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众人指认的年轻人就来自萧家,从人们的言谈中分析,他之前和死者瑕玉有婚约,并曾在众人面前说过‘求而不得,不如杀之’的狠话,现在被大家拿出来作证据,萧郎有口难辩。
几个人听了陆恒的话,安静了片刻,方菲先看了看柯寻:“我不相信这幅画还会像上回那样,要一一读出我们的内心世界。”
柯寻想了想,问陆恒:“奚盛楠以前认识摄影家毕笛吗?”
“我想应该不认识,毕笛90年代就已经去世了,再说这两个人所居住的城市也离得很远,不太可能产生交集。”陆恒迟疑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摄影吧。”
可为什么画给出的第一条线索偏偏选择了奚盛楠的小说呢?如果奚盛楠与画家没有特殊渊源,今天这样的情景以后会不会出现在每个成员的身上?
柯寻看了看方菲:“我也不相信这幅画会走上一画的老路,去深挖每个成员的内心资料。”
卫东透过川流的人影,隐约看到了躺在那里的死者瑕玉,身上盖着灰蒙蒙的布,有暗红的血迹从布下面渗出,血流如同已经胶凝的小溪,停驻在一个方向,仿佛意欲指认凶手。
卫东心里一颤,离柯寻近了些,才略微踏实。
“我觉着,这幅画只是借助了奚姐写的小说,而且还改了好多地方,奚姐刚才说了,女主根本没有死,还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卫东说出自己的看法,“这故事发展到现在,已经和那本小说关系不大了吧。”
陆恒抿了抿微厚的嘴唇,在烛光之下,他的五官更趋近于东南亚人:“这是盛楠的第一部 小说,她以前曾经透露过,这差不多是个半自传体的小说,听说很多作家的第一本小说都有些自传的性质。”
忽暗忽明的烛火,像陆恒所说的话一样迷离不祥——自传,那死者瑕玉岂不就是奚盛楠自己的化身么。
烛火跳跃得越来越厉害,人群却突然安静下来,一阵风携着势头带着气场扑面而来,有人在窃窃私语着:“巫大人来了。”
第221章 逆旅06┃巫大人。
当卫东第一眼看到所谓的巫大人的时候,差一点嗷一嗓子鬼叫出来,身子一软,被柯寻及时给力地扶住了:“绷住了,那是面具。”
巫大人穿一身略旧的深色长棉袍,戴一张惨白的面具,有一双弯月般的眼睛,裂到耳边的大笑的嘴巴,这些都是墨如锅底的黑色。眼睛周围是一些黑色的放射性的线,就像是眼睛发出了黑色光芒似的,这些线遍布了整个面具,令人担心面具随时会被这些锋利的线割裂开。
“巫大人目光如炬。”人们的态度虽说不上卑微,但那神情却是极度崇拜着巫大人的。
卫东总算抑制住了加速的心跳,但还是无法从容直视巫大人——特别是那一对有着无数条黑色射线的眼睛,真真是“目光如炬”。
怕什么来什么,巫大人走过柯寻卫东几人身边时,慢慢停下了脚步,戴着面具的脸逼近过来,似乎在“打量”着几人,尤其那弯弯的黑眼睛和黑嘴巴,里面无尽的黑暗深渊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终于,巫大人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向着尸体所在的地方缓缓走去。
卫东的魂儿都被吓乱了,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而陆恒则整个人靠在了卫东的身上。
卫东擦了把冷汗:幸亏萝卜没跟过来,不然一定会当场吓糠了。
陆恒全身都是冷汗,擦也擦不完,现在就特想问问老成员,以前的画里也经常会出现如此可怕的NPC吗?以及老成员究竟是怎样活过这么多幅画,并且还没有被吓成神经病的。
柯寻也怕,怕的不是巫大人那张诡异的面具,而是……这个世界似乎已经有了固定的无法打破的规则,成员们在这个世界拥有了姓名,这一定不是空穴来风,而更像是在为接下来的角色扮演做准备。
巫大人的地位似乎高高在上,那么自己这群人在这个世界又是怎样的身份地位呢?会被布置怎样的任务?如若违反规则,又会被施以怎样的惩罚?
