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运力撕碎包裹中换洗的衣衫,当下就细心的替辛捷裹伤,等到包完了伤口,凌风又伸手到辛捷鼻端,只觉还有些微微呼吸,稍稍放心。

月儿急而露出了乌云堆,凌风但见辛捷面色惨白怕人,简直就像死去一般,想到辛捷昔日潇洒风流的模样,不觉心如刀割。想道:

“我与捷弟分手不到两个月,世事变迁却是这么大,难道在我命运中,除了生离,便只是死别了吗?”

夜凉似水,风声如啸。

第三十回 轰动天下

天渐渐亮了,凌风揉了揉一夜未合的眼睛。

这一夜,他不知探了辛捷几次鼻息,辛捷仍然是昏昏迷迷的。他原是不迷信的,可是在这荒山里,面对着这奄奄一息的人,他在不觉中对神鬼力量起了依赖之心,他默默祷道:“老天爷,你把捷弟造得这么十全十美,你总不会抛弃不顾他吧!”

忽然,辛捷发出了呻吟声,身子动了两下。

凌风大喜,俯下身道:“捷弟,你可好了一点吗?”

辛捷嘴唇颤动欲言,可是始终没有开口。

凌风柔声道:“捷弟,你好好休息吧,你伤势一定会好的。”

辛捷点了点头,又昏了过去。

辛捷时昏时醒,凌风整天守在身边,不敢远离。

到了傍晚,辛捷突然高烧,神智迷乱,梦中胡言乱语,凌风见他呼吸渐渐粗壮心下略为不安,心知必是伤口化脓,想道:

“云爷爷说过这灵玉神泉,是治内外伤的无上圣药,我用这灵泉水去洗他化脓的伤口,一定甚是有效。”

他匆忙地跑到溪边,舀了一杯水,沾了两滴灵泉液,解开辛捷身上包裹的布条,沾着水慢慢拂洗着。

辛捷只觉身上一阵清凉,睁开大眼,直视凌风。

凌风见他睁开了眼,心中大喜,但又见眼光痴呆,似是不识自己,忙道:

“捷弟,我是你大哥,你的大哥呀,别费心思,好好养伤!”

辛捷口中喃喃,声音甚是低沉,凌风知道他有要事要讲,当下凑近凝神而听。

“梅…龄…侯二叔…方少魌…死了…死了。”

凌风一怔问道:“谁死了?”

“海…海…是…这样…跳下去的。”

凌风劝道:“捷弟,你别胡思乱想啦。”

“是这样…这样跳下去的,我…我眼睁睁,看到波浪…波浪卷没了…”

凌风忍不住又问道:“谁跳海呀?”

“方…方少方少魌…我…我…原是很喜欢她,很喜欢呀!”

凌风见他满脸凄怆缠绵,心内已明白大半,接口道:

“方少魌是一位姑娘,她投海自杀了吗?”

辛捷想了半天,点了一下头。

凌风柔声安慰道:“那方姑娘,定然得救了。”

辛捷茫然摇摇头,一颗泪珠流到颊边。

凌风心想:“我平日见捷弟天真顽皮,知道他无忧无愁,想不到竟也为‘情’所苦,唉!这世上真是痛苦得很哩!”

他见辛捷又沉沉睡去,心下大安,继续替他洗涤。凌风这灵泉洗伤的主意,原是情急之下“急乱投医”,不料正是对症下药,那万年温玉灵气所孕的泉水,只消一滴,便能起死回生,生肌去腐,用来洗拂伤口,消肿去脓之功,确是神妙无比。

次晨,辛捷神智已是清醒,烧也完全退了,凌风身边所带干粮已经吃尽,他见辛捷伤势大概不会变恶,当下便用布条把辛捷背在后背,赶到一个大镇。

吴凌风落了店,照护辛捷睡好,自己也因连夜疲劳而熟熟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凌风从熟睡中突然感到被一阵热风吹醒,他陡然一跃而起,只见正是辛捷在身旁对着他的耳朵吹气,他不禁大喜叫道:

“捷弟,你好了吗?捷弟你——你真顽皮,才好些就起来胡闹,还早哩,快去躺一会——”

辛捷嘻嘻笑道:“还早哩?你自己看看——”

凌风抬头一看窗外,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了,不禁暗骂自己一觉如同睡死了一般。

辛捷却料知自己的性命必是吴大哥所救,而他必是为照料自己而彻夜未眠——

凌风见辛捷目光炯然,精神健旺,除了失血过多面色苍白之外,竟似已经痊愈,心头更是大喜,叫道:“捷弟,你——”

敢情他发现辛捷正在低首沉思,不由一怔道:“你在想什么事啊?”

