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却非常有礼貌地说:“谢谢叔叔,我们老师不让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叔叔再见!”
两个孩子结伴离开了。
柯寻抖了抖手上的广告纸,上面的落款印着大大的日期:1996年6月12日。
“你丫什么时候私存的大大泡泡糖?”
“我带的那些东西全变成80年代美食了,我这包里还有跳跳糖酸梅粉卜卜星,你来哪一样儿?”
“……”
渐渐的已是黄昏,两人按着小学生的说法,从前面拐了个弯儿,就到了春笋街上,这条街很窄,街两旁的店铺十分陈旧,但并没有看出拆迁的痕迹。
卫东还纳闷儿地说:“这地方有些像山城,街道有好多坡度。”
柯寻却有些警惕地望着街两边渐渐亮起灯来的店铺,小声说:“不是有很多坡度,而是一直在下坡。”
卫东还没反过味儿来,就已经看到了前面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筑物——圆柱形的建筑,也许是受当时建筑能力的影响,建的并不高,也就六七层左右的样子。
因为黄昏已至,两人看得都不真切,却总觉得这个圆形建筑透着古怪。
圆柱形建筑的大门上挂着醒目的牌子——春笋公寓。
两人都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而是立在公寓门前等人。
其他人不可能先进去,必须要等十三个人齐了才能走进公寓。
柯寻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两人没有直接出现在公寓门前,而是从其他街道打问着找了过来,莫非这幅画所划定的范围很大?
“按理说咱们应该直接出现在春笋公寓门前才对。”卫东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大概是因为咱们到早了。”柯寻望着冷清的街道,虽说店铺里面灯火通明,但街道上却人烟稀少。
“那个沙柳果然心眼多,我还以为她先进了第五展厅,没想到居然偷偷在外面观望。”卫东一哂。
风有些凉,柯寻将手插进口袋里:“我就是觉得怪,咱们到的早了,完全可以在公寓门口等,为什么要把咱们支到别的街上?而且宣传单上的时间也不对路,已经是一年前的旧广告了。”
远处半昧不明的路灯下,有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走过来,柯寻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自觉的笑意。
第46章 破土03┃有鬼。
难得牧怿然今天也穿了一身休闲服,柯寻冲对方一脸微笑——大家都穿着休闲服,而且一个潜水蓝,一个冰川灰,还挺搭的。
牧怿然依然是一脸的严谨之色,看了看春笋公寓的牌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广告纸,似乎企图在公寓附近的店铺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柯寻心有灵犀地道:“甭找了,现在应该是1997年,这是一年前的旧广告。”
“这个地段凹陷得厉害。”牧怿然望着春笋街那个明显的大下坡,感觉这里的风水有些问题。
“说不定建公寓的人是为了聚财?”柯寻抬头看了看漆黑如同布景的天空,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其实这个公寓的风水并不好,占据在春笋街的尽头,另外两侧居然又冲着三条街口,令这座建筑物更像是某种特殊的交通枢纽带。
这样的住宅,据说被行家叫做“万箭穿心”。
——“这绝对是解构主义!”远处终于有人走了过来,三男一女,其中一个是秦赐。
秦赐冲柯寻几人点点头,将手中的广告纸折起来,走过来与几人站到一起。
“这是一种画的解构!不,是现代建筑的解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非常激昂地说道,整个身体如同竹子般纤瘦。
另外一个略显秃顶的长发中年男人带着思索的神情:“不不,我认为应该属于哲学范畴。”
“解构主义本身就源自哲学!”眼镜男的目光几乎穿透了镜片。
柯寻看了看秦赐,有点弄不懂这群人究竟是里头的还是外头的。
像这样不慌张地走进画里的,还是头一回见。
“我在展厅里和他们认识的,据说是三个采风的诗人。”秦赐简短地说。
比较正常的是那位女诗人,此刻的眼神里有些慌乱,又有着些许探索,穿了一件浅色旗袍,外面还罩着轻纱的披肩,此刻踩着绣花鞋向几人走来:“秦医生,我还是没弄懂怎么回事,如果是进到画里也太荒诞了,这里会不会是……通到了美术馆的后门啊?”
