谈论时间,于是他大多是用“点灯,灭灯”这类词汇来表示的。

  还好,旅官大人的理解能力比杜灵雨要强得多,此时他点了点头说:“我明白,奚盛楠虽然有杀人嫌疑,但她也是个受害者,再说逝者已逝……我一会儿会派人把放大镜送来,一定要想办法从医书上查明这种毒药的来源。”

  放大镜?牧怿然居然要到了放大镜,而且是从旅官大人的手里。杜灵雨感觉不可思议,也渐渐明白了为什么这些老成员能够一起经历那么多幅画,除了团队默契合作之外,拥有一个优秀的领路人也是必备要素。

  旅官大人终于要走了,他回头对众人说:“一会儿我会派人把死者的尸体入棺,先进行冰凝,再入冻土为安。”

  看来,这是这个世界对逝者最终的保存方式。

  陆恒擦了擦眼睛说道:“到时候我们能去送送吗?”

  旅官大人:“可以。”

  门开了又关上,屋子里只剩下十二名成员,以及躺在床上慢慢僵硬的奚盛楠。

  “为什么?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说话的是罗勏,此时紧紧搂着心春:“咱们来的时候那个瑕玉就已经死了,奚姐的刀为什么会在她的身上,而且那两把刀还是从外面世界带进来的!这个时间根本对不上啊!”

  “所以说,这个世界的时间是完全错乱的,正是因为这种乱,才会让这里的居民变得无视时间。”邵陵说。

  “如果他们真的无视时间,又为什么要有开灯灭灯这么重要的仪式呢?”说话的是朱浩文,“我认为他们对时间更多的是一种惧怕,甚至敬畏,所以有关时间的一切才会被列为禁忌之语。”

  牧怿然走到木柜旁边,看了看角落里那一堆香的灰烬,以及灰烬里半支正在慢慢燃烧的香:“第2支香只燃掉了一小半。”

  “第2支香的长度是多少?”秦赐问。

  牧怿然拿出一支未燃烧过的长长的线香:“我是比照这个长度取的香,这上面我用笔做了标记,一段大概能燃烧4个小时,昨晚我用的是5倍长度的线香,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可以燃烧20个小时。”

  “对,只有这样才能凑够昼夜的24个小时。”秦赐沉吟。

  秦赐走过来细看正在燃烧着的香,可见这支香在昨晚并没有灭过:“按现在这个长度来说,大概还剩着总长度的五分之三,那就是说,昨晚的香只烧了8个小时。”

  曹友宁揉了揉眼睛:“我觉得我昨晚睡了好长时间,绝对不止8个小时。”

  很多人也纷纷表示有同感。

  罗勏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柯寻:“哥,咱们现在到底算过了一天还是半天啊?昨天白天4个小时,加上灭灯后的8个小时,那才12个小时啊,难道这里的一天有两组昼夜?”

  柯寻似乎想起什么:“我去看看刻在咱们外头墙壁上的7条线,说不定发生变化了。”

  杜灵雨实在不想呆在有死人的房间里,虽然这个死去的人在生前与自己很是亲密,但死了就是死了,心里难受是一回事,陪伴在尸体身边是另一回事。

  杜灵雨无法克制心里的怕,此时看到柯寻出门,便也跟着走出门去。

  外面已经恢复了昨日白昼的灯火通明,杜灵雨紧紧跟在柯寻身后,高大的男子总能给人一些安全感。

  柯寻来到走廊的墙壁边,那上面仍然深深地刻着7条竖线,丝毫没有改变。

  柯寻的食指摸在这7条竖线上,感受着那锋利的凹凸:“我总觉得这7条线有故事,这里面一定藏着线索。”

  光明令人觉得温暖,也会让人觉得踏实,杜灵雨感觉自己身上渐渐暖和起来,此时也跟着仔细观察起墙壁上那7条线。

  “你觉不觉得,这7条线不是同一个人画的。”杜灵雨说出自己的看法。

  柯寻仔细观察,发觉前三条线画得笔直有力,后面的四条有的略斜,有的略短,有的划痕略浅,似乎真的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杜灵雨抿了抿略干的嘴唇,用微微颤抖的手指着第7条竖线说:“你看这条线特别浅,而且往左下角斜得很厉害,就像是我写阿拉伯数字时的习惯那样……”

  后面的话可能会令人觉得不吉利,但杜灵雨还是说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最后一条线像是我画的。”

