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比起笼子,更像是一个小监狱,是专门为他做的,小小的,小小的牢笼。
“为何?”
男孩苍白细瘦的手从铁栏杆的缝隙间伸出去,“我明明没有做错,为何?”
“就连秦妈妈也是仅仅如此便背叛了我,她明明说过不会离开我的,惩罚还不够吗?为何?为何偏偏要把我关进这种地方,我受够了,我明明已经认错了的,为何?为何要这样对我?我明明没有做错……”
‘夏蒹’明显是烦了,皱紧眉砸了下嘴,转过头,便对上男孩眸中含泪的眼。
他耳垂上也流着暗红且早已干涸的泪。
“等我出去,我一定要把你们全都杀掉,”他压低了眉眼,“我要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把你的肚子剪开,我要把所有人全都杀掉,秦妈妈也杀掉,我一定要把你们全都给杀掉,母亲总是这样欺负我总是这样欺负我,我要用绳子吊死她再把她扔进井里,用火伤我,我早晚有一天要在府上放一场大火,我要把你们全都给烧死。”
男孩的声音是那样弱且细。
夏蒹的肢体在嘲笑,心却恐惧的发抖。
他恍若哭泣的声音越来越远,夏蒹嘴里发出的笑声也越来越扭曲,她思绪渐沉,再次掉进那片深不见底之中。
终于从混沌中挣扎着醒过来,夏蒹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绑住了。
第47章 寸寸游移
也不知现下过了多久,指尖依旧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麻意,传遍全身。
夏蒹回想着那个梦,思维又止不住发散。
幸好不是什么言情文里常见套路,女主误喝了不可描述之药,喝完了就会阴差阳错跟男主滚了床单之类的。
四肢发麻,脑袋转来转去,一方面搞不明白他们怎么这么高科技的,做了不用口服单单只是碰触便会浑身发麻的药,另一方面更搞不明白他们抓她是要干嘛,跟裴观烛要钱吗?
那其实也用不着抓她啊。
裴观烛对钱看得那么轻贱,秦妈妈就是仗着往日情分去找他,裴观烛可能都会给。
至于为何觉得他们二人尚有情分在,梦里的裴观烛曾扬言要把秦妈妈杀死,但是秦妈妈还活着,夏蒹认为这就是证明了。
也不知道裴观烛听见绑架她的是秦妈妈,还愿不愿意救她。
夏蒹脑袋磕在地上,耳畔嗡鸣作响,脑子却依旧转的很快。
她觉得可能是不愿意的。
毕竟他以前对秦妈妈感情这样深,之前还用话帮秦妈妈解围,就算是救她,想必他也不会对秦妈妈怎么样,只会以讨回灯笼的目的来救她吧?
说不上来,心里有点闷,夏蒹缩了缩身子,感觉旁边两条黑影一顿,朝她看了过来。
有一双带汗的手正黏在她襦裙下露出来的小腿上,夏蒹皱紧眉,思绪清晰,睁开眼看过去。
这貌似是间只有一扇暗牖的侧屋。
秦妈妈正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夏蒹双手被绑在身后,与她对上视线也没出声,视线往下,紧紧皱起眉动了动自己的腿。
放在她小腿上的手一松,蹲在她腿边的青年冲她抬起脸,夏蒹眼睛不可控制的瞪大。
不为其他。
这青年竟生的与柳若藤她们拿着的那张画像上的秦公子一模一样!
“秦……你是……秦公子?!”她说话有点大舌头,语速太快险些咬到嘴里肉,“你怎么会在这里!”
兴许是乍一听到夏蒹的大嗓门还认出了他,秦公子反射性缩了下肩膀,细瘦的脸上那双细长三角眼透出明显的慌乱,但看着夏蒹双脚双手早早便被捆缚,他又放下心来,忍不住呲出牙哼哼笑起来,双手摸向自己的腰带。
“没……没想你竟也看过那画像,如今竟都传这样广了!一群贱婢子,害、害害我如此,”他话语阴森磕磕巴巴,像是猝了毒般的恨,手费力的解着自己的腰带,“罢了,看便看过了,你、你就算是看过了,就算是看过了!也影响不了我!”