“我们也希望是。”柯寻看了一眼这三位穿着古香古色的诗人,不再做声。
后面又来了一大群人:表情有些不甘的沙柳;留着小胡子的日系青年朱浩文;七旬老人李泰勇;三个魔鬼身材的长腿妞:tina、鑫淼、罗晗。
卫东看了看三位美女:神特喵的缘分~
人到齐之后,秦赐简单给大家普及了一遍“入画”的基本知识,然后便准备敲门走进公寓。
新来的这几个,除了李泰勇老人之外,都难掩惊慌之色,尤其是那三个长腿妞,有两个几乎已经吓傻了,另一个边哭边说不敢相信自己穿越了。
李泰勇老人穿着过时的半袖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裤子,外加一双老头鞋。这身衣裳放到如今的这个世界,倒显得十分和谐了。
老人的一只手不停地哆嗦着,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有什么老年疾病,走起路来也微微有些喘,离得最近的秦赐适时上来扶了一把。
柯寻对老人孩子有着与生俱来的悲悯:老爷子啊老爷子,您没事儿跑美术馆瞎溜达什么呢,保准是天太热了又舍不得在家开空调……
公寓的大铁门咣当一声打开了,里面黑黢黢的像个无底洞,吹过来的风十分阴凉,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有点像地下车库发出来的特有的闷潮之气。
等大家定下神来,才发现其实里面是有灯的,因为是圆形的建筑,所以里面就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院子,或者也可称其为天井。
站在天井里看四周,圆圆一圈密密匝匝都是住户。
这种建筑俗称筒子楼,是上世纪70年代最常见的一种住宅楼。
沙柳抬头看了看天井上方的夜空:“我也去过老式筒子楼,但都是有顶的,这个怎么没顶啊?”
“有顶?那岂不是不见天日?”一个声音幽幽地传来,把沙柳吓了一大跳。
说话的正是刚才给大家开门的人,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件褪色的红跨栏背心,手里拿着圆圆一大串好几十把钥匙,看样子应该是这所公寓的门房大爷。
“都是来租房的吧?跟我进屋吧,”门房大爷推开收发室的门,“就剩六个空房间了,你们自觉分六组吧。”
门房大爷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还拿起袋子里的鱼食来喂了喂鱼缸里的鱼。
柯寻想起自己在入画之前看到的那些极为生活化的碎片场景,再联系到面前这位十分真实版的NPC,感觉这幅画和以前的那些都不太一样。
长腿妞三人组很快抱在了一起:“咱们仨一组!”
卫东柯寻像受到上天的旨意般,也急忙凑着牧怿然道:“我们仨一组!”
牧怿然表情淡了淡,也并未明确反对。
门房大爷看了看着自动结组的六人:“最多仨人一组,后头别再多了,要不不够分。”
这NPC还挺好说话。
“裘露!咱们仨!”长发中年男人竟露出了一脸兴奋,让人觉得他简直要开启作死模式。
被称作裘露的女诗人却白了他一眼:“你们俩一组呗,我们这边还有位女士呢。”
沙柳一直忍着没说话,如今听裘露这样讲,便笑着点了点头。
秦赐此时还搀扶着李泰勇老人,干脆就和老人一组。
剩下一个落单的:日系青年朱浩文。
落单这种事,往往不是什么好现象,尤其是在古怪的画里。
“来到这儿就是春笋宿舍的人了,归咱们这儿管。”门房大爷这就开始发钥匙:“一屋只有一把钥匙,别弄丢了。”
柯寻主动伸手接了钥匙,见是一把特属于90年代的齿牙简单的黄铜钥匙,更让人觉得凑合事儿的是,门牌号码就是以白色橡皮膏的形式贴在钥匙上的,然后用圆珠笔写上一串数字:411。
沙柳伸头看了看柯寻手里的钥匙:“我们住410,咱们是邻居,有事多照应着点儿。”
“行啊。”柯寻对付沙柳这种人就是哼哼哈哈。
不一会儿,大家就都领到了各自的钥匙。
门房大爷发到最后一枚钥匙的时候,突然说:“六楼不能住单人,太高了压的慌,”说着目光突然锐利起来,眼睛看向了卫东,“你过来,和他住616。”
“啊?我啊?”卫东感觉自己总是最倒霉的那个。
门房大爷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你想违反春笋宿舍的决定?”
