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七年不回家,一回家就带阿若这个大-麻烦一起,把侯爷、郡主都折腾了一遍,都闹到宫里去了,闹到陛下和太后面前了,她可有过不好意思的时候?”江芬不服气。
吴氏又是皱眉,又是叹气,“那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江芬嘟囔。
家宴之上,吴氏也来不及细说,拍拍江芬的手,“回去再跟你仔细说说。”江芬点头。
本来安排的是小孩子单独坐一桌,但阿若一直搂着江蕙不肯放开,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又喜欢孙子孙女,便让几个孩子也和他们一起坐了。
“苗苗,蓉蓉,小阿若,你们仨想好了没有啊?要不要祖父给启蒙?”江老太爷和气的问着三个小姑娘。
江蓉讨好的冲老太爷笑,一口又白又亮的小牙十分可爱,“祖父,写字要是写不好,打手心不?”
阿若平时是自己吃饭的,今天却要撒撒娇,让姐姐喂她。江蕙细心的把粥吹凉了喂给妹妹,阿若喝了粥,心情慢慢变好了,兴滴滴的道:“白胡子老爷爷,我和苗苗、蓉蓉商量过了,苗苗想上学,我无所谓,上也行不上也行,蓉蓉不大想上,怕打手心。爷爷,你到底打不打手心呀?”
“打不打呀?”江苗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虽然她想上学,想学本领,但如果写字写不好就要打手心,那她恐怕要好好想想了。
三张亮晶晶的小脸,三双满是好奇的眼睛,一齐盯着江老太爷。
江老太爷乐得不行,故意说道:“既然启蒙了,就是小学生,应该好好学,写字若是写不好,那便……”他要逗孩子们玩,拖长了声音,却不往下说。
三个小姑娘你看我,我看你,很有默契的一齐低头喝粥。
“阿若,苗苗,蓉蓉,你们还上学不?”江蕙笑着问妹妹们。
三个小姑娘忙不迭的摇头,“不上了,不上了。”
苏老夫人嗔怪,“瞧瞧,把孩子们吓着了吧?”
江老太爷笑道:“祖父方才还没说完呢,苗苗,蓉蓉,小阿若,祖父决定……”
“不上了。”三个小姑娘抬起头,异口同声。
江老太爷乐,“祖父不打手心……”
“不上了。”阿若摇摇小脑袋,非常坚决。
“祖父,以后再说吧。”江苗在三个小姑娘当中年纪最大,说话最婉转。
“祖父,我太小了。”江蓉伸出两只白白胖胖的小手,很仔细的看了又看,纠结了半天,最后决定,“先不上吧。”
江老太爷忙声明,“祖父真的不打手心啊。”
“哦。”三个小姑娘哦了一声,眨着眼睛,不说话了。
众人忍俊不禁。
老太爷这是把小姑娘们吓着了啊,这会儿他老人家再说不打手心,苗苗、蓉蓉、阿若没一个相信的……
有这三个可爱的小姑娘在,江老太爷、安远侯等人心情愉快,这顿团圆饭吃的很高兴。
江峻博、吴氏一家人是不大开心的,但江老太爷没留意到,其他的人就更不关心了。
家宴很圆满,直到人定过后方才结束。
一个是天色晚了,另一个苏老夫人也舍不得江蕙,江蕙便和阿若商量,想要留在春晖堂住。阿若只要跟着姐姐,住哪里是无所谓的,欣然点头。
江蕙还像以前一样,亲手替阿若洗了澡,换了小睡衣,才把她抱上床,哄她睡了。
苏老夫人心疼,“阿若到咱家也有一段时日了,应该适应了。蕙蕙,祖母给个大丫头,以后让大丫头服侍阿若,你就不用亲自动手了。”
江蕙温柔挽着祖母,靠在她肩上,“祖母,这样不好。阿若看着没事,其实睡梦里常常会哭着叫爹叫娘,我实在不敢大意。”
“可怜的孩子。”苏老夫人不再坚持己见,一声叹息。
苏老夫人心善,阿若这个遭遇,她也实在是同情。才四五岁的孩子,忽然之间爹娘一起不见了,亲人只剩下姐姐,便是孩子再懂事,也不见得比阿若表现得更好。
“明日阿若进宫见太后,不知会如何?”苏老夫人不无担心。
“没事的。”江蕙安慰祖母,“小阿若这么可爱,庄太后一定会喜欢她的。”
“但愿如此。”苏老夫人叹道。
江蕙陪苏老夫人说了会儿话,服侍老人家睡下了,自己也沐浴就寝。
烛光下的小阿若格外稚嫩可爱,江蕙俯下头去,温柔亲亲妹妹滑滑嫩嫩的脸颊,“阿若,明天全看你的了啊。你一举把庄太后拿下,好不好?”
