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寻,去床上睡。”
柯寻朴楞了一下,睁开眼,一脸茫然,像个找不着家和爸爸妈妈的孩子。
牧怿然觉得心底一软。
“昨晚没睡好?”问着起身,去开了床头灯。
温黄的灯光忽然给这间装潢精致的房间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气息,柯寻回过神来,脑子里的念头像惊了的麻雀群,四处乱飞。
“嗯。”柯寻从沙发上站起身,挠了挠头。
“怎么?”牧怿然问。
柯寻舔了下嘴唇,抬眼看他:“一想到今天就能见着你了,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牧怿然同他对视了片刻,微微动了动下巴:“过来。”
柯寻心口怦然,慢慢走到面前,想着是搂腰呢还是抱肩呢,还是直接双手捧脸呢,正预备把所有选项全填空里,就见大佬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狗头,说了一句:“那就早点睡,养足精神入画。”
柯寻:“好的。”……我可能真的是一只柯基吧。
一宿夜雨声浅,各自安睡如常。
第二天雨还是没停,众人在酒店餐厅吃了早饭,然后回到柯寻牧怿然所在的房间,做入画前最后的准备。
无非就是更多的搜集今天将要在水上花美术馆内展出的,那十六位画家的画作。
中途柯寻接了李雅晴的电话,这妹子昨天也到了E市,说是在青年旅舍住下了,柯寻把水晶天鹅酒店的地址告诉她,让她过来和大家汇合,下午一起前往美术馆。
半个小时后,李雅晴敲开了房间门,身后还跟着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男青年,戴着副黑边眼镜,干瘦干瘦的身形,满满的学生气。
“这位是?”柯寻一挑眉。
“我男朋友……”李雅晴眼睛还红着,这姑娘几乎天天哭着给柯寻打电话,看这样子来的路上又哭了一回。
李雅晴说着就要往门里进,却被柯寻长腿一横拦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带他来干什么?”
李雅晴眼泪就又下来了:“他非要陪着我一起来……”
柯寻忽然火了,一把将李雅晴拎进房间,却随手甩上门,把她男朋友关在了门外。
“你没毛病吧?!”柯寻皱眉盯着李雅晴,“一旦进画,除非死在里头,否则就得不停地进入下一幅画——这事儿我们都跟你讲过,你把你男友拉进来干什么?!你这不是害他呢么!”
“我没办法……”李雅晴哭起来,“我想着……这次我很可能会死的……我就想给我家人留一封遗书……结果让他发现了,他就问我是怎么回事……他、他特别聪明……我撒谎他不信……我要到E市来,他也要跟着来……他说无论我想干什么,他都要和我一起……我劝不住他……”
卫东在那边听见,有些无语:“你男友不会以为你被骗到传销窝里来了吧?”
柯寻想了想刚才那小子盯着他的目光,满满的防备和敌意,不由叹了一声:“十有八九是这么以为的。”
正说着,就听见门外那小子的声音十分冷静地传来:“我警告你们,立刻把人放出来,我已经报警了,并且通知了酒店保安上来。”
柯寻打开门,一把揪住这小子的衣领,也给拎进了屋,然后甩上房门,把他往前一推:“秦医生,交给你了。”
秦赐起身,从随身带的包里往外掏证件,递给李雅晴的男友:“你好,我是X市第一医院的医生,这是我身份证,这是我的医师执业证书,你可以拨打114查询我院电话,转0231是我所属的科室,随便找谁问一问,都可以证实我的身份。”
李雅晴的男友并没有轻易就相信秦赐这番话,拿过他的证件仔细查看,甚至掏出手机拍了照。
秦赐并不介意他这番举动,等他拍完照,收回了自己的证件,从容地看了眼李雅晴并对她男友说道:“小李之所以瞒着你,是不想让你替她担心。她之所以要到这边来,是为了治疗抑郁症。
“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抑郁症,我说得白话一点,这种病非常不易治疗,目前国际上也一直在努力尝试各种快速有效的方法,可以说,抑郁症的治疗手段,始终都在不断地摸索和探讨中。
“所以,这次在E市举行的一个抑郁症治疗方案的研讨会,我带小李和其他几个病患过来一起参加,希望能得到业内同行的帮助,对于他们这些患者来说,是一件好事。
“小李最近的状态如何,做为男朋友的你应该很清楚,这是抑郁症的症状表现之一,我们不希望她的亲友在得知真相后表现得紧张或激烈,这样对于患者来说,会导致病情加重。