此时,二楼众人皆鸦雀无声,甚至整个楼城都恭默守静,人们虔诚地将声音的权利留给了巫大人。
众人都微低着头,柯寻几人也只得入乡随俗,跟着大家微微低头,耳朵却竖起来听着细微的动静。
巫大人掀开了盖在死者身上的白布,或许那块布过于旧了,连窸窣的声音也变得成熟寡淡,仿佛并不想引起无关人的注意。
“巫大人,”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来,似乎是守在尸体旁边的某个管事者,“杀人者卑鄙狠辣,不仅刺中死者数刀,且将死者毁容。死者擅长弹琴,杀人者便将其手指骨尽数斩断,残忍至极。”
巫大人很久不语,管事者便也噤了声。
旧布的窸窣声再次响起,似乎是将那布重新盖在了死者的身上。
管事者忍不住又说道:“巫大人,我们都怀疑是萧虎所为,因为联姻不成,他便起了杀心……”
“我没有啊,巫大人要替我做主啊!”萧虎的辩白声在楼城里回荡着,仿佛舞台剧里的激昂台词。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急促响起:“莫扰巫大人,大人在看死者的眼睛。”
柯寻忍不住微微抬头,因为个子高,而其他人恰恰也都低着头,便得以看清巫大人那边的情形——死者整个尸体都被白布盖着,巫大人高大的身躯像虾一样弓下来,戴面具的脸似乎在与尸体透过白布对视。
巫大人看了很久。
“凶手是个女人。”巫大人终于开口说话了,或许是因为厚重面具的遮挡,那声音像是被什么人捂住嘴巴发出来的,十分古怪。
众人静默一阵,突然有人说:“那就是萧虎的姘头!她一定是嫉妒瑕玉!就是她干的!”
渐渐的,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如同风刮进了杨树林,引起一片哗啦啦的脆响——“这个女人太歹毒了!她嫉妒瑕玉的美貌!嫉妒瑕玉会弹琴!”——“哼,这下子她把自己也葬送进去了!楚家不会放过她!咱们灯旅更不会放过她!”——“萤石旅的人都是些黑心的!他们那儿见不到光!”——“把她揪出来,咱们灯旅不是好欺负的!”……
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闭了嘴。
那声音就像是用手指在轻轻弹鸡蛋壳,声音极为清晰地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声音不大,更像是一种另类的耳语。
柯寻的眼睛一直都盯着那个巫大人,不敢相信刚才的声音是巫大人用手指在轻轻敲自己的下巴——面具的下巴。
“那女人会有报应。”巫大人说。
也许是“敲下巴”带来的神奇震慑力,人们不再议论纷纷,恭敬地目送巫大人离开之后,也没有人再为此时多说什么,最多说一句——“灯光会保佑瑕玉,让她安息。”
很快,‘瑕玉之死’就变得不再新鲜,人们四散而去,各自奔忙。
瑕玉的尸体依然盖着白布,由几个人看守着。
柯寻几人也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便顺着来时的台阶上楼去。
陆恒走在最后面,扶着楼梯扶手,才勉勉强强有力气上楼,卫东拉他一把:“还没入夜呢,白天不会出事儿,放心吧。”
不听还好,一听这话,陆恒更脚软了:“入了夜,真的会发生死亡事件?一定会发生?”
卫东沉默了,只管拉着他上楼。
方菲走在最前面,一言不发。
柯寻:“你并非好事的人,去楼下看尸体这件事,不是你的兴趣点。”
方菲侧过脸来看着柯寻。
柯寻:“你也许发现了什么,急于去楼下求得验证。”
方菲的黑眸扫过柯寻,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柯寻:“和那个巫大人有关吗?”
