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先生轻轻咳了几声道:“怎么?新月已到长短亭?”

   梅允诺垂手道:“不错,新月姑娘与权相门下走狗‘磨牙吮血帮’四大护法于野猪驿交手已冲到长短亭,请先生下令接应。”

   诸葛先生道:“允诺,我不是已经把关于新月的一切全部托付给你去处理了么?更何况现在嫣红、黛绿和 冶艳三个都在为蜀中唐门的唐半翅那件事奔走,根本没有更多的人手支援新月,一切,你来处理好了——”

   诸葛先生边说边低低地喘息,似乎身体不支。

   梅允诺道:“先生的身体无恙吧?”

   诸葛先生道:“还好,允诺,新月就拜托你了,我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地到达西楼。”

   梅允诺斩钉截铁地道:“先生的托付,允诺一定尽全力而为。”

  

   京师城南长短亭。

   这是个寒冬的清晨,薄雾轻霜,寒意袭人。

  

   梅允诺负手站在长短亭上。

   他的心情说不出是沉重还是愉悦,已经是最后摊牌的时分,他的身边只有心腹小过一人。

   他最放心的人就是小过,所以,此来只带小过一人,他相信小过是不会令他失望的。

  

   “小过,等一下,看我眼目行事。”

   “是,小过遵命。”小过恭恭谨谨地答到。

  

   梅允诺低低吟哦道:“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好一个长短亭......”

   他与小过自接到水中鱼的消息后,连夜出城,此时,他身上着的是一件雪白的狐裘,衣衫上还星星点点地缀着大朵盛放的梅花。

   他之所以换这件衣衫,就是为了迎接一个结果的到来。

   任何事,一待谜底揭开,就会变得冷酷无情。

   他知道自己就是这个揭开谜底的人。

  

   长短亭前是一片北风里稀疏摇荡的矮草,给送别的人与被送的人践踏得杂乱无章。

   系马高楼垂柳边,萋萋别离长短亭。

   长短亭就是这么一个别离连着别离的地方,但,今天,梅允诺此来却非为送别,他在等新月的出现,有时候,等待是一个残酷而漫长的过程。

  

   终于,他等的人出现了。

   长短亭前草地上有一块残草稍微显得密集的地方突然动了一动,轻轻挪开,有人悄悄露出头来。

   梅允诺目光如电,已经瞥见那是个小孩子的脸。

   原来,这是个地道的出口,从地道里出来的就是新月和葛猷——野猪驿一战,葛猷并没有死,而是躲在死人身体下面,借机引新月一起自秘密地道里逃脱“磨牙吮血帮”的追杀。

  

   新月掸掸衣服上的尘土与蛛丝。

   梅允诺已经叫起来:“新月姑娘,我们在这里——”

   新月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开始湿润,历经劫难,终于到家了。

   此时,梅允诺已经奔下长短亭,向两个人迎上来。

   新月吐出三个字:“梅总管——”喉咙里已经哽咽,再说不出话来,一路风霜,出生入死,现在,终于安全了。

   诸葛先生曾经对她们说过:“见允诺如见我。”

   先生既然如此说了,自然有他如此说的道理,所以,新月一路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向身边的葛猷道:“快叫梅先生——”

   自野猪驿到长短亭这一段颇为不短的地下通道极为蜿蜒曲折,若非小葛猷领路,新月几乎在地道里迷失。

  

   葛猷开口叫道:“梅先生您好。”

   他脸上给泪和土混合得一片狼藉,看起来肮脏不堪。

   梅允诺边奔过来边皱皱眉道:“新月,这是谁?”

   皱眉,就是一个小小的暗号——别人不会注意,但梅允诺知道小过一定会理解他眉目变化的意思。

   此时,小过紧随在他身后,一同向地道里出来的新月和葛猷两个人奔过来。

  

   新月道:“他就是——”

   她的话尚没有讲完,小过已经自梅允诺身后抢出,向葛猷痛下杀手——他的右手里突然伸出一道铁钩,瞬息之间钩上了葛猷沾满了泥土的脖颈——他的手段太过卑劣、太过毒辣,毕竟他面对的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子,竟然使出这样的手段?

   小过的脸色有些阴沉,象今天早晨微阴的天气。

   梅允诺的眼色就是命令,他,只从命于一人——而且他的出手原则就是:搏虎尽全力、搏兔亦要尽全力。 他才不管对手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目的就是要对手的命。

  

   新月冷冷地吃了一惊,惊呼:“你要做什么——”

   口中喝得虽是小过,但两只眼睛却望向梅允诺,因为她知道小过是梅允诺的贴身手下,但她突然发现:小过击杀葛猷的同时,梅允诺也已经向她出手——

   他竟然向自己出手?

   新月的胸口上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剧变陡生,她措手不及,眼见梅允诺一只苍白的手向自己脸上抓到——

   手,一只苍白的手。

   手有五指,指上有甲,苍白的手指,漆黑的指甲。

   这应该是一只沾着剧毒的手——

   毒手!

  

   以这样一只冷漠的毒手进袭新月的同时,梅允诺淡淡地笑道:“新月姑娘,一路别来无恙么?”

   谈笑杀人、冷漠处之,方是梅大总管一贯的行事本色,只是,这一次,他要杀的是诸葛先生座下“红颜四大名捕”中的新月?

   新月历经飞云铺一劫、丧天荡一战、野猪驿一袭,其余大大小小一路凡十几役尚且不计,单就此三战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今晨于长短亭见了梅允诺,以为噩梦已经结束,紧张的神经已经全部松弛,战意已尽,却没想到杀机陡现——

   她已无力再战!

   她也无心再战!

   只是,她眼中的绝望还带着一丝不甘:“为什么?为什么杀我的人是你?”

  

   一只毒手,一手七杀。

   新月的刀呢?

   新月弯刀仍在,可惜新月已经没有斗志了。

   她突然想到当年一刀斩杀疯狂大盗红红星星的时候那一刀的风情——有时候,斗志才是决定战斗结果的决定性因素。

   梅允诺当然懂得这一点,所以他才于新月最疲惫最失望的当口出手。

   他是个聪明人,一向都是。

   他的毒手杀招很致命,而且他对自己的武功很有自信,他相信新月已经死定了——如果不是在毒手之前又突然出现了一只婷婷的玉手的话......

  

   一只玉手,洁白如玉,指若春葱,纤细柔软,而且这只手的尾指上还带着一枚精光闪亮的翠绿斑指。

   可就是这样一只娇小柔软的手突然出现,而且就轻轻接下了梅允诺的毒手七杀,将梅允诺暴露在霜天清晨里的杀气、毒气一扫而空。

   新月笑了,带泪的笑:“是你,你终于来了。”

   来的人道:“可不是我?我怎么能不来?”谈笑间向梅允诺连消带打,只手反击了十五、六招。

   能有这么一只美丽的手的女孩子京师里本不少,但能化解梅允诺毒手七杀且有余力进击的恐怕就只有一个人——“红颜四大名捕”里的妙手嫣红。

 

  梅允诺在嫣红的袭击里喘息道:“怎么会是你?”

   这一变化当是在他思虑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