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警告你,明天准有记者会问你皇后娘娘的事,你可想好对策了。”
康熙摆摆手,他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早就有底了。
Round 187 香樟树(六)
另一边的Y市,李善功带着人马也到了。
当他和曹震一起进入杜家的密室时,憨厚的脸上血色尽退,干呕不断,带来的人马也和他一样,好不到哪去,但作为警察,职责所在,再难受,也还是加入了清理密室的工作中。
待密室里的尸体、内脏、标本清理完后,李善功出了密室,找了个地方坐下,喘了一口粗气,脸依旧是白的。
曹震递给他一瓶灌装的咖啡,Y市的警员买得,还热乎着。
“谢谢!”李善功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
“还行吧?”
他摇头,“估摸着往后几个月是吃不了肉了。”
曹震笑道,“习惯了就好。”
李善功瞧他一脸无恙,佩服道:“还是你们大城市的警察厉害,看到这些玩意都面不改色。”
“一样,这哪分什么大城市,还是小城市。”曹震喝完手里的咖啡,将罐子丢进垃圾桶,“对了,杨箫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杨箫就是曾被杜芙踢伤,后来转学的男孩。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李善功往警服的上衣口袋里掏出刑警笔记,“这个叫杨箫的人,在转学的半年后就失踪了。”
“失踪?”
“嗯,这是杨家还健在的一个老人家说的,这老人家是杨箫父亲最小的妹妹,四十多年前曾在杨箫家住过一段时间,据她说,杨箫是家中的长子,生母在他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下面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比他小五岁,叫杨笛,非常听话乖巧,深得杨箫父亲的宠爱,杨箫却十分顽劣,同龄的孩子都怕他,读书也不好好读,成天和社会上不入流的小混混混在一起,杨箫父亲为此很头疼,发生杜芙那件事后,杨家自觉丢尽了脸面,本来想花点钱息事宁人的,但杜芙父亲不肯,勒令他不准出现在女儿面前,村里的流言碎语也越来越难听,杨父没办法,后来就托人找了一间寄宿制学校想管住这个儿子,接着全家人也都搬离了黄家塘,没想杨箫转学后,脾气更坏,时常打架斗殴,还逃学,被抓了几次也不老实,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管,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好像是过完春节后的一个月吧,这小子偷了同寝室学生的钱就失踪了,直到现在也没找到。”
“失踪到现在都没找到!?当年杨家人没报警吗?”
“没有,杨箫的父亲认为这个儿子顽劣不堪,一定是逃学跟人瞎混去了,等钱用完了就会回来,便没去找,也没报警,我觉着这就是铁了心的不想要这个儿子了,然后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等再想起来的时候杨箫早已没了音讯,是死是活也没人知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像杨家这种放任儿子失踪,不管不问的事情,其实从他家的人物关系就能明白一二了。
原配的儿子顽劣,继室生的小儿子乖巧听话,再看两人之间的年龄差,差了五岁,杨箫的母亲是在他六岁时去世的,这时候小儿子已经一岁了,这说明杨箫的父亲在婚内就出了轨,还和情人暗结珠胎,相信杨箫的母亲去世也不是偶然,不是被气死的,就是被伤心死的。
这种情况下能指望杨箫和后妈的感情有多好,必定是水火不容的。
顽劣的长子不见了,对后妈可是一件极好的事,这耳边风估计也吹得噼里啪啦响。
男人啊,容易软的地方就两个——胯下和耳根。
曹震听完,脸色就沉了,“这么说的话,这条线索是没戏了。”
“可不是吗!”李善功也觉得有些灰心,该查的没查到,不该查的却查了个惊天大案出来,他现在只觉得当初做警察是个错误,还不如好好守着家业。
“查不到也没办法,你也尽力了,天也晚了,今天就到这吧,Y市公安局给我们安排了招待所,先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行,我先让兄弟们去休息,明天一早再来找你。”
曹震和李善功分别后,回了房车,将杨箫失踪的事情告诉了皛皛。
皛皛刚喝完粥,胃舒服了很多,精神也跟着好了起来,“杨箫的失踪可能有蹊跷。”
“怎么说?”
