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一口一个唐总,唐琳琳不客气地打断我道,我知道你压根儿就没拿我当过总,总觉得我今天的一切都是耍手段得来的,你总觉得自己比我牛逼。是,林洛施,我承认,你比我幸运很多,你周围总有一群人众星捧月地供着你,帮着你。你想得到的东西不费吹灰之力,不想得到的也有人送你面前。可是人这一生并不是天天都这么幸运的,有一天运气也会用完的。
是的,唐总。听着唐琳琳的愤愤不平,我依旧毕恭毕敬道,我愿意为我的错误买单。
为你的错误买单?唐琳琳尖锐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她说,林洛施,不是每张单你都买得起。就算有人帮你买这单,还有下单等着你。我就不信,次次都会有人替你买单。
我终于听出了唐琳琳的话外之音,我问她,是你做的?
唐琳琳得意地笑道,你终于聪明了一回。
为什么?
为什么?唐琳琳玩味地看着我,坦然道,为了好玩啊。我想看看我一直视为仇敌的你,到底能风光到什么时候。你那些要好的小姐妹呢?听说她们现在也挺惨的。哈哈——唐琳琳说着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你们这群傲慢的不顾别人感受的人,终于也知道什么叫作绝望了吧。哈哈哈,这些年我拼命努力往上爬,就为了有一天能扳倒你们,但你们也太让我失望了,竟然都自己把自己给折腾没戏了。
我真失望啊,林洛施。你们可真怂!离了有权的金主跟爹娘,你们什么都不是!
我默然地听着唐琳琳的羞辱,不知道说什么。
唐琳琳却因为我的沉默更生气了,她说,林洛施,你装什么清高,你以为自己比我高级到哪里去,你比我自私多了,好歹我利用别人还会给好处。你呢,就会给一些廉价的感情。当年自己打了人,却让朋友去替你坐牢,真没用。你们几个啊,最傻的就是米楚,有个事你还不知道吧,当年米楚去坐牢的事,以她爹的能力,轻轻松松可以把她捞出来的。
唐琳琳诡异地看了我一眼说,你知道为什么没捞吗?我告诉你,因为我给她看了一段视频啊,我录下了你打人的视频,跟她说,反正不是她坐牢,就是你坐牢。我本来想离间你们的感情的,但没想到米楚那个傻瓜真的替你去坐牢了。
唐琳琳之前对我所有的羞辱我都可以做到不动声色,但当她告诉我三年前那些埋伏在深层的真相时,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冲上去就准备抽她,唐琳琳却反手给了我一巴掌。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我说,你是不是很想杀了我?你是不是想问我跟你有什么冤仇,为什么这样对你?那我告诉你,我跟你们深仇似海,如果念高中时,不是你们孤立我排挤我,在老师面前状告我逼得我退学,我爸爸便不会因为心脏病复发去世!
我愕然地看着唐琳琳,我知道她父亲去世了,却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以前我一定会觉得这并不是因为我们,可现在我已经历过太多事,我知道,往往无意中的恶意才最伤人,特别是青春时期。
我跟唐琳琳讷讷地说了句,对不起。
可我知道,这对不起,弥补不了任何。
唐琳琳只是冷笑地看着我道,你不用觉得对不起,因为你很快会得到报应。当然,如果这次你依然好命的被人救下,我也没办法,但我不会停止对你们的恨。
【4】我真想此后岁月都与你相依为命。
从唐琳琳办公室走出来,我有些伤怀,对往事,对现状,对自己的年少轻狂。
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蒋言打来电话问事情始末,我跟蒋言大概说了下后,跟他说,没事,反正我要辞职了,认栽。
蒋言说,就算辞职,也要找到真相。
可蒋言不知道,如今真相不真相,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我想起唐琳琳最后跟我说的话,她说,林洛施,如果你想让我对你停止报复,就别再做缩头乌龟。
想起这些年的往事,我发现确实如唐琳琳所说,我一直都像躲在了朋友的包围圈里,每次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先跳出来替我扛下,我只管安心地成长就好了。
可是这次,我不想让任何人帮忙,一是想和唐琳琳终结了这段深仇,二是想独自成长。
所以,我跟蒋言说,我不想得到任何帮助。
蒋言急了,他说,那你想怎么样?
我说,蒋言,这次放心交给我自己处理行吗?