当做腰带的布绳掉落在地,那双沾满汗渍的掌心又过来掰扯夏蒹襦裙下露出的腿,夏蒹瞪大了眼赶紧拼命扭动身子,“你他妈的有大病吧你!”
经典国骂,两个古代人都没怎么听懂,秦公子哼哼笑着起过身来,一只腿正要跨过夏蒹身侧,夏蒹逮住机会屈起膝盖也不管四周一片漆黑就开始疯狂朝着他猛踢,“傻逼!他妈的我服了!给姐死开边去!你他妈的恶不恶心!恶不恶心人啊!”
少女腿被绑在一块儿,飞快猛踢的动作好像蹬腿的兔子,秦公子几次险险避开要害,嗷嗷喊着,“快点儿过来扶我快点过来扶我!”手刚放到秦妈妈手上,便觉本就疼痛的胯下传来致命的痛苦。
“啊啊啊啊!”秦公子抓紧了秦妈妈的手,见夏蒹还在不停飞踢,秦妈妈手忙脚乱去阻拦,偏偏这丫头躺在地上力气还颇大,像是条滑溜溜的泥鳅似的你抓她一下她便用蛮力把你手撞开,母子俩忙的快躲出残影,偏偏夏蒹闭着眼脚都是往秦公子身上踢!
“贱蹄子不准再踢了!不准再踢了!”秦妈妈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被踢,急的心肝寸断,简直伤在他身痛在己身,眼见斗不过地上的活泥鳅,赶忙把自己捂着裤裆嗷嗷直躲还躲不过的儿子又抱又拖的拽出屋去。
“贱婢!那个贱婢!”秦公子的痛骂声巨响亮,“你不准跟我出来!那狡猾的贱婢!你快点儿给我回去盯住了她!一刻都不准让她自己待着!一会儿再给她喂点药看我不让她在小爷身子底下哭着喊我爷!”
痛骂声不绝,屋外响起瓷器破碎的声音,想必是秦公子在摔东西发泄,夏蒹停下来,视线死死盯着门口,捆缚在后的两手费力摸向自己襦裙里头的一个小暗袋。
那个暗袋缝的极为隐秘,她方才发现自己颈项上的黑水晶和头发上较为尖锐的裴观烛给她买的拆环也被卸了下去,秦妈妈也是女子,她太知道女子身上有哪些看似平平无奇的东西可以化为有利的武器了。
夏蒹不抱希望终于摸到自己下襦裙旁侧,她穿的襦裙布料稍硬,有些类似马面裙的触感,但是在夏日穿还较为清凉透气,夏蒹从没这样庆幸过自己穿了这条裙子,这还是夏蒹从裴观烛身上得到的启发,杀人魔身上便经常满满当当藏满了东西,所以夏蒹自己也缝了个暗袋,这一摸,果然就摸到了暗袋里的硬物。
大门被一只手推开,来人举着个不亮的烛台,面容阴狠的盯住她。
——是秦妈妈。
夏蒹咽了下口水,不明显侧了下身子,暗袋里的硬物便往下滑出来,夏蒹急忙用胳膊挡住,尖锐刺痛,她眉毛都一皱不皱,视线牢牢盯着站在门口的秦妈妈。
“砰”的一声,是大门合上,烛台搁到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夏蒹紧紧抿住唇盯住她。
“姑娘可真厉害,我们母子二人加一块儿竟都降不住你一个了!”
“母子二人?”夏蒹紧紧皱眉,“他……”
秦公子。
姓秦。
秦妈妈也姓秦。
夏蒹感觉抓到些什么,又无法确定,“他怎么可能是你儿子?你儿子不是该……不合该是个残废吗?”
没错啊!
夏蒹心头大震,秦妈妈的儿子她在梦中亲眼见过的!虽然皮肤黑,但生了双大眼睛,五官平凡但也算不得丑,绝对绝对长不成秦公子的模样!而且梦中那孩子被裴观烛推出去,九死一生落了终生残废,一生都无法从轮椅上下来了。
“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秦妈妈明显是不想多说,“还是别想着多问了!老奴可就那么一个亲儿子!等一会儿熬好了药还得姑娘好好伺候着呢!”
