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一场,也算相处了几个月,却是夏先生辞职之时,方说了几句交心话,有了那么几分师徒之意。
林靖做事素来周全,夏先生教了他一场,他亲派了下人车马一路送夏先生回家,又着自己的小厮青松赠夏先生纹银百两,夏先生怎肯收下。
青松笑劝道,“四老爷原是怕先生不肯收,才令奴才送到先生家来。四老爷说了,若先生当我们四老爷是弟子,便莫要推却,不然,倒失了先生的洒脱与我家老爷做弟子的心意。”
夏先生只得满心感动的收了银两,又亲书一封托青烟带回去给林靖。
青松原是大管家林意诚的小儿子,已有十二岁。青松的哥哥青云自幼跟在林翊身边当差的,这次林靖自宫里回家,林翊一直想给弟弟身边放个机伶可靠的小子,青云是举贤不避亲,便推荐了自己弟弟。
因青云老成稳重,且他一家子皆是林家世仆,被赐主人姓氏。林翊亲自见了青松一面,觉着青松倒有几分机伶可靠,便令他好生伺候林靖。
青松是个伶俐的小子,将夏先生的信带回,奉给林靖,还顺便把夏先生家里的情形说了一遍,“夏师娘带着七八个孩子,一家人住在两进的院子里,逼臼的很。”
夏先生不过三十出头儿,这个年纪便中了举人,可见有些才干,若是运道好,日后大有可为之处。若非实在拮据,也不会入府为启蒙先生。林靖便是猜到这些,方令青松给夏先生送了百两纹银,免得夏先生为银钱忧虑。
夏先生本就是帝都人,帝都生活要贵一些,但据林靖所知,百两纹银也够夏先生用到明年春闱了。只是…林靖问,“夏先生家中姬妾多么?”要不,怎能那么些孩子呢?不过,先时,他可是没看出夏先生竟是好女色之人呢?
青松一笑,“奴才见夏师娘身后那些孩童,也是吓了一跳,想着夏先生年纪轻轻,怎么倒生养了这些孩子?奴才顺嘴儿打听了一句,方知夏先生原有个兄长,因得病没了。他那大嫂出门子改嫁,自然不能带着孩子,故而,夏先生连带他兄长家的四个儿女皆一并养育。”
难怪了…
夏先生既有如此良心,也不枉他花费这些银钱了。不论夏先生能不能考中进士,帮助一个有良心的人,让林靖觉着,值!
将夏先生安排好,林靖心中那些许为林腾减轻功课而算计夏先生的不适感便完全消除了。他心想,若是日后夏先生一举成名,说不得,还得感谢他呢。
林靖对青松表示满意,“好,我知道了。”
青松跟着林靖有些个日子,林靖碍于身子所限,出去的时候少,偶尔进宫小住,青松也不能跟着去。主子没事差谴他,青松觉着也显示不出自己的才干来。这次林靖着他去送一送夏先生,青松憋足了劲儿要把差事当好。
把差事办好,可不是一句空话。
他家本为世仆出身,对于如何做一个让主人满意的奴才,自有心得。譬如这次林靖派他差使,是让他安安稳稳的送夏先生归家。但,如果只将夏先生安全送到家,这差使,他只完成了一半。果然回来后,林靖又问他一些关于夏先生家里的景况。
青松年纪虽不大,却是个有心人,早已趁送夏先生回家的时候将夏先生家的一些状况打听的门儿清,如今细禀于林靖听,林靖果然十分满意。
青松又道,“老爷猜猜,我在夏先生家还看到了谁?”
