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对夏蒹摇尾巴呢。”
裴观烛低下眼,揽起夏蒹的手背,用指尖抵着衣袖,一点点,反复擦着夏蒹的手心。
“夏蒹喜欢吗?”
“什么?”夏蒹起眼,对上少年的视线。
“喜欢吗,会对你摇尾巴的狗。”
“还可以——嘶!”
擦着她手心的力气忽然加重。
“啊,真是对不住,”他轻笑出声来,语气里却没带一丝歉意的慌乱,“话说,夏蒹究竟喜欢何物呢?”
“任何东西都是还可以,就没有一样东西是你自愿索求,”他漆黑的眼珠盯着她,面上笑盈盈,“其实这样,真是惹人烦厌至极。”
难听的话来的太过忽然。
夏蒹头脑都懵了两三秒,反应过来,“你怎么回事,我这没招你又没惹你的,忽然疯了不成?”
“不可以么,”
裴观烛盯着她,面上笑容牵扯着,看起来古怪至极,“我本身便是如此。”
夏蒹无话可说。
一顿饭,两人吃的无言,夏蒹心里也发起了火,给他剩的饭全都是咬的不剩什么的,但裴观烛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依旧吃的很香。
“我一会儿要出门。”
他用白色棉帕擦着嘴角道。
“出呗,”夏蒹回话都没好气,“你爱去哪去哪。”
擦着嘴角的指尖一顿。
裴观烛漆黑的眼仁儿看过来。
夏蒹冷哼一声,与他对上视线。
“我要出去,夏蒹都不问问我了吗?”
“我问你做什么?”夏蒹撇过脑袋,“我这么惹人烦的人,我可不敢乱问,省的更惹人烦。”
“对不起。”
一句道歉来的忽然。
夏蒹眼睛看过去。
裴观烛坐在凳子里,眼睛直勾勾的,面无表情盯着她,“对不起,夏蒹。”
“是我方才话语不周,对不起。”
“我……”他像是思考了一下,忽然从收拾妥当的衣领里掏出两个金元宝过来,推到她面前,“对不起。”
眉心微皱。
夏蒹视线落下来,正想吐槽他怎么又出这招,便扫见他指尖微微泛着颤。
“行了,我也没那么生气,”夏蒹忙拿了那两个金元宝,眼光看过去,“下回说话注意点儿就是了,还有你到底怎么回事,古古怪怪的,出门又是要上哪儿去?”
“夏蒹还生气吗?”
答非所问。
夏蒹皱紧眉,“不生气了,你到底——”
“夏蒹,”
拿着金元宝的手忽然被少年的攥紧了。
裴观烛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在我回来之前,不要擅自离开,哪里都,不要离开,你不准想着离开我,你答应我,好不好?”
“哈?我怎么可能——”
“答应我,好不好?”
“我答应你……”夏蒹看着他泛起红的眼眶,“答应你就是了。”
“答应我什么?”
“我答应你,我不会离开你,可以了吗?”
紧紧抓着她手腕的手这才松了。
夏蒹看着裴观烛离开,满头雾水。
……
“说好了的,她贴了符戴上绳,就没办法离开我的宅子了!”
“砰”的一声,裴观烛拳头砸上桌子,“但今日为何还是走了!出去了院子!出去了本该无法出去的地方!”
玄之子被他吓了一跳,“这……你身体可有不适之处啊?”
“不适?”裴观烛手上下拍打了一下身体,“并没有啊。”
“怪啊!”玄之子看着他,手一点点捋过胡须,“若你确信她是妖,但她出去了,你与她却都毫发无损,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它并未妖鬼,而是天上小仙,那人家这个身体入土后要飞升成仙,公子你定是怎么也抓不住的,另一种么,便是她极有可能是只千年大妖,那光凭公子你一个人的头发丝,便是浇上了全身的血,也定捆不牢它,只有可能等她情愿现出原形,你瞧见她究竟是何妖物,告知了我,我才能去寻寻法子。”
……
邀约信来的太过忽然。
宫中的轿子等在门口,夏蒹拆了信,一行一行细细看了,叹出口气,对等候的宫人道。
“那个……姐姐,我想等晚明,就是,等裴观烛回来,然后我们一起进宫,这样可以吗?”
