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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彭离的建议是最妥贴的办法。

但,那一夜,真的是司徒三生命中最为险峻的一夜了。

当晚,司徒三安排了十几条船,将司徒四、贾家兄弟、小牛子都带在船上。贾家兄弟一向都是司徒三的左膀右臂,倒是司徒四和小牛子,因年纪小,帮里的事都是一知半解,接触不深。张彪一见两个小家伙都来了,笑对司徒三道,“你还带上了他们。”

司徒三笑,“带来见见世面,反正早晚要干这一行。”

张彪摸一把司徒四的头,笑,“四弟,跟你哥学,好好干。”

司徒四响亮应了,他生的虎头虎脑,看着就实诚,这样的属下,哪个老大都喜欢。张彪哈哈一笑,“四弟长高许多啊。”

“是啊,天天要吃肉。”司徒三的注意力并不是太集中,他并没有让司徒四他们跟上船去,而是在别的船上等侯。

司徒三跟随张彪带着心腹兄弟上了漕帮的大船,双层大船,放个几百人都没问题。在安全一事上,司徒三并不吝惜人力,带足了人手。

张彪、司徒三等人一登漕帮的船,那一边赵黑皮也掐着点带着人到了。

张彪与赵黑皮走个对面,同时止住脚步,对望一眼,目光交缠一番,两人同时扯出欢快爽郎的笑声,亲切的欢呼道,“唉哟,我的兄弟,你可来了——”

不避前嫌拥抱了一下,仿佛真是至亲兄弟。

两人携手进了主舱室。

司徒三与穆秋亭随在张彪身后,赵黑皮身后一灰衣人对着穆秋亭淡淡一笑,平凡无奇的脸上,一双眼睛冷似寒星。那其中的敌意仿佛实质的落在穆秋亭身上,连在穆秋亭一畔的司徒三都有种不大舒服的感觉,抬头望去时,那人已收回视线,如同一个普通的护卫,紧随赵黑皮三步之内进了主舱室。

其实,能进主舱室的不过十数人,余者只能侯于舱外甲板上。

张彪请的是彭爷做中人,赵黑皮请的傅同知,这既是漕帮地盘,自然还有漕帮数位长老管事做陪。

民不与官争,彭爷请傅同知做的主位。说话却是傅同知示意彭爷为先,傅同知笑,“我不大知这些江湖事,倒是张、赵二人皆是城中知名商贾,平日里亦有心捐银行善。若因一些小事而生龌龊,到底不美。彭爷是江湖长辈,彭爷说吧。”

彭爷不再谦让,显然也很习惯这样的场合,他自椅中起身,圆圆的脸上没有往日的随和亲切,反是一派威严,连声音都带着说不出的压迫力。彭爷沉声道,“你们都是我漕帮弟子,我漕帮帮规头一条就是:绝不准帮中弟子自相残杀!如今,你们也算金陵城有头有脸的人,若有误会,将误会说开!再饮一盏水酒,自此,不似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同为漕帮效力!”

二人皆道,“本就是兄弟,皆是小人谣言。”再道,“谨尊帮主教诲。”各接过一盏酒,碰杯饮下。

仪式再简单不过,彭爷见他们喝了酒,欣慰笑道,“好,好,这才不愧漕帮弟子!”接着各自落座,传来歌姬、捧来美味,更有各绝色佳人相陪,一时间舱内只余风月歌舞,佳人劝酒。

不过,张、赵二人各有心事,自然都只是面儿上应酬,都未喝多。

一直夜渐深沉,一声响箭陡然划破夜空!

张彪跳将起来,司徒三面色急变,穆秋亭一步跨过挡在张彪面前,司徒三护住其后。一个司徒三手下跑进来急道,“老大,外头有六艘大船逼近咱们的船!”

张彪双目喷火,怒喝,“赵黑皮!你敢使诈!”

赵黑皮拈着一只玲珑雕花的银杯,意态悠然,甚至声音都带了几分薄醉而变得懒洋洋,“张彪!司徒三!穆秋亭!你们当真以为改名换姓就能重新做人了!”赵黑皮猛的将手中银杯一摔,厉声喝道,“改名换姓的骗了彭爷!骗了漕帮!你们当真以为能骗过天下人!明天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

彭爷大喝,“赵黑皮,你好大的胆子!”