“谁?”林靖笑,“我于家中人都不大熟,既然是跟夏先生认识,又到夏先生家去拜访的,你也认识…”
略一顿,“若我没猜错,定是大哥哥身边的幕僚先生之流。”见青松脸上露出赞叹祟拜的神色,虽然这模样多半是青松装出来的,林靖瞧着仍是高兴,道,“我即使不认得那位先生,想来,应该是他跟大哥推荐的夏先生,才有夏先生入府教我功课之事的。”
若说先时青云有意装出祟拜神明一样的脸孔讨林靖欢心,及待林靖说到后面,竟将舒静韵的身份猜个八\九不离十,青云心服口服,赞道,“老爷真是神猜,奴才正是看到了舒静韵舒先生。”
舒静韵?
林靖并未听说过此人,不过,能在他大哥哥面前说上话儿,且令他大哥哥采取了此人的建议,同意举人出身的夏先生来给他担任启蒙先生,可见此人在他大哥心中份量不一般。
否则,凭林翊对他的重视,凭着承恩公府的身份,即便启蒙,也不至于要一个举人进府。林靖此人心思细密,想的也多,先时知晓夏先生功名,险些误会了林翊呢。
如今看来,这位舒静韵非但深受他大哥的信任,便是与夏先生,关系也非同一般。
青松察颜观色,瞧着林靖似是对舒静韵很感兴趣的模样,倒有几分为难。林靖一双清澈的凤眼望进青松的心底,道,“若是你连大哥心腹幕僚的事都能打听出来,我也就不敢用你了。”
林靖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青松却是心下大震,不知不觉间后脊凉惊出了一溜儿冷汗来,连忙跪道,“奴才不敢。”又表白忠心,“奴才恨不能为主子上刀山、下油锅,就是怕奴才无用,帮不上主子的忙。”
林靖唇角微翘,道,“夏先生的事,你做的很好。”将随手一道玉玦拿给丁香,丁香递予青松。
若是寻常赏赐,收便收了。只是,跟着林靖这些时日,青松却是头一遭知晓林靖的厉害,他战战兢兢的望着林靖,林靖笑,“你头一遭替我办事,赏你的,拿着吧。”
青松嗑个头,方恭恭敬敬的接了,待林靖发了话,他便恭恭敬敬的退下。
此刻,夏家。
夏立明与舒静韵交情不错,不然,舒静韵也不会在林翊面前推荐夏立明为林靖的启蒙先生。便是听闻夏立明请辞的消息,舒静韵方前来一问究竟。
夏立明亦不瞒舒静韵,将他心中所想悉数说出,赞林靖的话又道了半篇,最后感叹道,“靖哥儿实在是难得的孩子,天资出类拔萃,为人知书识礼,生在公门侯府,又尊师重道,不以权势压人。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夏立明心性厚道,舒静韵十分清楚。
且,夏立明困于家境,原是绝了继续科举之心,舒静韵方推荐他至承恩公府教书。如今夏先生突然又起了春闱之意,舒静韵心下诧异,方来夏家打听个究竟的。如今听夏立明说起林靖是如何想给兄长惊喜令他悄悄寻来春闱试题,他是如何再动了春闱之心,原原本本的说与舒静韵听了。
舒静韵是林翊的头号心腹,深得林翊的信任。他先时有事去了山东,现下不过刚刚回帝都。虽没见过林靖,对林靖却是久闻大名,林靖甫出宫回府指着家里大门匾额说不合规矩、要落匾拆门的事,舒静韵早听人说起过。
要知舒静韵亦是个聪明绝顶之人,不然,他也不能深受林翊的信任。如今一听夏立明说起来龙去脉,舒静韵瞬间便将此事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见好友犹在一畔滔滔不绝的夸赞林靖如何伶俐、如何懂事、如何闻一知十、如何一点就通、如何天资神授…舒静韵想着林靖特意派了仆从送好友回家,且又赠银之事,便是拆穿林靖的手段,怕是好友亦是不能信的。
只是,林靖小小年纪,便有这等心机有段,舒静韵惊心动魄的同时,却又不自禁的对林靖升起浓浓的兴致来。就听夏立明叹,“阿韵,以往我说你是有一无二的。我见了靖儿便觉着,若有人能与你昔日相提并论,非他莫属。”