阿若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江蕙不由的笑了。
☆、050
矮矮的小山坡, 中间空旷,周围植着十几颗松树,名花异卉全无, 透出宫庭之中少有的朴素和简单。
这里一向人迹罕至, 今天却在空旷之地搭了黄罗伞,黄罗伞下, 中间是张宽大舒适的座椅,右边有一张小椅, 左边却是张卧榻, 看来是老人或病人休养所用的。中间的那位白发萧萧, 面带感慨,正是庄太后。旁边的那两位不用问,正是陪伴她多年的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了。宁国夫人生了病, 所以特地给她准备了卧榻,或坐或卧,随她的心意。
“今天真是委屈娘娘了。”宁国夫人精神还不大好,声音弱弱的, “奴婢忽然忆起旧时光,执意想重回旧地,再到娘娘昔日住过的这冷翠阁看看, 倒累的娘娘也一起来了。”
“阿春,你快养着,少说话。”庄太后吩咐,“太医要你好好休养, 莫要累着,莫要气着,心情要开朗。你歇着吧,哀家多年不曾回来这里,故地重游,倒不觉得有什么。”
“这里太简陋,委屈娘娘了。”宁国夫人虚弱的道。
“简陋又如何?当年我还不是在这里住了许多年。”庄太后放眼四望,长长一声叹息。
“回想起当年奴婢服侍娘娘住在这里的日子,恍如隔世。”安国夫人说着话,伸手抹了抹眼圈,“阿春前几天还和我提起旧日时光,昨天她一发病,更怀念从前的日子,说想到这里看看。其实我陪阿春过来就好了,娘娘是什么身份,又何必纡尊降贵,再到这简朴的地方呢。陛下孝顺,永寿宫宫室华美,穷极奢丽,普天下新奇之物,无不俱备。娘娘讲究惯了,再到这样简陋地方,如何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哀家不只要重回故地,还要像从前一样,身边只要你俩陪伴。”庄太后笑道。
宁国夫人这一生病,本来一个生龙活虎身体强健的人,愣是有些悲春伤秋了。竟不顾自己还虚着,想到冷翠阁来看看,安国夫人劝了她多次,没劝下来,便回禀了庄太后。庄太后也心有所感,道:“那便回去。”不光答应了宁国夫人,而且命人把座椅伞盖安排好了之后便全部退下了,只留下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就像当年一样,这冷清又简朴的地方,只有相依为命的主仆三人。
想想从前那些苦日子,再想想如今住在永寿宫备受尊崇的太后娘娘,三人俱是感慨万分。
“没想到我还能有今天。”庄太后叹息着,眼圈红了。
先帝在时庄太后无宠,在这拜高踩低的后宫之中默默抚养两个儿子长大,没少吃苦。先帝儿子多,聪明的、勇敢的、生母出身高贵的都有,谁也没想到最不起眼儿的那个皇子长大之后会脱颖而出,先是被先帝立为皇储,继而顺利登基,庄太后也如做梦般一飞冲天,有了今天的荣光。
“咱们今天这算是忆苦思甜吧?”宁国夫人虚弱的微笑道。
“忆苦思甜?这四个字倒形象,阿春你怎么想到的?”庄太后既高兴,又有些奇怪。
宁国夫人道:“淮王殿下来看我,我说了这想法,他便笑话我,说我是想回忆昔日之苦,思想今日之甜,简单来说,就是忆苦思甜。”提起淮王,她犹带病容的面颊上有了光彩。
安国夫人赞道:“淮王殿下既孝顺又细心,又平易近人没架子,阿春和我都感激得很。他这些年一直对我俩很好,其实我俩有什么值得他操心的,他还不是为了娘娘您么?”