卫东差点当场吓尿,赶紧顺从地走到朱浩文身边了。
门房大爷不再看大家,一面收拾着手里剩余的钥匙,一面说:“熟悉熟悉环境就回屋吧,熄灯之后就别再上下楼乱走了,也别再串门了。”
六组人拿着自己手中的钥匙,有一头雾水的,有一知半解的,刚走出充满了烟霉味的收发室,突然间收发室窗子里伸出门房大爷的脑袋:“明天早上8点在五妹餐馆集合!”
人们又被吓了一大跳。
卫东哭丧着脸拉着柯寻:“柯儿……”
柯寻也没办法:“记着门房大爷的话,熄灯之后别再上下楼,最好就别出门了。”
沙柳却插进来一句:“我觉得奇怪,关于这个禁止上下楼的限制,难道这是在默许咱们夜里可以出门?可以在同一层的走廊里走动?”
这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一声高叫:“公厕!”
说话的正是长腿妞里的tina,此时她正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厕所:“这个公寓里没有卫生间!咱们要去只能去公厕!”
另外两个长腿妞也跟着大惊小怪。
众人这才明白了,为什么没有禁止大家出门,如果夜里上厕所的话,就必须要走出门来去公厕。
大家伙都心绪复杂,经历过画的人都十分认真地熟悉着眼前的环境,试图将这些房间的位置印在脑子里——熟悉熟悉环境,这应该也是门房大爷的一个叮嘱。
众人之间也基本熟悉了,那两位中年男诗人自报了姓名,戴眼镜的瘦子叫瘦竹,长发微秃的叫稚苕,想来应该都是笔名。
稚苕还给大家奉上了名片,古香古色的名片上印着“稚苕”两个字。
大家都知道苕就是地瓜红薯,稚苕,那不就是个小地瓜么……
如今的情形下,谁也没心情分析地瓜的事,大家在一楼的天井简单转了一圈,除了浓浓的生活气息,再也没有了初来乍到时的死气沉沉。
一楼没有住户,都是底商,大家很快找到了“五妹餐馆”,里头还有不少用餐的人。
除了小餐馆之外,底商里还有不少小卖铺。
三个长腿妞刚来时是最不适应的,这会儿又凑到小卖铺里掏出钱包来去东西,果然一人买了一瓶橘子汽水,站在小卖部门前用吸管喝着。
看来钱包里的钱是可以在这里用的,大家又放了些心。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些底商的铺子按说应该是朝外开的,为什么这些门脸全都朝里?”柯寻忍不住问身边的牧怿然,不经意间就闻到了对方身上男士香水的气味:雪松,橡苔,还挺好闻的。
“进门之前,在公寓外墙上贴着拆迁通知,时间是1996年5月。”牧怿然认为,这些铺子大概已经不被允许对外开放了。
“嗬,你都看到拆迁通知了?我就看见那些红漆喷的大字了:有鬼。”柯寻笑眯眯望着牧怿然。
众人却被柯寻口中的“有鬼”弄得很不自在,但其实大家都看到了,那些血红的喷漆大字就喷在公寓的外墙上,上面用狰狞的字体到处写着:有鬼。
突然前面的铺子里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声,紧接着就从门里走出了一个红衣女郎。
圆筒式的火红色短裙,留着在这个时代大概十分时髦的发型——Ω发型,俗称外翻翘。
红衣女郎用发胶将头发翻翘成一个优美的弧度,细细的高挑的眉毛也画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泛着光泽的大红色唇彩,嘟起嘴来令人心生怜爱。
相比之下,那三个小新眉大红唇的长腿妞倒显得有些粗糙了。
女郎走出的这间铺子是一间理发店,看她的样子,应该是这里的老板。
“新来的啊?”女郎见怪不怪地向几人打招呼,带着浓重的浙江一带的口音。
又出现了一个活灵活现的NPC。
看到美女,瘦竹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
众人:“……”
稚苕也满脸泛笑:“妹子,其实我们是从美术馆……”
“美术馆?你们是香港开发商派过来的?”红衣女郎突然冷冷截住了他的话。
裘露急忙在一旁说:“我们只是游客!”
