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倔强不会给你带来多少好处。”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了这么一句。

“我怎么样不劳你费心。”我不客气地嘲讽回去,“还是我应该更软弱一些好让你可以盛气凌人得更彻底?”

他看了我一眼,说:“现在故意曲解别人的意思倒也像是你的强项了。”我不知道他这话里有没有讽刺的成分在。

我笑道:“不要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什么强项弱项?席先生,我跟你只是比陌生人多了那么一层可笑的关系罢了。”

瞬间那张英俊的脸上隐隐浮上来一层凉意,我顿了一秒,不明白此时他眼底的那抹涩然是因何而来。实在是看不透他,有时候,不,事实上,我根本不想看透他。

“如果没有那层关系,会怎么样?”

我皱眉,“不要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光看着我,“简安桀,你怎么可能会不懂——”

我迅速打断他道:“我想我们大可不必在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他的表情阴暗不明。谁也不再说话,话题就此打住。我暗暗握了握桌下的右手,恢复平静与漠然。

侧目看到简玉嶙正盯着我看。对于这个小孩我也不是没感觉,但是难以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会无缘无故喜欢我,毕竟自己与他以前未曾见过面不说,就算现在见的那几面我也都是对他不假辞色的。

“简小少爷,看着我吃东西你会比较容易下咽吗?”

简玉嶙立刻低下了头,“对不起,姐姐…”

“他是你弟弟。”

“是我不好。”小孩再次开口。

“那又怎样?”我调回视线,对上那双深沉的黑眸。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旁的简玉嶙也意识到气氛的不寻常不敢再插话,头垂得更低。

我决定起身,因为这顿饭已经难以下咽。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席郗辰跟着站起来。

“害怕?”我立定,“恕我愚昧,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绕过餐桌走向我,我内心一颤,语气生硬地道:对了,我怕你不是吗?”

“你怕玉嶙。”他步步紧逼。

我深深闭了闭眼睛,“呵,很不错的观点。”

“简安桀。”

我的语调沉下来,“席郗辰,我究竟哪里得罪过你?你要这样一再针对我?”

“你觉得我是一直在针对你?”

“难道不是?难道席先生还对我恩惠有加不成?”我一脸嘲讽,他的眼神有点莫名的忧伤,我突然笑了,“无话可说?哦对,席郗辰,我跟你本来就无话可说!”说完毅然离开了餐厅。

胸口有点闷,我与他好像注定了一样,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不欢而散。

我回到房间,忍不住回想刚才的对话。

席郗辰这人虽然性情冷淡,但又有股形于外的霸气,在外人看来他是天之骄子,足够优秀足够完美。这样的人完全不需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但我不是傻瓜,他多次的接近如果只是为了让我难堪已经说不过去,可如果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他试图想要改变与我之间的关系,出于某种原因,而这种原因是我拒绝去猜测的,那么,局面又该如何把握呢?可事实上,简安桀与席郝辰永远都不可能和平相处,我从心底里不喜欢他,那种不喜欢是带着厌恶与仇视的。其实结论早就摆在那里了不是吗?别的路根本不必多走,我所要做的只是墨守成规而已。

“姐姐。”熟悉的讨好声打断了我混乱的思路,简玉嶙站在我门口。

“如果我说我不欢迎你,你会出去吗?”

预料之中的摇头,我不再浪费口舌,随便他去。出了房间,我下楼时看到用人在打扫卫生,随口问道:“席郗辰呢?”

“席先生回房了。”

我进厨房拿了矿泉水,回到二楼时我不由停步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心想:不知道让他帮忙把简玉嶙拎出房间是否可行,毕竟前一刻还在饭桌上冷言相向,更何况…想了一下我还是走过去,敲了门,过了一会儿门才被拉开。我一愣,因为很显然,他刚从浴室出来,只穿了一条黑色长裤,半裸着上半身,头发凌乱而潮湿,与平日的严谨形象相比多了三分不羁三分性感,老实说,非常,非常让我不习惯,我想我来得真的不是时候。

他看到我也有些惊讶,转身走回床沿拿白色衬衫套上,“有事?”他问。

“简玉嶙在我房间。”意思再明白不过,而我相信他也明白了。

“可以谈一下吗?”我的脚步略有停顿,“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叶先生是魅尚旗下艺人,我想你应该听说过。”

我停下脚步。

“近期内,”席郝辰的口气像是在斟酌着如何表达,又像是在压制着某种突如其来的涩意,“他可能会有些麻烦。”

“我不知道原来席先生也爱管娱乐圈的事情。”

“席氏是魅尚的上家。”

我瞠目,看来我真的是孤陋寡闻了,“干吗跟我说这些?”我指叶蔺。

“你会想知道。”

“那么,多谢你的自以为是了。”

“简安桀,如果给彼此机会,我们可以和睦相处。”

和睦相处?