夏蒹心里忍不住反胃,脑子努力回想,耳畔忽然恍恍响起柳若藤当日沉稳的嗓音。
“我们到了这位秦公子家中查探,以前也做过了解,听闻这位秦公子是家中独子,”当日说起这番话时,柳若藤疑惑地神情至今依旧历历在目,“但我们却在府中见到了一位与那秦公子同岁的公子,面容身量都与画像上给出的有差,而且那位公子还身有残疾。”
脑海里闪过秦公子的面容,渐渐和秦妈妈的脸重合,母子二人的脸重合了个百分之八九十。
夏蒹抬起头,心中宛若晴天霹雳般不可置信的瞪起眼。
“这他妈!这他妈居然还有隐藏线真假千金!啊不是!真假公子剧情是吗!”
秦妈妈没听懂她嘟噜的什么,“姑娘还是省省力气吧!我儿现在可还等着你呢!”
“等你妈!”
夏蒹看着她这副嘴脸都快恶心死了,早就看秦妈妈面相不是什么好人,她还在心里头一直强调自己不要以貌取人不要以貌取人,如今想来,秦妈妈一个奴之所以有姓氏,定是得上一主人家赐家姓,而秦公子家中做药商铺买卖,又距离金陵不远,是当地有名的‘秦半城’,秦妈妈在裴府初来的年龄本就不对,文中曾提过裴观烛并没有乳母,她是后来被招进来的,上一家百分之一百就是给她赐了家姓的秦家!
祸害。
夏蒹盯着她,满脑子都是这一个想法。
怎么都是这种祸害会到裴观烛身边,真他妈服了。
“真是千想万想都想不到,天底下竟然还有你这种卑鄙无耻之人!”夏蒹用古代人能听得懂的话去骂她,捆缚在后的手用力的去割那难缠的麻绳。
“你个贱婢子!都到这份上了还敢给我顶嘴!当时要不是怕你喝完一觉不醒取悦不了我儿,我就该把那一碗酸梅汤都灌你嘴里!让你被扒光了衣裳被我儿折腾都不知道!”秦妈妈走过去拽起夏蒹的头发,本想照着她脸打下去,又犯了犹豫,照着夏蒹的脑袋就扇了过去。
“嗬!”夏蒹脑袋被扇到一侧,喘了口粗气,忽然瞪起眼睛使蛮力撞开她,秦妈妈哎呦一声脑袋磕到地上,还没来得及喊骂,被切割开的麻绳便捆上了她的脖子!
少女掀起襦裙,小腿一跨用膝盖狠狠压到她肚子上!
“呕!”
“贱婢子,”少女直起身偏过头俯视她,发丝凌乱遮挡住半张脸,一只手以完全无法令人忽视的力道将秦妈妈的脖子掐到地上,暗淡的烛光映在少女身上,她面上是清浅的笑,手里比划着尖锐的小刀子,一点一点戳进对方的脖子里,语气仿佛在刻意模仿某个人一样讲的很慢,带着一点生涩和刻意哼出来的温柔笑意,“我是该先剜了你的眼睛,还是直接把你的脑袋给割下来呢?”
“啊……不过,”刀子一点点戳进去,却始终没见血,夏蒹控制着力道,弯下腰凑近了盯住躺在地上惊惧不已的秦妈妈,将刀子从她脖子上移开挥到她脸侧,“我这把小刀子,估计也没办法一下子就割了你的脑袋,只能一点一点剜了你的眼珠子,再切了你的鼻子呢!”
“啊啊啊啊啊啊!”秦妈妈面色惊恐,眼睛瞪得很大看着骑在自己身上模糊不清的,属于少女娇小的黑影,只感觉这黑影与多年前那天夜里男孩的身影重合一致,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明明并没有收紧,也感觉呼吸渐渐不能,“嗬嗬”的大喘起粗气,耳边听着夏蒹慢悠悠的话,登时跟想起什么似的惊惧交加,吱哇大叫起来,“大少爷!老奴知错了饶老奴一命吧大少爷!老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您快下来吧老奴再也不敢了啊!”
