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人家做了百年的野和尚,要我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少林群僧听到这里都是心中一沉,不料平凡上人又接着道:

“只是,只是我老人家究竟是出自少林寺门,平生武学虽然大多自己所创,但是基本却是从藏经阁中悟得的,是以我一定将这百年带走的少林绝学归还给少林——”

智敬大师还想说什么,但立刻为他背后一个老和尚扯衣止住。

平凡上人又继续道:“我瞧这娃儿甚是聪明可教,就着他留在我岛上,我定然把所有少林绝学倾囊相授。”说着指了指跪在最后的孙倚重。

智敬大师见平凡上人如此说,知道要请他回寺是不可能的了,但平凡上人既答应传孙倚重绝艺,那么少林寺绝学重现总算有了希望,于是站了起来。

辛捷忽然见那智敬大师十分尴尬地瞧着自己,似乎想说什么,他冰雪聪明,立刻知道智敬大师是因为自己身份而为难,因为智敬大师以为他是平凡上人的徒弟,那么他就成了少林众僧的前辈,而他年龄又恁小,是以他立刻巧妙地上前对孙倚重道:

“孙兄,恭喜你啦,你竞得了平凡上人老前辈的青睐,这真是千载一遇的奇缘哩。”

孙倚重听他称平凡上人为“老前辈”而不称“师父”,不禁大奇道:

“怎么辛——”.

辛捷笑道:

“兄弟哪有这份福气做上人的徒弟,上人不过略为指点兄弟罢了——”

这句话就明白说出他并非平凡上人之徒,于是智敬大师道:

“倚儿,你千万得好好跟着祖师练功,咱们少林寺的光大全在你身上啦——祖师,弟子们这就回去啦——”

平凡上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智敬又对辛捷合什道:

“辛施主,咱们后会有期——”

接着率领门人,一行十七人匆匆而去。

平凡上人望着这群“后辈”上船而去,才轻轻叹了一声。

忽然,轰然一声巨响,一片黑影如乌雷盖地般落向三人头顶——

原来那根石笋吃恒河三佛掌力削去顶端,又被无恨生以上乘内力打在根部,表面虽然无异,其实根部已是折断,这时竟轰然倒下——

辛捷大喝一声,双掌向外一划,陡然一合,一股狂飙卷出,轰然又是一声巨响,那石笋竟倒成千万碎块,漫天飞出!

辛捷这招乃是新近从平凡上人学来的“空空掌法”中的一招,唤作“飞浪排空”,乃是空空掌法中威力最强的一式。

平凡上人喝彩道:

“娃儿,真好掌力!”

最惊的莫过于“武林之秀”孙倚重了,两个月前他还和辛捷交过手,不料两个月不见,他的功力似乎又精进了一大截!

天渐渐亮了,曙光普照,小戢岛上,晓风残月——

平凡上人左手携着辛捷,右手携着孙倚重,缓缓走向海滨。

船到大戢岛,平凡上人和孙倚重上了岸,辛捷却留在船上道:

“晚辈尚有急事要回中土,就此告别,异日有暇——”

平凡上人笑道:

“娃儿既有‘要事’,走就是了,不要来什么异日不异日的一套啦——好!倚儿,咱们走!”

说着一抓孙倚重,两个起落,就消失在树林中。

辛捷怔怔地望着两人背影消失,一转身,扯起帆儿,划人海中。

晨风甚紧,船行如箭,辛捷披襟挡风,顿觉心旷神怡,他引吭长啸,如龙吟般的啸声随着海风传出老远——

忽然,淡淡的雾气,像轻纱般从四海升起,缥缈袅袅之中,使周围景物迷迷糊糊。

霎时,雾浓了起来,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这骤起的大雾正是东海群屿间的一大特色,而这种时起的大雾也为世外三仙避去不少骚扰与麻烦。就是世居东海的渔夫们都万分顾忌这种漫天浓雾。

辛捷心想:

“纵使雾大,但此时风向非常稳定,我只要把定舵向,好歹能航到中原沿岸。”

于是他懒散地坐了下来,任那小艇平稳而轻快地前进。

偶尔,他俯下身去,伸手划了划海水,修长灵巧的手指在海水中划起几道细短的白线,瞬即消失——

大雾中,船在疾行,辛捷无聊地胡思乱想着。

于是,他想到了那娇艳无比的菁儿--

但此时张菁呢?辛捷不敢想象,这毫无经验过人心险恶的纯洁少女,长期涉足江湖——

好长一段时间辛捷如此躺着,又坐起。雾愈来愈浓,即使以他超人的目力,五丈以外已是浑沌一片了。

艇侧浪头变成有规律而高昂地顺着船头向前冲去,远处传来搏浪之声,使辛捷直觉感到离海岸近了。

一股莫名的振奋使他从艇中站立起来,一双神目紧紧注视着正前方,期待陆地突然出现的那一刹那——

雾似更浓,辛捷什么也看不见,空中变幻莫测无伦的水气,在他眼前显出各式各样的幻影。

突然一阵桨击水声——

就在离船头十丈左右飞快掠过一条黑影,看来倒像是条小艇,若非有这样大,辛捷也看不见了。

此时辛捷因靠岸在即,又逢如此大雾,风帆早已落下而速度也大减,不禁奇怪什么人敢在这大雾中如此飞快地划艇?