  柯寻不禁侧过脸来看了看杜灵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生会突发此言。

  “我也不知道哈,也许是女生的直觉吧,”杜灵雨勉强笑了笑,这个话题有些可怕,自己又没有十足的依据,“反正我小的时候在田字格本上学写数字的时候,就被我妈严格要求按着对角线那样写,所以我写的数字全都倾斜得厉害……而且,我看这个墙壁虽然是木头的,但也是很坚固的木头,我认为我不可能画出前几条线那么深的道道……”

  杜灵雨渐渐的就停住了话,感觉自己脸上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莫名其妙就觉得紧张难受。

  柯寻伸出手来,在半空中略停了停,才轻轻拍了拍杜灵雨的肩膀:“在画中的世界,哭泣和紧张都没有用,咱们想保命就得全力以赴找线索。不过,你刚才的那些分析,我觉得很有用。”

  杜灵雨努力让自己不再颤抖:“谢谢。”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和潜能,如果大家都能把这些发挥出来,那我们就离出画不远了。”柯寻的眼睛依然看着墙上的7条线,自从杜灵雨发表了刚才的言论之后,柯寻总感觉这7条线也在看着自己。

  杜灵雨点点头,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袍,这样令自己觉得更暖和:“还有,早晨醒来的时候,我闻到奚姐的位置上有一些奇怪的香味。”

  “香味?”

  “是的,那种香味很特别,和咱们夜里点的那种香是完全不同的味道,而且那个香味非常淡,普通人恐怕很难闻得出来。”杜灵雨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我的衣服上还沾了一点点味道,大概是因为我昨晚挨奚姐最近吧。”

  柯寻凝神望着杜灵雨:“你一直都对香味这么敏锐吗?”

  杜灵雨点点头:“我对香水比较感兴趣,这两年一直在业余时间上着调香课,所以,对于味道的捕捉可能更加敏锐。”

  当柯寻和杜灵雨回到房间的时候,秦赐正在翻着那本医书,因为上面的字很小,秦赐此时紧紧眯着眼睛费力地查看着:“昨天并没有仔细看这本书,我现在才发现这本书的前半本是研究医药的,后半本居然是研究毒药的。”

  柯寻轻轻打断了秦赐:“小杜对香味有些研究,她闻到奚盛楠的身上有奇怪的香气。”

  秦赐听了这话,急忙又向后翻了几页:“这里有一部分是专门记载用香料做毒药的,难道……”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秦赐的身上,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翻书的声音,一页一页,像钟表的表针在慢慢淌。

  随着声音戛然而止,便见秦赐的手停在了某页不再翻书:“真奇怪,有一页被人撕掉了。”

  所有人都凑上来看,只见医书的某一页被整整齐齐撕掉了,因为撕得非常靠里,所以如未翻到这一页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秦赐看了看前一页和后一页:“这些记载的都是用香料制作毒药的方法,撕掉的这一页应该也是。”

  大家沉默良久,最终开口的是卫东:“那就是说,凶手偷偷撕掉了这一页,然后按照上面的配方用香料制成了毒药,在昨天晚上毒死了奚盛楠?

  “可是,凶手怎么下手呢?咱们屋子里有这么多人,如果他用熏香的方式来下毒的话,那就把咱们都毒死了,不可能只毒死一个奚盛楠啊。”

  卫东说的很有道理,这件事情的确很难解释。

  秦赐走到奚盛楠遗体的旁边,掀开布巾又仔细看了看:“按照她毒发的情况,我认为她应该是服用了大量毒药,只有毒药进入体内才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

  “秦医生,你的意思是说盛楠吃了毒药?”陆恒说道,“我们大家吃东西时一直都在一起,她并没有独自吃什么别的东西啊。”

  邵陵:“我们仔细回想一下,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关于那一套刀具少了两把刀的事情,就是我们的疏忽造成的。大家都好好想一想,昨天在吃东西或喝水的时候,奚盛楠一直都跟大家在一起吗?”