提起淮王,庄太后这做祖母的也是高兴的,安国夫人一再夸奖,庄太后却微微皱眉,“我就担心颎儿跟他娘亲似的,城府太深,令人不可捉摸。”
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都是苦笑。
庄太后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杭皇后,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大变化,总觉得杭皇后太有心计。穆王倒是一直胡闹,太后却说他是个没心眼儿的傻孩子,在皇帝面前一直袒护他。到了孙子这一辈也是一样的,太子、淮王兄弟一个沉稳端凝,一个说话得体行事妥贴备得赞誉,永城王却是嚣张蛮横,路人侧目,庄太后便更喜欢永城王,说永城王的心思全写到脸上了,一眼就能看明白,这样的孩子容易吃亏,她这做祖母的得护着才行。
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都是苦出身,没什么学问,却是从小看惯世情百态,深知像庄太后这样不妥,心里很替她着急。譬如一户人家有两兄弟,大儿子有出息发达了,小儿子碌碌无为,一直靠着哥哥,母亲也靠着大儿子养老,但是做母亲的处处偏向小儿子,孙子之间若是发生了矛盾也偏向小儿子生的孙子。长此以往,那大儿子心里能舒服么?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啊。
下面传来孩子欢快的、银铃般的笑声。
“谁家的孩子?”安国夫人忙展目望去。
这山坡矮而小,下面的情形倒也能看清楚。安国夫人仔细看了看,笑了,“是两个小女娃娃在荡秋千。”
庄太后就和其余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样,很喜欢活泼可爱的小孩子,听说有两个小女娃娃在荡秋千,也兴味盎然的看了看,“花骨朵般的小姑娘,真招人待见。”
下面并排两架秋千,两个嫩生生的小姑娘坐在上面悠闲自在的荡来荡去,时不时发出欢笑声,天真烂漫,讨人喜欢。
“谁家的孩子啊?”宁国夫人挣扎着想起来,“这小声音又脆又嫩,我一听就喜欢。”
安国夫人忙按住她,“你别动,我帮你看看。咦,其中一个好像是丹阳郡主家的小蓉蓉。”
“是蓉蓉小姑娘啊,那可是好孩子。”宁国夫人听说是江蓉,赶忙说道。
安国夫人探着头往前瞅,“另一个我没见过,不认识。”
庄太后和宁国夫人听她这么说,也没太在意。既然是和江蓉在一起的,两个孩子还玩得这么高兴,那另一位小姑娘必定也不差。
“丹阳进宫了怎地不来看我?也不看好孩子。两个小女娃娃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没人跟着,跑丢了怎么办。”庄太后抱怨。
安国夫人忙道:“小孩子顽皮淘气是常有的事,大人一眼看不到,小小人儿便跑得无影无踪了,说不定丹阳郡主这会儿正找她们呢。”
庄太后皱眉,“唉,偏偏咱们今天想回味从前的日子,没留人在身边,全给打发走了。要不然,该让人过去看看,把两个孩子送回去。”
“我过去看看。”宁国夫人自告奋勇要起身,“我腿脚快。”
“你快歇着。”庄太后着急,“你还病着呢。”
宁国夫人笑,“江姑娘妙手回春,我都好得差不多了。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这位江姑娘,我打算等我好利索了,要亲自登门向江姑娘道谢。安远侯府豪富,送江姑娘金银珠宝什么的,她也不稀罕,我寻思着是不是送块匾、送张锦旗,扬扬江姑娘的名声?”