我不想再搭理他不知所云的话,简玉嶙他爱管不管!结果还未等我走出两步,席郗辰已经来到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化不开的忧郁,“期限,给我定的罪,期限是多少?”

我深吸一口气,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不寻常的注视,我的心脏不由收缩着,一时觉得气闷难当,“谁有那么大的能耐给席先生你定罪?”

“有,简安桀,你知道,你一直都有!”他的双眸幽暗不明,闪炼着某种危险,下一秒,他的嘴唇印上来,我的呼吸被夺去。过多的惊吓让我一时忘记反抗,当他的舌极具侵略性地侵入口中时,我慌了,想挣脱开他,他的右手滑入我的发中压制住我的挣扎,吻逐渐加深,我的身体已经全部贴上他滚烫的胸膛。

“简、简小姐,席先生,你们…”

窒息感撤去,我感觉到他把我拥在怀里,我神思恍惚地望着前方一点。

“林妈,你去简小姐的房间把玉嶙带去他房间。”朦胧中听到的低沉嗓音已经恢复一贯的冷静,只是隐约多了一丝暗哑。

感觉他侧头亲吻我额边的头发,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任由他抱着,我猛地推开他向楼下跑去。

我的行为足以被称作落荒而逃,我焦躁不安地在花园里来回走动,外面零下的温度,我只套着一件薄毛衣,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年少时我跟叶蔺都很少接吻,就算偶尔亲近,都只是轻轻碰触,这席郗辰简直是…我一直以为他足够克制和理智,却原来不是,不免溢出一抹苦笑。显然,我们之间径渭分明的界限已经被他弄得模糊。

想起今天用人跟我说过,我父亲今晚就会回来,如果父亲回来而沈睛渝还是没有出现,那么我不会再等下去,毕竟那句道歉可以不说的,即便会一直心怀愧疚。因为我更怕再待下去会得不偿失。

席郗辰喜欢我?这可真是我遇到过的最滑稽的事情了。

正在这时,有车灯闪过,黑色轿车开进了旁边的车库,我站在光线昏暗的花丛边,看着父亲下了车,然后是沈晴渝。看来,可以离开这里。

我在外面又留了一刻钟,当我走进客厅时,父亲在打电话,一旁成熟干练的女人抱着简玉嶙在说话,岁月似乎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父亲看到我,结束通话,“安桀。”他踟蹰着走到我面前,找着可以说的话题,“我刚还问林妈,你人去哪了,这么冷的天,怎么跑外面去?”

我不动声色,静等下文。

他看了眼沈晴渝,“前段时间你沈阿姨正好也在新加坡,所以这次就一道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http://www.diandianxs.com/zuozhe/guxijue/

父亲看我表情如此冷淡,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叹了一声才又道:“你跟你阿姨也是六年没见,难免生疏了,以后多多相处就好。”

我不由笑了,我跟她,从未熟悉过。

“安桀。”沈晴渝终于出声,笑着走过来,“之前就听你爸爸说你回来了,我本来想赶回来的,可抽不出时间,哎,结果拖到了现在。倒也巧,跟你爸爸同一天回。安桀,欢迎你回家。明天我在家,我们可以好好说说话。”

“好。没其他事我先上去了。”我走向楼梯处,绕过站在那里的男子上了楼。

关上房门,我卸去一身的防备和疲乏。

第二天,我下楼,客厅里没人在,电视倒是开着,而那刻电视节目里播放着的人竟然是席郗辰,我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我停了下来。

“我们这期《Celebrity》非常荣幸地请到了席氏CEO席郗辰席先生。”女主持人专业地开始,惯例地获得一片掌声。

席郗辰坐在单人沙发上,穿着剪裁合宜的黑色西服,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客观地评价他,真的是优雅又华贵,再加上他本身有种淡郁的气息让他又多添了几分神秘感。

“我们节目组也曾邀请过不少成功企业家,但我敢说,席先生,您是我们节目有史以来请来的最年轻也是最英俊的一位企业家,据我所知,您还未到三十岁?”