红衣女郎的眼睛转着转,把每个人盯了个遍:“那你们可要关好门,这里晚上闹鬼的。”
第47章 破土04┃入宿筒子楼。
春笋公寓共有六层,除去一楼底商之外,以上五层都是住宅,每层16户人家。
假如这是一座正方形的筒子楼,那么公共厕所和楼梯应该就分布在楼层四角——换作圆形建筑物的话,厕所和楼梯就处在圆环的四个等分的点上,中间恰巧都隔了四户。
露台围着漆成砖红色的围栏,站在围栏边,低头就能看到下面圆形的天井院,抬头就是这所公寓里大部分住户的房门,整整齐齐排成了圆柱形的里圈。
13个画外人的住处主要集中在三楼和四楼,唯有朱浩文和卫东,住在顶层六楼的最后一个房间,616。
柯寻拿钥匙打开了411的房间门,因为是圆环状的楼,所以房间的门与门之间离得很近,里面的房间结构呈扇形排列。
房间是套间,顶多也就50平米,外间是个小小的会客厅,摆着老式的五斗橱,垫着玻璃板的茶几,一对带木扶手的小沙发。
里间只有一张老式大木床,一旁摆了写字台和书架,书架上全是些美术方面的书籍。
柯寻拉开了布窗帘,外面是让人透不过气的夜色,浓稠而逼仄。
暖橙色的房间,反倒令人觉得踏实。
有时候,仅仅是家具摆设,就能令人窥见这个家庭曾经的生活点滴。
“这次入画时,你有没有产生以前的不适感?”牧怿然将简单的行囊放在了写字台上。
柯寻还真没细想这个问题:“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比前两次都好些,就是刚走进这座楼的时候,有些窒息。”柯寻也把自己的背包放到了写字台上,“对了,我这回带卫生纸了,你用的话就拿。”
牧怿然:“我也带了。”
看来大家之前都有苦难言啊。
牧怿然里里外外仔细打量着房间内部,眼睛看了看床下,微微蹙了蹙眉。
床下有一双红色的塑料拖鞋,一前一后地扔在那儿,就像一个正要慢慢向前迈步子的女人。
柯寻很快也发现了这双红拖鞋,一时觉得这鞋摆在床下怪瘆人的,收起来又不知放到哪里。
“NPC并没有说,不能动房间里的东西。”柯寻自我安慰了一句,将这双红拖鞋拿起来,在房间里溜了一遍,最终将其放在了外间的简易鞋架子上。——这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好扔出去,鞋架大概是最合适的地方了。
鞋架子上本身是空的,此刻放了双红拖鞋在上面,仿佛这屋子里还住了个女人。
柯寻看了看自己的手,总觉得有些脏。
“去卫生间洗洗手吧。”牧怿然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只旅行香皂盒。
柯寻还没受过这样的待遇,接过这只性冷淡风格的香皂盒,内心屁颠儿地去卫生间洗手去了。
公共厕所连着公用水房,水泥磨的池子倒是光滑干净,柯寻的心情还不错,方才看到红拖鞋的不快也一扫而光,将手好好洗了两遍,牧怿然的香皂是椰子味儿的,让人很想咬一口。
明明洁白的香皂,洗出来的香皂沫却发着淡淡的粉色,也不知对方从哪里买来的如此少女心的香皂……
很快,沙柳也带了简易的旅行洗漱用品来水房洗漱,见到柯寻便问:“你们的房间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柯寻也不打算隐瞒:“床下有一双红拖鞋,这算怪吗?”