“所以小李此行是比较隐秘的,而我们也不希望泄露患者的隐私,请你理解并尊重她,以及,其他的患者。”
说着抬手比划了一下屋里的这几人。
卫东一愣,随即配合着做出个抑郁的表情:“我真的不想活了,活着有什么意思,小朱,不如我们一起告别这人世吧。”
朱浩文:“……”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
“秦医生的话你听明白了么,”柯寻依旧皱眉盯着李雅晴的男友,“李雅晴暂时不需要你陪着,你可以先回旅馆去等着,她今天晚上之前就能回去。”
李雅晴男友透过镜片也盯了柯寻一阵,觉得这个人比刚才那人更有抑郁气质,然而他还是不肯轻易相信:“你们的研讨会在什么地方举行?我可以送她到门口。”
“23楼商务会议厅。”开口的是牧怿然,淡淡地看他一眼,“下午两点开始,请准时送到。现在你可以带着她离开了。”
他这边话音才落,那边柯寻已经把门打开,冲着李雅晴和她的男友向着外面偏了偏头。
李雅晴男友敏感地察觉这个抑郁症病人不太好惹,也没有多说,拉着李雅晴走出门去——当然,报警和叫保安那些话只是他诈这些人的。
柯寻刚一关上门,牧怿然那边就已经拿起了手机:“水晶天鹅酒店?我预约一个会议厅。对,今天下午就要用。四十至五十人左右。茶水就可以。需要投影仪,音箱,细节方面,十分钟后我单位会派人和你们的相关负责人面谈。免贵姓秦。谢谢。”
秦赐:“……”
卫东:“……”大佬就是大佬,没会议现约也给你约出一个大型会议来。
朱浩文就看向牧怿然:“去哪儿找那么多人?”
牧大佬轻描淡写:“23楼有四个商务会议室,今天下午有两场大型商务会议在那里举办。”
所以不用找人演戏,谁也分不清在23楼来来往往的那些人究竟是参加哪一场会议的。
为了不让无辜人卷进来,大家也是操碎了心。
“到时我们从后门走。”牧怿然最后补充了一句。
柯寻纳闷儿地看着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酒店23楼有商务会议你什么时候打听到的?”
牧怿然淡淡看他一眼:“早上吃饭时无意间听邻桌人闲聊知道的。”
柯寻:“……”好吧,耳聪目明也是聪明的一种,而能够把这些看似毫无用处的细枝末节善加利用,那就不仅仅只是聪明了。
老子看上的男人就是这么牛逼。
下午三点,“进画论”五人组外带靠大伙使的金蝉脱壳之计甩掉男友的李雅晴,撑着伞出现在了水上花美术馆的门口。
简朴大气的建筑映着身下的湖水,在雨幕中显得有几分迷离梦幻。然而众人并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思,在沉默的气氛中,步履沉重地走进了大门。
由于下雨,馆内的客人并不多,卫东就说:“这一次兴许凑不够十三个人呢。”
“也未见得。”秦赐低声道,“我们这些人就已经是六个,你看那边。”
众人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却是看到了阴着脸立在F展厅外的祁强,和带着几分谨慎之意向着那边走去的黄皮。
“这就八个人了,只需要再凑五个人。”秦赐扫了眼整个大厅,客人再少,凑五个也是够的。
众人没再多言,慢慢向着这次进画的入口——F展厅行去。
刚刚迈进展厅,就听见身后一串脚步声向着这边跑来,并且伴着一声叫:“雅晴!”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是李雅晴的男友,一脸警惕地跑进了厅门。
“怎么回事?!”柯寻骤然看向李雅晴。
商务会议的局,大家布得天衣无缝,她男友送她到23楼的时候,甚至已经深信不疑。
李雅晴也是惊疑不定,直到展厅内的灯光瞬间全黑下去的时候,柯寻听见了她一声痛悔万分的呜咽:“我——我给他写了封遗书邮件……设置的今晚十二点定时发送,如果我回不来……他——他一定是登陆了我的邮箱……”
第130章 净土05┃十三件道具。
怪奇派的画作,离经叛道脑洞大,不受一切规则约束。
众人入画后,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无门无窗的环形房间,墙壁和房顶刷着古怪的墙漆,没有任何家具设施,只在房间正中央放有一口箱子。
李雅晴的男友叫做罗维,如今既然入了画,也就没有再瞒他的必要,秦赐低沉着声音,把画的世界和规则对他讲了一遍。
罗维的接受能力竟然异于常人的强,从头到尾冷静地听完,最后问了一句:“画中的一切,是不是无法透露给现实世界?”