“是。”席郗辰很简洁地答了一声。

“您这么年轻就有了这么大的成就,真的很让人钦佩。”

“我父亲,也就是席氏控股的创始人,他是一位非常敬业的企业家,我只是在他给我的平台上发挥而已。”

“席先生真是太谦虚了。据我们所知席氏控股有限公司这五年来发展得如日中天,席先生对于管理企业一定具有独到而又正确的见解。”接着主持人连续问了一些关于企业经营管理理念的问题,而他也作了该有的回答。

我看了一会儿,就去厨房找了两块面包就着水吃了。出来的时候,女主持人正面朝台下观众说:“接下来我们响应一下观众的需求,基本上是女性观众的需求,请教席先生一些私人问题。”立即获得一片掌声。

席郗辰额首,风度颇佳。

“席先生一直很低调,我们都好奇席先生结婚了没有?”

“还没有。”

“果然还是单身贵族中的一员!”女主持接着又半开玩笑道,“但不要告诉我,席先生您打算永远当单身贵族?”

“我会结婚。”他说。

女主持接话道:“席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表示目前已经有适合的结婚人选了?如果是的话,我想现场和电视机前的不少未婚女观众要对那位小姐表示羡慕和嫉妒了。不知能否请席先生稍微透露一下这位未来的席太太是何许人呢?”

“我很乐意,但是我想她不喜欢我谈论到她。”

“前两天他去录的,从没参加过这种节目,倒也游刃有余。”不知什么时候沈晴渝竟站在了我的身后侧,然后她走到我旁边,笑着跟我说,“这是阿姨在负责的电视台节目,我跟他说了好几回,总算是给了我一次面子。”说到后面变成了自言自语,“不过,郗辰什么时候有了看中的女孩子了?”

我开口道:“看来你们都过得很不错。”

沈晴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安桀。”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那年的事故,我父亲和你的外甥都认为是我故意的,你应该最清楚我是不是?”

她的脸色难看起来,“以前的事情,我们都别再放在心上了,后面的日子我们大家好好过。”

我轻笑了一声,“你别担心,我只是想跟你说,我一直深感内疚,我没有抓住你,让你的孩子死了。但那场意外并不是我的错,你很明白,所以,请你让你死了的那孩子别再来找我。”

“你…”沈晴渝惊讶地看着我。

我没有再等她说什么,上楼去收拾行李。一进房间我的胃就抽搐起来,痉挛恶心得让我不住干呕,我跑去卫生间,吐出了一些清水。

我在法国曾看过心理医生,因为晚上不敢睡。

我洗了把脸,走回房里,刚将行李收拾好,用人就敲门进来告诉我,中午我父亲会回来,说要跟我一起吃饭。

我沉吟,最终还是没用地点了头。当面道别,自此再不牵挂这里的一切。

但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只希望能得到一点公平的善待,却连这样的要求都是奢想。

吃饭前,用人来跟我说我父亲让我去书房。

我走到书房门口,敲门前我望了眼走廊尽头的窗外,天空灰蒙蒙的很压抑,想来会有一场冬雨要来。

“进来。”

我推门进去便发现气氛的不寻常,父亲、沈晴渝,甚至连席郗辰都在,父亲与沈晴渝站在桌前交谈着什么,坐在一旁的席郗辰低着头,刘海挡住了光线,阴影在眼睑处形成,显得深沉莫名。

“安桀。”沈晴渝和善地叫了我一声。

“有事吗?”这样的气氛让我没来由地觉得不安。

“有事,而且还是好事。”沈睛渝笑着说。

“安桀,爸爸跟你说件事情。”简震林的声音过于严肃谨慎,这更让我觉

简震林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名长相端正的男子,“这位是陈淇钧先生。”

我愣了一下,随即不敢相信地盯着他,简震林的眼中有着心虚。我不由退后了一步,排山倒海的窒息感席卷而来!手上的照片滑落,双手垂在两侧慢慢握成了拳。

“安桀,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我想补偿你。”简震林的声音干巴巴的,“我希望有人可以照顾你、爱护你,陈淇钧先生为人耿直、地位崇高、事业有成,对你,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安桀,你不用担心也不要胡思乱想,陈先生他很看重你,虽然你们年差七岁,但是老夫少妻感情更能长久。”

“你如果答应,我明日便跟陈先生提。安桀,你要相信爸爸,爸爸是不会害你的,爸爸之所以会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的将来。”

“够了!”我终于无法再克制地大叫出声,我没有想过要报复他们——报复父亲对我的遗弃,报复沈睛渝的诬陷,但并不代表他们会放弃一次次对我的伤害、践踏!