辛捷抬起苍白的面孔,低声道:

“大哥,你——你待我真好,我在想,我辛捷的出生时辰必然怪极,否则世上对我好的人怎么如此之好,而对我坏的人也如此之恶?啊——你瞧我想糊涂啦,还没有问你怎么会遇上我的呢?那天你和那该死的金欹一起滚下山崖,我只知道你必是完啦,我曾为你——”

他本是说“为你大哭一场,”但立刻想到这话说出不甚光彩,是以停住了口。

凌风倒没有注意这些,他赶紧将自己的奇遇告诉了辛捷,说到妙处,辛捷不禁喜得连声叫好。

凌风说完后,辛捷笑道:“那云爷爷的模样必然极是慈祥,哪日我也去瞧瞧。”

凌风道:“你倒说说你怎会被关中九豪伤成这般模样?若不是靠云爷爷的灵药,此刻只怕——”

辛捷冷笑道:“关中九豪真不愧挣得了很大的名头,以众凌寡自是上策啊!下次我碰上了,哼——”

接着就把自己斗勾漏一怪,失剑,遇九豪围攻等事一一说了一遍。

凌风笑道:“捷弟,恭喜你啊,‘梅香神剑’这外号敢情好。”

辛捷叹道:“可惜梅香剑已被盗去啦,只待我明日略为恢复,就立刻上崆峒去大闹一场——大哥,你也要去,也好清一清旧账。”

次日,辛捷竟然已经痊愈,他正在床上暗自行功,凌风已推门进来,见辛捷面色已恢复血色,不禁又惊又喜道:

“云爷爷的灵药端的妙绝,捷弟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流那么多的血,竟然两天之内就完全恢复,不过捷弟,你还是休息一下较为稳当。”

二人在镇中住了五天,辛捷嚷着要走,于是两人结账启程。

辛捷忽然道:“大哥,咱们先暂时不到崆峒去——”

凌风奇道:“怎么?”

辛捷道:“咱们不是答应那苏姑娘要去看她一次么?我想厉老贼既是崆峒一派之掌门,咱们随时去找他,他总不能缩头不见,是以怕还是先去山东看看苏姑娘——”

凌风一听到苏姑娘,立刻想起那绝美的苏蕙芷,苏姑娘那清澈的眼睛立刻浮在他眼前,他暗道:

“苏姑娘那双眼睛真像阿兰的啊,可是阿兰已经失了明——我曾为苏姑娘那双眼睛而偷偷对她有了好感,而她也似对我寄出了不寻常的感情,然而这些日子来,当我出生入死的时候,我只能想到阿兰,其他什么都想不到,难道…难道我真不喜欢苏姑娘吗?…啊,她那眼睛,那绝世的美艳…凌风啊,你千万不要弄得不能自拔啊——”

但是他又想到:

“我是该去看她呢还是不该?我去看她对她是好还是坏?不过,我曾答允过要去看她的,我总不能对一个女子失信吧?”

于是,他们一同走向山东。

商邱,这古城中充满着商业的气息,早上的阳光从街道上照过去,全是一排整齐的店坊招牌,显得一片升平景气的样子。

然而路面却是不太好,黄土的路面上偶尔一辆马车走过,就扬起蔽空的黄尘,久久不散。

吴凌风和辛捷从城外仆仆风尘地赶了进来,他们看准了一家饭店,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匆匆走了进去。

一落座,他们就叫了客饭,敢情他们赶路连早饭都还没有吃。

那店小二端了菜饭上来,朝着两人身上的佩剑打量了一番,一抬眼见辛捷正瞪着他,吓得忙赔笑道:“两位英雄可是接了武当赤阳道长的邀请要上奎山的?”

辛、吴二人不觉一怔,辛捷问道:“你怎么知道赤阳道长?上奎山干么啊?”

那小二呵了一声道:“原来二位爷还不知道呀,这事端的是轰动天下哩。”

辛捷忍不住问道:“什么事要轰动天下啊!”

店小二道:“这几天成千的英雄好汉都路过咱们这里赶往奎山,小的是听几位英雄在这店里谈天才知道的,说是那赤阳道长发了请帖请天下英雄聚集奎山,说要合力对付两个什么西方夷族来的人物,我说这就怪啦,两个外国蛮子来了也要惊动这许多英雄好汉去…”

辛捷听得不耐,问道:“是什么样的蛮子啊?”

店小二原是要卖弄自己见识的意思,其实对真相也不甚了解,这时辛捷一问,他忙着抓头搔脑,不知回答,忽见门口一个武林人物走进,忙叫道:

“小的还是听这位爷说的呢,你们问这位爷他准知道得清楚。”自己却一溜烟地跑了。

那人听小二的话,不觉一怔,及见辛捷和吴凌风二人气质轩昂,忙一抱拳道:

“阁下有何事询问在下?”

吴凌风忙起身,轻描淡写地道:

“咱们在说那两个外国蛮夷的不识好歹——”

辛捷不禁暗赞吴大哥答得妙极。

那汉子果然以为辛、吴二人也是要上奎山的,遂道:

“是啊,咱们这次要是赌斗输了,那么中原武林人物可就永远翻不得身啦——”

辛、吴二人装得似乎早就知道,不甚惊讶的模样,那人续道:

“试想这两个蛮子要咱们中原武林公认他们的什么‘金伯胜佛’为武林盟主,还要十五位武林鼎鼎大名的人物跟他们回去朝拜那‘金伯胜佛’,这等气咱们怎么受得住?不过这次见赤阳道长那郑重的情形,只怕这两个蛮子功夫高得很哩——”

辛捷心中暗怒,口中却漫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