  就在大家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的时候,麦芃突然说道:“我知道了,也许是那瓶辣酱,昨天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吃了辣酱。”

  秦赐听见这话,已经垫着一块布巾将柜子里的那瓶辣酱拿了出来,并打开了扣在上面的盖子。

  一股辛辣的味道弥漫在了房间里,杜灵雨走上前来,皱着眉头仔细闻了闻:“因为辣味的遮掩,那股香味淡了很多,但还是有一点儿的,就是奚姐身上的那股味道。”

  麦芃叹了口气:“我们几个人里只有我和奚姐吃辣的,昨天我因为重感冒所以不敢碰辣椒,所以就只有她一个人吃了。”

  几位老成员也并非一点辣椒不吃,而是这瓶辣酱上面贴着标签上写着:特辣辣酱,所以令人望而却步。

  秦赐从自己的包裹里取出一套针来:“这里面有专门的试毒针,似乎是这个世界特殊的产物。”

  麦芃有些疑惑:“用银针试毒不是只能试砒’霜吗?奚姐中的应该不是砒’霜毒。”

  秦赐:“这不是银针,这些针的颜色和质地都很特别,应该是特殊的试毒针,我来试一试。”

  最终,那根扎进辣酱里的针,通体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第233章 逆旅18┃棺。

  人为投毒,而且投毒人非常有计划性和目的性,这件事做得悄无声息,任何人都没有察觉,而且成功地令奚盛楠成为唯一一个受害者。

  “如果投毒者的目标就是奚盛楠,那么这件投毒案做得非常完美。”邵陵皱了皱眉头,“我实在想不通,投毒者是怎样获知我们每个人的口味的。”

  “是啊,”罗勏也跟着说道,“我都不知道你们的口味,我以前还以为东哥是个嗜辣星人呢。”

  卫东犀利地看了罗勏一眼:你这句话会得罪全世界所有美工的发际线……

  邵陵也微微点头:“即使大家曾经一起经历过前一幅画,我也并不了解所有老成员们的口味。”

  曹友宁也跟着说道:“我们这几个摄影小组的倒是互相了解,因为经常一起出去采风,但我们对你们老成员完全不了解啊!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对,没有人能保证那瓶有毒辣椒酱一定会被奚姐一个人吃。”

  杜灵雨:“我觉得咱们内部成员不可能互相残杀,但外面的人对我们的口味更不了解,又怎么能准确无误地杀死了奚姐呢。”

  “除非是按条件杀人,这一次杀掉的是爱吃辣椒的人,就像很多年前有个杀人犯只杀穿红裙子的女人。”曹友宁说。

  “不不,这件事情绝非你们说的那么简单,”秦赐收好了自己的试毒针,又垫着布巾把那瓶有毒辣酱盖好了盖子,“刚才管事人通过勘验,已经牵出另一桩案子,那个瑕玉死于前一晚,但扎在身上的凶器却是我们从外面世界带进来的,这件事非常离谱。”

  “这个世界的时间非常混乱,我怀疑奚盛楠中毒这件事也和时间的错乱有关。”邵陵说。

  这时候门突然开了,旅官大人带着几个手下走进来:“几位亲属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如果没有,我们就准备移尸入棺。”

  很多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但奚盛楠总得入土为安,即使所入的是冻土。

  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

  秦赐将那瓶有毒辣酱交给了旅官大人:“……我们所能提供的也就是这么多了,就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下毒害死奚盛楠一样,我们也不相信奚盛楠会对瑕玉……实在想不出作案的动机。”

  旅官大人的表情始终维持着巧妙的疏离感:“灭灯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我已经问过了本旅的巫大人,大人推测,毒死奚盛楠的是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同样会有报应。”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足以令人消化很久。

  “你们不是要送一送同伴吗?那就一起来吧。”旅官大人说到这里,就率先走出了房门。

  几位手下将奚盛楠的遗体抬出房间,走廊里摆放了一副水晶棺,遗体被慢慢放进了水晶棺内。

  众人便跟在奚盛楠的棺材后面慢慢向着前方走去。

  秦赐走在牧怿然的身边,低声问道:“小牧,你今天有些沉默,是想到什么了吗?”

  牧怿然收起心神,看了看站在身旁的秦赐:“就眼下来讲,奚盛楠死于非命,守在她身边的始终是我们这些同伴,也并没有外人前来围观;但昨天瑕玉之死,同样死于非命,却引起了一定的恐慌。 ”

  “这……是不是楚家的势力范围比较大?”秦赐推测。

  “但愿不是这个原因,我不希望那个楚家来找咱们的麻烦,”牧怿然轻轻一咳,“刚才两件人命案所做的对比,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案发现场不同——奚盛楠死于房间内,瑕玉就死于二楼的那个广场。”

  “你的意思是说,人们围观的那个地方就是案发现场?瑕玉被人杀死的案发现场?”秦赐越发的一头雾水,“如果这样的话,那凶手更没有机会在公众场合杀掉瑕玉。”

  “这就迎合了那位大人刚才说的话,灭灯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牧怿然慢慢说道。

  柯寻也忍不住说道:“还有那个巫大人,当初是看过瑕玉的遗体之后,才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但这回巫大人并没有露面,他是怎么知道,行凶者是个男人的呢?”