方菲点头,把自己手上的土陶镯子摘下来:“本想回去了再讲,既然你提前想到了,那就看看这个吧。”
柯寻接过这只风格粗犷的宽镯子,说其淳朴都是好的,说白了就是粗糙,就跟初学者闹着玩儿做出来的一样,甚至都不够圆:“真挺丑的。”
方菲:“……”
“卧槽柯儿你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撸女孩儿镯子算哪出儿?”卫东的口吻就像在骂贾宝玉。
柯寻没听见似的,一本正经撸着镯子,手指停留在镯子的内圈:“这里是不是有字?好像是一个笔画简单的独体字。”
卫东:“卧槽你邵陵上身了?”
方菲看了看四周没人,才点点头:“是个‘巫’字。”
或许是‘巫’字在这个世界格外特别,其他三人都吃惊不小,卫东回想着刚才巫大人逼近自己时的可怕情景:“难怪他看了咱们半天,最后还冲咱们点了点头,看来是……遇见同行了?那是打招呼的意思?”
陆恒磕磕巴巴地在后面说:“他当时是在点头吗?我以为他在笑……笑得脑袋都颤了……”
“……”
方菲:“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牧怿然怎么说的?去哪儿集合?”
“就在咱们刚进来的那个地方,走廊旁边的房间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给咱们安排的住处,咱们先回房间。秦哥浩文儿他们去其他楼层踩点儿,应该也回来了。”柯寻望着旁边一盏纱罩灯里,大如拳头的火苗,忽闪着,美而怖。
方菲淡淡一笑,有些不敢相信刚才的柯寻只和牧怿然对了个眼神,低语了寥寥两句,就商量定了这么多事情。
“刚才咱们是从几层下来的啊?”陆恒望着巨大的长方形天井,以及上下四周那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咱们找不回去怎么办?!”
卫东的语气里有安慰的意思:“咱们就在九楼,挨着楼梯,门口的灯笼上画着乌鸦。”
“摸木头。”柯寻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下来。
卫东下意识摸了摸楼梯的木柱子:“那就是个乌鸦,我搞美术的还分不清乌鸦和别的鸟儿吗?虽然没有被涂黑,但那个身形儿和脑袋嘴巴绝对就是乌鸦!——陆恒你怎么了?”
“我恐鸟症……”陆恒欲哭无泪。
“……抱歉。”
“还好,没那么严重,主要是恐鸟嘴……”陆恒尽量分散注意力,不去想那么不舒服的东西,“对了,还有一个事情,我想求大家保密。”
柯寻和方菲的脚步都慢下来,望着脸色略苍白的陆恒。
陆恒:“刚才,关于瑕玉被凶手毁容以及斩断手指的事情,我不想让盛楠知道,她看似坚强,其实很脆弱。拜托大家了。”
大家没有作声,算是默许了。
卫东和陆恒走在后面,忍不住说:“你是不是想追她?”
陆恒一阵苦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挺明显的。”
“可惜她没有同意,她曾经受过伤害,不太相信感情了。”陆恒轻弱的声音里透着坚定,“我是因为她才去学摄影的,以前对这个一窍不通,也并不感兴趣。”
卫东看了看挂在陆恒胸前的相机,刚才走在人群里,人们似乎对此物并不陌生,也就是说,在这个分不清年代的世界里,照相机是原本就存在的。
陆恒嗫嚅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刚才偷偷拍了瑕玉。”
第222章 逆旅07┃1/16秒。
所有人都几乎不敢相信,看似胆怯的陆恒居然敢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偷拍一具尸体。
“卧槽,你是说,你当着那个巫大人的面偷拍了死者?”卫东简直说不清陆恒究竟是胆小还是胆肥了,而且自己刚才一直挨着陆恒站,居然没注意他偷偷使用相机这件事。
陆恒的声音依然嗫嚅着:“那时候巫大人还没来,人群比较乱,我连相机都没举起来,取景器也没敢看,就是冲着瑕玉躺着的那个方向,按下了快门。——而且我当时手是哆嗦的,不知道能不能承受那么慢的速度。”