“呸,你个守财奴,就知道省钱。”安国夫人是最懂宁国夫人的,呸了一声,笑骂道:“什么安远侯府不稀罕金银珠宝,是你舍不得送吧?”
安国夫人话语风趣,庄太后和宁国夫人都被她逗笑了。
说说笑笑的,庄太后心情大好。
旧日两忠仆陪伴在身边,宁国夫人脸色好多了,精神也好多了,不远处还有两个花朵般的小姑娘在嘻笑着荡秋千,此情此景,令人心旷神怡。
“娘娘,奴婢想过过去看看那两个孩子。”宁国夫人央求。
宁国夫人是病人,她的要求庄太后不忍拒绝,而且庄太后也喜欢这两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便由安国夫人搀扶着站起身,“阿春,你若有力气,咱们便过去看上两眼。你若累了,千万不要勉强。”
“不勉强,一定不勉强。”宁国夫人大喜。
安国夫人扶着庄太后,宁国夫人跟在身边,三位老人缓缓下了小山坡。
这说是个小山坡,其实又矮又小,走下来并不费事。
前面已经能看到秋千架,和秋千架上的两个小女孩儿了。
“蚂蚁,大蚂蚁!”一个小女孩儿奶声奶气的叫道。
“有蚂蚁啊,蓉蓉,要不咱们拿弹弓把蚂蚁打跑吧?”另一个小女孩儿兴致勃勃的和小玩伴商量。
“咱们没弹弓呀。”江蓉声音稚嫩可爱。
“制一个呗。”另一个小女孩儿嘻嘻笑。
“怎么制,怎么制?”江蓉颠儿顛儿的。
“看我的。”另一个小女孩儿跳下秋千,小猴子一般爬上了树。
“天呢,这孩子怎么上树了?这么小,别摔着了。”庄太后、安国夫人、宁国夫人看得胆颤心惊。
“阿若,阿若。”江蓉仰起小脸儿,“阿若,你在树上干啥呀?”
阿若从树枝间探出头来,嘻地一笑,“找树枝呀。”没一会儿功夫她机灵的从树上爬下来,得意的举起手里的两个树杈,“找到了。我制俩弹弓,你一个,我一个。”
“好呀好呀。”江蓉乐得不行。
阿若从随身背着的小包包里取出两个皮筋儿,分别绑在两个树杈上,“制好了。蓉蓉,你挑一个吧。”拿出两个简陋的弹弓让江蓉挑,又补充道:“这俩树杈是我随便找的,有点儿丑。”
“那我挑个丑得好点儿的。”江蓉小声嘀咕。
她弯下小小的腰身仔细挑拣了挑拣,“这个好。”瘸子里面挑将军,挑了个她觉得不那么丑的。
庄太后、安国夫人、宁国夫人瞅着这两个小女孩儿有商有量要拿弹弓打蚂蚁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脸上都露出慈爱的笑容。
阿若无可无不可,“这个弹弓不好看,咱们打完蚂蚁就扔了。”蹲下小身子捡石子,“蓉蓉,你打过弹弓没有?可千万不要打到自己呀,我就打到过自己的。”
“还能打到自己呀?”江蓉也蹲下来捡石子,很是纳闷,“不是打蚂蚁么?”
“嘻嘻,一个不小心,失手了。”阿若不好意思的笑。
安国夫人大为惊奇,“这才多大点儿的孩子,连失手都会讲。这孩子不得了。”
宁国夫人连连点头,“不得了,不得了。”
被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这么一说,庄太后也觉得阿若这个素昧平生的孩子与众不同,“倒也是。才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就是个小娃娃,她不光会玩,还会说,和一般的孩子是不大一样。”
阿若捡好石子,兴致勃勃的拿起弹弓,“着!”一石子过去,准准的打在一个蚂蚁身上。
“打中了,打中了!”江蓉欢呼。
她欢呼过后,觉得这样还不够,得为阿若鼓鼓掌才行,忙把弹弓放在秋千架上,用力拍起小手掌,“阿若好厉害!”