  “巫大人在这个世界是个很神秘的存在,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也许能看透时间。”牧怿然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走在一旁的方菲听到这话,脚步慢了慢,若有所思。

  众人跟着前面的水晶棺一直沿台阶向上走,慢慢就走到了这座逆旅的顶层,路过的行人往往会停下脚步看看这支奇怪的送葬队伍,但也只是看看而已,毕竟别人的生死与自己无关。

  顶层是一面大大的木质穹顶,在穹顶的侧边有一圈灰蒙蒙的玻璃窗,旅官大人命人将一面窗子打开,霎那间刺骨的寒风就吹了进来,仿佛随时能将这里的一切冻成冰雕。

  “悬棺吧,冰凝之后,一切都清净了。”旅官大人神情严肃地执行着葬礼仪式。

  几位葬礼执行人将水晶棺系上了牢固的绳索,然后小心翼翼地准备将其抬出窗子。

  陆恒突然变得有些失控,刚才他一直如游魂般茫然呆滞,此刻突然扑向了水晶棺:“我不相信盛楠死了!我不相信!她还那么年轻,她还不到30岁!”

  旅官大人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你最好闭上嘴巴,再胡言乱语地说这些禁忌之语,我会下令将你同她一起冰凝入土。”

  曹永宁和麦芃几个人急忙将陆恒拉到了一旁。

  “陆恒,我们也不想看到今天这个情景,”杜灵雨在一旁劝慰,“现在更重要的是好好活下去,找出奚姐的死因。”

  陆恒听见这话,减轻了挣扎,眼睛里却只剩下了空洞无神。

  因为开窗的原因,令整个灯旅的顶层异常寒冷,杜灵雨戴上了棉袍后面的棉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壮了壮胆子,向着出棺的窗边走了过去。

  水晶棺稳稳当当被送下去,奚盛楠那张乌青发黑的脸渐渐被水晶棺面迅速聚拢的冰晶所笼罩,从朦胧模糊到彻底看不清。

  绳子慢慢向下递着,匀速稳当得如同某种精密仪器的运作,令人相信这口棺材绝不会因失衡而跌落。

  杜灵雨感觉脸上有刺骨般的寒凉,这才发现外面还飘着雪花,她并不敢完全靠窗向外探着身子看,于是便瑟缩在柯寻和卫东之间的位置,踮着脚尖望着外面那慢慢下沉的水晶棺。

  头痛和耳鸣又来了,杜灵雨甚至感觉视力一片模糊,若不是被刺骨的寒风不断刺激着,真有可能会晕厥在这里。

  “小杜,你没事儿吧?”柯寻发现了杜灵雨的异样,卫东则及时扶住了杜灵雨昏昏欲倒的身子。

  “不知道怎么了,刚才就好像产生幻觉了一样,”杜灵雨望着眉毛和刘海都被吹成了雪白的柯寻和卫东,感觉这两个人仿佛在几分钟之间突然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杜灵雨却在出着冷汗,她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着哆嗦,柯寻和卫东将她扶到了远离窗口的位置。

  “外面太冷了,至少得零下二三十度。”卫东擦了擦自己结了白霜的眉毛,“估计你是要被冻晕了。”

  柯寻却一脸认真地看着杜灵雨:“你刚才的幻觉是什么?”

  杜灵雨顿了顿,刚才的幻象仿佛还浮现在眼前,她瞪着失神的双眼,口中喃喃说道:“我看见,就在奚姐那一副水晶棺的下面,还悬着十几副棺材,排成整整齐齐一个竖列……好多好多棺材,长得就像一列火车……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卫东和柯寻对视一眼,此刻也只能轻轻拍拍杜灵雨的肩膀:“别怕,外面白茫茫的,很容易产生幻觉。”

  柯寻知道后面的问话可能有些残忍,但还是想趁着杜灵雨此时的记忆清晰,把自己想问的问出来:“大概有多少棺材?”

  杜灵雨哆嗦着回忆着:“十五副……不,可能不到十五副,我没有数,大概是……”

  “十三副?”卫东听见自己问出这个可怕的答案。

  杜灵雨无神地看了一眼卫东:“大概吧,大概十二三副。”

  “那些棺材都一模一样吗?”