“恕难从命,夏姑娘,”宫人对她行礼,“本身贵妃便只邀请了夏姑娘一人即刻入宫,这天黑的早,夏姑娘可别要我们娘娘等着急了。”
夏蒹紧紧皱起眉。
“那您等一下。”她将邀约信叠好了,跨回门槛,交给门口负责洒扫的小厮,“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大公子回来,你记得告诉他一声我的口信,要他别担心,然后把这邀约信给他。”才回来,“我好了,姐姐。”
“夏姑娘何必如此,”宫人看了个全程,有些不解,“我们过来接夏姑娘,他们自然看见知道的,又何必在嘱咐一句?”
“为了要他安心些。”
夏蒹也没多解释,对着她笑了笑,捋着衣裳坐进轿子。
宫里的轿子并不算舒坦。
一路摇晃,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近黄昏,夏蒹才又到了贵妃殿前。
明明上次来这里还是几日之前,夏蒹看着这座辉煌的宫殿,却莫名有一股陌生感,大抵是上次有裴观烛全程陪伴。
夏蒹拽紧了黑水晶坠子,跟着宫人进到殿内。
“拜见贵妃娘娘。”
夏蒹和宫人一起俯身行礼。
“起来吧。”
女人的声音懒散,夏蒹心头一紧,抬起头,娴昌正如上次一样端坐在茶桌前,只是手里却拿着鱼食,正投喂着鱼缸里的金鱼,见了她,女人微微眯起眼来。
“你们先下去吧。”
她挥退了身边几位宫人,只留下个上次夏蒹见过的红玉。
“红玉。”
红玉应声,给夏蒹拿了垫子。
夏蒹坐到垫子上,看向她。
女人却只盯着鱼缸里头的金鱼,压根没瞅她。
好半晌,金鱼咬食,娴昌转过脸来,一双凤眸浅浅勾起。
“镜奴跟我说,想要近段日子便与你成婚呢,”女人指尖抚过下巴,轻轻笑起来,“你知道么?”
第98章 泪落心上
夏蒹微微怔住。
“那孩子,说是一切皆要照能做到的最好的规格去办,”娴昌面上的笑容显得有些讥讽,磨得尖细的指头一下一下捋着发缝,“三礼六聘,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全都要样样不少你,这势头,怕是之前南云氏李姓贵女嫁承安侯世子都没要这么大场面罢。”
女人微眯起眼直起身,红玉过来,细细帮她将腰间的系带绑好。
夏蒹端坐着,指尖攥紧,又松开,重复多次,依旧缓不过指尖轻微发麻。
裴观烛与娴昌商讨想和她成婚。
而她这个当事人竟对此毫不知情。
今日娴昌找她,怕其实也是不满她一介曾被遗弃的孤女如今能有这样大的造化。娴昌不喜欢她,虽然,夏蒹觉得可能裴观烛娶谁,娴昌都不会喜欢对方,但这个人是夏蒹的话,娴昌只会更为厌恶。
因为夏蒹与娴昌注定不站在一条线上。
夏蒹起眼,与娴昌对上视线。
大抵是因为没有裴观烛在场。
女人今日锋芒毕露,面上笑容始终带着一抹讥讽,四目相对时,娴昌微微昂起下巴,从上往下,轻翘起唇角,弯眼俯视着她。
夏蒹微微吸进一口气。
这是第一次,夏蒹发觉到,其实娴昌和裴观烛一丁点都不像。
一丁点都不。
“你伴本宫出去外头走走吧。”
红玉后退,女人穿着层层叠叠的宫装,露出美好洁白的胸脯。
“是,贵妃娘娘。”
夏蒹跟在娴昌身后。
一路无话,直到两人上了一座白玉桥,娴昌自红玉手中接过鱼食,小步端庄,傍晚,夜色逐渐取代了橘色的黄昏,宫人挂起宫灯,海棠树的花瓣片片自天上飞舞而下,落在白玉石桥上,被女人毫不留情的踩在脚下,明亮的宫灯光线映在她身上,将她身上穿着的宫装布料映亮,乍一看,好似月宫仙子下凡,美艳至极。
“天转凉了呢,”娴昌道,指尖捻过鱼食,一点一点撒进湖中,金色红色的锦鲤噗通蹦上来,争相抢食。
“就连日头也逐渐短暂,这样快天便黑下来了。”
“是,贵妃娘娘。”
“你这丫头,”娴昌弯起眼看向她,“上回不是还十分伶牙俐齿么?怎么?镜奴不在,便觉没主心骨,都不敢同本宫作对了么?”