“安桀?”

我看着眼前字字句句说要“补偿”我的父亲,“你真伟大,父亲,竟然为了自己的生意不惜召回六年前被赶出家门的女儿,陈淇钧先生是吧?”我弯腰捡起脚边的照片,“他看上我,看上我什么?我的这张脸,还是我这副破败的身体?你有没有跟他说过你女儿心理有疾病的,你有没有跟他说你女儿甚至还是右手残废的?”

“什、什么?”

他惊诧的表情让我想笑,“你连我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都不闻不问,你凭什么管我的将来?为了我好?多么伪善的借口,你何不直接说你想要利用我来帮你获得更大的利益,这样岂不真诚?至少这样,我就不会觉得这么倒胃口!也许这样,我可能会大发慈悲地帮助你也说不定!”

“安、安桀,你说你什么?残废…”沈晴渝过来想我的手。

我甩开她的碰触,“沈晴渝,你明明心里很不喜欢我,却偏要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给谁看?不累吗?”

沈晴渝有点着急了,“安桀,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

我冷笑,一一扫过眼前的人,震惊的父亲、紧张的沈睛渝以及一直里垂着头的席郗辰,“我本来还想,这次突然找我回来是为什么?为这么多年的遗弃说声对不起?原来是想要把我当作筹码来联姻。你们给陈先生看的是我哪张照片?出国前的?十七八岁那时候的?陈先生喜欢未成年?还有这幢之前说要给我的房子,是给我作嫁妆用的?还你们可真大方”

“安桀,你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你们现在是想要联合起来把我送人啊,这样我也不声不响?我己经不是从前的简安桀,我不会再软弱无能到任由你们丢弃,更不可能被你们利用和作践!”

“安桀,为什么你要这么偏激呢?”简震林的身体颤抖得犹如寒风中的枯叶,“还有,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右手会残废?”

我强制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如今再说这种廉价的关心的话,只会让我更憎恨你。”

简震林狼狈地看着我,错愕不堪。

我拿出那张一直放在口袋里的信用卡,扔在简震林面前,“这是还你的,里面一分都不少,以后,我与简先生您不再有任何关联。”

我说完最后一句话就转身离开,背挺得很直,带着我所有的骄傲,证明着这一次简安桀并不是被赶出简家的!我走出玄关,穿过花园,任由冰冷的雨点打在身上。当我跨出那扇铁门时,我想,这次是真的彻底结束了。

记得有首诗里有一句话,她说:“美丽的不是那幢小楼,是小楼里的那个故事。”换在我身上便成了,“小楼依旧是那幢美丽的小楼,我在这楼里经历的,却从来跟美好无关。”

泪水顺着雨水滑落脸颊,滴落到脚下冰冷的路面上。

“哥,带我离开这里吧。”我倒进撑着伞朝我跑来的朴铮里。

第五章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天真了

四月,巴黎的天气温和宜人。回来小半年,心情已沉淀,仿佛有种寂灭后的泥恒之感。母亲那边最后也没有去成,因为离开时的自己太糟糕,而且,她可能也并不想见到我,因为我从小到如今的不争气。所以我只简单地打了一通电话告诉她我不去上海直接飞法国了,母亲的回复没有令我意外,她说路上注意安全。

以前我总是努力着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现在我不求闻达,不求多少人喜欢我,不求多少人维护我,我只求自己心安。

周六的清晨,我背着绘画工具去一处景色优美的近郊写生,那里有一座教堂,是早期哥特式风格的,周末的时候会有不少人来祷告。教堂附近有一所年代久远颇具名声的小学,学校的老师时不时会带学生出来做课外活动,有一次有孩子跑过来看我在画什么,看了一眼就失望地说:“你画得不好看。”我笑了笑,我又重新开始画画,用左手画,从零起步。

今天天气很不错,现在还太早,中午的时候应该会有不少人来这边的草地上野餐和享受阳光。

我找好景后,架好画板,拿出画笔和颜料,开始漫漫描绘起这金红朝阳下的波光丽景。

我起初来法国,学了一年语言后就开始进修绘画,因为我从六岁开始画画,有基础,自己也喜欢,但大二那年右手不能用后,不得不转去传媒专业,学影视广告。于是我在法国的一年半绘画学业作废,从头念起,因为影视广告跟绘画同属艺术系,跨度不是很大所以这次转专业除去对不能再画画有遗憾,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大困难。其实起初那几年,最大的难题是我自身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