“什么速度?”卫东听不明白,柯寻和方菲也一头雾水。
“就、就是快门的速度,”陆恒愈发胆怯了,不知道自己偷拍死者这件事,会不会违反了这个世界的某个规则,“我用的是很慢的速度,1/16秒,其实早已经超过安全快门的极限了,按说这个速度应该用三脚架的,而且我当时的手还哆嗦着,说不定拍出来的就是模糊一片。”
“哦……”卫东不知自己为何松下一口气来,好像拍不到东西是一件让人觉得踏实的事儿。
“你为什么会想到去拍她?”柯寻问道。
此时四个人慢慢向楼上走,偶尔会遇见一两个行人,到这个时候大家会默契地闭口不言。
陆恒听到柯寻的发问,好像在迷茫中又找到了方向似的,声音也变得坚定了一些:“我当时就想把那些拍下来给盛楠看,毕竟是她最在意的一部作品,万一等出了画之后她想看的话……”陆恒的眼睛又迷离起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大概是疯了,居然把女主的尸体拍下来给作者看,鬼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
“你只是不想让她留遗憾。”方菲突然说了一句。
“是,我不想让她在任何事情上留遗憾。”陆恒喃喃自语,又点点头。
柯寻继续问道:“你刚才说的安全快门是什么,还有那个1/16秒的速度,为什么拍出来会是模糊一片?”
刚才陆恒说的那些摄影专业问题,三个人都没听懂,大家此刻都明白柯寻的用意,如果陆恒侥幸把照片拍清楚的话,说不定会成了一条有用的线索。
“速度就是我们按动相机快门的那个咔嚓声,也是相机执行曝光的过程,如果速度很慢的话,手持相机产生的抖动就会影响照片的效果,1/60到1/30秒可以说是手持安全快门的极限,按说应该使用三脚架来固定更为稳当,何况是我刚才用的1/16秒。”陆恒虽说紧张胆小,但说起这些专业知识来却是滔滔不绝。
卫东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把秒分成若干份还会被称为慢速,但还是问道:“那为什么还要用那么慢的速度去拍呢?明明知道紧张手会抖。”
“因为在当时的情形下,尸体是绝对静止的,而周边的人们是动着的,如果用慢速度去拍的话,理想的效果应该是:周围那些行动的人是虚无飘渺的,只有尸体是静止清晰的。”陆恒认真地回答,“但当时那种情况不可能拍出理想的照片,我只是把镜头冲着那个方向,连取景器都没机会看,手也是抖着的。——拍不出来也好,盛楠绝对不会想看瑕玉的尸体。”
此时,大家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九楼,柯寻停在了楼梯拐弯处,又问道:“这种相机是不是需要冲印胶卷才能看到照片效果?”
“对,这不是数码相机,只能等照片洗出来才能看到,”说到这里,陆恒仿佛暂时忘却了周遭的危险,略带激动的说道:“我认为这种延迟性才是摄影最大的魅力所在。”
“……”
“我感觉瑕玉的故事应该发生在古代,这座楼和这些人也都时代模糊,”方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敢相信在这样一座楼里,会有胶卷冲印店。”
“楼外面是什么?说不定外面有。”卫东说完就有些后悔,按照以往的规则,这座城楼应该就是这幅画所划定的范围,没有人能够出去。
“呜呜——”罗勏和狗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卫东:“真没想到,第一个迎接我们的居然是心春。”
罗勏不以为然,还把狗抱在了怀里:“不知道为什么心春不会汪汪叫,连我姐夫都觉得奇怪,按说它能听到声音,也能发出一些声音,不应该是哑巴啊。”
“体感车变成的狗,能呜呜两声就不错了,”卫东说,“早知道把我小时候的那辆旧童车拿进来,起码还能喊两句‘倒车请注意’。”
“不准拿你的‘倒车请注意’和我的心春相比,它是独一无二的。”罗勏和卫东回到房间的时候,13个人都已经全了。
这个房间非常开阔,目测约100平米左右,床居然是大通铺,杜灵雨对方菲说:“屏风那边是女生的住处,能简易隔开已经不错了。”
