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环把桌面上铺着的绣花罩子拉平了,将杯子摆放好,“素钗虽有时不会说话,但她刚刚所说,却有些道理,这些衣服,是宫内参选秀女的定例,到底没什么特色,加些纹饰上去,确实好一些,其它的秀女,全都这般吩咐要求,小主如果不想给丝织房的人做,不如让奴婢来?”

卫珏抬起头来,眼底感动:“素环,你倒真是为了我好。”

素环垂头笑了笑:“奴婢以前在丝织房做过,也懂得些简单的绣技,定能将小主的衫裙锦上添花。”

卫珏含笑不语,良久才道:“不必了,有那闲功夫,还不如想想,今儿中午有些什么吃的?”

素环眼底惑色一闪,却只应了一声,又在屋子里扫打半晌,卫珏自不理她,她打扫完了,便慢慢走了出去。

吃了午饭之后,卫珏小憩了一会儿,刚刚从床上起来,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衣饰,便听屋外嘈杂声起,有人笑语晏晏:“珏妹妹,珏妹妹,别睡了,秋日正好,你再睡下去,可误了大好时光了。”

卫珏听得是凌月的声音,忙整理好衣饰走了出去,却见凌月揭了帘子走进,上前拉了卫珏的手:“珏妹妹,可等着你了,我来了一会儿,可素环说你正息着,便在外边站了一会儿,实在等不得了,就出声唤你,妹妹可千万别见怪。”

第三十九章 亲和

她一边说着,一边行了个半礼,卫珏哪敢让她把礼给鞠了下去,忙一把托住了,笑道:“还好月姐姐叫醒了我,我是个睡不醒的脾xing,一觉睡下去,要到晚膳才醒了。”

凌月脸上笑意越发亲和,拉了卫珏道:“珏妹妹,上午还有些阴冷,下午太阳把地面都照得暖了,外边暖意融融,咱们何不外去走走?”

卫珏忙道:“月姐姐,这恐怕不妥,咱们是小主,照道理来说,只能在储秀宫里面侯旨参选…”

她刚说完,凌月便撇了撇嘴,“珏妹妹,这宫里边的规矩可多着呢,哪能样样都遵守着,我和妹妹投缘,这才来找你,有姐姐我陪着,看她们谁敢多嚼舌头?妹妹,来吧,来吧,你以前住在宫中,想必熟的…在储秀宫闷了好些日子了,我都没有出去走走。”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目光转向了素环与素钗,两人一个站在门口,一个站在屋内,同时垂下了头。

卫珏神色有些松动,又有些怯意:“姐姐要去哪里?妹妹对这里不熟,唯一熟的地方…”她嘴角带着些苦笑,“就是幸者库那一块儿了。”

凌月笑得诚挚,道:“英雄不问出处,你日后选中成了主子,看谁还敢提以前?”

卫珏有几分感动,眼眸仿佛蒙了层水汽一般,乌润黑亮,她轻轻地道:“这宫里头,只有月姐姐这般的想。”

凌月心底暗呲,不过几句话而已,她便感动成这幅模样,看来,这也是个不成气侯的,她出身于豪门世家,从小便念成了口甜如蜜的绝技,无论把那人恨到骨子去了也好,但对着其人,总能说出让她听了甜到心底里去的话,更是练得对着什么人就能说出什么样的话,能直击中人的心坎。

因此,她在储秀宫能和所有的人相处得好,更把贤德的名声远远地传开了去。

到底是罪奴出身,只在幸者库呆过,没见过什么世面!亏得生了一幅好容貌。

只可惜了。

凌月在心底冷冷叹息,脸上笑得越发和蔼:“月妹妹,日后咱们姐妹两人,互相帮衬着,没有人敢看不起你。”

卫珏垂下眼眸:“月姐姐不知道,我初知道被挑选成为秀女,心底有多怕,幸而,这世上有姐姐这样的人。”

凌月手掌握着卫珏的手腕,暖得似要将她的手腕融化,滚烫灼热,“好了,好了,珏妹妹,咱们还不出去,太阳便要落山了。”

她拉着卫珏往门外走,素环与素钗倒真是一声不哼,只侧身避过,来到后门处,守门的嬷嬷只垂目站着,仿佛没见着她们一般。

凌月带着卫珏一直往前走,转过小路,才回头得意地道:“珏妹妹,你瞧,没有问题吧?其它的秀女,也常从后门走了出去,散散心,只要手里有了银子,便什么都成。”

卫珏拍了拍胸口:“月姐姐,我现在胸还扑通扑通直跳呢,还是你的胆大。”又好奇地道,“这是哪儿?”