她眼光里散着些微的得意。
夏蒹与她对上视线,面无表情的脸上弯起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笑脸。
“贵妃娘娘是这样认为的吗?”夏蒹声音坦坦,“原来在贵妃娘娘眼中,民女上次一番话,竟是故意与娘娘作对么?”
娴昌微微眯起眼。
“并没有这个必要,只是民女这人天生好奇心比常人要强,尤其是关系到晚明的,哪怕是一团乱麻,民女也想要一点一点捋顺,捋通了,若上次民女言行有得罪到娘娘之处,还请娘娘多多见谅,毕竟民女确实如您所见,并不似晚明那般有这样好的教养。”
少女说着卑微的话,染着棕色的瞳子澄澄探过来,透着股难得一见的无畏与坦荡。
娴昌看着她,微微皱起眉,复又松开。
——不过一介没教养的孤女,只怕是无知者无畏罢了。
“你确实缺人教导,”娴昌看着她,无名指慢条斯理将被风吹乱的碎发捋到耳后,浅浅笑起来,“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又来了。
但夏蒹看着娴昌,却莫名没了第一次听到这种话时的气愤,和第一次顶撞她的时候感觉到的激动与恐惧。
全都烟消云散了。
据夏蒹所知,眼前的女人,曾是宋府地位最为低下的庶女,若比起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么这位如今被当今圣上放在心尖上的宠妃,大抵更配得上这句话,毕竟她才是享受了真正的荣华富贵,万千宠爱于一身。
但夏蒹根本不好奇她的人生旅程,事实上,这和她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娘娘真是从心底爱护晚明,”夏蒹起眼,“若是民女不知道,大抵还会以为贵妃娘娘才是晚明的亲生母亲呢。”
……
从贵妃殿门出去。
夏蒹呼出一口气,秋日泛寒,她身上衣衫单薄,走在小道上,都觉得有些寒冷。
海棠树的花瓣一路飘到小道上,踩在这些花瓣上会让人觉得不忍,夏蒹一路小心避开,走到如今,花瓣渐少,走路的趣味也淡了很多。
上次走这条小道,还是和裴观烛一起,当时还没有这样多的花瓣掉下来。
今日她的心一直在浮躁,因为与裴观烛短暂的分别而感到浮躁。
但这一趟,并非毫无意义。
起码,夏蒹更确定了心中想法。
娴昌绝对不会是裴观烛的亲生母亲。
其实,夏蒹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裴观烛大抵并非是宋夫人的亲生孩子这一可能性。
裴观烛只可能是宋夫人的亲生之子。
不为其他。
只为,据夏蒹了解,裴玉成极爱干净的东西,这一点体现在,就连裴观烛的乳名,也是用镜来取名。
镜,能映照出人心丑恶,最干净,最容不得肮脏的镜,不是水,不是玉,而是镜,只有镜才能映照,且永远不会被玷污。
而裴玉成对‘干净’有所执念,这一点娴昌贵妃也心知肚明。
而且裴观烛曾亲口说过,裴玉成觉得,痴傻,才是‘干净’的。
这一点,夏蒹也知道,例如说她看到过的一些书,曾提到过的阿姐鼓,有些人他们对‘干净’极为有执念,虽然裴玉成的性质不同,但大抵夏蒹猜测他也有恋慕痴傻的性质在,因为觉得痴傻才是最干净的。
这样的人,夏蒹不会认为他会在从一开始,就做出和爱慕之人的亲妹妹苟且这种事,他一定做不出来。
更别提。
夏蒹皱起眉,回想起方才娴昌那令人不悦的笑脸。
“真的?你真的这样觉得?”女人的高兴透着股莫名的病态,像是藏都藏不住。
她想要做裴观烛的母亲吗?
到底是为什么?