秦赐觉得他脑子转得很快,眼中带着些赞赏和惋惜地点了点头。
“不管是口头还是文字,都不可以么?”罗维进一步确认了一下。
“都不可以。”秦赐说。
“那么,你们有没有试过,用摩斯密码?”罗维那双属于理工男的冷静且蕴藏着思考本能的眼睛,透过镜片注视着众人。
一伙人像被这句话施了定身法,连眼皮都忘了眨。
“卧槽……”卫东先活过来,瞠目张舌地看着罗维,“没试过!真没试过——说不定还真能行!”说着,连忙扭头去看牧怿然,仿佛只有经过大佬的认证与肯定,才能更加确凿这一想法的可行性。
“即便有用,又能怎样?”大佬却比罗维更加的冷静并淡然,“以现代人猎奇的心态,”
“和不作不死的沙雕属性。”柯寻插言附注。
“……难保不会有人主动想要进画。”牧怿然说着,目光忽冷,“更甚者,将宿敌与仇家哄骗入画,也不是不可能。而最为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一旦‘画’的存在遭到大范围的泄露后,会不会引起幕后那股力量的反噬,所以我们目前只有采取保守方法,一边入画,一边靠一己之力,找出它的背后规律。”
罗维着重地在牧怿然的脸上看了一眼,然后平静地说了一句:“是我考虑不周了。”
李雅晴在旁边哭:“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罗维并没有埋怨,只是拍着她的肩:“不需要对不起,凡事都有偶然性和必然性。”
“这小伙子人不错,可惜了……”卫东悄声和柯寻道。
“咱们这些人谁不可惜。”柯寻说。
卫东叹了口气,走到房间中央,围着那口箱子转了两圈,没有看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也没敢去动那箱子。
其他人也在打量四周,这是一个封闭的房间,没有门窗,房顶和四壁刷着墙漆,深蓝的底色,印着无数金色的星星月亮花纹,乍一看倒是充满着童趣,头顶一盏星星形状的金色的灯,发散着奶黄色的光。
密闭的房间容易让人产生焦虑,祁强的性子本就暴躁,在房间里找了一阵没有找到出去的方法,忍不住就去和房间中央的那口箱子死磕。
他想要把箱盖打开,却无论怎么敲怎么揭,箱盖都纹丝不动。
卫东看见他从兜里掏了个什么工具出来,在箱子上一阵鼓捣,不由悄悄用肘拐了柯寻一下,一努嘴:“专业的。”
“可惜在这儿不好使。”柯寻看了眼开箱失败气得踹箱子的祁强。
一时无法离开这个封闭的房间,众人就都消停了,或站或蹲或坐地静静等待。
鉴于画外的世界正在下雨,美术馆的客人稀少,大家推测这一次估计要等很久才能凑齐人数。
柯寻挨着牧怿然的肩一起靠着墙立等,垂在身侧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勾他的手指。
牧怿然也不烦他,任他在下头小动作,忽然被他弄痒了,就把手插进了裤兜里。
柯寻一弯腰,蹲在了旁边,低头对着地面出神。
牧怿然垂了垂眼皮,这人后颈处那V字形的发尖儿又出现在眼底。裤兜里的手忍不住微微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把自己控制在了裤兜里。
时间有些漫长,将近两个小时过去了,这期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再被画“捕捉”进来。
“这次该不会凑不够十三个人吧?”卫东脸上带着一种规则被打破的幸灾乐祸。
“你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朱浩文淡淡道。
卫东掏出手机,一看之下不由一愣:“怎么还是入画那会儿的时间点儿?”