沙柳的脸色却充满了阴郁:“我们那两间房子里全是书,堆满了两个大书架,连床边都堆满了高高的书,床底下也都是成箱的书。”
柯寻没带毛巾,直接甩了甩带有椰子香味的手:“那看来之前的房东或者房客很爱看书,说不定是个学者。”
“不,那些书全是言情小说。”
“……”
“八九十年代特别流行的那些,琼瑶的岑凯伦的席娟的于晴的……”沙柳皱了皱眉头,后面的话没好意思讲出来,除了这些之外,床头摆的那些书全是言情界的禁书——小黄本儿。
柯寻拿起香皂盒准备离开水房,丢下一句:“那看来你们房东之前是个开书店的。”
沙柳独自在水房里,望着水龙头里流出的那些不够清澈的,有些发锈的水,勉强洗漱了一番。
自己所住的410房间里,那些言情小说其实也并不可怕,但结合到房间里随处就能观察到生活痕迹,就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410的卧室里,有两个痰盂,一个小一个大,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沙柳能够理解,像这种使用公共厕所的人家,晚上起夜或许都是要用痰盂的,可以称之为尿盆。
但那个大的痰盂简直有些过大了,和后世的抽水马桶几乎一般大,上面盖着盖子,还挖出了洞,一看就是坐上去如厕用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要在屋子里大便?明明公寓里是有公共厕所的。
卧室里还有一个公主风格的梳妆台,不知道为什么摘掉了镜子,梳妆台上摆着擦脸油,香水,痱子粉,还有一瓶治足裂的按摩膏和一些不知名的药膏,还有一把宽齿梳,上面挂了几根白头发,特别长的白头发,如果这头发长在人的头上,应该能长发及腰。
可偏偏是白发,还这样长,就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沙柳在水房里想着这些,突然意识到水房里只剩自己一人,抬头望了一眼头顶上那个苍白得有些发阴的白炽灯管,身上一冷,便急急忙忙出去了。
走过挨着水房的412房,见有个老太太坐在屋门口扇着扇子乘凉,穿着一件特属于老太太的那种碎花汗衫,白底子上布满了红色小碎花。
沙柳从其身边经过时,老太太还摇着扇子说:“这天儿可真够热的。”
沙柳不觉慢下脚步,想着说不定能从老太太这里了解些情况,于是便笑着答腔:“是啊,到晚上了还这么热,应该快熄灯了吧?”
关于熄灯的事情,门房大爷并没有详细说,沙柳想弄明白,这个熄灯究竟是主动还是被动。
果然听老太太说:“到11点就断电熄灯啦。”
断电熄灯?沙柳很想问问公共厕所到时候断不断电,谁知老太太先问道:“姑娘,你是新搬过来的吧?”
沙柳点了点头,索性壮着胆子问道:“大妈,410之前住的什么人啊?”
“雅芬,”老太太说出一个名字来,“雅芬在这儿住了十几年了,如今跟她爸妈享福去了,住的是城中心的新房子,听说还有电梯呐!”
“哦,那还真不错。”沙柳笑了笑,便掀帘子回屋了——和这些NPC说话久了,谁知道会不会引起什么副作用,还是点到即止的好。
回到屋里,却见裘露正歪在沙发上看言情小说,沙柳皱了皱眉,关于这个屋子里的东西,自己一点都不想动。
裘露合上手中的这本《我是一片云》,把手边的纱罩台灯调暗了:“我刚才听见你们说,11点钟就断电了,”说着眼睛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粉红色钟表:“还有半个小时。”
沙柳觉得阵阵凉风吹过来,原来是裘露打开了电风扇:“你说,他们说的那些事儿是不是真的?画里?他们怎么能说出这么浪漫的谎言。”
沙柳看了女诗人一眼,有些同情,此刻只是笑了笑:“浪漫不浪漫,过了今晚就知道了。”
裘露再次扭亮台灯,继续看小说了。
沙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心大的人,自己此时却是坐立难安,前半夜不可能睡得着,按照“惯例”,只有等夜里的“危险”过去,才能勉强睡上一小会儿。
沙柳先是听了听隔壁411的动静,隐约能听到柯寻的说话声,偶尔夹杂着牧怿然低低的几句回应,但内容就听不清了。
整个春笋公寓并不那么安静,甚至有一种大杂院般的热闹,沙柳将窗帘打开了一小部分,望着外面乘凉闲坐的人们,有些小孩子不肯早睡,还在露台上追逐嬉戏。
有些人家的电视声格外大,上面播放着古老的电视剧主题曲: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天大地大,留下什么话!……
坐在外头的老太太不知何时已经回了屋。
此时恰有几个女孩子从窗前经过,肆无忌惮地讨论着她们的话题:“《香帅传奇》?那是什么时候的电视剧呀?是不是比《少年包青天》还早啊?”
