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的审美,多半惨不忍睹。”秦梵音拿起棉签,小心的擦拭眼皮上的污迹。
邵墨钦看着她手肘上的伤,突然走到她身后,环上她的腰,将她抱住。秦梵音手又是一抖,正要说他,他像是累极了般,叹了口气,弯下腰,额头抵在她后颈上。呼吸间的热气,一下下的喷薄在她皮肤上。
秦梵音伸出一只手扶在梳妆台上,无奈劝道:“我在化妆,你先离我远点,行吗?”
他靠着她不动。
“你头有点重诶…”
他还是不动,就像一个任性耍赖的小孩。
“…”秦梵音只能任由那个男人压在她后颈上,她一只手扶着桌子支撑,另一只手艰难的化妆。有生第一次,也是醉了。
眼妆化完,扑一层散粉,再抹上口红,总算是大功告成。
秦梵音长吐一口气,拉开邵墨钦的手,“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到了派对现场,秦梵音看着来往的女士们身上的华衣美服,各种大牌定制礼服,令人目不暇接。她再看看自己,悲壮之情油然而生…
她为什么要听他的换衣服啊!
秦梵音瞪了身旁的邵墨钦一眼,邵墨钦一脸坦然。
前面的热场过后,顾心愿在万众瞩目下出现。
黑发及肩发如绸缎般柔软光泽,发上带着璀璨夺目的钻石皇冠。身穿白色定制礼服裙,白衣下是花朵般盛开的笑靥,步态美丽优雅的由楼梯缓缓往下。她一只手挽着母亲蒋芸,另一边是父亲顾牧之。
寿星来了,众人鼓起掌来。
秦梵音看到蒋芸吃了一惊,原来她是顾心愿的妈妈。
她在人群外看着他们一家人,突然懂了顾心愿为什么会对她示威。
的确是一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公主啊。
顾牧之开口道:“感谢各位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参加小女的生日宴,今晚,我有两件很重要的事要宣布。第一,我跟芸芸决定,将顾氏集团10%的股份转至我们女儿顾心愿名下。”
顾心愿一脸意外的惊喜,抱住身旁的蒋芸,“谢谢妈!”
人群外的邵墨钦,脸色蓦地沉下去。
杜若琪眼里满是喜色,低低道:“时晖,顾家对联姻很有诚意。”
站在杜若琪身旁的邵时晖,表情寡淡,不变喜怒。
“第二,小女跟邵家老二邵时晖的订婚典礼定在下个月初八,届时还请各位大驾光临。”
现场一片掌声和恭喜声。
邵时晖身穿白色礼服,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前,犹如最尊贵优雅的白马王子,牵起顾心愿的手,吻上她的手背。
顾心愿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幸福。
邵时晖牵着顾心愿,进行开场第一支舞。俊男美女,才子佳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两人的配对羡煞旁人。
在第一支领舞曲过后,众人纷纷滑入舞池。
顾心愿挽着邵时晖,在场内逡巡,招呼到场的亲友们。走到秦梵音跟前时,秦梵音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微笑道:“生日快乐。”
“谢谢嫂子。”顾心愿甜甜应声。
她当场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礼盒,掀开,看到那个卡地亚手镯,一脸欣喜道:“好漂亮,嫂子跟我的眼光真是一致。”她抬头看着她笑,“我当时可喜欢了,一口气把这个系列的每一款都买了,好几个还没拆封,准备拿去送人,你又给我送一个来。”
“这样啊…”秦梵音抱歉的笑,“那我真是考虑不周。”
“没关系。反正都是放着。这种东西也就新款刚面世的时候戴一戴。等戴的人多起来,就俗了。”顾心愿笑道,“而且墨钦哥每次都会给我送很特别的礼物,算是弥补啦。”
“哦?那他这次送了你什么?”秦梵音很意外,他还另外给她准备了礼物?
“你不知道吗?”顾心愿一脸震惊的模样,“难道墨钦哥都没告诉你,他为我精挑细选了一份礼物?”
