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脸去,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自己他没法子和她置气。
艾比看见魔王突然不发作了,也松了口气。
她终于明白了,印度的甘地老头也许能对着还稍微标榜绅士和文明的不列颠占领者进行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并取得些许成果,但是如果他们面对的是举着膏药旗的纯粹野蛮血腥鬼子们,那就有的瞧了。
对魔王不适合开展正面战场,要开敌后迂回。
艾比搂着大抱枕,偷偷观察魔王的脸色,看他一副严肃沉郁的脸色,心里有些惴惴,小声问:“你,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不。”魔王一把揽过女孩抱在怀里,重重出了口气,“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他原本打算要打她一顿,然后捉回去好好管教的,但是人到跟前,他就…舍不得了。他觉得自己有些不争气,白生了半天的气,都不像原先那个杀伐决断的自己了。
他喜欢她。
好像喜欢的有些太过了。
这让他很生气。
艾比从他怀里稍稍抬起头来,看着男人一时愤慨一时无奈,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魔王突然开口了。
“以后…你可能会听见很多关于我的传言的。”他把女孩抱在怀里,轻轻的揉着摇着,语气恢复平常,低沉冷静:
“但是,你都不要相信,什么都不要相信…伟大引发嫉妒,嫉妒滋生怨恨,怨恨孕育谎言;所有的人,在说话的时候都会带上他自己的主观意愿。”
艾比有些惊异的看着他,他居然在和她讲道理,她以为他会蛮恨地下令不许她听信这些的,可他居然在试图说服她。
“…所以,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完全客观的评论,是评论就夹杂着说话人自己的意思。对一部分巫师和麻瓜来说,我是魔鬼,没错,我承认;可是对于另一部分巫师来说,我却是他们的希望。
他们被剥夺了纯血的高贵,被迫违背自己祖先的训条和泥巴种们混在一起生活乃至工作,他们看着巫师的空间一点点被麻瓜占领,却不能反抗,他们看着被亲麻瓜派的人控制的魔法部一步一步的制定出利于麻瓜的法规条款,却不能辩驳。
巫师的小孩因为年幼无法控制自己的魔力,往往会在麻瓜面前露馅,招致麻瓜们的伤害,可是巫师却不能去报仇,否则会被投进阿兹卡班,这是什么样的荒唐!即使是麻瓜世界,伤人也是要治罪的,可是那个愚昧的麻瓜伤害了巫师却不用受罚,什么时候开始,Merlin神圣的祖裔落到如此可悲的境地?!…..”
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个俊美苍白的男人娓娓道来,声音温柔和气,语气中带着一些沉郁和伤感,好像在缅怀已经逝去的巫师全盛时代。
艾比静静的看着他,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人,从他少年时代开始,他就可以从任何人身上获得他想要的信息,甚至可以从一个鬼魂身上套出拉文克劳冠冕的下落,今天她终于领教了。
他不是一味的鼓吹纯血,诋毁麻瓜。他说的话有理有据,他陈列的事实触目惊心,他的语气那么同情那么哀恸,足以让任何一个巫师感同身受。
即使是艾比这个灵魂是麻瓜的伪巫师,也不禁同情难过起来,他说没错,巫师——这是一个已然隐居密闭起来的祖裔。
就像在《指环王》最后一部的最后部分,曾经最为光耀神奇的精灵族在战争胜利之后,却举族迁往海外仙土,把中土世界让给了人类。
因为,高贵的精灵们知道,这里已经是人类的世界了;当时艾比看着一批一批的飘渺美丽的精灵离开自己的家园,远渡海外,心里是很难过的。
这是无奈而又坦诚无奈的离去。
这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神性的辉煌壮丽时代结束了,人类平凡的时代开始了。
但是,却有另一部分具有神力的族群不甘于就这样退出舞台,他们愤恨,他们抗争,而眼前的魔王正是这群人的代表和首领;再加上他童年对麻瓜的糟糕记忆,事态便以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出来了。
“你说的都没错,可是…”
艾比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加倍奉承努力装傻的,可是,她不愿意,她突然很想说些什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有几分胜算?”
魔王看着女孩翠绿闪耀的眼睛,静静等着她说下去。
“这是一个成王败寇的世界,你的对手那边有许多巫师,包括纯血的和混血的,还有一整个麻瓜世界做后盾,你这边有什么?
你有许多像你效忠的纯血家族,可是据我所知这些家族基本上都人才凋敝,除了财富之外,其实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堪大用的地方了;
你有许多像你效忠的巫师,可是他们有几个,占巫师世界的人数多少?他们有几个是投机分子?又几个是真正忠心的,忠诚到可以直至存亡之际还对你死生相随的?
恐怕你的战争还没有蔓延到麻瓜世界,你的实力就已经在巫师世界消耗的差不多了。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且不论是非对错,只要你失败了,那么一切都不用说了。你的敌人也许没有你那么强,可他们有绵绵不断的后续力,有广阔的后盾。
可是你…一旦失败,就只有死路一条!!”