舒静韵俊雅的脸上升起一抹浅笑,漫应一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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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因辞馆静韵破计谋,说兄弟同人不同命
林翊对林靖的学业非常重视,夏先生即辞馆归家,林翊便思量着再为弟弟延请名师才好。
舒静韵一回承恩公府,林翊便与他提及此事。说到林靖,林翊眼中掩不去的喜欢,道,“阿韵,你刚回来,还未见过靖儿。倒不是我自夸,便是你举荐的夏先生说起靖儿的资质,也是赞不绝口。”
舒静韵道,“听说立明辞馆,我去看过他了。”
林翊到底是承恩公之尊,何况他素来谨慎持重,并不是自卖自夸的王婆,赞了林翊几句。听舒静韵谈及夏立明,并不挑夏立明的错,只道,“夏先生自有凌云之志,勉强不得。倒是靖儿,他年纪虽小,却是个长情的,如今夏先生辞馆,他对夏先生十分舍不得,来跟我说先在家自学功课,待夏先生考过春闱再说。若是夏先生不第,则依旧请夏先生来教他功课;若夏先生金榜高中,再另择名师。
舒静韵虽看出林靖的计量与用心,却又实在不解,林靖既觉着夏立明不错,何必又引逗的夏立明再生春闱之心?
当然,哪怕舒静韵再如何的聪明绝顶,也猜不透林靖引逗夏立明再生春闱之意、不过是想夏立明减轻些给林腾的功课,而非真就让夏立明辞馆春闱?
林靖再聪慧过人,到底年龄所限,一些大人的世界,他模模糊糊的知道,却并不能了解的那样透彻。就仿佛夏立明的决定,林靖就十分不解。哪怕夏立明天性正直,看不到在公府与他为师的好处,但,若他是夏立明,宁可一面糊弄公府的教学,一面偷偷备考。然后,再寻了合适的机会说春闱的事,如此,骑驴有马,日后再有公府的机缘,夏立明的前程再也差不了的。
结果,夏立明如林靖所料,生出春闱之心,心不在焉的同时的确是减少了林腾的功课…可是,夏立明的决断是:直接辞馆!
林靖实在是…他实在是非未得夏立明正直若此啊!
只要稍微活络一些的人就能想到的吧,譬如夏立明毕竟是被舒静韵推荐至公府的,哪怕想辞馆,起码先跟舒静韵商量后再辞,如此,既不负舒静韵的人情,也不会把事搞的太僵。本来,以他们林府的作派,即便夏立明要辞馆,到底与林靖有师徒情分,总不至于无仪程相赠。
结果,夏先生就能把好端端的一件事搞的…
林靖与林翊说起想待夏先生春闱有结果后再说请先生的事,林翊的脸当下就臭的不得了了,道,“他不过一介举人,他既已辞馆,你又送了他百两纹银,已是仁至义尽!难道还要为他耽搁功课不成?天下又不是就他一人有学问!阿靖听话,大哥再给你另请个有学问的先生,定比夏先生更好。”林翊觉着自家弟弟简直太善良了,夏立明未尽到为师之责,林靖担心他家里过活,还送了夏立明百两银子!
林靖劝林翊道,“大哥哥,我早听惯了夏先生与我讲文章,换了他人,我不习惯。又不是耽搁太久,明年春闱一过,立刻就能知晓结果了。我还是喜欢听夏先生给我讲学问。”
“圣人文章就摆在那里,谁讲都是一个道理,哪里会不习惯。”林翊绝不愿夏先生再回来,在他看来,夏先生反悔先时之言,已是个无信之人。又安抚林靖,“你乖乖听话,这些事大哥会帮你料理好了。”
林靖道,“我早跟夏先生说好了,若是夏先生不第就再请他回来教我的。”
林翊脸一板,指着林靖的脑袋斥道,“这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小小年纪,有主意的很!