她胳膊开始用力扑腾,夏蒹皱紧了眉膝盖往前死死压住了她胡乱扑腾的四肢,“什么大少爷?你看清我是谁!”
秦妈妈这副模样实在恐怖,像是中了邪一样濒临崩溃,夏蒹本意便从没想过伤害她,忙用手拍她的侧脸,大声喊她的名字,“秦妈妈!秦妈妈!你看清我是谁!我不是裴观烛!”
“大少爷!大少爷!老奴知错了!饶老奴一命!你饶了老奴吧!饶了老奴吧!”
她胡乱扑腾,夏蒹刚中了药,身子本就麻又无力,只有平常一半力气,见她挣扎如此,忙道,“我饶了你!饶了你便是!饶了你我不会杀你的!秦妈妈!秦妈妈!你回回神啊!可别晕过去!我饶了你便是!”
暗牖外不知何时传来暴雨之声,有阴雷乍起,秦妈妈听着她不断说饶恕的话语,扑腾的力度也渐渐小了,夏蒹刚刚松下一口气,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奇怪的,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拖曳声。
夏蒹抬起头,怔怔看向面前紧闭的屋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娘!娘!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娘!娘!救救我啊救救我啊!不要过来了!你不要过来了!我求你了求你了!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属于男人的尖叫声好似一把尖锐的利刃冲破了屋门传进二人耳中,夏蒹还没回过神,身下不断挣扎的秦妈妈不知何时不再发疯,猛的一下用不知从哪来的巨大力气推开了她!
“秦……!”夏蒹手里攥着那把小刀子追上去,屋门被秦妈妈打开,清浅夜色稀薄暗淡,有重物骨碌碌掉到了地上。
夏蒹身量虚高,站在秦妈妈身后,清楚地看着那位方才还大放厥词的秦公子的脑袋像个孩童玩的千千车那样,骨碌碌滚到了她们面前,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对着她们。
“唔……”夏蒹瞪着眼睛,双手捂住嘴巴,腿脚发软的滑到地上,空空的胃里止不住往上翻腾着什么,堵住她的嗓子眼,让她嘴里干呕不止。
而站在她面前的秦妈妈一动也没动。
夏蒹看不见她的脸,她眼眶里只剩下因反胃而泛出来的生理泪水,看着秦妈妈胖且厚的背影,僵硬的,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一动不动。
很快,她看见秦妈妈的手开始发起剧烈的颤,这股颤引着,渐渐从指间传到全身上下,最后她就连站都站不住,像是一座山倾倒一般跪倒在地上,夏蒹看着她,她就连头发丝都是颤的。
拖着斧头的少年沾了满身血,另一只手里提着刚剁下来的一条腿信步过来,面上带着清浅且温缓的笑,没有看任何人,弯下身拽起地上人头散落一地的发丝。
却没能如愿以偿。
“儿!我的儿!娘的儿!”秦妈妈紧紧抱住秦公子的头,眼泪哗啦啦从眼眶里往外冒,她哭的声音很大,“娘的儿!娘的儿!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她的声音透着难以言喻的恨抱着秦公子的头摔在地上,拼命地用手去拽裴观烛手中秦公子的头发,“你还我儿子!把我的儿子还给我!还给!还给我啊!”
她脚开始不住扑腾,渐渐像个小儿一样躺在地上抱着秦公子的头嗷嗷大哭了起来,嘴里不断喊着我的儿我的儿,像个孩童一样用手去抢,去掰扯裴观烛的手,嘴里发出崩溃的哭声。
指尖掐进了裴观烛的指头。
少年微微蹙眉,满手发丝掉落,秦妈妈赶紧将儿子的头抢到怀里,紧紧抱着大哭出声,“杀了你!杀了你!我要让你一命偿一命!杀了你一命偿一命!”