“哪里,哪里。”阿若眉花眼笑,也把弹弓放在秋千架上,双手抱拳,表示谦虚。
两人一个鼓掌叫好,一个抱拳谦虚,叫过好,谦虚过,又过去拿了弹弓在手,准备接着打蚂蚁。
庄太后、安国夫人、宁国夫人忍俊不禁。
这两个小女孩儿太好玩了。
“阿若,怎么才能打着自己呀?”江蓉小手握着弹弓,一脸的犹豫。
阿若不懂了,“蓉蓉,你什么意思?”
江蓉咧开小嘴笑,“我说错了呀,我是问,怎么才能不打着自己。”
阿若拍拍胸,小大人儿似的道:“蓉蓉,你方才吓了我一跳。”
不光阿若被吓了一跳,庄太后、安国夫人、宁国夫人也唬的不轻,“小蓉蓉这是没打过弹弓吧?要是真像阿若说的那样打着自己,那还得了。”
安国夫人扬声道:“蓉蓉小姑娘,阿若小姑娘,莫打蚂蚁了。”
“谁呀?”阿若和江蓉听到有人说话,非常好奇,一齐顺着声音看过去。
三位白头发老婆婆出现在她俩的视线中。
阿若眼睛亮晶晶,顿足大乐,美丽的桃花眼弯如新月,“原来不是一个白头发老婆婆,而是三个!”
满头白发、满脸慈爱的老婆婆竟有三位之多,阿若乐得都不行了。
江蓉也开心的很,“有三个呀。阿若,咱们一人一个,都还剩一个。”
“对,一人分一个,还剩一个。”阿若笑咪咪。
她认真仔细的瞅瞅三位老婆婆,觉得头发都挺白、笑得都挺慈爱的。不过,中间那位老婆婆长得最好看,白头发也最多,她还是最喜欢中间那位老婆婆,便冲那位老婆婆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脸。
☆、051
“婆婆。”阿若甜甜叫道。
“娘娘, 这孩子喜欢您啊。”安国夫人忙道。
眼前这孩子小脸蛋花朵一般,漂亮的桃花眼,天真无邪的笑容, 很招人待见。而且小孩子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这孩子喜孜孜的瞧着庄太后,那眼神简直称得上爱慕了, 她一定很喜欢庄太后。
宁国夫人一向爱开玩笑,这会儿身体好了些, 她便又开始诙谐了, 笑咪咪的道:“娘娘, 我瞧这孩子不是喜欢您,而是想奉承您,想拍您的马屁。娘娘, 这种人太多了,您别理她。”
庄太后不由的露齿一笑。
她这些年来被人奉承惯了,有人想拍她马屁,那是毫不稀奇。但这个人如果是个年方四五岁的小孩子, 那就不一样了。庄太后相信大人逢迎恭维她会是因为地位、利益,但一个小孩子如果用爱慕的眼神看着她,那会是真喜欢。因为小孩子不会作假。
“孩子, 你是不是在拍婆婆的马屁啊?”庄太后微笑问道。
“婆婆,啥叫拍马屁?”阿若眨眨眼睛。
江蓉也颠儿颠儿的来了,“马屁咋拍?”
安国夫人蹲下身子,和气的笑, “蓉蓉小姑娘,咱们以前见过面的,你还认识不认识我啊?”
江蓉嘻嘻笑,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呀婆婆,我不记得了。”
“这也难怪。你娘亲不经常带你进宫,我也好几个月没见着你了。像你这么小的孩子,偶尔见上一面的人,几个月之后不就忘了么?”安国夫人笑道。
江蓉听安国夫人说之前是见过她的,可她却想不起人家了,很有些过意不去,“我再想想呀。”歪着小脑袋要再想想,安国夫人见了她这可爱的小模样实在喜欢,柔声道:“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多见几回,你自然会记得的。”
“好呀。”江蓉很随和的同意了。
安国夫人蹲下身子,离阿若就很近了。阿若凑到安国夫人面前仔细看了看,又仰起小脸看看庄太后,觉得安国夫人太瘦了,还是庄太后好看,便冲庄太后甜甜笑,“婆婆,你蹲下来行不?”