林靖在家都是梳童子包包头,不带冠,两个包包上坠着明珠金角,见林翊骂他,林靖也不打算讲理了,直接道,“反正我都把话说出去啦!我就要这样!我就要这样!我就要这样!我就要这样!我就要这样!”说着他还扭着小身子使劲儿跺脚!
若不是教养所限,林靖还打算学外头的小孩儿在地上打个滚儿之类,他偶然瞧过外面顽童撒泼打滚儿,觉着十分有趣。不过,林靖十分要面子,地上打滚儿的事,打死他也做不出来的。
林靖拗着性子偏要如此,林翊还未做过父亲,但,他做儿子时是万不敢在自己父亲面前如此的。否则,一顿鞭子是少不了的。
只是,林靖身子本就不大结实,纸糊的一般,平日里比养闺女还要精心数倍。再对比一下自己蒲扇大的手掌,一巴掌下去,怕得要林靖半条命。林翊便收了暴力教弟的心,啪的一拍桌子,吓唬他道,“你是不是要挨板子!”
林靖立刻委屈十分,撅着粉嘟嘟的小嘴指责林翊,道,“大哥哥不讲理,就知道吓唬人。”他还凑上前去,说,“赶紧,打吧打吧,你把我打死了,我跟爹娘团聚,才要狠狠告你一状呢!”
林靖如此刁钻难哄,林翊又舍不得动他一指,只得面儿上应了他。林靖还不依不挠地,“大哥哥欺负我了,得跟我赔罪。”说着,慧黠的眼睛不停的瞅着林翊。
林翊一望便知他的小心思,直接把林靖抱起来扛到脖子上,在书房里转了两圈,再将林靖放下,说,“行了,回去自己玩儿吧。先生的事,以后再说。”
林靖还死赖着不肯走,道,“我说的赔罪不是这个。”
林翊给他气笑,“既然不是,你干嘛不早说,以为我乐意扛着你转圈儿呢!”明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靖很有理,装模作样,一本正经,道,“我就是以为大哥哥是想扛我一扛,苦于找不到理由,才不由分说扛着我走路呢,我这是成全大哥哥啦。”林靖见林翊应了他的事,又肯哄他,心里也美滋滋的,拉着林翊的袖子,自己爬到林翊膝上坐下,才说,“大哥哥,明天你带我骑马吧。我这么大,还没骑过马呢。”
林翊搂着林靖小小的软软的还带着一丝药香味儿的身子,有意逗他,“成,我安排侍卫带你。”
林靖立刻老大不高兴,“我才不要侍卫带着!他们一身的汗臭味儿!我要大哥哥带!”
林翊喜林靖与他亲近,满眼笑意的望着林靖,也不作声。林靖本就是个聪明绝顶的性子,便知晓自己那点儿小心思估计已经被大哥哥看透了,很有些抹不开面儿,别开眼道,“大哥哥可是应了啊!”