艾比喘着气一口说完,越说到后面,越觉得心里一阵难过,这些都是她心底深处最最惧怕的,她的声音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仿佛看见斯莱特林的同学一一倒在血泊中。
“所以,你不愿再见我。”魔王看着他心爱的女孩,幽深深挚的目光仿佛看穿了她,
“不是因为邓布利多说的废话,而是因为…你害怕我会失败。对吗?”
艾比只觉得眼前浮起一阵雾气,心里所有的委屈愤怒找到了宣泄口,突然一阵湿热盈眶而出,她大声哭了出来:
“是的,是的,是的。…我怕死,怕的要命。怕被你连累,怕被你害死,怕我不得不卷进你的战斗。我根本没那么勇敢,你说对了,我就是个胆小鬼,我怕死了,怕死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精致的脸庞流淌下来,艾比觉得心里痛快极了,终于不用老是说谎,不用老是编词骗人了,虽然这不是全部原因,但的确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
终究,她只是一个平凡胆怯,想要平静安宁生活的小小女子而已。
而他,生来就不可能平凡。
86、例外
小猪仔哭的呜呜不停,大大的抱枕几乎湿了一半。
她本不是爱撒谎的人——除了小时候偷吃糖果这样的事情之外,即使是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她也基本上不说谎。
她所有说的谎话基本上都是关于他的事情。
因为他的缘故,她向外祖家说谎,向祖父母说谎,向邓布利多说谎,向小蝙蝠说谎,向莉莉说谎,向许多许多人说谎,不停的动脑经圆谎,担心谎话被戳穿而心虚…
她常常想,要是没有这个男人的存在的话,她就不用这么讨厌自己了。
如果没有他的话,她生活该是多么美丽,她有慈爱的祖父母,亲昵的表哥一家,漂亮的容貌,出众的家世,优秀的学业,还有…小蝙蝠。
如果没有他的话,她的生命中的每一天都会是阳光灿烂,无风无雨。
她从几年前开始,就每天祈求Merlin,让那个黑魔头快点完蛋,好让她幸福平安的生活。
可是,他还是出现了。
出现在她的面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然后,她就开始说谎做戏,她的家人就开始逃亡躲避。
她痛恨极了,也委屈极了。
眼泪是最好的宣泄。
Voldemort静静的看着艾比哭泣。他生平最痛恨懦弱胆怯,今天要是别人对他哭哭啼啼的说怕死,他早就一个阿瓦达过去,保证让那人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去见Merlin。
少时,他曾听过一句话:人的一生总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例外。
当时他这句话嗤之以鼻,在他看来,人之所以会有例外,无非是意志不够坚定,态度不够坚决罢了。
如果他下定决心去做某事,那他一定百折不挠,虽千万人亦往矣。
他的生命中没有例外,他坚信。
今天,他终于遇到了他的例外。
他素来心肠冷硬,多少人死在他面前,在他跟前痛苦呼号,他连眼都不会眨一下。可是看见这个向来开朗快乐的女孩哭的像个委屈的小孩,突然心里觉得酸涩难言,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的理智告诉他,艾比说的话很对。
他看起来虽然很风光,在外面也不可一世,但是他的情势并不容乐观,他的对手也许没那么强大,但是却有延绵不断的生命力,就像一种蜥蜴,切断尾巴还能再长出来。
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想过,但是往往没这么深入想过,他身边的人也都没说过,反倒这个胆小的女孩认真思考过。
他扯过艾比楼在怀里,轻轻拍着摇着:“别哭了…”搂了半天他也只有这句话可以拿来哄哄小姑娘,然后又说了一句:“…我不会死的;…我有魂器。”
“你不是收回魂器了吗?”女孩在他怀里扭动着,含糊不清地说。
“…不,我还留了一个。”这是他原本谁也不会说的秘密,“只要我活着,你就安全。”
这句话很淡然。
艾比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精致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她的两只小手在脸上一阵胡乱擦拭,涨红着脸说:
“你拉倒吧!我一点也不觉得魂器那玩意儿牢靠,邓布利多可一个魂器也没做,他树敌那么多,大仗小仗不知经过多少,不也没死?!…可我从来没听说过一个靠魂器活下来的厉害巫师!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不该你死的时候你想死也死不了,该你死的时候你躲也躲不过的!!如果一个人倒起霉来,哪怕做几十个魂器也得死。”
——他当初自以为聪明的做了七个魂器,分别藏在不同的隐秘地点,结果呢?还不是被傻哈三人组那样的儿童军给一一攻破,最后一命呜呼。
魔王脾气本就阴厉,被她一顿抢白,立刻就想动手捏死她,但是瞥见她脸上还未干的泪痕,脸色不变,岔开话题:“你知道我是怎么到这儿的吗?”
“…你在走廊上来回走了三遍,门就开了,我们就进来了。”艾比觉得他的问题很傻。
魔王一头黑线:“不是,我是说,我是怎么到霍格沃兹来的?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