“一命偿一命?那可真是令我惶恐不安。”像是听见笑话,少年被鲜血溅上的,苍白若玉的面孔含起愉悦的笑来,手扔了地上的斧头抬手去擦脸,只擦出一片血腥。
真像从地狱而来的恶鬼。
夏蒹跪坐在地上,视线无法控制的落在少年身上。
昳丽,妖冶到了极致,清冷月色映满他身,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衫,腰间悬挂着红色的平安符,满头黑发用红色发带高高束起,半边身子都粘满了血,手里提着的大腿被他扔到了地上,像是故意般摔在秦妈妈身侧,温柔开口,“真是累人,你儿子就像一头猪一样呢。”
“啊,那个头,一会儿你要记得还给我哦,”他垂下头道,高马尾垂落,黑发半半遮了少年的脸,“我的夏蒹还要去结悬赏令,你儿子如今可是很值钱的。”
“不过真是荒谬,”他望着外面暴雨缠绵的夜色,“我当时便觉不对,原来你竟是曾将自己的孩子掉过包么?我当时为何没有想到呢?真是古怪。”
“你个畜生!你个畜生啊!”秦妈妈跪在地上大哭不止,整个人濒临神经失常,“畜生!你个畜生!你本就不该是人的!本就不该是!”
“去你的!”夏蒹腿还发着软,一听她骂这话,气的要死,“你他妈才不该是人!你全家都他妈不该是人!”
“啊……啊!”秦妈妈嘴里嚎啕着什么,听到她说话,忽然转过头看向她的脸。
夏蒹吓了一跳,皱紧眉便听秦妈妈忽然开始大声嚷嚷。
“就是你!就是你!我儿子就是要你!就是要你!”她抱着秦公子的脑袋往夏蒹的方向跪行过来,“我儿子就是要你啊!就是要你!你快!你快看看我儿子!看看我儿——!”
话语戛然而止。
热血溅了夏蒹一脸一身,夏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秦妈妈没了头的身子抱着自己儿子的头倒到地上。
一只苍白的手捡起地上的斧头,裴观烛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从衣裳里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走到她身前蹲下来。
“害怕了么?”他用白帕子擦夏蒹脸上的血,血滴答滴答从少女发丝上掉下来,染湿了一整个帕子,擦不干净。
“为何不说话?”他过来,檀香染满了血腥气,用身子挡住夏蒹的视线,一点一点,用唇吻过她额头上溅满的血。
“唔……”夏蒹难耐,说不清道不明,用无了力的手去推他,他却不动,手扶住她的腰,唇舌不断舔舐她面上沾着的血。
“觉得我坏了?”少年的声音很轻,冰凉的手贴紧了她颤抖的面,就连呼出来的气都是寒的,唇舌舔舐过眸侧,一寸寸游移,停在她唇角。
“唔,唔!”夏蒹蹬了两下腿,泪水不断往下掉,他紧紧抱着她,夏蒹转脸也做不到,急忙用手去拦他探出来的舌,捂住他的嘴。
“啊……”
少年喘着的粗气打在她手心,从上露出来的眸子漆黑,进不去一丝光。
却添满了情意。
那是欲望,紧紧地,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像是蜘蛛之丝,紧紧地将她整个人缠溺其中。
“这是对了?夏蒹,”他被捂着嘴,说话时嘴唇不住在她手心摩擦,微痒,却让人无法忽视的感到发麻,“就是这里。”
夏蒹脑袋一片糊涂,听着他的话,却一个字也没听清。
直到手心触感微湿,有什么东西腻在了她掌心,顺着她颤抖无力左手指缝探了出来。
那是裴观烛的舌头。
少年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舔舐着她食指与中指之间的指缝,一片濡湿,冰凉,夏蒹轻轻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去推他,拥他,又被他扶住了腰。
夏蒹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她竟然已经连坐直身子的力气都没了,早便滑了下去。
“就是,这里。”
唇齿磕碰,少年的声音那么低,那么低,研磨出一片血腥味,舌尖若冰,灌满了口腔。
第48章 血腥之气
放在少年胸口的手越来越无力,夏蒹被迫张大了嘴,任他唇舌搅了个翻天覆地。