凌月如玉般的面颊现出微微的粉红来,眼眸透过树木疏柳望向远处,轻声道:“前边,是琼芳园。”

卫珏哦了一声,心底便明白了,原来储透宫和琼芳园竟连通着,当今皇帝年纪尚轻,喜欢射猎,又喜布库之戏,便在御花园辟了一块地方,用来骑射,更组织些年纪较幼,初进宫的太监参与布库之戏,这琼芳园,倒是皇帝经常来的地方。

凌月的视线透过树木假山望向远处,影影约约的,可听见有人声喝采传了来,她轻声问道:“珏妹妹,你就不想看看,他长得什么样子?”

卫珏面色一红,“月姐姐,咱们只是参选…”

凌月道:“咱们也是第一届的秀女,人都说,男人么,对他首个的女子是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

她说着,脸上泛起红润,象羊脂白玉之上抹了层胭脂,那红润渐渐往眼角眉梢泛去,竟是美得不可方物,艳丽夺目。

在一众秀女当中,瓜尔佳凌月确实是家世与容貌都超出别人一大截,无人能比。

如果顺顺利利的,她当选,是必定无疑的了。

卫珏眨了眨眼,垂首附和:“如果皇上遇见了姐姐,定是不能忘怀。”

凌月轻声道:“他是皇帝,日后会有许多次的选秀,身边会有许多女子,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盼着,他不会忘了我才好…”她一把抓住了卫珏的手,握得紧紧的,“妹妹,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卫珏眼底露出向往,却垂首道:“我怎么比得上姐姐?就算参与了选秀,也不过是凑个数儿而已。”

凌月眼神诚恳,语气真挚:“妹妹容貌艳丽,比许多家世好了不知多少,怎可妄自菲薄?只要咱们提前被皇帝见着,他定会印象深刻,再也不会忘了。”

卫珏被凌月一鼓励,眼底褪了自卑,添了些羞意,又增添许多向往,透过重重树影望向琼芳园:“可咱们也只能在这儿远远地站着,离那里还远着呢。”

凌月舒了口气,心底暗笑,果不其然,一听说皇帝在这里,她便妄想了起来,这种方法,倒是屡试屡中,从不落空,这人看起来一幅聪明样子,其实并不聪明。

凌月一把拉住了卫珏的手,脸上现出些许兴奋:“皇上每次练箭骑马结束,总要去前边的亭阁休息,那儿么,离这里不远,我都拿银子打点好了,只要咱们扮成迷路,走到亭阁里边,和皇上谈上两句,那便成了。”

卫珏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真的可以?”

凌月道:“自是真的,这花园里路径复杂,小路繁多,秀女们出来散心,也是常有的事,不会有人深究。”

卫珏的手握了又握,脸色也紧张起来,一双腿微微发抖,“可我有些害怕。”

凌月挽住了她的手臂:“别怕,就当帮姐姐一个忙,也帮你自己一个忙,珏妹妹,这次参选的秀女,挑选的全是妇德容工出众的,如果不想办法脱颖而出,那么,咱们便失却了机会了。”

第四十章 毒计之初

她的眼眸定定地望定了她,凌月看清了卫珏眼底的向往,就所有参选的秀女一样,没有人不会对少年皇帝心存憧憬,想方设法替自己制造机会,卫珏以宫婢的身份参选,既无家势支撑,也无银两疏通,凌月给她的这次机会,可是她自己怎么都办不到的。

可不是天下掉下个馅儿饼下来?

卫珏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月姐姐,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凌月道:“我都打听好了,皇上今日下朝之后,便会来琼芳园练骑射,看守惊芳园的公公我也都塞了银子,他们会点燃宫灯,给我们打信号的,只要咱们等着,等那灯笼一亮,就悄悄儿沿小路走了去,便一切都成了。”

卫珏眼底感激之色尽显,又有些犹豫:“月姐姐,可我不知道见到了皇上,该说些什么才好?”

凌月心底鄙夷更深,吸了两口气,才把心底涌上来的不耐烦压了下去,语气温婉:“珏姐姐,以你的姿容,只要站在月光之下,便是楚楚可怜,美态十足,任何人都不会忘却,哪还需要说些什么?”