“说明在这段时间里,画里的时间是静止的,”朱浩文道,“恐怕不到集齐十三个人,这里的时间就不会流逝。”
“那外界的时间呢?”卫东忙问,“咱们在画中不论待多少天,外头不都还是入画当天的时间吗?”
“外界的时间也会流逝,但一般应该仅限于在入画当天,美术馆开馆至闭馆这段时间内,”朱浩文说,“至于要怎么凑齐十三人,那就是画的幕后推手的事了。”
卫东只好和大家一起继续静等,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头顶那盏星型灯的灯光忽然一亮,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而这高亮转瞬即暗,房间里一下子就多了四个人。
众人没有动作,只齐齐地打量着这四个一脸懵懂的人,这是两男两女,年纪都在二三十岁上下,穿着工作制服,胸前挂着工牌,看样子是一起的。
“怎么回事?”其中一名盘着头发的女人惊讶地看着眼前众人。
大家默契地谁也没吱声,把解说的工作惯例扔给秦医生。
秦赐不厌其烦地给这四个人解释,卫东在另一边就和朱浩文道:“下次让秦医生在手机里录一段,新人进来就直接播放录音,省他费嗓子了。”
朱浩文没理会,目光提前落到那口箱子上,人到齐了,剧情也该展开了。
四个新人显然没有罗维这样高的接受度,任凭秦赐怎么解释,四人死活不信,围着他一顿吵,秦赐最后也不想再白浪费口水,摇了摇头走了开去。
“你们倒是说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盘着头发的女人一嘴斩男色唇膏,既惊且怒地瞪着面前这伙站站蹲蹲坐坐的奇形怪状的人,一眼瞟见那厢站着的一位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忙踩着高跟鞋几步过去。
“哎,能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吗?你们都谁啊?凭什么把我们弄这儿来?!”
众老成员:???
“我告儿你们,我们同事可都在外面呢,四五十号人,打个手机可就全来了!”盘发女人说着似乎也刚想起能打手机,掏出来拨号,发现没信号。
“你说话啊!”女人火了,伸手想拽这英俊男人,冷不防他身旁蹲着的一条人形大狗忽然吭声了:“大姐,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你们怎么进来的自个儿没点儿印象?”