方菲点头,这个条件比当初大家横七竖八窝在船舱里要好太多。
“这座楼太大了,我们逛了半天也没走出这座天井,找签名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曹友宁坐在一旁的木凳子上,有些泄气。
“关于这座楼的来历,大家都打听到什么了?”邵陵刚才一直留在房间里找线索,此时将目光投向从外面回来的成员。
“灯旅。”柯寻感觉有一个声音和自己一起响起来,扭头看发现是朱浩文。
朱浩文不再做声,默默坐在了木桌旁的椅子上。
“我们刚才也没主动打听,灯旅这个名字是从那些人口中听来的,除了灯旅之外,还有个萤石旅。”柯寻进一步说着,“如果说灯旅都是挂满灯笼的话,那个萤石旅好像是见不到光的。”
牧怿然点点头,将目光投向另一组人。
秦赐作为代表说道:“我们尽量不露声色地打听,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咱们这个灯旅就是一座巨型旅馆,当地人将其称之为逆旅。”
逆旅,终于和画的名字产生了交集。
杜灵雨非常惊讶:“逆旅?旅馆?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旅馆?而且还有这么多的人。”
秦赐点头:“如果猜的不错,这个世界就是以逆旅为单位划分的,因为户外的环境十分恶劣,所以人们需要大面积群居。”
“可是,人们一旦固定下来居住,就等于有了家,为什么还要称这些地方为逆旅呢?旅馆又不是家。”罗勏一时也想不明白,只记得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里总听妻子抱怨丈夫:你把咱家当旅馆了。
“这个我们还没打听到,”秦赐抱歉地笑笑,“除了灯旅之外,小柯打听到一个萤石旅,我们也听到了一个叫寒夜旅的地方。这些巨型旅馆就像一个一个的小国家,并没有明确的统治阶层,大家似乎都非常信任巫师,称他们为巫大人。”
牧怿然微微点头,并起身打开了房间里的贴墙大木柜,里面居然摆着形形色色的包裹,数一数,一共有13个。
“在这里跟大家道个歉,我们刚才将这些包裹都打开查看了。”邵陵说。
人们觉得这件事没必要道歉,毕竟这些东西并不真正属于自己,只是这个世界临时安排给每个人的道具罢了。
“这些包裹里的东西不一样吗?”麦芃问道,“我们怎么判断这些包裹属于谁呢?”
“不会这次也让咱们大家来选包裹吧。”卫东不禁想起了《净土》那幅画,每个人选道具的时候就间接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不,这些包裹是有每个人的标记的,”邵陵回答说,“有的是明示的标记,比如这个土红色的布包,里面的一面菱花镜的背后刻了个雨字,我们认为这应该是杜灵雨的;有的标记是暗示,比如我的那个包裹里,就有一个小小的埙,我小时候跟一位老师学过吹埙,所以那个包裹应该是我的。”
大家听了都十分好奇,不知道属于自己的那个包裹会“囊括”了自己的那些属性。
“当然,也有一些我们无法判断的包裹,这就需要自己去确认了。”邵陵把有归属的包裹分发给了几人,剩下没主儿的包裹依然留在木桌上。
卫东拿着属于自己的粗布包裹:“我就纳了闷儿了,你们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哦,这就是我的。”
卫东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本子,里面画了各种各样的画,大多是速写,有人物肖像,有风景,还有一些搞怪图。
罗勏伸头看了看封面,不觉扑哧笑起来:“东哥,你把自己画这么帅啊~”
“勉强得了我十分之一的神韵吧。”卫东大言不惭地调侃一句,又仔细看了看封面上画着的自己,上面还写着:光明旅卫氏画集。
“看来咱们是光明旅的人?”卫东继续翻着画册,希望再能找到一些有线索的蛛丝马迹。
“我们的确来自光明旅,在公共行李里,我们发现了一本类似通关文书的东西,上面记载了我们的行程。”牧怿然说着就打开了放在桌旁的“通关文书”:“这是将近十年的记录,我们辗转于各个逆旅,有时长达半年之久,有时只有短短十几天。”