雪光如同闪电,穆秋亭蓦然出手,一剑直刺赵黑皮!正当此刻,赵黑皮身后一道灰影鬼魅的迎向穆秋亭,二人刀剑相交,掠起一溜耀眼火星后,一触即离!

外面已闹哄哄的响起打杀之声。

第74章

赵黑皮一语道破众人底细,穆秋亭一剑直刺赵黑皮要害,却被灰衣人鬼魅挡下,一蓝一灰,两道影子斗成一团。

舱内争斗一起,两扇舱门立刻紧闭。

彭爷没再看赵黑皮一眼,转而怒视傅同知,傅同知连连摆手,恨不能将心剜出来以示清白,连声道,“彭爷,这绝不是知府大人的意思,本官愿以脑袋担保啊!彭爷!咱们好几年的交情,你一定得信我这回!”

彭爷哪敢轻信傅同知,他并非没有绝断之人,一挥手,两个侍卫将傅同知护在一畔,彭爷道,“若是误会傅大人,来日彭某定会亲去给傅大人赔礼道歉。”

傅同知动弹不得,却也暂时得以安全,他轻轻的舒了口气,心知彭爷没有立刻要他命的意思,对彭爷道,“彭帮主将赵黑皮拿来,本官愿与他当面对质。”

赵黑皮显然也在盯着彭爷的方向,神色不自然的透出紧张,喊道,“帮主!知府大人已尽知这些人的底细,帮主也是朝廷命官,定不会袒护贼人,与朝廷为敌,与知府大人为敌的吧!”

司徒三护着张彪,高声道,“彭爷,彪哥是您的女婿,是漕帮弟子,今日赵黑皮与官府勾结,图谋甚大!难道彭爷要将漕帮拱手相让赵黑皮吗!”

尽管张、赵二人带进舱内的人手并不多,不过,早在赵黑皮翻脸之际,两伙人就打作一团。司徒三高声未落,赵黑皮已脸色剧变,他立刻扯着嗓子道,“彭爷,我赵黑皮不过是奉谢知府之命行事,绝不敢有不敬之意!”

赵黑皮话未说完,彭爷冷脸将手一挥,身后涌入上百精壮侍卫,俱持刀带弩,杀气腾腾。张彪一握司徒三的手,并不后退,反是直接在护卫的保护下向彭爷走去。一直走到彭爷面前,张彪望向彭爷,沉声道,“我听岳父的!今日上得船来,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岳父有话,尽管吩咐。”舱内争斗一起,两扇舱门立刻紧闭。这生死关头,张彪反而没有半丝惊惶,他直视彭爷,一派坦然。

“阿彪,我果然没看错你。”彭爷意味深长的看了张彪一眼,随手取了侍卫手中强弓,彭爷沉声道,“阿彪,你入漕帮日久,还没见识过我漕帮的规矩吧。今日,就给你见识见识。”说罢,彭爷轻挽劲弓,拉至圆满,一支雕翎箭破开空气,流身一般直追赵黑皮而去。

那箭太快,人眼只见一道残影掠过,却带着风声尖厉的呼啸,如同亡灵的尖叫,向赵黑皮袭去!赵黑皮闪躲未及,倒是一个忠心护卫以身为盾挡在赵黑皮面前,雕翎箭顷刻没入那侍卫颈中。

司徒三扼腕叹息,却见雕翎箭去势未消,强劲的穿透侍卫颈项后,直直钉入赵黑皮脖颈!