“为什么要让我蹲下来啊?”已经多少年没人敢冲庄太后这么说话了,按说她应该生气的,但不知怎地,她对着眼前这个甜甜软软的小女孩儿,竟然没有一点儿脾气。
“因为你好看,我想好好看看你。”阿若笑得更甜了。
庄太后脸上是笑,眼里也是笑,“这小娃娃嘴可真甜。”
庄太后今年已经六十多了,但六十多的老婆婆也是女人,听到有人夸她好看,哪有不高兴的?况且这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绝对不会撒谎,连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都说她好看,可见她有多美。
“竟然敢让娘娘蹲下,这孩子太大胆了,该打。”宁国夫人凑趣的道。
“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庄太后嗔怪。
庄太后也不知是重回冷翠阁,又想起了从前的日子,还是太喜欢小孩子了,竟然纡尊降贵,真的蹲了下来。
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暗暗吃惊。
自打亲生儿子登基做了皇帝,庄太后可再没有这样好说话过啊。眼前这小女孩儿和庄太后只是初次见面,就能让庄太后这样了……
庄太后蹲下身子,笑得格外慈爱,“小姑娘,这下子你可看清楚了吧?”
阿若咦了一声,一双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好奇的看着庄太后,“婆婆,你头发白得真好看,你眼睛也好看,鼻子也好看……”
“像菩萨。”江蓉凑过一张小脸,内行的评价。
“对,像庙里的菩萨。”阿若极为赞成。
两个小姑娘瞅着庄太后,越看越满意,笑靥如花。
庄太后被两个小娃娃夸成这样的,不由的飘飘然。
她这些年来听到的谄媚之词多了,比这个更含蓄的有,更露骨的也有,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说得这般清新自然,让庄太后毫不怀疑。
“婆婆,我能摸摸你的脸不?”阿若伸出小手,笑得殷勤,“我轻轻摸一摸就行。”
“摸吧。”庄太后竟然答应了。
阿若柔嫩的小手摸到庄太后脸上,“婆婆,你脸好滑,很好摸啊。”
“我也摸摸。”江蓉一听好摸,忙也伸出小手。
两只嫩生生软绵绵的小手在庄太后脸上这么一摸,庄太后心都酥了。
这软软的小手,也不光庄太后了,任是谁碰到了心都会软的。
“这两个孩子可真会拍马屁。”宁国夫人乐呵呵的道。
“什么是拍马屁呀?”阿若嘻嘻笑
“马屁怎么拍?”江蓉很有求学好问的精神,殷勤询问。
庄太后和安国夫人、宁国夫人一齐笑了,带两个小女孩儿上了小山坡,让她们在榻上坐了,“在这里玩吧,莫打弹弓了,万一打到自己怎么办。”
宁国夫人身上正好个玉雕的小马,便把小马取出来给两个小女孩儿玩耍。
阿若兴致勃勃的问:“它会放屁不?”
江蓉小手已经伸过来了,“拍马屁,拍马屁。”
两个小女孩儿冲着玉雕小马的屁股一通猛拍,高兴的咯咯笑。
身边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庄太后和安国夫人、宁国夫人都乐得合不拢嘴。
阿若和江蓉一边玩着玉雕小马,一边和三位白发老婆婆说着话,童言童语,幼稚可爱,安国夫人喜欢得不行,“我心都要化了。”宁国夫人笑道:“见了她俩,我病都好了。”庄太后大觉欣慰。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安国夫人见庄太后的眼神越来越慈爱,揽过阿若,亲切的问道。
阿若不许男人抱,女人倒是无所谓的。安国夫人长得太瘦了,不够好看,也不太慈祥,不过她头发白得也不少了,阿若还是比较满意的,便很不见外的靠在她怀里,“我是我家的孩子呀。我叫阿若,姐姐说我这个名字可好了,可有学问了。我还有个大名,不过我没记住,嘻嘻。”
“姐姐也说我名字好,有学问。”江蓉笑得可爱。
安国夫人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俩有同样一位姐姐,对不对?”