终于踏出了贵妃殿。
夏蒹起眼,却没见小轿。
一辆只挂家纹令牌的马车停在灯火莹亮处。
守在马车前的宫人见了她,忙小跑上来,“夏姑娘,您可算是过来了,裴大公子在这儿等您许久了。”
“啊?”夏蒹迟疑着,眼睛看向紧闭的马车小帘,心中莫名添上一抹紧张。
“您快些上去吧,可别让裴大公子久等了。”宫人面色为难,就差推着夏蒹上马车了。
夏蒹看着宫人的模样,有些不解,呼吸两下,才在宫人催促的视线下,拉开了马车帘。
裴观烛正坐在马车内。
少年穿着他最近最常穿的雪青色圆领长衫,墨发用红色发带半束起来,发尾却都一缕缕掉了下来,遮住整张面庞,她掀开帘子,也没换的裴观烛回一下头。
夏蒹莫名紧张,提着一口气般,视线匆匆一瞥,不敢多看,便觉身后宫人拍了拍她,她忙坐上来,坐到裴观烛身侧。
马车往前行。
夏蒹浑身紧张,正要问裴观烛有没有得到她留的口信,便忽然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吸气音。
夏蒹一震,转头看过去。
少年手放在膝盖上,双手捏着雪白的帕子,他端端坐着垂着头,但眼泪一颗一颗,在雪青色布料上落下一个又一个深色的圆点。
“你……”夏蒹手忙脚乱凑过去,“你哭什么啊?”
裴观烛始终低着头,夏蒹只能坐在他身畔,“我给你留了口信的,下人都没跟你说么?”
“就一句道歉也没有吗?”
裴观烛转过头,凤眸像是被水洗了一遍,眼眶都是红的,死死盯着她,“一句道歉,就是连一句道歉都没有!一句道歉都没有!”
“我!”夏蒹无法理解,“我道什么歉?我又没错,马车上呢你嚷嚷什么!”
“有够过分的!你有够过分的!你说为何要道歉!你说我为何要大喊大叫!你说为何!你说究竟是为何!贱人!你是贱人!”
泪水划下下巴,裴观烛紧紧盯着她,“说好了的!都说好了的!不准离开,明明都说好了的!好过分!有够过分的!”他焦躁的不停咬着手指头,夏蒹一看,才发现他大拇指已经渗出血了,忙去抓他手腕,却被他的手打开,一下掐住脖子。
茶桌上的茶具摔下来,茶水从桌上流下来。
“唔!”夏蒹脖子往上,腿拼命地挣扎,“你疯了!你疯了是吧裴观烛!松开我!快点松开我!”
“有够过分的!贱人!贱人!呜……呜……!你要我怎么办,我究竟要怎么办?说好了的都要毁约吗!明明说好了的!你都要毁约!你都要这样!我算什么!呜……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泪水砸上她的脸。
夏蒹眼睛瞪得很大,裴观烛崩溃不安的情绪像是渗进了她的心脏里,夏蒹对上他蒙着泪水的眼睛,明明是这样的眼神,但掐着她脖子的手始终都没有收力。
夏蒹看着他,渐渐停了挣扎,抬起胳膊紧紧抱住了裴观烛的腰。
第99章 恨意初始
“裴观烛,”下巴磕上少年的肩窝。
夏蒹感觉到裴观烛的手自她身下探过去,紧紧地,紧紧地,好似想要就此将她镶嵌进他自己的身体中一般,紧紧的抱着她。
就像是,离开了主人的小狗。
夏蒹的脑海里,破天荒的冒出这么个诡异的想法。
明明刚才才被他骂了贱人,又被他掐住了脖子。
明明该恐惧他的。
夏蒹的手,却一下一下,拍着他落满后腰的长发。
“晚明,你是在害怕吗?”
裴观烛没说话。
夏蒹的嘴角却浅浅扬起来,但这时候若是笑,也实在太坏了,夏蒹吸了下鼻子,努力将那点笑抿下去。
“我都说过了的,”手掌间,抚摸到的长发宛如冰凉的蛛丝一般,“还特意给你带了口信,还有贵妃娘娘的邀约信,她请我,我总不能不去,没想到你会这样害怕,但是你今日实在太偏激了,做得不对,你不觉得吗?”
他还是没说话。
夏蒹抿起唇,“晚明,你这样真的好像条小狗呀。”
“……喜爱吗?”
“啊?什么?”
他在她颈项间说话,水意留在她脖颈间的皮肤,裴观烛手撑在她两侧,起脸看着她。
裴观烛的额头上缠着白色棉布,底下,一双凤眸里全都是泪。
“狗,夏蒹喜爱吗?”