女人吓一跳,忙退了一步往下看,对上一张社会青年屌坏屌坏的脸。
“我们看画儿呢!一眨眼就跑这儿来了,来了就看见你们这些人了,说跟你们没关系谁信!”女人瞪他。
“你瞧,你也说了,一眨眼就跑这儿来了,那你再一眨眼跑出去啊,谁限制你眨眼来着?”社会青年说。
“你有病吧!”女人怒喝。
“那你离远点儿啊,这病传染。”社会青年混不吝。
“你——”女人还要继续纠缠,被同来的三人拉开了。
正在此时,忽听得“啪”地一声响,房间正中那口箱子的箱盖竟自行掀了开来,唬得众人齐齐定住动作,十三道情绪各异的目光一齐投射过去,却见这箱子并没有后续的动静,就只是静静地敞着盖摆在那里,像是一头正等着将众人吞噬入腹的怪兽,张着它黑洞洞的大嘴。
“谁用遥控弄的?”盘发女以为被人捉弄了,生气地扫视众人。
没有人理会她,老成员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柯寻起身,脚步轻盈并谨慎地向着箱子走过去,在视线能看到箱内情形的地方站住脚,抻着脖子向里看了几眼,然后挑了挑眉毛,望向老成员们,最后目光落在牧怿然脸上:“一堆奇怪的玩意儿,哪个和哪个都不挨着,”
说着目光又转回箱内看了几眼,“一共十三件,箱盖内壁上还写着字——‘请每人依个人喜好选择一样道具’。”
“看来这就是这幅画的规则了。”秦赐说。
老成员们没有再多言,默契十足地围拢到了箱子的旁边,正要细看里面的道具,就听卫东“哎”了一声,却是被祁强从身后扒开,硬是挤到了他的前面,看样子是想要抢在众人之前,挑选一件对自己更为有利的道具。
柯寻蹲在箱子旁,托着腮似笑非笑地看着祁强在箱子里翻。
卫东最了解自个儿铁子,知道柯寻这是护犊属性发作不高兴了,嫌祁强扒拉了他家犊子,身为他家犊子的卫东顿觉胆气一壮,心知祁强同志这要是挑对了道具还好,挑不对的话兴许得捱我柯儿一顿臭揍然后道具还得被我柯儿抢走。
有人护的感觉真好。
从三四岁上俩人相识时起,卫东就时常会感受到佩带了护舒宝般的安全感。
不由暗挫挫地看向牧怿然,却是微微一愣,见这个人不动如山地立在柯寻的身后,脸上是一如既往地冷凝沉静,但却又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奇怪气场,这种气场,怎么说呢……
就好像以往的每一次,柯寻站在他卫东身后时,所散发出的气场,一模一样。
卫东蓦然醒悟。
他最铁的铁子,他最值得被心疼的好兄弟,他从小到大的保护神,终于有一天,也拥有了他自己的保护神,和最心疼他的人。
卫东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连忙转开了头。正想老怀甚慰地拍拍自个儿亲生铁子的肩,却见牧怿然突地看了他一眼,向前迈了两步,立在了柯寻的身边。
干嘛,霸道总裁了不起啊!宣示主权了不起啊!我让开你来可以了吧!卫东转头,决定去和另一条单身狗朱浩文同学抱团取暖。
牧怿然站在柯寻身边,垂眸看着他,插在裤兜里的手忽然抽出来,轻轻地落在这只蹲着的人形大狗的后脖颈上。
嗯……终于还是,没忍住,摸了毛茸茸的尾巴尖儿。
第131章 净土06┃大佬喜欢小猫咪。
箱子里的道具,的确如柯寻所说,奇奇怪怪,什么种类都有。
众人凑头上前,看见里面有一支毛笔,一根鱼竿,一只小铜盆,一枚红色的不知是什么植物的果实,一块古代文人头上戴的那种儒巾,一把剑,两颗龙眼核,一块圆形的红色石头,一根疑似是猫的胡须,一对猫耳头饰,一对兔耳头饰,一对鹿角头饰,还有一套衣服。
众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祁强却是手快,先一步把那把剑抢在了手里。
这把剑锋利得很,在祁强从箱子里往外拿的过程中,剑尖从盘发女的胳膊旁边划过,明明距她的衣服还有半寸的距离,却是惊人地把盘发女胳膊处的衣服划出了一个裂口。
拥有这样一件利器,至少能让人心理上有点安全感。
盘发女后知后觉地尖叫了一声,捂着胳膊怒瞪向祁强:“你有病啊!差点划到我知道吗!眼瞎啊你!抢什——啊!”
她口中这一连串还未及喷完,早被祁强一巴掌重重抽在脸上,身子蓦地向着旁边歪倒,狼狈地摔趴在地上。
“你干什么!”和她一起进画的其他三个同伴既惊又怒地齐齐向着祁强大喝。
祁强阴森森地看了这几人一眼,用手中的剑指向几人:“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不服?”