“这会儿还没有《还珠格格》呢!你们能想象嘛!简直就是一群史前人类啊!”说话的女孩子们正是那三个长腿妞,此时一人拿着一只冰糕吃着,“还有,这里的东西好便宜啊!”
“别听那帮人危言耸听,咱们大概就是穿越了!哪有什么画呀!等明天咱们就买股票去!趁着便宜再买套房子!我卡里有不少钱呢!”三个头脑简单的女孩子越说越兴奋,恨不得能趁机改造了这个世界。
沙柳有些敌视地在暗处望着她们,回想自己今天在犀象美术馆的第五展厅前,明明是选好了“同伴”的,谁知却被这三个女生截了胡,直接让自己“同伴”靠后,她们三个先进来了!
人数一下子乱了,沙柳欲哭无泪,算起来已经进去了12个人,就差一个了,那个人也只能是自己……
眼前突然一黑,窗外的三个长腿妞不约而同尖叫起来,就听有邻居喊:“鬼叫个什么?不就是熄灯断电了吗?赶紧都回屋睡觉去!”
三个女生安静下来了,趁着公共厕所里透出的一点光亮,摸回了几人的住处——402。
裘露对于突然断电倒是很镇定,还笑着说一句:“我们大学以前就是这样,看着看着小说就熄灯了!”
沙柳对于裘露很是没脾气,对方倒不如胆小一点,自己还能与之分析分析眼下的情形,可对方偏偏是个精神大条的蠢货,呵呵。
沙柳看着那三个长腿妞进了402,才将脸从窗边转过来,裘露偏偏在此刻打开了手机照明,一张脸在背光的情况下格外突兀可怖,沙柳惊恐之余,有些生气。
两人和衣躺在了不大的床上,沙柳没有睡意,也不讲话。
裘露主动说:“我看你还是小姑娘呢,谈过恋爱了吗?”
“没。”
“上大学不谈恋爱,那简直太可惜了!”
“……”
“你觉得瘦竹和稚苕,哪个更好一些?”
沙柳不想再讲话,眼睛盯着黑暗中那一高一矮两个大痰盂,确切说应该是两个马桶,盯了一会儿,越发觉得像两个凝视着自己的古代木俑,便急忙挪开了视线。
当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便能感觉整个公寓都安静了下来,仿佛这座楼根本没有住着人,分明就是一座暗夜里的空楼。
急切的敲门声,响在一小时之后。
第48章 破土05┃不许串门!
万籁俱静的深夜,敲门声显得格外刺耳。
柯寻感觉敲门声近在耳边,甚至觉得敲的就是自己所住的411。
敲门声越来越响,伴随着带哭腔的女声:“开门!请开开门!”
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那三个长腿妞中的哪一个,一想到是同伴,柯寻就有些躺不住了,坐起身来打算从窗子里看看究竟。
躺在旁边的牧怿然伸手将柯寻拉住,用极低的声音说:“敲的是410。”
果然那敲门声再次响起来,甚至由敲门改为了拍门,外面的女孩求助般的喊道:“两位姐姐!这座楼有问题!根本就不能住!出来吧,咱们商量商量怎么出去!”