秦梵音依然维持着笑容,“他提过,我没在意。你说的这么特别,我倒被勾起好奇心了。”
顾心愿掩唇娇笑,“你去问墨钦哥吧。”
“好。”秦梵音笑,“他有好想法都不跟我分享,回去该教育了。”
恰好有几个朋友过来,顾心愿给他们介绍秦梵音,“这是梵音姐,墨钦哥的太太。”
“梵音姐是大提琴手,大提琴拉的很好。对了,梵音姐,不如现场演奏一曲,为今晚的派对助兴,怎么样?”顾心愿提议,几个朋友纷纷迎合。
秦梵音淡淡微笑,“不好意思,我只在演奏厅拉琴。”
顾心愿在朋友跟前被毫不留情的驳了面子,脸色有点难看了。
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邵时晖开口,“想听我嫂子拉琴的人,都乖乖去买票看演出。”
秦梵音对邵时晖笑了笑,已不想多呆。她跟他们聊了几句,转身走开。
她的目光在场内游走一圈,发现邵墨钦不见了。
她放下酒杯,往宴会厅外走。
秦梵音在外面绕了一圈,终于在长廊尽头看到邵墨钦。他手里拿着一瓶酒,独自坐在上面,一口一口的往喉咙里灌酒。
她走到他身边坐下,挽上他的胳膊,将那瓶酒拿掉,放到地上,不悦道:“一个人跑出来喝酒,你是多有闲情逸致。”
邵墨钦转过脸看她,那一瞬间的眼神,令秦梵音心里一颤。
第46章 第46章
他痛楚又压抑的眼神,令她快要无法呼吸。
秦梵音伸手抚上邵墨钦的脸,用很温柔很小心的语气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邵墨钦什么都没说,倾过身,拿起地上的酒瓶,又是一口酒灌下。
秦梵音起身,抢掉他手里的酒瓶,往一边扔去,酒液泼溅在地,浓浓的酒香弥漫开来。
她站在他跟前,捧起他的脸庞,直视他痛苦的眼,“不要一个人在这里难过,有什么事告诉我好吗?”
他怔怔的看她。
她低下头,轻轻碰了下他的唇瓣,声音更温柔了,“我是你的妻子啊,理应与你一起面对风雨,分担你生命中的所有喜怒哀乐。”
邵墨钦伸出手,抚上她的脸庞,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神却愈发空茫。
她的替代品享受万千宠爱,得到顾氏的股份,很快就有自己的家庭,有英俊多金的丈夫…
而他也有了婚姻,有一个温柔漂亮的妻子…不再是孤身一人,晚上睡觉也安稳了…
可是她呢…
那个命运被他改变的人…
真正的顾家千金,她现在在哪里…
是像柳叶一样在深山里被洗脑,终日遭受毒打奴役,做牛做马…
还是被卖到海外做了雏妓在某个贫民窟里苟延残喘…
还是被断了手脚摘了器官早就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替代她的人活的很幸福,罪魁祸首也幸福了…
只有她…独自面对黑暗的人生…
这世界怎么就能不公平到这种程度?
他凭什么?凭什么在做了刽子手之后还贪图温暖奢望幸福?
“墨钦,你到底在想什么,告诉我好吗?”秦梵音柔声低语。
邵墨钦缓缓动唇,在走廊的橘黄色灯光下,她看到他的口型是在呢喃着,“她生死未卜…我是罪魁祸首…一切都是因为我…”
秦梵音明白了,他想到了那个被丢失的小女孩。
她知道这是他的心结,在他心上溃烂的疮疤…
秦梵音抱住他,“哪个丢失孩子的父母是想把孩子弄丢?要怪只能怪那些丧尽天良的人。你不要再自责了好吗?你已经很好了,你一直在找她,从没有放弃过…啊——”
邵墨钦蓦地推开她,秦梵音被推得猝不及防,连退几步,摔倒在地。喝醉的他力道失控,她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脚,穿着高跟鞋的脚一崴,一股钻心的疼涌上。
秦梵音摔倒在碎石子小路上,一时间都站不起来,屁股疼的发麻,脚更是动不了。
她有些生气的看邵墨钦,邵墨钦冷冷看她,目光带着厌弃,动了动唇,起身,步伐浮软的离去。
秦梵音看着他高大却颓靡的背影,这一刻没有丝毫英武之气,像一个垂头丧气的失败者,一个痛失所爱的沉沦者,独自行走在痛苦中,消极对抗整个世界…
她对着他的背影大声道:“就算你伤心、你难过、你自责、你抗拒所有对你好的人,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能改变她的命运吗?”
邵墨钦脚步顿住。
“就算你把自己打进十八层地狱,对她而言,有什么用?!”
邵墨钦扯了扯唇,继续前行。
至少,他可以陪她一起痛苦…
至少,不是大家都遗忘她留她一人独自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受罪…
秦梵音忍着钻心的痛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跟上邵墨钦的步伐,将他拉住,“如果她死了,你要跟着一起死吗?!”
他漠然看她。
那眼神,竟真是生无可恋般…
秦梵音胸口抽痛,恼怒的揪着他的衣服,“如果她被找回来了,她要嫁给你,你是不是要跟我离婚,去娶她?!”
“你回答我啊!”她逼问道。
两人目光对视。他缓缓的,点下了头。
秦梵音手一松,像是全身的力气瞬间被人抽空。
他迈步离去。
她再也没有支撑的力气,跌坐在地,眼泪疯狂涌落。胸口疼,疼到撕心裂肺,连身体的疼都感觉不到了。
邵墨钦走远,隐匿于暗处的邵时晖走了出来。
他走到秦梵音身边,蹲下,声音低柔又关切,“嫂子,你怎么了?”
