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你以前为什么那么讨厌有钱人。”现在却已经融入其中,绰绰有余。
“你在想我?”他的声音带了点喜悦,然后说,“我是一直讨厌有钱人,而不只是以前,怎么,你现在要跟我同仇敌忾了?”
“那倒没有。”我站起身,却被他抓住了手。
“你去哪里?”
“洗手间。”
“别乱跑。”
“我能跑哪里去?”
他轻哼一声:“谁知道呢?”
我对他的言行没辙:“那你要不要跑我一起去?”
他扯唇一笑,放开手:“半年不见,我差点都忘了你的伶牙俐齿了。”
我尽量不去计较他的坏脾气,但是周围的人显然已经注意这里有一会儿了,有人笑得别有深意:“师兄,我陪她去,放心,绝对不会将人弄丢。”琳琳起身三两步跨到我面前,很郑重地挽住了我的手臂,我有些啼笑皆非。
从洗手间出来,我斟酌了一下还是问道:“叶蔺没有结婚?”
“啊?”琳琳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吃惊,“当然没有!这种问题你为什么会来问我?你不是师兄的女朋友?”
我停下脚步,“我以为他跟杨小姐已经结婚了。”
“你说亚俐姐啊。”琳琳笃定地说,“他们是交往过,但老早就分手了,有四五年了吧。现在应该算是朋友…咦,你怎么不走了?”
我摇摇头,跟上去:“有些意外。”
“小意外,你别看师兄表面上很放任,其实他挺专一的,我觉得他对你就是真心的。”
我没有再说下去,经过走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异常兴奋地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安桀?!”
我侧头看去,竟然是林小迪的那一张飞扬笑脸。
她跟到我身边,“哎呀呀,姑娘,你怎么又回国了?不是说定居芬兰了吗?”
我看到她也很惊喜,“你呢,怎么也在这里?”
“我带我们公司的艺人来大陆谈合作。”
“你现在在当经纪人?”我微讶。
“哎,别提了,说好听点是经纪人,实际上跟保姆没什么两样,那女人比我妈还难伺候,明明不是大牌还偏把自己当大牌耍。”她拉住我的手有叙旧的意思,“你这次回来是…”
我打断她道:“小迪,我有朋友在,回头再找你聊好吗?”
“林小迪。”浑厚的男中音,一名男子从我们身后的包厢内走出来。
下意识地,我有些感应,回头朝那扇开着的门望去,当视线遇上那双熟悉的眼眸时,我发现自己竟然很平和,感觉像是在意料之中,但是,他的眼神有点淡漠有点凌厉,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有种研判的味道,然后难得地他避开了我的目光。
“您好,您是星象的张总监吧?”琳琳主动上前向刚才出来的男人打招呼。
“你是?”
“我是魅尚的模特儿,我叫周琳琳。”
他点了下头,扭过头看到我,问:“你也是魅尚的模特儿?”
我觉得有趣,我的身高虽然不算矮,但是被说成模特显然是太抬举了。
“不是,她是我朋友,很出色吧。”小迪的口气骄傲,随即压低声音问,“前辈,里面谈得怎么样?”
“老板在跟他们老总谈项目,今天席氏当家在场,我们的广告看来是不会谈了,我正是要跟你说这事…”
“老张,你在外面跟小姑娘们嘀嘀咕咕什么呢?既然是认识的人,就带进来说吧。”
装修豪华的包厢里流淌着舒缓神经的音乐,我是被琳琳莫名其妙拉进来的,此时真是进退不得。
“原来是魅尚的模特儿,席总,您公司果然人杰地灵哪。”
席郗辰笑了一笑,抿了一口酒,没说什么。
小迪坐在我身边低声问:“她是你的什么朋友?怎么回事?把你拉到这种场合里来。”
我配合她压低声音道:“是叶蔺的同事。”
小迪低咒一声:“一丘之貉。”
我笑道:“人不错的。”
“得了,你看谁都不错。”
我没想到自己在她眼里竟还是这样纯良的形象。
“你做模特几年了?”坐在我左前方的一名男士向我提问。
小迪在一旁说明:“老板,她不是艺人,她是我高中同学。”
“我说郁老板,你的经纪人打的是什么主意?这种场合带朋友过来。”有人半开玩笑,“不过的确是难得的机会,这里在座的,只要有一人赏识你,基本就可以出名了。”他看着我评估道,“气质很不错,身高也足够高,席总,你确定不是你公司的人?”
“不是。怎么,荣经理有兴趣要拉她到自己公司?”
“即使我有意向,那也要看对方愿不愿意了。”荣姓男子转过头来,还真的认认真真问了我一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当明星?”