“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光明旅去那么多地方?”卫东已经代入角色把自己当成了光明旅的人。
“我们应该是一支贩卖香料的商队,我们的大行李里有很多香料。”牧怿然说出了自己推测的答案,同时打开了自己手边的一只缁色包裹:“我很想知道,这个包裹的主人是谁。”
缁色包裹被打开,里面有一个雪白的面具。
第223章 逆旅08┃三足金乌。
在这个光线阴暗的房间里,雪白色的面具因突兀而令人心生恐怖。
这个包裹里面,除了面具之外,居然并无他物。
“这个可能是我的。”方菲说。
众人惊讶之间,便见方菲将自己的镯子取下来给牧怿然看。
大家都不讲话,不知道这个诡异的面具将给这个女孩子带来怎样的命运。
牧怿然仔细看了镯子,从外圈到内圈,每一处都不落下。
“咱们队伍里也有个巫大人,还挺让人放心的。”卫东的声音飘进了方菲的耳朵。
“这个镯子是光明旅的,或许你在踏进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被赋予了‘巫’的身份,”牧怿然将镯子还给方菲,将雪白面具重新包裹起来,“你先收好,这个面具或许对咱们有用。”
方菲点头,拿起了自己的包裹。
“为什么她的包裹里没有自己的东西,只有一个面具呢?”曹友宁看着自己包裹里大大小小的糖块儿,正是因为这些糖,才让曹友宁第一时间认出了它,“我们的包裹里都会有代表自己属性的东西,还有好多杂七杂八的……”曹友宁翻到两件粗布大短裤之后就赶紧把自己的包裹收起来了。
曹友宁随口的一句话,却引起了很多老成员的注意:大家的包裹里都有很多生活用品,还会有一两件与自己那个世界相关的东西,而方菲那里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面具。
几幅画里趟下来的经验,让老成员们不敢去深想。
卫东拿起自己包里的炭笔,已经在本子上简单勾勒出了这个房间的格局,此刻抬起头来:“巫大人跟咱们普通商旅不一样,肯定不能带那么多庸俗的东西,得心无挂碍。”
“哎呦东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哲儿了~”罗勏凑过来看卫东画画,还把狗端到卫东面前,“给我们心春来个特写吧。”
卫东望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狗脸:“你汪汪两声儿,响亮点儿,要不不给画。”
“呜呜呜——”心春努力了,但还是没能发出标准的叫声,急得眼里都含了泪花。
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心春的脑袋,是方菲,她的动作很轻柔,简直不似她平日性格。
“我们刚才也讨论了关于这只狗的事情,”说话的是邵陵,“首先,为什么体感车会变成一只狗;其次,这只狗为什么不会叫。”
此时大家都已经认出了属于自己的包裹,并将包裹里的东西一一查看。
“当初萝卜把体感车带进来的目的,就是指望着它能变成一个代步工具,最好能还原成一辆车。”柯寻看着自己包裹里的一只木鸭子,晃了晃,鸭嘴就发出木头的咔哒声,这是自己童年的一件玩具,而且是爸爸留下来的,据说是当年爷爷给爸爸做的。
罗勏拼命点头:“对对,最好是一辆汽车,或者是一辆马车,哪怕是一匹马也行……”
“呜呜……”心春无辜地望着主人,仿佛在痛恨自己不是一匹马。
“……狗也行……”罗勏安慰自己的狗子,“有些地方不也用狗做交通工具的吗!”
众人的目光一起射向罗勏,不敢相信这家伙打算把小狗当坐骑。
“对,我们也是这么分析的。”邵陵说。
“嗯??”好多人一起‘嗯?’的时候显得特别壮观。
“体感车不会无缘无故变成狗,无论是之前的入画经验,还是这幅画里的经历,我们在外面世界的物品往往不会失去其根本属性,比如食品会变成干面饼,比如手表变成手镯,比如照相机从现代化变得复古,还有手机,就算只剩下照明功能,却依然保留着手机的基本模样。”邵陵细细分析着,“但是,体感车变成狗,从理论上讲不通。”
麦芃皱着眉头:“你们的意思是,在这个世界上,狗就是交通工具?”