秦梵音没有反应,眼泪不停往下落,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来,先起来。”邵时晖将她小心的扶抱起来。
怀中纤细娇弱的女人令他不想放开,但他还是很克制的放开了,哪知道秦梵音身体一个不稳,差点又要摔倒,他及时将她再次抱住。
他这才察觉到,她的脚受伤了。
他在她身前蹲下,将她背起来。她下巴搁在他肩上,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打湿他肩头的衬衣,湿漉漉的触感,连带着揪痛了他的心。
他背着她大步行走,像哄孩子般轻声道:“乖,不哭了啊,咱们马上去找医生。”
前方蒋芸跟他丈夫顾牧之手挽手在月光下散步。里面的派对闹得正欢,他们把现场留给那群年轻人,退出来享受岁月安好的静谧。
蒋芸欣慰的笑道:“一眨眼,孩子都长大了,等愿愿结了婚,生了孩子,咱们的任务也算是圆满了。”
顾牧之将自己老婆的手攥紧,眼底是沉淀在岁月里的温情厚爱,“等以后咱们老了,退休了,你就少为孩子操点心,多关心你家老头子。”
“整天跟孩子争宠,也不害臊。”蒋芸轻斥,眉眼间却是如少女般的娇羞。
顾牧之看着她笑,“谁叫你那么宠孩子,我这辈子都争不完。”
年轻的她是一名舞蹈家,纤细婀娜,温婉秀丽,极有气质,不是美艳不可方物的类型,却能叫人看了就移不开目光。顾牧之不可自拔的爱上她,疯狂追求她,最终抱得美人归。这么多年,岁月流逝,光阴倏忽,他对她的爱不仅不减当年还历久弥新。为了让老婆开心,他毫不犹豫的给了女儿10%的股份。
两人花前月下,没有年轻时的甜言蜜语,却丝毫不减浓情蜜意。
“咦,那不是时晖吗?”蒋芸一转头,看到不远处的邵时晖,“他身上还背着个人,是愿愿吗?”
蒋芸赶忙挽着丈夫的手过去。
“时晖,怎么了?”
邵时晖停了步,跟来人打招呼,解释道:“我嫂子脚崴了,我要送她去酒店看医生。”
“这是…梵音?”蒋芸发现在邵时晖肩头泪流不止的女孩子,不就是她下午遇到的人。
秦梵音魂不守舍,没有应声。
蒋芸瞧她满脸的泪,说不上来的心疼,焦虑道:“怎么弄的这是,还把脚崴了,我这就联系赵医生,让他赶紧过来。”
她打了电话后,对顾牧之说:“你先回去,我陪陪这孩子。”
顾牧之不太高兴了,拉住老婆的手,“有时晖在,医生马上就来了,你陪着也没什么用。”
“我跟这女孩是好朋友。看她这样我难受,回去心里也不踏实。”蒋芸安抚了丈夫,便陪着邵时晖和秦梵音一道往酒店里去。
顾牧之无奈扶额,他老婆这温柔善良的性子,真的是没办法。
酒店贵宾厅里,秦梵音坐在沙发上,匆匆赶来的医生给她看脚。蒋芸陪坐在她身边。邵时晖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接骨时,秦梵音疼的一声低叫,蒋芸攥紧了她的手,安抚道:“别怕别怕,就这一下子。”
秦梵音抱住蒋芸,脑袋埋在她肩头,哭出声来。
“乖孩子,不哭,不哭…”蒋芸心疼坏了,赶忙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
医生还在她脚上忙碌,帮她缠上绷带固定脚骨。秦梵音抱着蒋芸哭,听着她的柔声细语,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不那么难受了,又像是更委屈了。
“妈,时晖,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啊?”顾心愿在一个朋友陪伴下走进来,笑问道。
二十四点整的时候要切蛋糕许愿,工作人员询问顾心愿相关事宜时,玩的正嗨的她才发现男朋友不见了。一路找过来,发现不止是男朋友,她妈也在。而他们都在陪着她最讨厌的人——秦梵音!
真是够了!顾心愿忍住心里涌上的极端厌恶,佯装无事般走入。
秦梵音闻声放开了蒋芸,低头,拭去满脸的泪水。
“梵音伤了脚,我们陪她看医生。”蒋芸对顾心愿招呼,“来,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个好朋友,梵音。”
“梵音姐,我认识啊。”顾心愿走过来,坐在蒋芸另一边,挽上她的胳膊,笑眯眯道:“妈,你上次没去参加婚宴,没见过人家。她是墨钦哥的妻子,我以后的嫂子。”
“哦,对对,刚才时晖说了。她是时晖嫂子。”蒋芸恍然大悟般点头,随即又笑起来,“那你们以后是妯娌了。”
她宠溺的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有个这么好的嫂子,你以后跟着好好学学,改改你那毛躁的脾气。”
“妈…”顾心愿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哪能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己女儿嘛,我多没面子。”
“你妈,你未婚夫,你未来的嫂子,哪有什么外人。”蒋芸笑呵呵道。
秦梵音的脚处理好了,医生叮嘱道:“这两天尽量少走动,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