“他失踪的时间是在转学后,也就是离开黄家塘以后发生的,如果是意气用事,那么在杜家不许他出现在杜芙面前的时候就可以离开,为何偏偏要选在转学后,还是半年后…”
家庭关系不睦,亲生父亲又试图让他转学来维护家声,对于一个羁傲不逊的少年来说,听到这个消息肯定气愤难忍,正常情况下必定和父亲大吵一顿,再甩门离开,如果这时候他离家出走,就此失踪,更加于情于理。
但他却是在转学后才失踪的,还偷了寝室里同学的钱。
钱?
皛皛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杜芙问黄招娣借钱是什么时候?
是在杜氏夫妻车祸前的两个月,算一算,正是春节后的一个月。
巧合?
不,绝不是巧合!
如果真是这样,杨箫可能不是失踪…
皛皛冷了脸,看向曹震,“之前我有找出三家画画教室,可能是杜芙学画画的地方,你查得怎么样了?”
“还在查,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不过应该快了,如果你急的话,我明天去趟镇上,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嗯,越快越好!”她的心里已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现在就差画画教室那的消息了。
但,就算知道了杜芙的过往,目前为止还是没有能和尸坑案有联系的信息。
杜芙是第一死者,是凶手为何杀人的关键所在,这点她依然坚信是如此,可如今却牵扯上了杜家贩卖器官的事情。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
假设,凶手的亲人是被杜家所害,他杀杜芙是为了报仇,那么杜芙死了,仇也就报了,他为何还要杀其他人。
所以,凶手杀杜芙,仇杀的可能性很小。
不光是杀,他还特地将所有的尸体整齐的排列。
这点倒和杜家密室里发现的标本有点异曲同工之处,仅有的区别不过是一个是做成了标本,一个只是藏起来而已。
可两者都有一种彰显自身能力的心理在里面。
凶手和杜家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她的脑里却像缺了一把钥匙,怎么也无法把脑中那扇藏有答案的门打开。
“皛皛,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又不舒服了吗?”
听到景飒的声音,她回过神,“没,在想事情。”
“你可千万别勉强自己!”
“嗯!”
曹震见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车里又是两个女人,自己再待下去有些不方便,问道:“Y市公安局给我们安排了镇上的招待所,你们是打算住房车,还是招待所?”
“房车!”皛皛回道。
这车什么都有,比招待所要好上几倍,没必要舍近求远,空间也足够,她和景飒窝一晚绝对不成问题,不得不承认,康熙买的车辆车也不是完全没用。
至少,今晚她和景飒可以睡得很好。
“那我留下来陪你们,和小陈今一起在外头睡,也好有个照应。”
“辛苦你了!”
车里就一张大床,座椅倒是也能睡人,但男女有别,到底不合适,只能屈就两个男人睡外头了。
“没事,帐篷也挺好的!”
帐篷是房车自备的,就放在车顶的旅行箱里。
小陈料到今晚是回不去了,早就将帐篷拿了出来,找了一块离车子不远的空地把帐篷支了起来,不是什么大帐篷,但睡两个人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
由于车子大,没法开进村子里,小城市治安不太好,安全起见,曹震决定和小陈轮流守夜,可到了晚上,西北风一刮,冷得直哆嗦,曹震便找了点干柴火,搭个篝火出来,正好可以架个水壶烧点热水泡咖啡。
皛皛怕两人晚上睡帐篷会冷,将备用的棉被收拾了出来给他们用。
曹震坐在篝火前往火里添柴火,见皛皛拿了棉被过来,道了声谢。
皛皛下午因为呕吐睡了一会儿,这会儿精神很好,反正也没事,便也在篝火边坐了下来。
曹震泡了一杯咖啡给她。
两人虽然认识挺久了,但都不是多话的人,坐在一起也没什么话题。
景飒洗完澡,披着大衣走了出来,“师兄,可以洗澡了。”
车上有浴室,24小时可供热水,大冬天能洗个热水澡比什么都强。
“不用了,就一晚上!”他一个男人没什么讲究。
小陈已经在帐篷里睡熟了,隐约能听到他的呼噜声。
景飒见他睡得香,忍不住咕哝了一句,“没心没肺的东西。”
哪像她,又是器官,又是人体标本,刺激可够大的,估摸着晚上肯定是睡不着了。
她抬头向杜家的方向望去,漫天星斗下,杜家的宅子因为地势高,隐约能看到一圈轮廓,尤其是两棵香樟树,特别明显,心理因素使然,大晚上的那么看过去,竟觉得特别瘆人。
她突然道,“有时候想想,人就和树一样,明明生存的环境一样,却偏有好坏之分,一棵枝大叶大,傲立于天地,另一棵却长坏了。”
“你什么时候说话那么哲学了。”
“什么哲学,我就是有感而发!”