“不是太有兴趣。”我婉转道,不想说得太直接让我觉得不识抬举,我的梦想真要说是当画家,不过这已经不太可能了。
大概是难得听到这种话,荣姓男士爽朗地笑出声,“席总,看来我这座小庙人家还真看不上呢。”
“你的庙够大了。”有人笑说。
老实说我能有这样的耐性坐在这里已经出乎我的意料,又想到叶蔺在外面等得估计要发火了,真是有点头痛。
“对不住,我家里那位怕烟味。”
我微微一愣,抬头时便看到席郗辰推开了那位郁老板递过去的香烟,称得上是最正常的社交语气,我听进去却是激得心中一片不宁静。
“席总,你还怕老婆。”
席郗辰状似无奈,“是,有些怕。”
荣姓男士深有同感,“哎,这年代,早知道我就不那么早结婚咯!”
接下来我没再听,陷入某种情绪中。
小迪又凑过头来,“安桀,那位席总你应该认识吧?”
我吓了一跳,“什么?”
“很吃惊吗?我以为我们附中出来的都应该知道的,我们中学不是广大的附属中学吗?他大学就是在广大读的呀,我还记得他跟你哥朴静是同届的呢。他那时候就蛮有名声了,当然现在更不用说。我真后悔念书的时候没有借机去认识一下这么一号人物——估计现在上去叫‘学长’人家肯定不会理我了。”说着小迪用手肘轻撞我手臂,“喂,安,我是不是说得很大声啊?”
“没有。”
“那么,‘学长’为什么在看我们啊?”
我没有抬眼,事实上是不敢。我摸出衣袋里从小迪开始说席郗辰就一直在振动的手机,我的预感很准,是叶蔺。
“小迪,晚一点我再联系你。”说完我便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不再去在意包厢里的那些人是什么反应,当然,我也得承认某人让我有些心神不宁。
等周琳琳出来后,叶蔺就冷着脸叫服务员买单,但对方却说:“你们这账单,刚才席先生已经买了。”
出了餐厅,叶蔺抓着我边走边冷嘲热讽:“你家这位亲戚还真是大方。”
我在心里叹了一声,看了眼向我们挥着手反方向离开的人群,“你不跟他们一起?”
“我现在想跟你一起!”他突然站定,表情阴霾。
我今天一路在周转,实在没有更多精力去就会他多变的脾气,只问自己想知道的,“你没有跟她结婚,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突然不想结婚了,就这样。”他张口说说谎。
我拉起他的左手,在他反应过来前拨开了他缠在手腕上的黑色丝巾,那里有一道明显的割伤。
“我想知道这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嘴唇微微抖动着,原本平静的眼波好似突然被一道锋芒割破,“你会关心吗?你会在意吗?”
“我依然在乎你,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是啊,你还会在乎我的死活,因为你是简安桀,你有同情心,但你已不在乎我过得快乐还是痛苦,因为你已经不爱我。”他说着痛苦地用双手狠狠推了下脸,“那次我在法国,我跟你打电话说要回国时,我就在他住的酒店里,我跟着你一路从学校到医院再到酒店,当我从酒店人员口中得知你找的是谁时,我明白了,他不是你什么亲戚…简安桀,你跟他在一起是不是?”
是,但那时候还没有…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明,但事实上,现在我确实跟他在一起,我不想再徒劳地解释,于是选择沉默。
“简小姐。”有人叫我。
我转头看向五米外,不知何时停着一辆黑色车子以及站在车门旁的司机。
“我也真是蠢,你回国,是跟那位席总一起回的吧?我看到你回来,还以为…”他嘴角带着明显的自嘲。
“简小姐,席先生让我接你回去。”那位司机又毕恭毕敬地说了一句。
叶蔺的笑意味不明:“你信不信他就坐在车里看着我跟你?”他说着突然上前一步将我抱住,他的鼻息在我耳边掠过,说着我才听到的话,“我现在吻你,你说他会不会也像我这般痛苦。”
我要推开他,但女人的力道始终是敌不过男人,我以为他要吻下来的时候,他霍地拉开我后颈的衣领,“这些吻痕是他留的?”他阴沉地笑了,“你们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
“叶蔺,你先放开我。”
“我说不呢?我不介意你已经——”他说着在我肩膀上咬了一口,我痛得“嘶”了一声,他咬完就放开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嘴唇勾着笑,但眼底却是一片黯淡。
这时车上的人走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这地方好像永远跟我犯冲,我一回来就身心俱疲。
