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嘶哑着喉咙低声咆哮,他是如此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多想能抱紧她,将她身上痛楚与伤害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哪怕是加重了十倍,百倍的痛楚也无怨。

“控制你的情绪,娘娘还没死!她会活过来的,康熙,镇定点,所有人都在救他,谁都没有放弃!”

在场的救护人员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有条不紊的抢救着皛皛。

“不好,心脏骤停!”

众人一听,脸色全都变了。

康熙无法控制的颤抖着身体,推开耿不寐,爬了过来去,“不!皛皛!皛皛!”

救护人员抬起皛皛的下颌,让下颌和耳垂的连线成水平面,完全开放了气道后,交叠双手,开始使劲按压皛皛的胸腔。

“有心跳了没有?”

“没有!”

“拿心脏复苏器,不相干的人都离开!”

救护人员摩擦着磁片,“180焦耳,第一次!”

电击下,皛皛身体弹了起来,又缓缓落地。

“怎么样?”

“没有反应!”

“200焦耳,第二次!”

康熙双目赤红的看着皛皛因为电击起起落落,他不敢发出声音,怕影响到他们的急救,但他近乎疯狂的颤抖,却控不住的从喉咙里发出悲鸣,他将拳头塞进嘴里,狠狠的咬着,眼中那如雨一般细密,又好似海浪般层层叠叠的悲伤,让每一个看到他眼神的人都有些心惊肉跳,生怕皛皛呼吸停止时,他便会当场自裁。

“没有反应!”

心率线在小小的屏幕里依然是一条无波澜的直线。

这条笔直的线,映在康熙的眼里,是赤红到心惊的颜色,仿佛是他心头的血滴落出来造成的。

“300焦耳,第三次!”

如果再没有反应的话,便只能宣告死亡了。

张武急得大吼道:“端木你可是我们黑豹的母豹子,老子还没和你比过武,你不能死!”

林俊、沈潮、马建民、陈沛丰、张志勇几个新人不禁抽泣了起来。

张武回头怒道,“哭什么!还没死!”

耿不寐和卫宝一脸惊恐状。

他们既担心皛皛,也忧心康熙,他已经到了极限,整个人都出于崩溃的边缘,耿不寐下意识的贴近他,若皛皛真有不测,他会不顾一切的制止康熙做出任何事,哪怕是打昏,绑起来,他都在所不惜。

突然,康熙脆弱地像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稻草,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顾忌,跪在雪地里,拼命的开始磕头,雪虽然厚,但雪裹着碎石,他每磕一次,都等于撞击着这些石头,发出呯呯的响声,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用力的磕着。

“老天爷,我什么都给你,我的命,我的手,我的脚,我都给你,把皛皛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像野兽嘶鸣的吼叫在林间如雷一般炸响,夹杂着哭腔,激得林间栖息的鸟类乌压压的飞散。

“把她还给我,求你把她还给我!求你!求你!”

耿不寐看不下去了,扑了过去,“够了,康熙!”

狂猛的磕拜,让他的额头沁出了鲜血,一滴接着一滴的落在洁白的雪上,融化了雪,也将它染成了一片猩红。

他将额头抵着雪地,无论耿不寐和

着雪地,无论耿不寐和卫宝怎么拉扯他,就是不肯起来。

“求你,把她还给我…”

一声声的求你,却似一种绝望,足以令人窒息。

所以人都忍不住像他一样,在心里求着上苍,老天爷…

嘀…

小小的屏幕里,那条代表生命跃动的线条,突然舞动了起来,惊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救护人员激动的大叫:“有心跳了!”

康熙抬头,血水模糊了他的脸,触目惊心,也狼狈不堪,只能看到他眼里的喜极而泣。

“皛皛…”他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

“别动她!”救护人员喝道,大概是觉得自己口气太重了,咳了一声,“小武,赶紧过来帮他包扎一下,没见过这么疯的男人!”他回头又吼道,“张武,你还愣着干什么,叫直升机过来!”