这一切,只在瞬间完成,却又仿佛时间被无限的静默拉长,似乎周遭的打杀都失去了声音,成为黯淡无光的背景。到此刻,那侍卫的身子方蓦然倒下去,折起的颈中猛烈喷出一注浓浓血箭!赵黑皮被雕翎箭强大去势带着后退几步,最终双目圆睁,倒在地上,鲜血透入地板上的大红地毯。

司徒三眸间难掩惊诧,彭爷相貌白胖,中等个子,圆圆滚滚似个和气成财的财主,倒不料有这等惊艳绝伦的好箭法。彭爷一箭射死赵黑皮,与彭秋亭缠斗的灰衣人立刻半空一个翻身,单脚踏上船壁,斜身撞破船窗,不知去向。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彭爷深谙制胜之道,他一箭射杀赵黑皮,赵黑皮手下失了头领,顿时化作一盘散沙,张彪手下素来狠辣,并未听到停手的命令,直接把赵黑皮带进的十几人悉数砍死。

张彪就站于彭爷一侧,他突然抢过侍卫一把钢刀,一刀刺进傅同知腹内。

傅同知早在两帮人刀戈初起时就被彭爷的人看管起来,张彪是彭爷的女婿兼漕帮弟子,谁也未料到他突然对傅同知下手。故此,张彪一刀得手!

彭爷拧眉,“阿彪,你——”

张彪手腕一转,刀片在傅同知腹中转了个圈。傅同知双后仍保持护住钢刀的姿势,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喉中闷出一声惨叫,口鼻溢血,就此死去。张彪松开刀柄,手一推,便将傅同知的尸身推了出去,他沉声道,“先时不得已,对岳父隐瞒了真实身份。如今我等身份俱已被赵黑皮道出,金陵城再无容身之地。赵黑皮手下俱已杀光,我手下这些人,我可以做保。漕帮的人,岳父是信得过的。唯一一个傅同知,若不能解决他,怕是遗患无穷!”

“今日我怕是百死无生,只是我张彪,堂堂大丈夫,宁可战死,亦不愿为官府生擒。能在死前,为岳父解决了傅同知这个祸患,也不枉岳父重看我,许我以爱女。我们兄弟走后,她们母子就拜托岳父照顾了。我手下这些兄弟,俱托给岳父,还求岳父看在小婿面子上护他们一护,给他们口饭吃。”

张彪说的堂堂正正,彭爷叹道,“阿彪,你实在鲁莽。”

舱门已传来剧烈的拍打声,有人喊道,“彭帮主,奉知府大人之命,捉拿朝廷要犯!还请彭帮主配合,把舱门打开!”

张彪面沉如水,唇抿成一线,抬步就要往舱门走,却被彭爷一把按住,彭爷向身边的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几步过去,从灰衣人破开的窗子里扫了一眼,道,“帮主,是衙门的兵马。”

彭爷眉毛一跳,问,“只有衙门兵马,有没有金陵将军下的兵马?”

侍卫再次望去,禀道,“并不见金陵驻军。”驻军与衙役的衣服是完全不同的样式。

彭爷忽而哈哈一笑,对张彪道,“好小子,天不绝你,谁敢收你!”

张彪不解其意,如彭爷这种世代与官府打交道的老油条却是知道的。甭看漕帮不过江湖帮派,不过,漕帮是江湖第一大帮,势力深广。彭爷都能把关系搭到金陵王府去,若真的要对漕帮动手,必要出去金陵驻军,不然,凭府衙那几百号子人,不是彭爷说大话,还不一定是谁强谁弱!

外头竟无金陵驻军,说明此事只是出自知府衙门授意。

甚至,彭爷扫一眼地上死去的傅同知,可能此事并非出自知府大人的授意。毕竟,知府大人一上任行的是修桥铺路的善事,平日里收他们的孝敬,对他们并无不满之处。

哪怕知府大人真的要对漕帮,也不可能只派出衙门这几百衙役!

再者,就算上一任知府急不可待的想弄些功劳媚上,也不过是拿金陵城小帮派开刀而已,亦不敢得罪漕帮。

如今,出身世族豪门的谢猷谢知府,与金陵王交好的谢猷谢知府,若动漕帮,傅同知怎么可能前来赴此宴呢?除非谢知府与傅同知早有过节,并未铲除漕帮之事相告。但,谢知府不过刚刚上任,怎会与傅同知有生死之仇?