蒋言停顿了下说,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给我打电话,或者打给安慕楚。
我说好。
挂了电话,我才发现,我跟安慕楚已经一周都没联系了。
自从那天他跟我再次表白之后,他没有再联系我,我也没再联系他,怕尴尬。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应该知道这件事了吧。
我正发呆时,电话响了,安慕楚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啊跳,吓了我一跳,说曹操曹操到。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起,以为安慕楚也会问这件事,谁知我刚接起,却听到安慕楚沙哑的声音。
他说,洛施,她走了…
我愣了下,听到他无助地哽咽,他说,我妈妈走了…
我闭上了眼,整个世界都被安慕楚低沉的哭声覆盖。他说,洛施,我以后没有妈妈了。
我的心疼了又疼。有谁的世界如我一般,不是在一段一段告别,就是在看一段一段告别。
我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最后苍白地说了一句,哭吧,我在。
那几天,我没有上班,公司也不需要我上班,公司已经在跟明星经纪人协商赔偿。之后也会给予我相应的惩罚吧。
我安心地陪着安慕楚,陪着他给他妈妈办葬礼,陪着他在深夜看文艺片,陪着他沉默陪着他发呆。
我没有告诉他任何关于我的事,他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但纸始终包不住火,公司对我惩罚下来的那天,安慕楚终于还是知道了。
意料之中,公司对我的惩罚是开除,永不录用,并且也在行内发了黑名单,此后将不再有任何一家公司愿意接受我做编辑。我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牵连到其他组员。
我去搬东西那天,虞美人跑上来说,洛施,我帮你。
我说,不用了,你和苏扬以后一定好好的,做不成同事,以后还可以做朋友。
虞美人笑得明艳动人,一定会的,我们很快就会成为一家人了呢。
我看着她亲热地挽着我的手臂,不敢相信明星书是她换的文件。
我陪着安慕楚那几天,曾接到一个电话,是组内成员小晚打来的,她是个害羞的姑娘,做事却很聪明,所以我对她格外重视,她也一直跟我无话不说。那天她跟我说,洛施姐,我知道文件是虞美人换的,那天我不小心听到她跟唐总的谈话了。你要是需要我作证,我可以随时作证。
对这个热血姑娘的直白,我很感激。可我不能让她帮我,现在,唐琳琳已经一手遮天,如果这件事是虞美人做的,那很快她也将身兼重任。小晚帮我,相当于跟她们作对,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甚至有可能,会落得和我差不多的下场。所以,我摇了摇头拒绝小晚的作证。
我不知道怎么跟苏扬说,那个善良的苏扬,他还傻傻地为我前途操心着,他说,放心,哥哥说养你就一定做得到。
我笑了。关于虞美人的那些话堵在了喉咙里。
我看得出他多喜欢虞美人,是那种愿意为她生为她死的那种。
我不想让他痛苦,也不想去揣测我跟虞美人在他心里的位置。
安慕楚说我傻。他说,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傻的姑娘,人家都是拼尽全力让自己过得好,只有你,是想尽办法让自己过得不好。
他说,明明可以帮忙解决的事,你为什么非要逞强自己扛。
我说,我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帮我。我知道你和蒋言都有帮我的能力,可我犯了错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如果你们一味地帮我,只会让我变成一个胆小鬼。我不想成为一个胆小鬼。
安慕楚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问,那你以后有什么计划?