这个说法十分离谱,但曹友宁还是认真说道:“我之前看过一个视频,主人带着金毛去打针,金毛非常害怕,主人就整个儿压在金毛身上,但是在打针的时候,金毛爆发了巨力,直接一跃而起背着主人跑路了,主人就以骑狗的姿势被狗驮走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罗勏也跟着笑起来。
曹友宁笑着笑着才发现有些不合时宜,闭了嘴把自己包裹放进了柜子。
过了一会儿,邵陵才说:“所以我们推测,在逆旅之外的世界应该是极其寒冷的,说不定是冰天雪地,而且有很多高低不平的山坡路以及树林。”
秦赐恍然大悟:“难道像爱斯基摩人那样,利用狗来拉雪橇?”
杜灵雨:“我听说用狗拉雪橇是非常残忍的。”
秦赐:“马的重心比较高,在雪地里走森林道路或是上山下坡都不够灵活,如果所运货物不太重的话,有些人会选择用狗来运货,而且雪橇犬也比较耐寒——爱斯基摩人的一个叫马拉谬特的部落里,狗能够忍耐零下70度的严寒拉雪橇来运送货物。”
心春瞪着圆圆的眼睛,听得格外认真。
罗勏紧紧抱住自己的狗:“我们心春又不是雪橇三傻……”
心春抖了抖自己的毛,一直看着秦赐。
秦赐也忍不住冲其笑了笑:“不会让你去拉雪橇的,你还小。”说着又看了看窗外那雾蒙蒙的灰白色,“再说,我们说不定也没机会出去。”
大家一时都有些沉默,有的收拾自己的包裹,有的窃窃私语,还有的就坐在那里发呆……
奚盛楠和陆恒坐在离大家稍远的地方,一直在小声说着什么,陆恒似乎在安慰她,奚盛楠微微点头,但脸色依然不大好看。
柯寻扫过众人,最后将目光停泊在牧怿然那里,对方站在窗边,也正望着自己,眼波里似有淡淡笑意。
柯寻走过去,把自己包裹里的木头鸭子给牧怿然看:“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嗯?”
牧怿然:“你腿长。”
柯寻:“你腿也长。”
柯寻不相信牧怿然竟然会抖开包裹里面的衣服去研究裤子的长短。
牧怿然不做声,从柜子里拿出了自己的包裹,打开,里面竟然有一个和柯寻几乎一样的木头鸭子。
柯寻惊呆了,不敢相信地拿起来看了半天,一晃,那鸭子嘴巴就发出搭嘎搭嘎的声音:“连叫声都一样,这是……”
这是怎么回事?!太让人意外(惊喜?)了!
牧怿然声音淡淡,却是一字一句的认真:“这是我小时候的玩具,是我外祖父从一个手艺人那里买来的,买给我母亲,因为做工很好,一直传到我手里也没有坏掉,就一直保留着了。”
柯寻认真听着这段没有道理的奇妙缘分,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笑了半天,最终又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让人难过:真好啊,这一切真好啊,如果不是在画里,就更好了。
牧怿然拍了拍柯寻手里的木鸭:“在哪里都好。”
屋子里的大纱罩灯泛着朦胧的杏黄色光晕,为每一个人都染上了暖色调。
“对了,关于方菲那个镯子,你怎么判断属于光明旅的?”柯寻回到了“正题”。
“镯子上面是有花纹的,非常粗糙而抽象,但还是能辨认出那上面的圆圈和花鸟。”牧怿然回答,眼睛看向了灯的纱罩,上面正画着大大的圆形,正中有一条虚虚的线,花朵和鸟却都是实线描绘的,“如果我判断得不错,这鸟应该是一只乌鸦。”
“卧槽我又说对了!”卫东激动暴起。
柯寻:你丫偷听我俩说话。
卫东:你俩开始说“正题”了好么?这事儿大伙都得参与!