卫珏垂了头羞涩地道:“月妹妹才是那美艳不可方物的人。”

倒算她有自知之明,凌月在心底撇了撇嘴角,说起来这卫珏,倒算是容貌长得好的了,和一众秀女比起来,真能夺人眼球,只是可惜,她却是那样家世,但就算她没有和那等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条件,凌月也不容许有人容貌能和她比肩,自第一日卫珏进入储秀宫开始,她从一名秀嘴里听到,说这卫珏和她站于一处,竟是秋菊春兰,各有擅长之日开始,这卫珏在她心底便成了要铲除的人之一。

从小到大,她便从厮杀中来,她虽是嫡女,可娘亲却是继室,比那些正经嫡女便矮了一截,在父亲心目中也矮了一截,她只有自己去争,去抢,才能得到参选的机会,她一向是这么做的,也渐渐往这个方向努力,所以,她绝不容许有人破坏,她会得到那至尊之位,把所有看不起她的人全踩在脚下。

父亲说过,她是最象他的人,只可惜,她是个女子,所以,她才能越过了嫡妻的女儿,入宫参选。

她脸上甜美亲善的微笑在缓缓褪尽的夕阳当中更为温润了,她的笑容是美的,能轻易地褪去别人的防备,她是知道的。

这个卫珏,一位宫婢而已,没见过大世面,又岂能察觉她微笑之下隐藏的杀机?

她不知道为何父亲特意指出,要她想办法除了卫珏,如若不然,卫珏会成为她的心腹大患,她从来没有违背过父亲的意思,也不打算违背,所以父亲给她的命令,与她所想,不谋而合。

天色越发地暗了,她听到了有隐隐的嘈杂声从琼芳园传了过来,看见树疏影摇之下,那粉红色的灯笼微微晃动,她心底涌起了股喜意,终于,时间到了,她再也不用看着卫珏那张脸了,现也不必对着她笑了。

“珏妹妹,你看见那灯笼没有,便是发给我们的信号。”凌月拉了卫珏的手,在花影树丛穿梭,渐渐bi近了那灯笼所在之处。

卫珏任由她拉着,脸上全是柔顺,“月姐姐,咱们真的可以见到皇上?”

“听我的,没有错的。”凌月低声答,她感觉到了卫珏的掌心潮湿,热乎乎的,全都是汗,想见着皇上,竟紧张成这样,这般的着急吗?

凌月差点儿冷笑出声。

粉红色的灯笼挂在不远处的树杆之上,再隔几步,便有一个亭子,卫珏的嗓门有压抑不住的喜意:“月姐姐,你瞧,那亭子,是不是你所说的皇上要休憩之处?可那里仿佛有人守着?”

凌月回过头来,脸上的笑意在月光照射之下如最好的玉一般,温润有光,“不错,就是那儿,皇上不喜人多,因此伺侯的,不过两名贴身公公而已,我都打点好了,他们会走开一小会儿,我们只需等着…”

卫珏语中喜意更添几分,且多了些崇敬:“月姐姐,你可真本事,连皇上身边的人都能…”

凌月颇为自得:“瓜尔佳氏的人,连这都办不到么?”

卫珏连连点头,眼眸在夜色照射之下黑润有光:“幸而姐姐看得起妹妹,让妹妹跟了过来,如若不然,妹妹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机会,姐姐放心,日后妹妹什么都听姐姐的。”

凌月被她的眼神瞧着,心底舒畅之极,竟有些不舍得了,日后若是得了中宫之位,有这么一个人替自己处理打点一切,倒也不错…但她一看清卫珏那皎若明月的容貌,妒意忽起,便把刚刚那些微不舍全都褪尽,微微地笑:“看,那两位公公离开了。”

卫珏顺着她的手望过去,果然,那亭子里已经没有了人。

既使在月光之下,凌月的一张脸也泛着微微的红意,连呼吸声都急促了许多,她拉着卫珏往亭子处走了去,马上便要成功了,父亲已将一切都已准备好,前边的亭子,便是一个死亡的陷阱!