“对呀,我姐姐也是蓉蓉的姐姐,也是苗苗的姐姐,还是略哥哥的姐姐。”阿若快活的道。
其实阿若一开始对姐姐新添了几个弟弟妹妹是不大高兴的,不过她和江略、江苗、江蓉都玩得挺好,所以也就不计较了。
“姐姐很喜欢我的。”江蓉放下小马不玩了,双手捧起自己嫩嫩的脸颊,一脸陶醉。
“原来这小娃娃是……”庄太后明白了阿若的身份,脸色变了,眼神晦暗不明。
这小女孩儿很天真,很可爱,但她是穆王府索要的人,是害得穆王大发雷霆、气得病倒在床的人……
“哎呀,你就是我救命恩人的妹妹啊?”宁国夫人又惊又喜,弯下腰,柔声问着阿若,“你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知道么?如果没有她,我便没命了。”
江蓉忙伸手搂住阿若,“我也是姐姐的妹妹。我娘说了,大姐姐是我家的。”
“对对对,你俩都是我救命恩人的妹妹。看我,都高兴糊涂了。”宁国夫人懊恼的打了自己一下。
庄太后现出犹豫的神色。
是,阿若确实是穆王想要的人,但江蕙救了宁国夫人,昨天可全亏江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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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翠阁上,淮王手里拿着个千里镜正向这边张望。
江蕙盈盈走过来,“两个孩子没哭吧?”
一股淡而好闻的幽香萦绕在鼻尖,淮王心神荡漾,一时竟没有回答她。
江蕙心一紧,“阿若和蓉蓉哭了么?”
淮王回过神来,忙取下千里镜,“没有,没有。”
丹阳郡主一直死死盯着淮王呢,这时起身款款走过来,“子充,让我看一眼。”淮王自然没有异议,把千里镜双手奉上,“姑母请。”
丹阳郡主拿过千里镜,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蓉蓉咧开小嘴笑,阿若也蛮开心的,看样子两个孩子和太后娘娘处得不错。子充,咱们是不是能按计划行事了?”
“是,可以了。”淮王点头。
“出发吧。”丹阳郡主放下千里镜,干脆的说道。
丹阳郡主一直得看着淮王,又担心江蕙会觉察到异常,因此羞燥了,所以也不能做得太明显。这样也真是挺累的,丹阳郡主巴不得早点行动呢,这样淮王和江蕙分开,她就不必如临大敌戒备森严了。
淮王道:“是,姑母,我这就出发。”和丹阳郡主告辞,又和江蕙告辞,先出去了。
丹阳郡主也不知是不是多心了,淮王和江蕙告辞的时候,语气异常温柔。
江蕙和丹阳郡主一起目送淮王离去,“表哥这个计策不错。庄太后一直以为永城王只是心直口快,只是实心肠,今天让永城王畅所欲言,庄太后便会知道永城王是什么样的人了。”
“对,子充这个计策不错。”丹阳郡主沉默片刻,柔声道。
小山坡上,安国夫人忽然站起身,“淮王殿下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咦,他平时极为沉稳,今天和谁生气了,脸色这么差?”