泪水不停地往下掉,夏蒹手滑下来,想要扶住地,手掌却一滑,腻了满手血。
她被他抱着,在这片血泊中接吻。
“唔……唔!”反胃,铺天盖地的血腥气近乎将她淹没,但口中冰凉的舌却毫不放她,像是要将她就这样拆吃入腹,他的吻让人极为不适,无论夏蒹怎样躲也躲不过,蔓延出的血腥味早已分不清是方才面上被溅上的血,还是他早已将她唇舌咬破,夏蒹隔着泪水朦胧,看到伏在自己上方的,他露出来的眼睛。
凤眸微勾,低垂着眼皮,漆黑眸底蔓着一层亮。
只是那抹亮,不似传闻少年不羁,学有所成,意气风发。
那抹亮是暗的,填满了欲念,就像是邪佛在进食,而她像贡物,被他拢在怀里,烛火摇晃,将他们的影子映射到墙面,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好似夏蒹将晕的大脑,她视线不住转动,一会儿是沾满油垢的天花板,一会儿是少年墨发之上的红色发带,转上他耳垂上戴着的血色红玉,最后对上他视线,看着他漆黑瞳孔中,独属于自己的倒影。
“晚……”
她喘出口粗气,小腹发麻,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情不自禁环上少年脖颈,压着他束起的马尾,寸寸缕缕自身后垂落,掉到她身上,不断扫过她凌乱的衣衫。
“哈,哈……”少年后退,微微眯起眼俯视她。
衣衫散乱,少年脖颈上还勾着她的手,也不知是她的手碰到,拽到了什么,他衣衫大片散开,露出内里苍白的皮肤,有模糊不清的血掉下来,他微微张着嘴看着她,唇和下巴沾满了血。
真像恶鬼刚吃完人。
夏蒹看着他,胸腔颤抖,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脸。
在这种地方亲她,恶心的要死。
轻轻一巴掌,少年头都未偏,捧过她沾满了血的手,自小指舔舐而过。
“沾满了,”他也喘着细细的气,声音却依旧温缓且慢,眸底尚暗,含着莫名的笑望过来,竟显得极为美且艳丽,像一把镶满了各色宝石的匕首刀子,“我帮你舔干净。”
“哈……”被人含手指的感觉太奇怪,夏蒹的手忍不住开始挣扎。
“怎么?”他嘴里含糊不清的问她,眼角像是藏了钩子,坠着烛火填满了欲。
“别,别来了。”
夏蒹耳朵里听着自己颤抖带腔的话,面色都在发烧。
“不来了。”他垂下眼,舌尖勾过她指缝,夏蒹后背发麻,忽然被他扶住腰抱起来。
“哎!”
“莫往下看,”他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压着她的脑袋,“我带你去沐浴。”
兴许是被他发现了自己方才的颤抖与恐惧。
夏蒹被他抱着坐到桌上,看着他洗干净了浴桶,大少爷做这些怎么都有些不熟练,他衣裳打的不能再湿,黏在他身上,显露出劲瘦的腰身。
热水泼了一次又一次。
“夏蒹,”裴观烛过来,冰凉的手摸了摸她的脸,“你是想要我用热水帮你冲,还是泡进去?这里她们貌似不常来住,浴桶都落了灰。”
他说这话,是为了告诉她这个浴桶没怎么被用过。
夏蒹身上没力气,也不知是碰了那药的缘故,还是方才被吓得,她点了点下巴,让裴观烛抱着她过去看。
裴观烛虽干活不麻利,浴桶倒是刷的特别干净。
“泡一下吧,”夏蒹身上粘满了血腥,反胃的难受,“我想要泡一下,你能帮我找件干净衣服吗?”
“嗯。”裴观烛点头,将她抱回去,在浴桶里放满了水。
满室氤氲,夏蒹半晕半醒,思绪往深处沉,却被她强行睁开眼拉回来,反复多次,“砰”的一声,她脑袋磕上旁边桌壁。
“嘶!”夏蒹皱起眉,疼,但也让她稍微醒神了。
坐着的姿势不太舒服,从刚才开始她小腿就疼,也不知是被撞到了还是怎么,夏蒹缩了缩腿,隔着满室雾气抬起头,对上少年视线。
他正站在浴桶前,发丝散落满身,两侧衣袖用红色发带绑了起来,浴桶里正在放卷着白雾的热水,雾气柔和了少年的脸,显得愈发雌雄难辨,就连往日那双昳丽且富有攻击性的凤眸也显得极为温和,晃似雪天一杯冒着温气的清茶,柔和至极。
“泛起困来了,”他说着话过来,面上微微含笑,“我抱你过去,泡完再睡。”
“嗯,”夏蒹抿唇,任他抱着放自己下来,“那个什么,你先出去,我脱一下衣服。”
“自己没关系?”