皛皛随着她的视线也望了过去,“的确,这两棵树是同一时间栽种下去的,却长成了截然不同的样子…”
曹震插嘴道,“大概是和树的名字有关吧。”
“名字?什么名字?”
“你在车里休息的时候,有个警察在树干上发现有刻名字,一个是芙,一个是蓉,黄老不是说过吗,杜家有两个女儿,芙自然就是杜芙了,那么蓉肯定就是那个夭折的孩子,应该是种下的时候特地刻上去的,带芙字的树就是茂盛的那棵,是不是很应景?”
虽然杜芙最后也死了,但活到了五十来岁,如同那棵树一样,至少活到了枝繁叶茂的年纪。
“肯定是巧合啦。”景飒可不信树和主人是一个命的说法。
皛皛却皱起了眉头,她当然不会去相信树和人名有什么联系,只是为什么偏是芙字的树长得特别茂盛。
又是巧合?
她不相信有那么多的巧合。
一定有原因。
“你们先睡,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皛皛,大半夜的你要去哪?”
“杜家!”
景飒惊了,杜家在她眼里现在就是个魔窟,“什么事非要现在去?你不怕啊。”
“有什么好怕的,你睡你的,我马上就会回来。”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等等我,我陪你去。”
“不用!”
“不行,这事没商量!”
虽然她嘴上说要陪她,但心里还是有些怕,为了壮胆把曹震也一块拉上了。
曹震二话没说,陪着两个女人又回到了杜宅。
“端木,你想查什么?”
“香樟树!”
“哈?”曹震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你们难道不好奇它为什么比另一棵树长得茂盛的原因吗?”
半夜时分没什么月光,照明全靠手里的手电筒,还是Y市公安局的刑警留下的,但这样的黑暗里,皛皛的眼睛却格外的亮。
景飒听到后,汗毛都竖起来了,皛皛会这么说,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皛皛,你不会想说,树下有尸体吧!”
景飒平常很喜欢看推理小说,通常在这类小说里,树长得太茂盛的原因就是下面埋着尸体。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
景飒立刻脸色惨白,杜家的尸体已经够多的了。
“是不是,挖一下就知道了!”
Round 188 香樟树(七)
挖,用什么挖?
用手吗?
还是在大半夜里。
开什么玩笑!
“你等天亮了不行吗?”
“脑子里卡着这么一个问题,不弄清楚,我睡不着。”
“你是孕妇啊,亲!”
景飒在后头碎碎念,皛皛却罔若未闻。
亦步亦趋间,三人就来了杜家后院的香樟树下。
夜里天黑,身处这无人住的宅子,又是个尸坑一般的存在,各种诡异的思绪往景飒身上窜。
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很瘆人了,就别说这大晚上的了。
“你怕的话,站一边去,帮我拿着手电筒!”
见皛皛执意为之,景飒立刻将矛头指向曹震,“师兄,你别傻站着,说话啊,帮我劝劝皛皛。”
“那也要我有本事劝,她是我们局的顾问,论职位,她比我大。”
景飒顿有一种皛皛把自家师兄带坏了的感觉。
曹震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对皛皛的推论十分推崇,因为她从来没出过错,眼下案子又进入了瓶颈,最需要的就是她这种灵光一闪。
“你打算从哪里挖起?”这树长得粗大,树根也多,要挖的话,还真不好下手。
“那里。”皛皛指向某处,“那里看起来土壤比较松软。”
“行!”
景飒不情愿的叫道:“行什么行?没有工具怎么挖?”