我想去旅行一段时间再计划吧,反正死不了就是最好的事啊。我没想到自己还会开玩笑。
安慕楚也笑了,他说,你真是一个可爱的姑娘,我真想此后岁月都与你相依为命。
我不敢接话。安慕楚却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继续说道,我知道逼你太紧你可能会跑,可每次面对你时仍旧会不由自主地说起。大概因为我从来没有想与哪个姑娘共度岁月,你是第一个,所以我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你答应,所以我才会一再表白。但我现在发现,我的表白对你来说或许是困扰,放心吧,你以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会再让你感觉到有压力,但你一定要记得,撑不住就回来,我一直都在。
安慕楚的话让我泪凝于睫。是啊,这个世上动听的情话有好多句。可是对漂泊的人来说,最动听的仍然是这句,撑不住就回来,我一直都在。
回,是一个多么有归属感的字。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我说,安慕楚,谢谢你。
转过身,我又在心底补了一句,对不起。
谢谢你给过我的所有温暖,对不起,我们遇到的太晚,我辜负了你的爱。
【5】有谁的世界如我一般,不是在告别,就是在看告别。
我收拾了行囊,将大宝马放回了家,我跟爸妈说,之后公司会派我经常去出差,可能有些忙。
爸妈早已习惯了我的离别与不在身旁,每次回去他们习惯问我饿不饿,累不累,走时会对我说照顾好自己。所有的浓情都包含在了这些最寻常的话语里。
我还去监狱看了米楚,可她仍旧不见我,像几年前一样。
但那时,她对我说,她怕看到我会哭。可现在,她只让狱警给我捎了一封信。
信上她跟我说,洛施,你以后不要来了。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你,以前我一直以为,这世上任何世俗之物都拆不散我们的友谊,别说弄个炸药包,就算有人拿钱堆座山来拆散我们,我都能把那人给埋了。但后来,我发现拆散我们其实也挺容易的,只要把我们放在两个世界,你是纯洁的,我是肮脏的,你是善良的,我是邪恶的。你一直朝前方航行,我却迷失在了对岸。我每次站在你身边,都会自惭形愧,所以你不要来看我了,我想我们终究都长大了,以后的路程不能携手一起走了,就在这个分岔路口分别吧,愿你以后幸福。
我看着米楚的信,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
其实,从她说她爱上李白的那一刻,从她愿意为李白顶罪的那一刻,我便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所以,在她缓刑的那一周,我拼命地黏着她。因为我心里总觉得,从此以后,我们将要各安天涯,即便是在同一座城市。
我们都长大了,面对生活有了各自的抉择。
我不能像年少时那样跟她纠缠说,不是说好要一起去闯荡世界的吗,不是说好不管发生什么变故都要相亲相爱、不离不弃的吗?
我也不能像年少那样,她不陪我去哪里,我就一直闹腾,连拖带拽把她带到哪里了。
女孩子的友情从互不勉强那一刻开始,便已渐渐消退。
三年前,我们的分别是天各一方,互相想念。
如今的再次分别却是,分道扬镳,各奔天涯。
以前,我觉得这座城对我来说是一座伤城,直到现在才发现,相比废墟它多么美好。
以前,我觉得生离死别是上天给我们这群人最大的不公,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那是最厚爱的恩宠。
以前,我以为我们会一辈子肝胆相照,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命运早已送我们渐行渐远。
而我们,都无能为力。
第十二章尾声
我是林洛施,今年二十四岁了。
没有嫁给十七岁最爱的人,也没有嫁给别人。
仍然孤身一人,守着一个久久难愈的伤口,茕茕前行。
我的行李很简单,几件简单的衣服,一个包,包里装的是陆齐铭送给我的礼物。
我依然没有勇气拆开来看,但我觉得带着这份礼物,就像和他一起旅行一样,这份礼物已经长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虽然礼盒有点儿重,但我还是不辞辛劳地背着它。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打开它,我一直以为是多年以后,当我见识过这世上最美的风景和最心碎的爱情。
但没想到,最后它的打开却出于一场意外。
在某个小岛的海边,我和几个驴友支帐篷住,当地几个调皮的顽童跑来偷我们的零食吃。
可能他们看到我包里的礼盒漂亮,所以都觉得里面装满了好吃的,偷偷把它拆开来了。
当我买水回来看到摊在帐篷边打开的礼盒时,晃花了眼。
几个驴友齐刷刷地看着我,我看着礼盒,眼泪不停歇地朝下落。
礼盒里装了一件雪白的婚纱,领子周围镶满钻石,在阳光的照耀下,璀璨倾城。
我缓慢地走近它,把它拎在手里抖开,白纱瞬间倾泻而下,华丽而闪耀。
我在盒子底端看到了一张卡片,我拿起打开,上面是陆齐铭熟悉流畅的字体。
“我庆幸,在最好的年华,我是你的恋人,在繁华落尽之后,我是你的故人。
我遗憾,最后为你披上白纱的人不是我,能给予你幸福的人也不是我。
说好的,二十四岁娶你的约定,是我辜负了。
对不起,洛施,我也不曾想到,有一天我连说我爱你的资格都失去了。”
我抱着婚纱,拿着陆齐铭留给我的信,面对着深邃的海号啕大哭。
多日来的压抑终于在那一刻一溃千里,多日来的自欺欺人也在那一刻崩溃坍塌。
我对着海拼命喊着陆齐铭的名字,可我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这世上,永远都不会再有一个叫陆齐铭的男子了。
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