眼见这几人不知好歹地还要再说,柯寻突地在箱身上拍了一掌,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别耽误时间,”柯寻淡淡看向那小团伙,“这画里谁都可以杀人,谁都可能被杀,我劝你们行事前先动动脑子,就算不肯相信我们秦哥之前对你们说的话,凡事三思而后行也没坏处,尤其是在你们还没有弄清现在的状况之前,你们说对不对?”
见几人在思考他的话,柯寻又看了眼祁强,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强哥,我们几个比你多进过几幅画,有个经验之谈啊——这画里的确可以随便杀同伴,但无一例外,所有害死同伴的人,没有一个能成功出画,而且比谁死得都惨。你当然可以不信,也可以随便试,不过兄弟我还是友情提醒你一句,命毕竟只有一条,试过第一次可就没有第二次了,万事还是谨慎为上,你说是不是?”
祁强在上一幅画里和这小子过过手,他当然知道这小子的拳头绝不像他这张俊脸蛋一样人畜无害,何况过手的结果还是自己吃亏。
再加上还有那个立在他旁边的冷面小子,那更是个看不出深浅的主。
祁强冷哼了一声,把手中的剑小心地垂在了身侧,走到了旁边阴沉着脸看着众人。
“赶紧挑道具吧,抓紧时间。”柯寻说着正要伸手去拿那块红色的圆石头,却被卫东扒拉了一把。
“那种毫无特色的东西不适合你,”卫东把那对兔耳头饰挑出来,给柯寻戴在头上,然后吹了声口哨,“兔男郎,你就说赛不赛克sei?”说着冲他往牧怿然那边努嘴。
“……老子是柯基,不是兔子。”柯寻把头饰摘下来扔回箱里,转头看牧怿然,“怿然,你帮我挑。”
换作以前,大佬会直接甩给他一记冷眼,并转身无情地走开,如今大佬低下头,在箱子里看了几眼,弯下腰,伸出修长的胳膊和手指,为他挑选出了一样道具。
有男朋友的感觉就是好啊,柯寻心想。
然后男朋友就为他戴上了一对猫耳朵头饰。
柯寻:“……”
卫东:原来大佬喜欢性感冷漠小猫咪婶儿的。
卫东被狗粮甩一脸的功夫,箱子里的道具已经被众人拿了个七七八八,秦赐挑的是鱼竿,朱浩文则拈起了那根十分不起眼的猫胡须,罗维选的是红色的圆石头,并为他的女友李雅晴拿了那只十分精致的小錾花铜盆。
出人意料的是黄皮,这个明显是在道上混的、比祁强更“黑”几个等级的人,竟然选了那条古代男子头上戴的儒巾,这品味和他的个人风格实在甚为违和。
四个新人,两男两女,分别选了两颗龙眼核、兔耳头饰、龙角头饰,和那套衣服。
最后箱子里只剩下了一支毛笔和那颗不知什么植物果实的东西,卫东看向牧怿然:“大佬,你想要哪个?”
牧怿然弯身拿起了植物果实,把毛笔留给了卫东。
箱子被拿空,露出了箱底写着的字迹:请佩带/穿戴/服用自己的道具,中途不得交换。
“神经病啊……”盘发女恨恨地唠叨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兔耳头饰,见很是可爱,也就没再多说,把头饰戴在了头上。
其余人不需要佩带在身上的道具就都或装兜里或拿在手上,而值得注意的是,进入这幅画之后,众人身上的衣服竟然没有发生变化,在画外什么样,在画内还是什么样。
除了那位挑选了衣服道具的新人,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换上这套衣服,见是一件红白相间的横条纹T,和一条黑色的喇叭裤,中间还有一条宽宽的黄腰带,穿起来十分合身,但也相当滑稽。
柯寻的注意力全都在牧怿然手里的植物果实上,十三件道具里似乎只有这一件是需要服用的:“怎么办?真的要吃下去?”