  “一模一样,但因为距离很远,我看不清里面……”杜灵雨都惊讶,自己刚才居然在可怕的幻觉里努力观察着,“还没有完,后来,我听见耳朵边有剪刀的咔嚓声,然后最下面的那一副棺材就掉下去了。”

  这个幻觉太可怕了,连卫东都听着肝儿颤。

  柯寻紧紧握着杜灵雨的手,努力让对方平静下来:“掉下去之后呢?”

  “之后又是一声咔嚓,那声音特别清楚特别大,然后倒数第二幅棺材也掉下去了……就掉进下面的深渊,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的深渊……”杜灵雨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卫东也不知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唯有张开双臂以战友的姿态抱住了杜灵雨,试图给对方一些温暖和力量。

  而柯寻已经走到了旅官大人身边:“请问大人,入土仪式是怎样的?我这还是第一次参加亲友的葬礼。”

  旅官大人平静地看了柯寻一眼:“把绳子用金剪刀剪断,水晶棺自己会落入冻土里,那才是真正的入土为安。”

  柯寻心里一颤,没想到事实和杜灵雨的幻觉产生了如此真实的吻合。

  “可是,可是她还很年轻。”柯寻的声音惋惜着,眼睛却一直望着旅官大人。

  “轮回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死亡才是真正的圆满。”旅官大人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对了,放大镜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为了防止后面的恶性事件发生,最好尽快把那本医书弄明白。”

第234章 逆旅19┃投影仪。

  所有人都未想到,居然能从旅官大人那边收益颇丰——除了借到一面珍贵的高倍放大镜之外,还借来了一枚极其明亮的萤石。

  “说是看咱们巫大人的面子,萤石旅的一位巫大人亲自提供的。”柯寻将这两件“宝物”放在了桌子上。

  卫东则借到了一些木匠用的工具:“大佬,咱们这就开工?”

  牧怿然将一只大木盒放在桌面上,体积大概有两个鞋盒子那么大:“这些东西足够了,这块萤石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在牧怿然的指挥下,众人齐动手,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就利用这只木盒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放大投影仪。

  放大镜被巧妙地镶嵌在木盒的一侧,萤石则被镶嵌在放大镜对面的一侧,另外两侧开了细槽,用于胶卷的移动。

  房间的所有灯都被灭掉之后,神奇的投影效果就展现在了墙壁上。

  或许是由于这枚萤石奇异的质地和光亮,墙壁上的投影效果居然不输于现代的投影仪,尤其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简直堪称奇迹。

  卫东和罗勏两人各站在投影仪的两侧,一个人负责推送胶卷,一个人轻轻收拉胶卷,两人的力量速度保持一致,尽量避免胶卷表面产生划痕。

  当墙壁上神奇地展现出一帧帧发亮的图片光幕时,众人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惊叹。

  墙壁上的图片从山水到城市,从黄昏到夜景,当图片定格在那一张熟悉的城市电视塔夜景时,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大家都记得下一张图片是什么。

  卫东和罗勏默契地一起停顿了一下,罗勏看了看站在对面的卫东,此时他的脸被投影仪的光打出了一种奇异的效果,仿佛他也成了墙壁光幕的一部分。

  卫东点了点头,那意思是说:准备送卷儿吧。

  罗勏也略微一点头,手里的胶卷轻轻一松,就感受到了卫东那边适当的抻拽力,屏幕上的电视塔渐渐平移进了黑暗,被一幅略显模糊的图片所替代。

  因为没有进行照片冲洗,所以,墙壁上的图片依然是负片效果,黑即白,白即黑。

  这张负片的整体是灰色,模糊的女人身影,是略深于整体背景的,看来女人穿了一件颜色偏浅的衣服,衣服上有一些大块的花纹。这里面最大的色彩冲突就是女人的头发了,在负片上看,女人的头发几乎就是白色的。

  由此看来,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那长长的头发似乎被女人编成了一条粗粗的麻花辫子,自耳畔一侧垂下来,辫梢儿几乎垂到膝盖的位置。

  “这是……”杜灵雨惊讶地望着墙壁光幕上的女人,与她一起显现出惊讶神情的是陆恒。

  “怎么,你们认识这个人?”邵陵问道。

  “从这个女人的发型来看,她应该是瑕玉。”杜灵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