“没关系。”夏蒹说着话,其实已经感觉头重脚轻,但还是撑到目送裴观烛出去,合上了木门才蹲下来。
“哈……”她捂住脸,紧紧地,紧紧地用手掌将整张脸罩住,有血凝固在她右边睫毛上,将每一根睫毛粘黏成一簇又一簇,夏蒹搓了搓眼,再去看食指,只搓出因血凝固而掉下来的血色条状物,散着难闻又让人恶心的血腥味。
“唔呕……!”反胃感又浮上来,夏蒹皱紧了眉,面色苍白看向四面,先打开了上方一扇小牖。
外面还在下雨,淅淅沥沥,不见停息。
此时合该是上午,但不知确切时间,天色也阴沉不见一丝光亮,夏蒹将头探出去,深深地呼吸了几下雨中空气,才将明显的反胃感压了下去。
但眉心却依旧紧皱,夏蒹抿紧了唇,脑袋吹了凉风更是恍惚,眼下有些晕眩,看了好半天,才费力的将自己的脚从站着的小凳挪到地上,头重脚轻的站到浴桶前,褪去一身沾满了血的衣裳。
血腥味冲天。
反胃感再次袭来,脑海中不可控制的回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场景,大脑晕眩,原本站在浴桶旁小凳上的脚都有些发软,夏蒹咬紧下唇,争取视线集中,习惯性想要拽住自己颈项上的黑水晶,却拽了个空,脚步也开始跟着发软。
“啊!”
扑通一声,夏蒹短促尖叫跌进放满水的浴桶里,温水自浴桶里往外溅了一地,脚凳“刺啦”一声摔在地上,耳朵鼻腔里灌满了温热的水,夏蒹被呛了一嗓子,从沐浴水里逃脱而出发出剧烈且狼狈的咳嗽声,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木门打开,有人从外走了进来。
直到他冰凉的手放到她光裸的背上。
夏蒹这才惊了一跳,压着无法控制的咳嗽回头看过去。
“真可怜,”少年苍白的手放到浴桶边沿,雾气氤氲了他的脸,他像是安抚受到惊吓的孩子那样,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背,“你这幅样子,就好像淋了雨的猫儿。”
“……裴公子,咳!又进来做什么?”
“你自己的话不可以吧?”他眼睛微微弯起来,“我来,还特意为给你送一样东西呢。”
少年指尖勾着一条黑色水晶项链,举到了夏蒹眼前。
“啊。”夏蒹瞳仁儿一定,看到这条黑水晶项链手便反射性抓了过去。
对方的食指却拎着那根项链往后躲开了她的手。
夏蒹捂着裸露的胸口,再不敢向前,“裴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洗完再戴吧?”他温柔道,“黑晶坠子沾了水怕是不好。”
夏蒹看着裴观烛将她的黑水晶项链搁到小桌上,忍不住皱起眉,她头还泛着晕,视线光是定一定,便会忍不住甩一甩晕眩的头。
“你看,都磕到了。”
少年的声音响在耳畔,有辛烈的药味传来,夏蒹眯起眼,是裴观烛的指尖伸过来,冰凉指腹揉搓着她方才被桌柜撞到的额角。
“这个药很有用呢,”他的声音似远又似近,“虽主要是去除疤痕,但面对这样撞出来的伤口也都有疗效。”
原本辛烈的药味被温热的雾气染散,变得柔和又令人感到舒心,血腥味再也不在,夏蒹思绪渐沉,眼皮子都开始随着他给自己按摩的力道渐渐打起架来。
直到对方逐渐变得微暖的指尖,触上她胸口那块皮。
“唔,”她微微皱起眉,觉得发痒,轻轻哼了一声,“做……什么?”