牧怿然垂眸思忖了片刻,“嗯”了一声,没再犹豫地把果实放进了口中。
柯寻想想也没有阻止,既然是画给出的规则,那就只有遵守一途。
看着牧怿然把果实吃下,柯寻连忙关心地问:“感觉怎么样?”
牧怿然眉头微动,稍稍放低了声音:“体内暂时没有异样,只是,耳内刚才似乎有些像过了电般的微麻。”
柯寻一惊,连忙抬手托住牧怿然脸颊,扳得他侧过头来:“我看看!”说着仔细向他耳孔里瞅,见里面干干净净,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变。
牧怿然微微转脸,看向近在咫尺的柯寻,一头蓬乱却有型的头发,毛茸茸地在眼底动来动去,而头顶两侧,那两只被他亲手戴在上面的猫耳头饰,此时竟像一对真正长在猫身上的活耳一样前后转动,偶尔还抖抖耳尖!
“柯寻!”牧怿然蹙眉,伸手去扯他头上的猫耳。
却听柯寻“嘶”地一声,做出个被扯疼了的表情,随即也是一惊:“我靠!”
连忙抬手去摸,却不料这一摸就好像摸在了自己的耳朵上一样,不光手上有触感,这对猫耳也能让自己产生“被手摸到了”的身体触感。
——换句话说,这对猫耳就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毫无违和感地和他的身体融为了一体!
几个老成员震惊地看着他,见他头上那两只尖尖的猫耳正无比警觉地直直立了起来……
“我靠!”卫东张口结舌,睁大眼睛看着柯寻,“你不会是要变成猫了吧?!”
秦赐关心地问道:“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吗?”
“目前还没有……”柯寻说着忽然瞳孔放大,连忙一转身,翘起屁股问牧怿然,“快帮我看看,没长尾巴吧?”
众人:“……”
“没有。”牧怿然抿了抿唇。
“胡须呢?”柯寻又转过身来,冲着牧怿然嘟起嘴。
“……”牧怿然看着他,向前踱了半步,立到近他咫尺的地方,“没有。”
柯寻心想:怎么他声音里好像带着点危险气息?
卫东心想:你特么再犯浪信不信他现在就把你摁地上!
秦赐心想:会长猫胡子的说不定是浩文,他挑的可是猫胡须,待我观察一下。
朱浩文心想:挺可爱的。
忽听见几个新人在旁边惊呼连连,原来盘发女和另一个选中龙角头饰的女人也和柯寻一样,头上的头饰都长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此刻盘发女正拼命地揪扯着头上的兔子耳朵,却奈何一使劲就把自己揪疼了。
“这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盘发女终于惊惶失措,踉跄着跑过来,一把扒住秦赐的胳膊逼视住他。
“如你所见,”秦赐沉声对她道,“事情就如我一开始对你们说过的,这是画中世界。”
“砰”地一声,那口箱子忽然合上了箱盖,众人循声看过去,却见箱盖上多了行字:选择决定命运。
“……但凡上升到命运层次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事……”卫东说。
“走一步看一步吧。”秦赐正说着,忽听得这个封闭房间的环形墙上响起了“咔嚓嚓”的声音,转眼在这些声音响起的位置,各裂开了一道圆形的痕迹,圆形的痕迹像是一扇推拉门一样向着两边收缩,就在这一圈墙的不同位置上,开出了六扇圆形的门。
几个新人终于意识到了眼前情况与现实世界的巨大差别,惊惶得或尖叫或沉喝或缩到老成员的身边瑟瑟发抖,生怕门一开从里面跑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或人来。
等所有的门打开完毕并停止再动后,老成员们才迈开步子,分头打量这六扇门的门外都各是什么样的情形。
怪奇派画作的怪奇风格在此时终于初露端倪,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每一扇圆门门外,似乎都是一个不同的世界。
与之前进过的所有画都不同,以前的每一幅画,画作体现的都只是一个单一的世界,而这幅离经叛道的怪奇画,却呈现出六个世界来,那么哪一个世界才是可以逃离画作的正确世界呢?