嘈杂声越发的清晰,更传来了隐隐的重物落地,刀剑相撞之声,演武场上,正打得激烈。

这个卫珏,她哪会知道,在演武场上博击的,并非只有皇帝,还有臣子,其中之一,便是她的父亲,瓜尔佳鳌拜,她的父亲,是满洲第一勇干,皇帝近来喜布库之戏,他常在御前陪练,但她父亲最擅长的,不是布库,而是射箭,可以射中几百米远处黑暗中的香头,而卫珏所穿的这件衣服,便是一个极为耀眼的目标。

凌月转过身去,看清卫珏的背部,正如她所料,卫珏的背部衣裳之上,在夜色之下,正是那蓝幽幽地发着光芒的图案,那是用一种只能在夜晚发光的蝴蝶翅膀上的粉未涂成的,那种粉末,白天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而那图案,正画在卫珏衣裳后心之处,黑夜之中,只要一箭射中这里,她便一命呜呼,到时侯,她再倒些水在她背上,那图案便会消失无踪。

第四十一章 让她被射死

每个人都会以为,她误打误闯闯进了演武场,被人误射而死!

虽是参选的小主,但一个罪奴出身的宫婢,没有人会为她作主,所以,她死了只会换来几声叹息而已。

谁会为了一个罪奴去质疑射箭的父亲?权势熏天,炽手可热的瓜尔佳鳌拜?既便她是参选的秀女,是太皇太后亲自下了懿旨选定的那又怎样,父亲在皇帝面前可以喝斥朝臣!

只是她不明白,父亲为何费了这样大的周章要拿了卫珏的性命,或许因为,卫珏是太皇太后选中的人吧?

前边就是台阶了,上了台阶,就是那亭子,她以为皇帝会在这亭子休息,可哪会想到,这亭子便是今日箭戏之处,那挂在亭檐的灯笼,就是要射的对象,而石桌上点燃的香头,更是要射的对象,那两名公公将灯笼挂好,便避开了射箭之处。

卫珏背上画的粉末,从远处看,可不正是一枝灯火微弱的香头?

这一些,这卫珏又岂能知道?她虽身处深宫,是太皇太后挑选的秀女,但只要瓜尔佳氏想要她的性命,她一样得把性命交待在这深宫之中!

凌月想及她就要死了,不由有些兴奋,对她又有些可怜,这便是这些无权无势的蝼蚁一般的秀女的下场,为了避免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只有努力往上攀爬。

只要上了那台阶,进了那亭子,便成了。

瓜尔佳凌月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象打鼓一般,这种操纵别人性命的感觉让她血液上涌,浑身热血沸腾,难怪,父亲喜欢这样,她也喜欢这样。

脚已踩上了石阶,只差一步了,可手底一滑,卫珏的手竟从她的掌心滑了出去,她愕然回头:“珏妹妹,怎么了?”

卫珏在离她一步远之处站着,脸色害怕:“月姐姐,我还是不去了,我怕冲了御驾…”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竟是极为懊悔的模样。

凌月急忙往前几步,想要抓住卫珏的手,那亭子,才是最终能拿她性命的地方,这里虽和那里只隔一步,但箭射得太偏,父亲是满洲第一勇士,箭射偏太远,可也糊弄不下去!

卫珏却是退得极快,往侧边一躲,便躲过了凌月伸过来的手,道:“对不起,月姐姐,您还是自己去吧。”

卫珏脸上全是歉然,凌月恨得牙直痒痒,心里把她撕了成千上万片,可脸上却不得不保持笑意:“珏妹妹,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临到头了,为何反而退缩了呢?”

她扑上来就想拉住卫珏的手,手底一抓,却只抓住了卫珏的衣袖,呲地一声,她的衣袖便被拉断了,脚底下也不知绊到了什么,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她原本就穿着高盆底子鞋,顿时只觉脚腕子一歪,腿上的筋拉得生疼。

而此时,卫珏却身子一闪,便往花丛中钻了进去,她背上那圆形的发着幽光的园形图案在凌月眼底那样的刺目,那里,原本是要射进一枝长箭的。

“珏妹妹,珏妹妹…”凌月徒劳地叫着,“你去哪里,我的脚歪了…”

卫珏转过头来,月光照在她的脸上,使她脸上的微笑刺目而微有些讥讽。

月色之下,卫珏有一双洞悉世情的双眸,望着她的时侯,发出微微的幽光。

凌月的唤声一下子止住,她忽地明白,卫珏早就明白了她的筹谋。

可至今她还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卫珏身子一矮,便向花丛中钻了去,转眼之间,身子便消失在了树丛了,只有那幽幽暗光在树影处若隐若现。

凌月咬牙,不行,一定得要她死在这里才行,她已经知道了她的面目!