这短短一瞬,彭爷脑中已转过数千念头。

然后,他从容的对张彪道,“赵黑皮死了,我能替你圆过去。就是傅同知,他是朝廷命官,此事尽可推到赵黑皮身上。阿彪,你可愿继续留在金陵城?实与你说吧,这外头的人不过是知府衙役,拢共没多少人。不论怎么说,今天保下你问题不大。”

张彪仍是一摇头,道,“岳父知道我的底细,并未嫌弃我的出身,小婿感激不尽。只是,天下无不漏风的墙,今日我底细一泄,再难留于金陵城了。为防万一,我想趁夜离开,就是不放心他们母子。”

彭爷并不寒暄挽留,道,“闺女是我的亲闺女,外孙是我的亲外孙,你尽可放心。”

张彪立刻曲膝一跪,未待彭爷相拦,他三个头叩在地毯上,洒脱起身,“若小婿有命,一世不忘岳父大恩。”

“你既叫我岳父,就不必跟我客套。”彭爷并未拉着张彪再多说什么,直接令人取来一包金银,又问穆秋亭,“穆兄弟,愚兄实在对你不住…”

穆秋亭道,“若非彭老哥收留,秋亭早性命不保。事已至此,不如我带张兄弟他们离开,寻个好去处落脚。”

彭爷叹道,“阿彪是我爱婿,你是我兄弟,本是想长长久久的亲近,不想分别转瞬即到。现在说这个亦无甚用处,你们若有了落脚之处,勿必着人来跟我说一声,也叫我放心。”

二人都应了。

彭爷看向司徒三,道,“我就将阿彪交给你了,你是个忠心的孩子,照顾好他。”又对张彪道,“天底下生死与共的兄弟,有一个,就是天大的福气。你与三儿他们福祸与共,我只盼你们同心同德,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二人也都应了。

彭爷为他们预备好小船。

叫他们带着舱内所余兄弟,尽行离去,一面命人打开舱门。果然,赵黑皮的姐夫谢班头带人守在舱外,谢班头一来便道,“张彪人呢?”

彭爷不理,反是道,“赵黑皮狂性大发,与阿彪打个死活,傅同知也被赵黑皮杀死,我正想差人去衙门报案,正好谢班头来了,一事不烦二主,请谢班头进来验一验吧。至于张彪,赵黑皮请了绝顶杀手来要他性命,不知他躲到哪儿去了。”

谢班头见小舅子已丢了性命,当下脸色尽变,他手臂一抬,掌中佩刀横挡于彭爷面前,眸中恨意凛凛,咬牙道,“漕帮出了这些人命,请彭爷暂且在这厅中稍坐。我要去回禀知府大人,稍后便有忤作前来验尸!”

彭爷身边陈长老冷笑,“这世上,还是头一回有人将刀递到彭爷面前来!倒是谢班头,深更半夜来漕帮,不知有何指教!”

谢班头冷声道,“我查明丰饶县两起血案的凶手司徒三、张彪等人化了姓名,摇身一遍倒成了金陵城商贾,甚至彭爷青眼以加,许之以爱女,不知彭爷对此事是否早有耳闻,或是有意有之?”

彭爷笑,“连谢班头这样的人物都是现在才查明,我何德何能早就知道呢?谢班头莫要说笑。”

“那如何有人瞧见穆秋亭与漕帮有所来往?”

“穆秋亭是谁,还请谢班头坦言相告,我竟一无所知呢?”彭爷忽而将脸一冷,冷冷道,“说来我亦是五品官身,谢班头不过知府衙门一小吏而已!若谢班头对我有何指教,还是先请了知府大人的手令来,彭某定是随传随到!至于其他,恕彭某今日劳累,不便相陪!”话毕,彭爷一手推开谢班头的佩刀,拂袖离去!

谢班头脸色一阵青白夹加,好个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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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张彪司徒三等人,原是疑着彭爷用心的,不料今日却是全凭彭爷才得以脱身,甚至顺利的与司徒四小牛子等人相聚。

这许多人,张彪是不能全都带走的,除了厅中出手与赵黑皮手下相斗的十来人,余者张彪尽数叫他们回去投奔彭爷。

倒有一人,出乎张彪意料,亦在船上。

彭离在舱内,伴着烛火,手握一卷书,见张彪进来,衣襟上尚有血迹未干,彭离温声道,“我送姐夫离开金陵城。”

第75章

司徒三张彪等人顺河而下,猎猎夜风似乎送来隐隐的刀剑之声,张彪脸色灰暗,轻轻叹道,“兄弟们几年流血流汗的打拼…”一朝化为乌有。

司徒三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鬼叫门。”

司徒四道,“哥,是不怕没柴烧。”

司徒三疑惑,司徒四纠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鬼叫门。”

诸人不禁纷纷大笑,低闷的气氛随之淡淡散去。

张彪是做惯了老大的人,立刻抓住时机高声道,“兄弟们,咱们不得已离开金陵城,也并非没有落脚之处!兄弟们放心!路引户籍都提前帮兄弟们弄好了!咱们自秦淮河入江,沿江北上,另闯出一片天地!照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天地逍遥!”