选择决定命运。
“怎……怎么办?”新人们的目光求助地齐齐望向老成员们。
“看样子,这幅画的规则和选择有关,”朱浩文道,“不论是刚才每个人对道具的选择,还是接下来要对这六个世界的选择。选不对,很可能就是死。”
卫东郁闷:“这难度一下子比以前难了六倍,以前只需要在一个世界里找线索,现在要在六个世界里找线索,咱们只有七天的时间,太紧张了。”
“难道这六扇门的意思还是要咱们分组行动?”秦赐看了眼几个惶张无措的新人,心下轻轻一叹,“那就,先来相互认识一下吧。”
第132章 净土07┃质感诡异的世界。
四个一起进来的新人是同事关系,被公司派到本市的水晶天鹅大酒店开商务会议,会议结束后,几个人商量着到美术馆来随便转一转打发时间,然后就遇上了这倒霉又离奇的事。
盘发女赵海翠是公司的老员工,另一个年轻的女孩是她带的公司新人魏淼,魏淼选择的道具就是龙角,此刻两人一个头长兔耳,一个头长龙角,默默无语对着流泪,看着又诡异又有点滑稽。
另外两个男同事,一个叫张利锋,他选择的道具是那两颗龙眼核,另一个叫葛磊,他则穿着那套红白相间条纹T和黑色喇叭裤的道具。
“十三个人分成六组,每组至少两人,现在大家分一下吧。”互相介绍完后,秦赐说。
“我想问一下,你们准备以什么依据来分组。”同为新人的罗维审慎地由眼镜后面注视着秦赐。
“通常情况下,”秦赐平静地说,“我们几个人的依据就是自愿结组。”
这句话里有很多未言明的意思,秦赐说完就看着罗维,等待他的发言。
罗维果然有话要说,推了推脸上的眼镜,面色冷静:“对于我们这些第一次进画的新人来说,当然更愿意你们能够以老带新,但显然,我认为你们这些人并不会都同意这个要求,而且我也不想和雅晴分开。”
说完看了眼站在最外围的祁强和黄皮,那两个人很明显是不可能愿意带着新人的,就算愿意,谁能保证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不会被这两人当成垫背的。
“那么,你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秦赐问他。
“事实上在这种毫无秩序与社会公德约束的结界里,没有人有义务为别人着想,”罗维冷静理智得甚至近乎于无情,“你们随意组队,我们没有资格干涉,但如果,仅是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是否可以考虑不把组分得那么细,六组人,至少有五组只有两个人,这是一种极不科学的分组方法,既然画的规则和‘选择’有关系,那么每组应该至少有三个人才合理,一旦面临需要选择A或B的情况,出现分歧的时候,就可以通过表决来实现少数服从多数的决定。”
“三人一组的话,不是还得有一组是四个人吗?”卫东说。
罗维用看学渣的眼神看了眼卫东:“我们是活人,不是机器,出现五五分的情况不是死局,我们有很多机动的方式来做出最终的抉择。那么,你们是否同意我的这个提议?”
最后一句话是问向秦赐的,但罗维的目光还是下意识地扫了眼站在秦赐身旁几步外的牧怿然,出于理工男的缜密与观察入微,他直觉这个沉默冷峻的男人,才是这伙老成员里真正说了算的那一个。
三人一组的话,要分成四组,可眼前却有六个世界的入口,找签名是争分夺秒的事,少找两个世界,很可能会贻误最佳的逃生机会。
秦赐望向几个一路走来的同伴,用眼神询问大家的意思。
“既这么着,那就分成四组好了,”回答最干脆的是柯寻,“既然选择决定命运,那我们选择分成四组,暂时先放弃两个世界的入口,那也是我们的命,说不定‘选择’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说得对,我同意分四组。”卫东说。
“我也同意。”朱浩文道。
“你们的意见呢?”秦赐问向几个新人。
“我不管,不管分几组,反正我得跟你们在一组,你们得为这件事负责!”盘发女赵海翠逻辑感人,死拽住秦赐的衣袖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