林翊不答,反是道,“你这样喜欢那姓夏的,可见是他教的好。我都没问过你功课呢,今天便考考你。”
林靖向来不放过任何机会,问,“那我答的好,可有奖励。”
林翊一挑浓眉,一只手在林靖屁股上轻拍两下,道,“答的好是应该的,若是不好,真揍你。”
林靖竖起两根手指,“若是答的好,大哥哥带我骑两天马。”
林翊懒得理他,随便抽了本手,便考较起功课来。
舒静韵回府见林翊,正是林翊刚刚考完林靖,正是心满意足、心花怒放、满心骄傲之时,林翊心中欢喜,方一时没忍住,与舒静韵狠狠的赞了自家弟弟几句。
林靖功课很是不错,林翊更是坚定不能叫夏立明耽误了自家弟弟的心思。只是,林靖刚与他闹了一场,坚持要待夏立明春闱成绩过后,再说新先生的事。林翊知林靖难缠,不能做小孩子一般糊弄于他,便起了别的心思。先赞了林靖的天资,又赞过林靖的品性,林翊道,“靖儿这样的长情,但,眼下离春闱还有大半年的光阴,他虽说自学,到底年纪小,若是他真有无师自通的本事,我也不必在此为他费心了。我想着,便是夏先生知晓靖儿为他耽搁了功课,想来也是十分不忍的。”
舒静韵何等眼力心性之人,其实,先时林翊便有心让他做林靖的先生,不过,他性情高傲,不愿为懵懵孩童的启蒙之师。在舒静韵看来,看孩子那是奶妈子该做的事。启蒙说来好听,其实就是教几篇大字念几篇简单的文章而已,他自负绝世之才,怎肯愿意?方推荐了夏立明。
如今,舒静韵倒是对林靖提起了许多兴趣。
何况,这也算夏立明留下的烂摊子了。
舒静韵见林翊几次暗示,遂道,“若公爷不弃,我自荐为四老爷的先生。且,既然四老爷与立明情深谊重,我便不应先生的名儿,不过每次给四老爷讲讲书,若四老爷有不懂的地方,我为四老爷解惑。待他日,若立明不第,依旧看四老爷的意思,公爷看如何?”
林翊果然大喜,笑着一拍舒静韵的胳膊,道,“那就这样定了。靖儿有你教导,是他的福气。”将此事定下,林翊语重心长道,“阿韵,我知你的性子,若靖儿果然是不成器的,我也不会把他交到你手里,倒叫你为难。只是我实在喜他良材美玉,若无名师教导,实在可惜了。”
林翊道,“你若仍有疑虑,暂不行拜师礼亦无妨,他日你觉着靖儿好,再行拜师大礼。”
林翊如此替他考虑,舒静韵正色道,“我本乡野狂生,蒙你不弃,引为知交。林翊,你既让我教导林靖,有几句话,我便不得不说了。”
林翊是个明白人,他深知舒静韵的才干品性,此刻见舒静韵说的郑重,便知舒静韵对林靖的重视,亦知舒静韵是真心教导林靖,连忙道,“我拿你当兄弟,你直说便是。”
舒静韵道,“我回来半日,已听得林靖许多事迹。想必你心里也有数,他的确有着远胜一般孩童的聪明。”
林翊谦道,“他一个孩子,聪不聪明的,以后才知道。”心内对林靖却是极有信心。如林家这等世族豪门,荣华富贵一样不缺,一个天资出众的子弟对于家族却是无价之宝。更何况,林靖是自己嫡亲的兄弟,林翊对他的重视远胜常人。
舒静韵一叹,“我知你恼夏立明出尔反尔、辞馆之事。他这人,心中带了几分书生的迂气,品性不差,我荐他为林靖的先生。先时并不知林靖聪慧至此,是故只想着举荐一品性极佳之人,为林靖启蒙。近朱者赤,夏立明这样的品性,总不会将林靖带歪。如林家这等世家豪族,子弟品性比学问更加重要。”
这一点,林翊亦是认同的,他又担心舒静韵会将林靖想歪,道,“阿韵,我那弟弟,小孩子的聪明是几分,时常也会做些让我气恼的事。不过,靖儿并非无行之人。说句话不怕你笑话,夏立明突然辞馆,我心下的确不悦,他走时,便是仪程都未送上一分,这也是我一时恼了。倒是靖儿送了他百两银子,我原想着夏立明既然走了,再为靖儿另择名师,偏靖儿与我说,待夏立明春闱结果出来,再说另寻先生之事。”林靖如此长情,便是林翊都有几分意外。