张武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好!”

“让杰叔赶紧放下医疗架,必须在十分钟内赶到医院做手术!”

“我知道,你别催!”

轰隆隆的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漫天飞落的白雪中,印有黑豹字样的直升机越飞越近,到达他们上空时,刮起了一阵旋风。

它开始降低高度,螺旋桨引起的风呼啸地卷起雪,吹得底下的人都没法睁开眼睛。

张武抓着通讯器,呼喊道,“杰叔,放医疗架!”

直升机的底部被打开,卷着牵引绳的滚轴开始运作,缓缓放下一只橙色的救援医疗架。

一落地,张武便派人将医疗架拖了过来。

救护人员用海绵固定住皛皛的头部和脚,在捆绑上固定器,将皛皛塞进厚实的护理包中,拉上拉链,扣到医疗架上。

确定稳妥后,张武朝着直升机挥舞着起飞的手势。

“杰叔,十分钟内一定要赶到医院!”

“OK!”

医疗架缓缓升起,到达一定高度后,停止了攀升,直升机倾斜的转换了方向,吊着医疗架,朝着璃山人民医院的方向飞去。

引擎的轰鸣声,响彻云霄。

这是与生命赛跑的声音…

“曹队!”一个刑警奔了过来。

“什么事?”

“发现了楚冉的尸体!”

“在哪!?”

楚冉的尸体就在皛皛不远处,被大雪覆盖,他们光顾着救皛皛,便没看到,直升机来的时候,将雪卷了起来才曝露了他。

“封锁现场!尸体装袋!听着,端木是正当防卫,你们一定不能破坏现场证据!都给我小心点!”

“是!”

骚动再起,但心情是不一样的。

这个人间祸害死了也不值得同情!

张武派人先送康熙去医院,自己则留下和曹震一起保护现场。

汤圆又看到了树上的那只小松鼠,汪汪了几声,松鼠吓了一跳,吧唧一声,掉了下来,跌进了雪里,它挣扎着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尘,一抬眼,就看到了汤圆的大鼻子,吓得靠着树干,瑟瑟发抖。

汤圆贴了过去,嗅了嗅,温柔地舔了它一口。

它吓得都僵住了。

汤圆歪着脑袋看它,用爪子戳戳它,它刺激太大,瞬间吓尿,大概是知道它在害怕,汤圆跑开,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几颗栗子,叼了过来,放在地上。

它抬头对着松鼠吠了一声,“汪汪!”

“叽?”小松鼠秀逗了,圆圆的眼睛瞪着那些栗子,又抬起头看了看它。

汤圆用鼻子推着栗子,将栗子推到它身边,又叫了一声,“汪汪!”

看这样子是在感谢它。

若是没有这只小不点,它也找不到最心爱的主人。

小松鼠瞪圆了眼睛,幸福来得太快,有点接受无能。

汤圆抬起爪子拍了拍它的脑袋,摇着尾巴又对它的脸舔了好几口,“汪汪,汪汪!”

耿不寐见汤圆没跟上,喊道,“汤圆,走了!”

汤圆听闻,收回爪子,回身离开。

等人都走光了,小松鼠抱起栗子,塞进嘴里,鼓着腮囊,水汪汪的圆眼睛默默的看着汤圆离去的方向。

“叽…叽…”

灯火通明的璃山人民医院里,那盏鲜红的手术灯再次亮起,比起安卉那次,它鲜红的更瘆人,跳跃进了每个人的眼里,是她们的眼睛看起来都是红肿的。

皛皛被送到医院后,器官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衰竭,急救时因为肺部水肿,一度无法呼吸,连喉管都插不进去,情况十分危急,接着就被紧急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期间换了不同的医生进去。

骨科、心肺科、妇产科…

谁也不知道,当灯灭的时候,会是噩耗,还是一个奇迹。

天不知何时已亮,冗长的等待,却仿佛没有尽头,手术室前,除了偶尔的抽泣,只有无声地祈祷。

康熙坐在中央,无意识的咬着手指,神情木讷,这个姿势,手术进行了多久,他就维持了多久,期间他不吃不喝,谁和他说话都没有反应。

待到太阳升到中央时,鲜红的灯光终于熄灭,手术室的门扉缓缓打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谁都不敢上前询问。

医生见没人来问,有点纳闷了,这么多人,都傻了吗?