此时人心惶恐,无非就是担心前路忐忑罢了,见老大早有安排,众人无不心下大定,欢欣鼓舞。

张彪微微一笑,握住司徒三的手,感激亦在不言中。这些路引身份,皆是司徒三提前所备。连同船中食物,虽大多是咸鱼咸肉,却是足够一两个月的量,连带一些家用,皆已放入仓内。

安抚了手下兄弟,再安排好值勤的人。

张彪与司徒三在舱室商议事情。

张彪咬牙切齿,“他娘的赵黑皮就是条疯狗。”他是家破人也亡过的人,虽说有些野心,但,张彪不比司徒三几个勃勃少年,他已年近不惑,刚刚重新成亲有了妻儿。这个时候,对于张彪而言,安宁比野心更为重要。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兄弟刀山火海多年,竟仍是落得个水上逃亡的下场。

相比之下,司徒三倒格外看得开,他劝道,“事已至此,赵黑皮也偿了命,大哥也不值当为这等人恼怒。好在咱们逃了命出来,只是不知嫂子在金陵城如何?”

想到家小,张彪亦是一声长叹,道,“咱们离开,地盘必是岳父接掌。只要咱们在外头好生生的活着,你嫂子毕竟是岳父的亲闺女,总有几分香火情,还有阿离呢。”

赵黑皮之事,其实想想颇多蹊跷之处。只是,侥幸逃得一命,已是苍天保佑。至于金陵城的事,委实有心无力了,司徒三不再多言,问,“咱们沿途要去哪儿?大哥可有主意?”

张彪道,“之前我也想过,南下一路到岭南,那里人烟稀薄,深山荗林,总有咱们兄弟的活路。后来听人说那里多瘴气,多是些未开化的蛮族所居。如此,倒不如北上。”

司徒三笑,“我竟与大哥想到一处去了。”

两人说的正来劲,张彪道,“别处不好说,穆二哥自山东来,他定是熟的。我想着,不若如彭离的意思,去别处,倒不如去山东,起码有穆二哥熟门熟路。何况,他要东山再起,肯定需要人手。我情愿推举穆二哥为首,他在江湖中广有名声,咱们跟着他,也是荣光。”

司徒三一时并未言语,张彪心知司徒三的意思,微微一叹,道,“三弟,能跟着穆二哥,本就是咱们的运气。”让贤的话,说说简单,谁会情愿?不过形势所迫,不得已罢了。

司徒三此方低声道,“我听大哥的。”

张彪重重的握了握司徒三的肩头,道,“咱们这就去看看穆二哥。”关键是将此事跟穆秋亭敲定,如此双方联手,才好逃脱官府追捕。

司徒三起身与张彪同往。

穆秋亭身份不一般,张彪笼络人从来不小气,最好的舱室自己不住,反是让给了穆秋亭。

两人刚到穆秋亭舱室,就听前面噗的一声轻响,接着淡淡血腥味弥散开来。张彪与司徒三本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对血腥味最是敏感不过,司徒三大喝一声,“有刺客!”撒腿向前跑去察看。

司徒三很自觉,身为人家小弟,自然不可能让老大身临险境,所以身当士卒。心思是没差的,可关键是,司徒三现在还是草莽,见识尚浅。哪怕张彪,混迹黑社会多年,真正未登大雅之堂。故此,二人竟没有这种意识,这等危险时刻,张彪身边只有司徒三一个,那么身为小弟的司徒三是不应擅自离开老大张彪身边的。

但,司徒三觉着已经到穆秋亭舱室外,穆秋亭武功高强,张彪的安全是无虞的,所以,他才离开查看危机。从侧面,亦可证明,司徒三当真是有一种彪勇之气。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司徒三喝断刺客,刚蹿出两步,穆秋亭的舱门随之打开,先出现的并非穆秋亭,而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那剑迅如一道黑色闪电,张彪甚至没有吭出一声,便重重的跌落,鲜血随之染红深色的地板。

司徒三有着一流的危机感,他瞬间拧腰,手中握着一把短匕,未上前,亦未退后,而是身体紧贴舱壁,狼一样的目光望向慢调斯理擦拭宝剑的穆秋亭,嘴里恶狠狠的问,“你是谁?”