凌月把中指放在嘴里,打了一个呼哨,这是她和父亲之间出现意外时的联系方式,她和父亲一样,心思慎密,什么都考虑得周全,因此,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万一不能将卫珏引至那亭子,便只有另外想办法了。

父亲是满洲第一勇士,定射五箭连发的连珠箭,五箭同时发出,能射中不同的靶,定能顺势将箭cha在她的身上!

虽然没有将她诓进亭子那样完美,但也差不多了!

她逃不出去的!

凌月心底冷笑,又有些痛快,纵使她察觉了些端倪,也敌不过她与父亲的精心设计。

凌月的脸色在月光之下,显得冰冷而狰狞,那是和瓜尔佳鳌拜一模样的表情,此时,她已全褪下了平日里的伪装,脚歪了的痛楚也感觉不到。

她静静地等着,等着那箭声响起,如等着最优美的音乐,最柔美的歌喉唱出的歌声。

可忽地,她又听见了树枝摇动,索索有声,张眼一瞧,却看见卫珏却从树丛边又钻了出来,手里拿了根长枝,长枝之上,挂着一物,脸上的笑容被月光泛得温润之极,她将手里的长枝伸到凌月的跟前,慢悠悠地笑了:“月姐姐,这件衣服,可真特别,你说呢?”

凌月这才发现,她身上那件月青色的袍子已除了下来,挂在手里的长枝之上,那幽幽发着暗光之处,在夜色之中有如鬼火。

被卫珏手里的长枝挑着,离她的面门不远。

凌月惊得差点跳起,可脚一歪,又坐了下去,身上忽地冒出无数冷汗,那种说不出的恐惧忽然间便如冬日里的冰凌一般向全身袭来。

“不,不…”她尖声叫道,“快把那衣服拿开,拿开!”

她歪着脚,站起身来,以一支腿撑地,想要避开那长枝上挂着的衣服,可她脚已受伤,却哪能有卫珏那般的灵活,卫珏挑着那件衣服,离她不远也不近,总和她隔了一步距离。

凌月惊慌地扑着,看清卫珏眼底的表情,如猫戏着老鼠,心底的惊惶如潮水一般袭来。

她知道父亲的箭术,例不虚发,而那件衣服,总离她不远不近,不是在她头面,便是在她的心脏,她甚至,看到了卫珏眼底的残忍。

原来,她也是个心狠的!

第四十二章 她的恐惧

此时,凌月才感觉到了一丝悔意,是她太过自大,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底,所以,才没有看出不妥来,如果这次躲过了,她一定会再细细筹谋!

可那丝悔意未消,无边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她随父亲学过射箭,听过箭声破空,而此时,她便听到了那声音。

她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这一次,难道会真的死于她手?一个卑jian的罪奴之手?被父亲亲手杀死?

她微闭了双眼,脸色一片惨白。

可正在此时,卫珏却把那衣裳往上一提,紧接着,一支箭从夜空之中突忽而至,穿过那衣裳,一下子射到凌月的发髻之上,箭势未消,竟将她带得往后退两步,头皮扯得生疼。

凌月大祸余生,咚地一声坐了落地,抬起头来,却看见卫珏松了手里光秃秃的枝桠,轻轻地笑:“满洲第一勇士,果然名不虚传,例不虚发。”

凌月心底一凉,她知道,她连这都知道?

她不怕父亲,不怕瓜尔佳鳌拜。

凌月知道,父亲的威仪,在朝廷之上,朝臣有时都会被他吓得两股战战,就连她自己,虽是父亲最喜欢的女儿,但在他面前,都是小心谨慎,战战惊惊。

可她从卫珏的眼底,看不出半丝的惊慌。

凌月是一个不达目地誓不罢休之人,此次谋夺卫珏的性命,她没感觉后悔,所后悔的是,她的筹谋,太过不谨慎。

可她现在却略有些后悔,为何将卫珏当成了对手?

她看着她一步步走进,眼波在月光映射之下,发着玉般柔和的光芒,冰冷的微凉,她竟是以脚撑地,步步后退,背部抵住了台阶,这才停了下来,她强自冷笑:“这一次,你运气好,下一次,哼哼…”

不错,还有下一次,瓜尔佳氏的贵女,怎么能害怕一名罪奴?

既是撕破了脸皮,那便什么都不顾了!

卫珏却是笑吟吟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一伸手,便拔下了cha在她发髻上的箭,箭上带着那件衣服,刺破之处,却正是画了发光粉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