“谁是端木皛皛的家属?”

家属?”

谁?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康熙身上,他寂静无声,只是双眼无神的看着医生,模样十分凄惨,他机械的站了起来,十分艰难的走了过去。

“你是…?”

“我是她的丈夫!”

“哦!”医生又咳了一声,“手术很成功,老实说我从医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生命力这么顽强的患者,简直就是奇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这种危险的情况,流产是绝对的,可是这孩子和她母亲一样,顽强的让人不可思议!”他拍了拍康熙的肩膀,“不过,刚做完手术,还没完全渡过危险期,但是情况已经是稳定了…”

说了那么多,康熙却没任何反应,他脑子里只有第一句话,手术很成功,以及最后一句情况已经稳定了。

医生觉得他点不对劲,怎么也不感谢他一声,连句辛苦的话都没有,更没人给他塞个大红包,在场的人一个个竟然都哭了。

哭什么啊,人又没死!

他又咳嗽了一声,“先生,那个…”

眼前的男人却摇摇欲坠,瞬间倒了下去。

“康熙!”

所有人都骇到了。

谁还关心这位医生辛苦与否,直接将他给拱到了墙角。

皛皛在手术后,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刚好安卉出来,她已经清醒,知道皛皛安然无事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差点把缝合好的伤口给裂了,气得计孝南在病房里直跳脚。

三天后,皛皛症状趋于安稳,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但她始终没有清醒,就连医生也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

虽然她休克过,器官又出现过衰竭,但并没有造成大脑损伤,照理说麻药过后,人就会醒过来,她却依旧沉睡不醒。

到了第四天,她依旧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

卫宝担心出问题,火速将S市的几个名医都请了过来,经过专家会诊,他们一致认为她正在康复中,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为什么不醒?

“可能体力消耗太多,太累了!”

这算什么狗屁答案。

“滚他娘的没有问题!这都第五天了,她一次没醒过!你们到底会不会看病!”卫宝对着手机怒叫着。

相比他的急躁,康熙却像个幽灵,守在皛皛的身边,任何事,任何人都引不起他的关注,他只是默默的坐在床边,握着皛皛的手,偶尔会将她的手放在脸庞上。

“康熙,喝水!”

他没反应。

耿不寐在水杯里插了根麦管,递到他嘴边,他下意识地嘬了几口。

从皛皛转到普通病房后,他就一直是这样,喝什么,吃什么,他都不会说,但要有人递过去,他就会无意识的去喝,去吃。

耿不寐眼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是越来越着急,再这么下去,他准会出问题。

卫宝请来的心理专家也来过了,但他不肯离开皛皛,来了也没用。

“你们这帮庸医!”

卫宝在电话里将一群医生痛骂了一顿后,挂了电话,看到耿不寐一副忧心忡忡的的模样,问道:“他还是不肯说话?”

“像个木头人!”

“至少还会喝水吃东西,一时也死不了,待会儿记得帮他帮脑门上的纱布换了!”