“是么?”庄太后紧张了,“不会是和颖儿又有争执了吧?唉,颖儿好不容易来次京城,让让他又怎么了,兄弟之间,偏偏要争闹不休。”
“淮王殿下不会这样的。”宁国夫人快人快语,为淮王说好话,“淮王殿下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可不小气,友爱兄弟,从不和兄弟争东争西。”
说着话的功夫,淮王已大步流星的过来了。
“皇祖母,总算找着您了。”淮王扑到庄太后膝前跪下,满脸委屈之色,“皇祖母,李颖骂我恨我,我都不在意,可他连您老人家也怨上了,我替您不值……”
“颖儿现在在哪儿?”庄太后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见过永城王了,也没听到永城王的消息,心中挂念,急忙问道。
“咦,充哥哥。”阿若见是淮王,很高兴。
“是表哥呀。”江蓉搂着阿若,也兴滴滴的。
两个小姑娘便想叫充哥哥、表哥了,淮王却向她俩悄悄眨了眨眼,阿若和江蓉下意识的也跟着眨眨眼睛。安国夫人揽过阿若,阿若靠在她怀里,咬着小手指,转着乌黑的眼珠,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江蓉也靠过来,阿若也不咬手指了,搂过江蓉,和她咬起耳朵。
“皇祖母,我现在便让人带李颖过来。不过,您不要直接见他了,在帐外听听他说什么,好么?”淮王还是很委屈,“您听了李颖的话,就知道孙儿所言不虚了。”
“什么意思?小颎,什么叫我不要直接见他了?”庄太后不解。
淮王道:“您看到就明白了。”向身后挥挥手,一名侍卫飞快的去了,不久之后便来了几个人,在庄太后面前搭了个帐篷,帐篷搭好,一乘轿子过来了,侍卫从轿中“请”出一个被黑布蒙得严严实实的人,也不过来见庄太后,直接塞到帐篷里了。
“这是颖儿么?小颎,你这是在做什么?”庄太后给弄迷糊了。
“皇祖母,您过来听听。”淮王扶着庄太后慢慢走过去,“李颖不知道您在这儿,您听听他会说什么。”
庄太后靠近帐篷,侍卫便把黑布取了,把永城王的绑松开,把塞嘴布也取出来了,永城王得了自由,也不知身在何处,破口大骂,“李颎你个孙子,你给我滚出来!你仗势欺人,再三再四欺负我,看我能不能和你甘休!你是陛下的亲儿子,我是皇祖母的亲孙子,你不服气也没用,皇祖母就是向着我父王,就是向着我,等我见了皇祖母告你一状,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难道不是皇祖母的亲孙子么?”淮王声音低低的,很是可怜,“为什么李颖口口声声他是您的亲孙子,要到您面前告我的状?”
庄太后眉头紧锁。
她心里确实是向着穆王、向着永城王,但这个话也不能这样说啊。永城王这么叫嚣,好像就他是太后的亲孙子似的,显得庄太后也太偏心了。
“唉。”庄太后幽幽叹息。
永城王也不知被绑了多久,被塞了多久,乍得自由,暴跳如雷,声音越来越响亮,“李颎你在陛下面前捣鬼,让陛下下旨意赦免了杜家那个小丫头,而且今后有再说这件事的,杀无赦。哈哈,李颎你以为陛下这么说了,我穆王府就必败无疑么?我告诉你,有皇祖母在,这件事还没有尘埃落定,我穆王府还可以翻盘!我去见皇祖母,让皇祖母跟陛下闹,非闹得陛下改口不可!杜家那个小丫头我穆王府要定了,等抓到了那个小丫头,我把她放油锅里炸了,炸好之后送给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嚣张!”
庄太后腿一软,差点跌倒。
淮王哽咽的道:“皇祖母,您是最善良最仁慈的老人家了,李颖他对阿若存着这样的心思,一定没有告诉您,对不对?如果您知道他要抓个小姑娘回去往死里折磨,您还会答应把孩子交给他么?您看看阿若,看看这个可爱的孩子……”
庄太后颤巍巍向阿若看过去,阿若无知无识,给了她一个明悦的笑脸。
庄太后心都是疼的。这个傻孩子她还笑呢,根本不知道永城王打算做什么……
永城王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黑漆漆的,越骂越起劲,“李颎,你爹是皇帝,我惹不起你,可我祖母惹得起你!有她老人家在,我穆王府就是神气,就是威风,这两年弹劾我父王的折子堆得小山一样高,有我按皇祖母保着,我穆王府还不是平安无事?!李颎你给我等着,我一出去首先就得把你打了,看皇祖母向着我,还是向着你!”
“皇祖母,我就这么不招您待见么?我比李颖就差这么多?”淮王满眼失望,大声问道。
永城王忽然听到淮王的声音,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