“还——额,还挺喜欢的?”
“那么,夏蒹更喜爱狗,还是更喜爱我?”
这问题问的。
夏蒹大脑都卡壳半晌。
“你说什么废话呢?”夏蒹一只手费力下来,用袖子捻着指头,擦他眼下的泪,裴观烛轻轻闭上眼,乖乖的任她擦拭。
少年身上的檀香味,让人觉得留恋。
“你是人,晚明,不要将自己和狗相提并论,而且你就算是在我心里高了狗一头,那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是夏蒹,才会觉得没意义,”他的声音很小,但一如平常般透着温慢,“我喜爱夏蒹,那么世间万物,夏蒹在我心中便是最为重要的,夏蒹也是,在你心中,你要最喜爱我才行。”
“在这世间,”夏蒹看着裴观烛,浅浅笑起来,“我确实最喜爱你,晚明。”
“这世间,”四目相对,少年漆黑的瞳子像一口深井,“那么,还有其他的世间吗?”
“其他世间……”
心头一震。
夏蒹看着裴观烛的眼睛,马车忽然停止,前头,车夫告诉他们到地方了。
有小厮提着宫灯过来,明晃晃的,透过车帘映进来。
夏蒹忙去推他,但本以为会继续揪着她不放的裴观烛却已经坐起身,他用帕子细细擦了眼下的泪,先一步下了马车。
夏蒹微微抿唇,手搴开车帘,却见裴观烛手里拿着宫灯,而本该拿着宫灯的小厮手中空无一物,垂着脑袋站在他旁边。
“下来。”
少年的手过来,夏蒹舔了下唇,将手放到裴观烛的手里,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
夏蒹就察觉到了裴府多了些变化。
门口的红色灯笼都换成了素色,却并未有什么明显的大张旗鼓,裴观烛走在她左前方的位置,宫灯柔和的光线为少年线条流畅柔和的侧脸渡上一层清浅的辉光,他低垂着眼睫,看着微微摇晃的灯笼。
“我父亲回来了。”
“啊?”
太过忽然,夏蒹怔住,“你父亲?他回来了?”
他静静点了下头,脚步绕过通往他居住的院子的方向,转头看过来。
“夏蒹要和我一起去拜会我父亲吗?或者,夏蒹想要就这样回去也可以,反正这并不是太重要的事情。”
“那我肯定跟着你去啊。”
夏蒹小步跟上他,走到他身侧,牵住他垂在身下的手,“走吧。”
手被她温软的,染着浅粉的指头牵住。
裴观烛落下眉眼,面无表情的,漆黑的眼瞳转到另一侧。
如今和他牵着手的,人皮之下,究竟是个怎样的妖物呢?
她的真身,可能满脸都是毛,头上长着尖尖的角,就像他幼时看的书中描绘到的,那些妖怪的相貌。
她可能比他要高,比他身边的树木要高,比这座宅子,都要高的多。
她的五指,可能很大,还留着长长的,尖尖的指甲,那个指甲,有可能比他的脸都要大,若是她生气了,打他一个巴掌,大抵他就要皮开肉绽,活不成了。
“噗。”
夏蒹:?
“这走着走着路,你笑什么啊?”
少年漆黑的瞳仁儿转过来,看着她,微微弯起眉眼。
“无事,”裴观烛看着她,摇了摇头,在一户亮着暗淡烛灯的屋前停下脚步。
夏蒹视线往里望去,紧张的不住攥手指。
“只是,好想快些和夏蒹成婚,”
瞳仁儿微缩。
夏蒹转头看过去,四目相对间,她看着裴观烛微微翘了翘嘴角。
“不管夏蒹是怎样的,也不管夏蒹会对我怎样,我都好想,好想和夏蒹成婚。”
秋风染着檀香。
少年脚步往前,踏上台阶,夏蒹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眼前这座宅子的小木门已经被小厮推开了,人正站在门边静静等候着他们进来。
而方才还紧张不已,不知如何缓解的情绪,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了。
夏蒹呼出一口气,对上裴观烛的眼睛,跟着他踏上台阶,进了门。
裴观烛父亲的小院,布局和裴观烛居住的并不相同,就是屋内,裴玉成也多是文墨字画,正堂入门便是一方八仙桌,并无什么神龛,只上方挂着一张牌匾,用清正的字体,写着‘清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