拍门声越来越大,有着濒死般的绝望。
但回复她们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柯寻还是想从窗子里看个究竟,但手臂被牧怿然钳制住,对方的声音贴耳传来:“对方已经违反了画中的规则。”
柯寻的手臂顿了顿,的确,她们已经违反了门房大爷说过的“熄灯后不允许串门”的禁令,敲门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串门发起的邀约。
外面有光闪了闪,像是手机里面手电筒的光,那光擦过窗户,又暗了下来。
敲门声渐渐小了,似乎有女孩在哭:“怎么办啊,这栋楼里究竟还有没有人啊……”
另一个女孩的声音说道:“都过了12点了,咱们还是回屋吧,明天咱们就搬走!”
两个女孩儿的身影被手机的光打在窗帘上,光一晃一晃的,身影有种被光切割后的凌乱。
两人经过了柯寻的窗前,光亮渐渐远去,声音在暗夜里却很清晰:“幸亏咱们买了蜡烛,今儿晚上咱们就点蜡照明。”……
柯寻和牧怿然很长时间都没有做声,柯寻依旧坐在床边,牧怿然还是躺着。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对于光亮是十分敏感的——对面有扇窗子突然亮起来,发出暖橙色的光,正是女孩们所居住的402。
“她们三人组,有一个人落了单。”牧怿然依然保持着极低的声调。
的确,刚才跑过来求救的只有两个女孩。
“也许她们不止违反了一条禁令。”柯寻重新躺了下来,感觉这次画里的参与者与以往的都不大相同,不过,很快这些人就会臣服于画中的规则了——所谓的自以为是都会在死亡面前得到平息。
因为对面房间里烛光的映照,令这间房也不再那么漆黑,柯寻侧躺过来,看了看牧怿然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牧怿然,你有没有发现,住在这座公寓里的人都管这里叫春笋宿舍。”
“牧”字在柯寻的口中化作了轻声,听起来就跟“怿然”差不多。
牧怿然直接无视了被唤做“怿然”这件事,就着后面的话题说下去:“宿舍这个称呼,往往来自于某个单位或学校的集体。”
“按理说,宿舍是老式的叫法儿,过去都叫学生宿舍,现在的大学叫学生公寓。”柯寻枕着自己的手臂,“看来,春笋公寓的前身就是春笋宿舍,这么说……春笋公寓以前是属于某个单位集体的?”
这一点牧怿然也表示赞同:“楼下那些乘凉的老人似乎都很熟,远不像普通小区或公寓的那种交流方式。”
“你是说,这些老人以前都是某个单位的职工?所以他们不仅是邻居,以前还是工友?”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单位宿舍的居住者们之间的关系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这些人可以说自成一个集体,对于那些外来的租房者,天生就有些排外。
就像是某一个村子里的人,对于外来户的那种敌视一样。
“这里还是有不少外来户的,楼下的底商大多是外地口音。”牧怿然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从枕畔传来,虽然枕头与枕头之间隔得有点远,但柯寻反倒觉得这种距离令人温馨舒服。
“嗯,比如餐厅的五妹,还有温州发廊的那个红衣女郎,”柯寻的脑海中浮现出今日傍晚见过的那些人,大夏天里居然打了个寒噤,“你有没有发现,今天那些人的穿着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牧怿然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个话题,等白天再讨论。”
柯寻自从总结了这些人的穿衣特点之后,就觉得充满了凶兆,听见牧怿然这样说,也觉得大半夜说这个不大好,再说现在是在画里,夜里才是最危险的时候——两个人现在说的话,没准儿就会被角落里的其他什么东西听到。
可越是说到这份上,越觉得这座公寓的确充满了诡异,柯寻还是忍不住凑近牧怿然的耳边:“刚来的时候,你有没有仔细观察这座建筑物?”
牧怿然的声音低到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从外面看像个炮楼。”
原来不只是自己发觉了这件事儿,如果整座圆柱形建筑物从外面看像个炮楼,那就意味着柱身是不可能有太多窗户的,可是现在的房间里明明有对着马路的窗户!
为什么从外面看不到这些窗户?这些窗户究竟开在哪里了?
柯寻回忆起自己刚进入房间时,透过对外的那扇窗户看到的黑如幕布的夜,似乎有了几分明白。
有些话,却不适合在夜里说透。
于是柯寻打了个哈欠:“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去餐厅呢。”
“嗯。”
柯寻转过身来躺好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