“要涂药呢。”他话语里并没有添着方才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情欲,手没有一丝不安分,触上她未愈合的伤,却不是为的涂药,只是检查。
“看来还要等一阵子。”
夏蒹听到他这样说,放下心来,捂住胸口往浴桶水下沉。
水声阵阵。
夏蒹睁开眼,迟钝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手忽然自浴桶里抓起她的脚踝。
“哎!”夏蒹吓了一跳,水声哗啦作响,她的腿被裴观烛从浴桶里抬起来,而始作俑者发丝散乱满身,目光正有些讥讽的看向她小腿上不知何时被划出来的伤口。
“果然,”少年冰冷的指尖缠住她小腿上被划出来的皮开肉绽的伤口,又痒又疼,“我就知道,你的腿一定会受伤。”
第49章 心思百转
“什么……意思?”夏蒹有气无力,看着他捏着自己的脚踝,手徒劳抓住浴桶里漂浮的絁帕遮挡。
少年轻轻唔了一声。
冰凉指尖沾着水贴紧伤口缝隙,夏蒹惊了一跳,身子往后躲,腿下意识挣扎,却根本挣扎不动。
“我从前,曾试图杀过她一次呢,”少年的声音很轻,揽着她的脚踝架到自己肩上,“但是却并没有杀成。”
脚踝处的伤口泛起疼,少年牙齿尖且锐,好似惩罚般,拉扯着咬起那块皮。
“唔!”夏蒹皱紧眉,脚趾蜷缩,脚踝处的伤口痒又痛,让她无法忽视的感到难以忍受,全身都发起软来。
“我当年,便是将刀子藏在腿下,用一条带子绑着,”他说话,吐气打在她小腿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如今竟连用手去检查都不敢,索性直接用刀子划了你的两条腿。”
夏蒹闻言,赶紧将自己的另一条腿缩起来。
“哈,”他眼角微挑,好心情般笑起来,另一只手将自己有些凌乱的墨发往后捋,露出好看的脖颈,耳垂下那两滴红色的血玉映衬苍白皮肤浓艳非常,“夏蒹表现得这样怕,简直就是让我明知那条腿没有伤,都忍不住想要欺负。”
“忍不住,这种情绪,”舌尖探出,舔舐过伤口,“是该称之为,欲望么?”
“我最近很多时候,都很奇怪,”他看着她,少女的手抓着絁帕。
那双手真可爱。
指甲那么小,五指也纤细,让他每次看到,都会从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爱怜之感。
就像是坊间有父母,常谈对子女,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以前并不懂,也不理解那种感情,还以为是谣传呢。
但是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理解了,因为他真的好想把夏蒹含在嘴里,却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心悦。
而是——
“真想要与你骨血相融,”他低垂着眉眼,面容藏在雾里,疏离若画中仙,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令人胆战心惊的话,“我一直觉得,母体孕育子嗣,是一件非常,非常好的事情,因为吧,血脉这种东西,是无法打破,也无法逆转的东西不是么?”
“我真想也跟夏蒹有这样的连接,”他偏过头,亲昵的蹭着她脚踝的那块皮,“想要跟你,有无法打破,也永远无法逆转,让你能永远,永远离不开我的东西存在于你我二人之间。”
睫毛微颤。
夏蒹抓着絁帕抬起脸,没什么力气的看向他。
他怎会想要有这样的牵连,存在于她们二人之间呢?
“我还以为,你会对这种牵连不屑一顾呢。”夏蒹抿起唇。
“不屑一顾?我么?”他微微睁大了眼,而后弯起眼角笑起来,“我看起来像是会对此不屑一顾么?”
像。
夏蒹在心底回答。
因为她根本摸不清裴观烛对她的想法。
时过境迁,她们多日来同吃同宿,夏蒹自认,她对裴观烛早已不是一开始还单纯抱着当他侍卫,看着他守着他,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的想法了。
裴观烛根本不会走上常人娶妻生子的路。
她也看不得裴观烛会选择除她以外的另一个人,因为她对裴观烛的感情虽难用话语形容,但占有之欲以暗中滋生,她心里也十分清楚,她与裴观烛都不会选择除对方以外的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