舒静韵道,“若非如此,即使林靖再如何的天资出众,我也不敢教他的。”接着,舒静韵将他的怀疑一并说出,道,“不是我凭空挑剔于林靖,他对你这个嫡亲兄长有情有义,不过,我听他当初他收拾你们老公爷的姨娘,半分情面不留,连庶兄庶姐的面子也不是很看在眼里。”
“他对你有情义,对庶兄不一定有这样的情义。”舒静韵秀雅的眼睛里闪过淡淡的光华,唇角牵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来,道,“我怀疑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是从他托立明寻春闱题目之事起。阿翊,越是聪明人,看的越透。看的越透,则心凉的早。林靖自幼长于宫闱,他一回府就拿承恩公的爵位说事儿,虽说此事皆为你着想,不过,他的性子,你当清楚。他对主动为你打算,不一定会主动为林端打算。”
舒静韵便是这样的性子,换了二个人,也不能在人家嫡亲兄长面前怀疑人家嫡亲弟弟的心机。何况,人家兄弟感情融洽,你舒静韵手里又没证据,焉敢这样说话。
但,舒静韵若非这样的脾性,恐怕早已飞黄腾达,亦不会只窝在公府做林翊的幕僚了。
林翊或许没有舒静韵与林靖这般细密的心思,不过,他心胸宽阔,远胜常人,方能容得了舒静韵的狂放自大。
公允的说,舒静韵说的不是没道理。林翊一声长叹,“这孽障若是一心想把夏先生赶走,倒不必这样麻烦,何必闹着待夏先生春闱过后,结果出来再说请先生的事呢。”
“此事,我亦不解。”舒静韵道,“或者林靖只是想挑起立明春闱的心思,而未料得他会辞馆。”
林靖那诡异的小心思,便是林翊、舒静韵二人在一处合计,亦猜不透。好在如今林靖还小,林翊唤人叫来林靖屋里的大丫头,问了几句,便啥都明白了。
林翊简直无语,就为了林腾说功课重,林靖就能想出这种围魏救赵的主意来。林翊都怀疑林靖提前学过三十六计啥的了…其实,林靖直接说一声令夏先生为林腾减些功课,夏先生不一定会拒绝。结果,他这么七扭八拐的一番盘算,倒把个老实的夏先生给盘算走了。
林翊哭笑不得,愈发诚心诚意的拜托舒静韵,“阿韵,你也见到了,这孽障已经这样了,叫他改了这性子怕是难。好在他品性不差,非无可教导之处。夏先生忒过老实,怕是降伏不住他,如今,我便把他交给你管教了。”
舒静韵一笑,“只要你舍得。”
林翊激将,“我只怕你降伏不住他。”
“哦,那走着瞧吧。”
林翊又十分不放心,与舒静韵道,“靖儿自幼身子不大好,你也莫太过严厉。”
舒静韵瞥林翊一眼,林翊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又不是那等不明世理的兄长,舍不得你管教他。我知你医术超群,就是提醒你一声,你若想管教他,不妨先给他把把脉,宫里的太医也没啥好法子。”
原来他不仅要给林靖做先生,还要做医生来着,舒静韵认真打量林翊一眼,怪道林靖小小年纪便精乖至此,看看几次三番请他做林靖先生的林翊,再想一想宫里的太后娘娘,林靖如此,也不是没有原由的。
在林靖毫不知情的情形下,林翊已为他觅得名师。
长兄如父,林翊待林靖,这份情义,便是舒静韵也暗暗感怀。
而此时,司徒三看着母亲结结巴巴的说完话,一言不发的站起来取了门后的柴刀,细细的擦起刀来。母亲张氏脸上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道,“三儿,都说你大嫂子这胎是儿子。若是胎里养不好…你大哥也是没法子才朝咱们借银子的,就二十个铜板,单买些肥猪肉给你大嫂子滋补…”
司徒三勉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冷冷道,“娘不是说以前你怀着我时正赶上饥荒,只有树皮草根吃,我在娘肚子里便挨饿,生出来也没饿死!现在大嫂子好歹能填饱肚子,比娘当年好的多!”