正当他一念至此,突然前面又一庞大黑影掠过,像是艘巨大海船。以它也尽速前进的模样看来,好似正紧迫那前面小艇。

想是船上之人正注意前面逃逸者,又遇到这大雾,竟没有发觉从旁悄悄而来的辛捷。

辛捷刚好赶到那大船船尾,一把拉住舵上的缆绳,好奇心的趋使,令他不由自主想跟上看看。

大船的速度大约较前行小艇快些,顺着击水声,不久即愈追愈近,从声音听来已不足五丈了——

突然一阵笑声从大船上暴出,紧接着一个嘶哑的声音操着生硬汉语说道:

“小妮子乖乖地别再跑了,我徒儿看上你实是你天大荣幸呢!”

附在大船下的辛捷一听这声音,竟吓了一大跳。

“原来是恒河三佛!被迫的人会是谁?听他称谓应是一个女子。”辛捷暗忖道,一看手中握着的绳索,果然编织得不似中原所产。

“什么女子会被金伯胜夷看上了?”辛捷心中发了一个问号。

前面的小艇中人并不应答,只听桨声更急,但操舟人似乎用力过久,出手力已不甚雄厚,所以老是逃不远去。

又一个年轻的口音,道:

“姑娘何必急急逃走呢?我们又不会吃你,有话好好讲呀?”

辛捷一听即知是金鲁厄,不禁恍然大悟,心想:

“除非是金鲁厄看上了前面小舟中的女子,‘恒河三佛’还会对何人如此将就么?”

原来“恒河三佛”对其门下甚为严厉苛刻,但这排行最后的金鲁厄却是大得师父及师叔伯的恩宠,不仅因他聪明伶俐,更因他面容俏俊而善于口舌之功,所以金鲁厄在众师兄弟中,真可谓任所欲为而不会得不到的了。

“哼!蛮夷之民如何配得上咱们中原礼仪之邦的儿女?”

辛捷对金鲁厄已有成见,当然为那女子抱屈了。

金鲁厄刺耳的声音又从船头传过来,道:

“姑娘还守着那臭汉子无微不至作啥,看他伤得这样重,还有什么希望可活?扔到海里喂鱼算了!”

“我金鲁厄在天竺富可敌国,姑娘有什么不好跟我去?”金鲁厄竟想以利诱惑,也许他以为中原的女子会像他本国人一般重财轻义吧。

前面逃逸者虽仍加劲鼓桨,但也忍不住骂了一声,道:

“好狠心的狗蛮子,姑娘誓必报此杀夫之仇!”微哽的泣语,却突然使旁观的辛捷如中巨槌,一只手紧紧抓住缆绳不放,口中喃喃说道:

“是她?竟会是她?…”

蓦然,冲动的天性使他忘我起来,这件事情也像变成他自身的事情一般,突然他一踊身,轻飘飘地翻上船尾——

此时雾气大浓,船头上的“恒河三佛”与金鲁厄俱被雾隐住,辛捷摒住气,放心大胆一步步蹑足前进,果然行不到五丈,前面已显出四条人影——

当中站立的一位身材高大,必是伯罗各答无疑,旁一儒生当是自命不凡的金鲁厄了。

四人全神贯注在前面的逃逸者,谁也未注意到后面掩至的辛捷。

想是前面操舟者对附近海岸相当熟悉,此时桨声突然向右一转,辛捷记忆中此方向正是朝向岸边。

立刻“恒河三佛”连舵也不用,六足往右一压,偌大船只竞硬生生被他三人转折过去,仍紧跟在小艇身后。

突然伯罗各答爆出一连串哩哩夷语:

“吉里摩诃防达,勿释合庵!”

并且手中竟举起一硕大铁锚作遥掷状,旁边金鲁厄急得连忙拦住——

此时前面雾气突地大盛,辛捷得平凡上人告诉过这正是进入峡湾内的现象,因为峡湾三山环陆,雾气极不易发散,故愈积愈浓。这时已快至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了。

辛捷不自觉更逼近了一些,距离恒河三佛等已不足三丈,如非他四人俱全神贯注在搜寻逃走之小艇,还会不发现辛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