另一端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一位黑衣男子,是庞摩。

庞摩随手扔掉沾满鲜血的白绢,勾唇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声音有说不出的优雅动听,“自然是穆秋亭,穆二爷,穆大侠,不知何时沦为漕帮的走狗?当真令我辈欢欣鼓舞啊。”

穆秋亭淡淡道,“有恩必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司徒三立刻高声斥道,“彭家与你有恩,难道我大哥与你无恩无义!”

穆秋亭忽而一声怒斥,他的声音比司徒三只高不低,满是痛心,充满正义感的高声斥责,“司徒三,不想你竟狼子野心,意图不轨,联手庞摩,谋害张彪兄弟!如此狼心狗肺!当天诛地灭!”

舱外一个惊雷随之炸开,江水之上,这艘不知驶向何方的大船,真正的血色之夜,不过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断在这里,实在是太合适了~~~~明天继续更新~~~~

第76章

林靖同舒静韵感叹,“现下世道,真是一日乱似一日哪。”

饶是舒静韵是林靖的先生,都有些受不了林靖这样小大人似的瞎感叹,笑问,“你又听到什么新鲜事了?”

“难道先生不知道,一伙匪徒,竟将金陵同知都宰了?”林靖道,“乱世多妖孽,我记得夏先生去的饶丰县以往就出过血案,一个叫张彪的匪徒把县令老婆给杀了。还有饶丰县下面的司徒村里发生了兄弟相残之事,虽说不是亲生兄弟,出手便灭了两家满门,实在骇人听闻。饶丰县就是金陵城附近的小县城。原本只是小县城乱上一乱,如今连金陵正六品同知都能叫人说杀就杀横死江心,可见金陵城究竟乱到何种地步。”

舒静韵笑,“金陵城里有藩王,有知府,还有漕帮,同时也有朝廷驻军,早便是不大太平的地方。金陵同知死在水上,定与漕帮脱不开干系。漕帮与金陵王府有联系,这件事金陵王究竟知不知道,还得两说呢。”

林靖挑眉,“堂堂藩王,莫非竟与这些草莽帮派有联系?”他年纪小,尽管聪明,见识阅历上犹有不足。

舒静韵解释道,“这有何稀奇。你想一想,金陵知府三年一任,做的长的,连任三任已到尽头。做的短的,有的连一任都任不完。金陵将军也是同理,不过流水的官。金陵王却不同,他藩地在金陵,经营几十年,真正的地头蛇。漕帮虽是江湖帮派,不过,在帮派中绝对是大帮派。多少年来,漕运都是被漕帮笼断,哪怕朝廷的粮食也是依赖漕运。这些帮派年头之久,甚至远远超过金陵王在金陵城的经营。这两者没联系才有鬼。”

“阿靖,你切不可小看底下人。”舒静韵耐心教导道,“拿朝中事来说,大臣若不用心,做皇上的就看不到天下实情。拿金陵城来说,正因为漕帮混迹草莽,他们的帮派不仅是涉及漕运,甚至岸上也有些明处暗处的生意。金陵城有甚风吹草动,金陵王不知道,金陵知府不知道,金陵将军不知道,但,他们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这些人虽小,却是最容易坏事的一类人。”

林靖认真的点头,“是啊。”身份有高有低,但,身份高的人想办事,往往要驱使这些身份低的人。以为底层人物就没智慧了吗?这么想的人一定活不长。林靖自幼长于深宫,别看他年纪小,宫里的事门儿清。不说别的,就是宫里的内侍们,看着卑贱,你要真瞧不起他们,就休想在宫里讨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