他磕破了自己的脑袋,缝了七针,和安卉一样,注定要破相了。

这样的寂静与等待,又过了两天,皛皛依旧没有清醒,康熙也依然像个木头人似的守着她。

下午的时候,曹震来看望皛皛,这几天他忙着结案,分身乏术,但通过景飒知道,她身体状况开始慢慢恢复,但人就是不肯醒。

只要她一天没醒,他心里就不能安生,所以一有空,就会过来看她。

杨悌在知道楚冉死后,整个人都疯魔了,竟然打伤了一名审讯的警察,企图逃出审讯室,结果被当场制服。

他又多了一条故意伤害未遂的罪名。

被制服后,他叫嚣着要见皛皛,那模样恨不得能吞了她一般,但谁会让他见,他们两兄弟差点杀死她,这笔账他都还没来及跟他算。

他一开始不肯认罪,要求见到皛皛后,才肯认,但曹震诓骗他,若想见皛皛,就必须先认罪。

这也不算骗,他的确就是尸坑案的主谋,僵持了几天,他知道警方不会妥协,倒也爽快,居然认罪了,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他会这么急切的认罪,更让曹震心里生疑,他要见皛皛,绝对是想找机会杀了她,好为楚冉报仇。

这小子根本没有任何悔罪心态。

卷宗完成后,他就让人将他送进了看守所,等待开庭。

原本事情就这么了结了,却没想…

“杨悌在看守所自杀了!”

“自杀!?”

计孝南正在削苹果,一不小心削到了自己的手,他嘶了一声,慌忙将流血的手指含进嘴里。

曹震指了指脖子。“他在厕所砸碎了马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故意发疯,没想到他捡了一块碎片,藏在嘴里,半夜用它捅了自己的喉咙。”

当场死亡,连抢救都没有机会。

“和楚冉一样?”

“是!”

楚冉是被皛皛刺穿喉咙致死,但谁也没告诉过他楚冉是怎么死的,他却用了和楚冉一样的死法。

曹震又道,

曹震又道,“景飒说,我们去找端木的时候,这家伙突然捂住自己的脖子,很痛苦的样子,醒来后,他就像没了灵魂一样,非常吓人,然后不停叨念着阿冉死了,阿冉死了!”

耿不寐听完,只觉得发憷,“又是那什么心电感应?”

“你还真别说,这是虽然玄,可他们两兄弟好像真有这玩意!”曹震叹了一口气,“这两兄弟也是可怜!”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恒古不变的道理。

计孝南不满道:“这样死也太便宜他们了!”

“人都死了,你还说这些!”耿不寐最不爱听这些死啊活啊的事情了。

曹震又问道:“端木还是没醒?”

耿不寐摇头,“这都一个星期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心里是急得团团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已经想好了,明天转院,回S市!这地方准是和娘娘的八字不合。”

这说法虽然有点迷信,但说不定换个环境,真会出现奇迹也说不定。

“也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案子虽然结了,但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等事情完了,我回S市找你们喝酒去!也顺便放个大假!”

为了这案子,他估计都减寿好几年了。

“别,到时候娘娘好了,我家万岁爷见了你,准会见一次,踹一次!”

曹震打了个冷颤,差点忘记这事了,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喝酒好了。

“哦,对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这是在发现端木的地方找到的录音笔,起初我们以为是楚冉的,听了录音才知道…里头是娘娘的遗…呸,不对,留言。”

“留言?”

“你们让康熙听了就知道了。”

等曹震离开后,耿不寐走到康熙身边,问他要不要听皛皛的留言。

他瞬间就有了反应,盯着那只录音笔。

耿不寐将录音笔的播放键打开。

“康熙…我尽力了,可是还是没用,对不起…”

皛皛的声音在病房缓缓响起…

耿不寐脸都黑了,这哪是留言,分明是遗言,曹震这臭小子…这不是纯心刺激康熙吗。

他正要关掉。

康熙却一把将录音笔夺了过去!

“我准你再娶,但不准你娶一个和我相似的女孩,无论是长相,性格,脾气,都不准一样,因为我不想你受罪…”

一直无声无息,没有任何表情的康熙,在听到这些后有了剧烈的反应。

他呼喝道:“谁说要再娶的,又是谁给你权利给我提这种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