叶蔺依旧看着我:“我要重新追求你。”
席郗辰已经走过来,拉起我的手就走。
叶蔺在我身后说:“简安桀,我不是为了你才自杀,我只是觉得这日子过得太没劲了,我是看不顺眼我自己。”
我知道他又说些武虚作假的话,我忍不住要回头,但席郗辰用了点力把我揽到他胸前,然后把我塞进了车里,他之后也坐了进来,司机上车后他直接吩咐:“开车。”
我突然有点恼他这种独裁:“我要下车。”我说,语气却很冷静。
席郗辰握在车门把上的手指青筋暴露,他依然对司机说:“开一百米后停车,把钥匙给我,你下车。”
司机应了声是,我听着不由咬了咬牙。
等司机下去后,我说:“叶蔺他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我…”
他把我猛地拉向他,我因惊讶微张的口瞬间被封住,过于急躁的进攻掠夺,好似要证实什么。
我只是想确定叶蔺不会再做蠢事,如果这些蠢事是因我而起,我难辞其咎。我想好好跟席郗辰说,他却好像害怕提及。等吻结束,他看着我,眼神慢慢柔和,“我真恨你的心软。”
我轻声道:“我不是心软,我只是不想再在自己身上背负什么债,还有,郗辰,我现在很清楚自己情感的归属,你不该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他抱住我,深深叹了一声:“事不关已,关已则乱。”
那天当我最后折返回去,叶蔺却已经不在。
第十二章 我们在一起
阳光由窗纱中穿透射入,我坐起身环顾四周,黑、白、蓝为主的简约装修,我想起昨天席郗辰带我来的是一幢位于市中心的高层公寓,之后我在他给我放水洗澡的时候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下床走进浴室,看到里面准备齐全的洗漱用品和女生衣物,不由笑了。这次我没把行李从上海带过来,想速战速决的,然而事情却总是比我想得要多。
等我穿戴整齐向房门口走去,手刚放上把手,隐约听到客厅里传来交谈声。
“今天,那孩子应该会回简家…”
“你简叔找了林玉娟出马,她妈妈的话她到底还是听的。”
“郗辰,你要不要也回去一趟?”
片刻的静默后,是席郗辰的声音,“我会过去。”
我转身回到床上,没过多久又想睡了,昏昏沉沉间我感觉一旁的床陷下去一些,身后的人将我拥入怀中,“起来吃早餐。”
“不饿。”
“吃一点,胃会舒服。”
我还是闭着眼,淡声问:“她知道我睡在这里吗?睡在你的床上?”
感觉他身体僵了下,我回身伸手环上他的颈项,席郗辰微愕,低头吻住我。
临近中午时我离开了席郗辰的住处,我不要他送,自己坐出租车走,他也没有问我要去哪里。
我到了简家,时节入秋,院子里的花草都已经枯黄,没有生气地耷拉着。
这里我本来发拆再也不踏足,从拉开铁门走到屋檐下的每一步我都默念一句“以后再不为难自己”。
我按了门铃,佣人来开门,看到我没有一点惊讶,领我进去。
客厅里,有简震林、沈晴渝以及一些不认识的人。
简震林看到我,由深晴渝搀扶着手臂站起来,一向严肃的脸上满是笑容,“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我暗暗握了握拳,阻止自己在人前示弱,只是,不争气的胃从踏入那座铁门开始就一直抬搐着,早上喝下的白粥现在看来也抵不了多少作用了。
沈晴渝朝我招手,“安桀,别站在那里,过来啊,今天算是巧,你的几位世伯都过来看你爸爸。”
“小姑娘都长成亭亭少女了,我是宁伯伯,还记得吗?”
我沉默不语。深晴渝笑说:“我们家安桀这几年一直在国外读书,怕是早不记得您老了。”
“这一代的年轻人都喜欢往外面跑,一样,我家那兔崽子在美国待了三年,一年回一次,回来连叫声爸都生疏了。”
“宁公子那可是有为青年哪。”沈晴渝夸奖。
“有为什么,现在毕业了,整天无所事事,二十八岁了还一点都不着调。要我说你们郗辰才真得我心,我那不肖子要有郗辰一半能干,叫我少活几年我都甘愿。”
另一位长者也连连点头:“郗辰是我见过最有远见和魄力的年轻人。”
这时又有门铃声,我心里清楚是谁。
席郗辰走到我身边,朝里面的人微微颔首。
沈晴渝笑说:“郗辰来了,两位伯伯刚才还在夸你呢。”
简震林看着我,眼中有歉疚:“安桀,过来给伯伯们打声招呼吧。”
“简先生。”终于,我开口,“重复的把戏一再玩难道你不觉得腻味吗?”
“安桀!”沈晴渝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惊呼出声,不过下一刻又马上缓下口气来,“怎么可以这么跟你爸爸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