柯寻:得得。
卫东放开了嗓门儿:“这还真是只乌鸦啊?为什么这上面画乌鸦啊!这乌鸦为什么不是黑色啊?”
“这应该是一只三足金乌,仔细看的话,它有三只足。”牧怿然指着灯罩上的那只鸟,大家都好奇地过来看,果然在两只脚的旁边还有一只微微弯曲的脚。
“这就是太阳里面的三足金乌吧?金乌是不是应该是金色啊?”杜灵雨好奇问道。
“金乌也叫做踆乌,古人通过观测发现了太阳黑子现象,那形状仿佛一只乌鸦,所以后世常常用金乌来比喻太阳。”邵陵解释道,“称其为金乌是因为这只黑色乌鸦蹲踞在金光万丈的太阳中央,但它本身是黑色的。”
“对啊,太阳黑子本来就是黑色,”杜灵雨看着纱罩上那只线条画成的鸟,如果不涂成黑色,真看不出来是一只乌鸦,再看看自己身上棉袍的花纹,连珠纹里也有着同样的鸟,“为什么这些乌鸦不是黑色呢?”
邵陵微微蹙眉:“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按说黑色和三足应该是三足金乌的标志。我总觉得,这只没有颜色的乌鸦肯定和这个世界的特殊性有关系。”
这个问题牧怿然也想不明白,已经被列为了破解此画的线索之一。
接下来柯寻将瑕玉的事情和大家简略说了说,有意抹去了瑕玉被毁容和斩断手指的部分,坐在远处的陆恒冲柯寻感激地笑了笑。
麦芃听说了陆恒拍照的事情,也不禁说道:“我刚才也在楼里拍了几张照片,但这个世界似乎无法冲印,所以看不到究竟拍到了些什么。”
久久不发言的朱浩文突然说:“我觉得,这个世界既然保留了相机和胶卷,就一定有办法把照片洗出来。”
大家若有所思地点头,秦赐说:“照片也是个线索,我们除了找签名之外,还要留意这里是否有胶卷冲印店,这种店在这个世界说不定另有其名。”
奚盛楠小声问身边的陆恒:“你感觉你都拍到什么了?”
“没什么,主要是场景,还有萧虎,那个人毕竟是小说的男主,我就想拍下来。”陆恒笑了笑。
“我真不敢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居然安排男主杀了女主。”奚盛楠喃喃自语。
“不会的,巫大人都说了,可能是那个女配干的。”
“唉。”奚盛楠似乎听不进去,微微叹气。
“对了,打开看看你包裹里的是什么?只有你还没有好好看。”陆恒指指奚盛楠面前的包裹,刚才大家分别开包裹检查的时候,只有她没有心情动这些,只从一只荷包上的‘奚’字断定是自己的。
奚盛楠闻言,再次打开了自己的包裹,翻了翻,里面除了日常衣物用品之外,还有一个黑色的罐子。
第224章 逆旅09┃鱼。
黑色的圆形罐子,上面还有一个造型诡异的黑色盖子,严严实实地盖在罐子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罐子上,罗勏的反应最强烈,抱着心春一步步后退,把身体死死抵住门框,随时准备逃离。
奚盛楠的表情却并不惊慌,只是有几分讶异。
坐在旁边的陆恒也并不惊慌,甚至伸手碰了碰那个罐子。
其他几个新成员也都立起身来,朝那个黑罐子走过去,他们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目光里有着令人难以理解的虔诚光亮。
仿佛这黑罐子是个举世无双的宝物。
罗勏:卧槽卧槽,邪恶罐子开始发挥威力了,第一步就是将新人们吸引进去,全部化为脓水……
曹友宁走上前来拍了拍罐子,稍微犹豫一下,又拿起来掂了掂。
柯寻低声问身边的牧怿然:“能给菜鸟普及一下知识吗?”
牧怿然:“……我也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