张氏强笑,“你大哥都求上门儿了。”
“娘!”司徒三一声大吼,“这是大姐的卖身钱!”
张氏苍老的脸上闪过伤心之色,眼圈儿渐渐红了。
外头,听得屋内司徒三一声大吼,司徒大斜瞟了里屋一眼,对着蹲在地上一声不吭的父亲道,“瞧见没?先时张姨病了,能卖的能当的,爹你可从未心疼过。把家里卖的就剩下房框子了,如今张姨病好了,你儿媳妇想吃个肥猪肉,我来寻摸二三十个铜钱,小三儿就这样推三挡四的不乐意。”
“卖身钱!”司徒大往地上啐一口,眼中闪过一抹厌恶的精光,道,“小花卖身也是为了救她亲娘!若是换了爹你躺床上等药救命,你看小花儿有没有卖身钱给爹救命!”
“你儿媳妇肚子里的,可是爹你的亲孙子!”司徒大冷哼两声,见自家亲爹埋头收拾地上的黍子,始终一言不发,不禁撇一撇嘴角,露出个不屑的模样来。
过一时,张氏眼睛微红的捧了个蓝布包出来,脸上带着歉意,道,“老大,三儿用剩下的银子买了一亩水田,就只有这么多了。”
司徒大自张氏手里接过,随手揣怀里,挑眉一笑,“要说这过日子啊,便是我跟老二加起来也比不了三弟啊。我家这家业是越过越破,倒是三弟,有地有房,如今又增了田产。呵呵,佩服佩服。”
张氏不过是个平庸妇人,被司徒大连讽带刺一顿说,张张嘴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别开眼去帮着丈夫收拾黍子去了。
司徒三扛着柴刀自里屋出来,眸如利箭,道,“瞧不上我手里的铜钱,就还回来!我有房有田怎么了,那是我亲爹留下的!就是现在住的这房,也是我亲爹留下的!青叔当东西给我娘看病,当的也是我的东西,怎么了?小四难道不是青叔的儿了!我娘嫁给青叔,入了户籍,做了正房!我当自家东西给我娘看病,碍着你的蛋了!”司徒大司徒二成亲后,闹腾的不像话,司徒青便把原有的房子田地给两个儿子分了,反倒与张氏带着司徒三司徒四回了司徒三亲爹留下的房子里过日子。说句明白话,如今司徒青,倒好似入赘一般。
随着司徒三年纪愈大,司徒大总觉着,他有些怵这个继弟。当然,自从他再打不过司徒三,他便开始忌惮司徒三。
诚然,司徒三没他口齿好,会说话。但是,不知为何,司徒三那双眼睛冷冷的看着他时,他心里便觉着不得劲儿,心里麻麻的,凉凉的,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见司徒大与司徒三针锋相对,便是老实巴交的司徒青都忍不住道,“你们是兄弟。别闹。”
如今银钱到手,司徒大懒的跟司徒三废话,哼吱两声,转身走了。心里却是思量,什么时候得给这小崽子些厉害瞧瞧!
兄弟?呸!狗屁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万年不停抽,建议亲们用手机看吧~~~~晚安,我的心肝儿,又勤劳非常的更了一万多啊~~~~~花花呢?花花呢??没有花花,石头没动力了啊,么么^^
17第十七章
舒静韵出手医林靖,放芥蒂林靖置酒席
林靖便知道林翊必不死心,定要给他安排个先生的。
只是,林靖未料到再来教他功课的人竟是舒静韵。他跟舒静韵不熟,以前,更不认得舒静韵。不过,他与舒静韵算是神交久矣了。
林靖知晓舒静韵是林翊的心腹,舒静韵明白林靖是林翊的宝贝弟弟。
林翊亲自带舒静韵到林靖念书的求知阁,林靖本就是精细伶俐的人,见林翊这郑重其是,他对舒静韵也很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