曹震笑道,“早上来的时候我发现后院有个园丁房,应该有铲子。”杜家种了颇多的植物,肯定有铲土的工具。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显然已统一阵线,直接把景飒给无视了。
景飒又不敢一个人回去,拿着手电筒,照着树根,怎么看也不像是埋尸体的好地方。
“皛皛,有尸体也是藏密室里啊,埋这里有什么好处?”
杜家那密室藏得那么隐秘,已是最好的藏尸之所,那么好的地方不藏,非要埋树下,这不是自找死路吗,万一有野狗野猫闻到味道刨出来了,不就曝露了吗?
“我要找的不是一具用来捐献器官的尸体。”
景飒瞪了瞪眼珠子,“你又开始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稍安勿躁!等挖到了,我再跟你细说,也可能是我猜错了。”
曹震在园丁房里果然找到了两把铲子,自己拿了一把,另一把却给了景飒。
“给我干嘛?”又不是她要挖。
“端木怀孕了,你好意思让她干体力活吗?”
景飒无语,剜了一眼曹震,“平时对我吆喝来吆喝去的,也不见怜惜我一下,对皛皛倒绅士了,厚此薄彼!”
“必须啊,你是我下属,她是我长官,能一样吗?”
“切!”景飒无奈的拿起铲子,“先说好了,就挖半小时,挖不到咱就回去,这大晚上的实在吓人。”
不是她胆子小,是这氛围忒恐怖了。
曹震伸手推了她一把,“你这丫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有时间废话,还不赶紧挖!”
景飒将铲子插到土里,鼓气腮帮子道,“是,是,是,这就挖,无良的领导。”
两人便在皛皛指挥下,挖掘起香樟树下的土壤。
这么大的树,底下必定盘根错节,一铲子下去,一半是土,一半是根,挖起来十分费力。
趁两人挖的时候,皛皛围着树干走了一圈,手电筒的光线照到了树干上的芙字,字迹刻得很深,即便经过了几十年的风吹日晒依然鲜明可辨。
随着挖出来的土渐渐堆高,树根慢慢显露,景飒嘴上不情愿,干起活来还是很卖力的,没一会儿就挖得满头大汗了,猛地一铲子下去,撞到了什么,手立时震麻了。
“什么东西,这么硬?”她放开铲子,吹了吹手掌发红的地方。
曹震赶忙凑了过来,“挖到了?”
她摇摇头,“不知道,太黑了,看不清楚!”
皛皛将手电筒对准她挖掘的地方,粗壮的树根蜿蜒绵长,已扎得很深,像是有生命的蛇一般吸着土壤,光晕在树根处缓缓移动,那些树根黑不溜秋的,一些泥土里生活的虫子,因为受到了光线的刺激,蠕动着肥胖的身躯,死命往土里钻。
树根有细有粗,粗的大多在外头,细的在里面,景飒挖的时候,铲断了几根细树根,它们零散的断落在土壤上,断落的树根隐约缠绕着什么,将那东西一圈又一圈的紧紧包裹着。
皛皛将手电筒照了上去,森森白骨在光线下暴露了出来。
“果然有!”
景飒却是一脸黑线,“哎呦,我的娘亲!”还真挖到不该挖到的东西了。
那赫然是一个人类的头骨。
它被树根紧紧缠绕,就像被美杜莎的头发缠住那般,无力的,寂静的躺在那里。
“谁那么倒霉,死了还被埋在这里当树的养分,简直惨无人道啊。”
“比起密室里那些标本,我倒觉得埋在这地方挺好的,至少入土了。”
落叶归根,入土未安嘛。
“曹震,看看能不能将骨头拿出来。”
曹震徒手拔了拔缠绕住头骨的树根,“缠得很紧,没有专门工具拿不出来,硬来的话,我怕破坏证据。”
这很明显是一具人类的遗骨,埋在树下就意味着这是一桩谋杀案。
既然是谋杀案,那么最好维持原样,等法医来动手比较好。
皛皛走近了些,借着电筒,她往树根深处照去,树根紧密,里头隐隐约约还有其他骨头,只不过埋得很深,不确定是否完整,应该是树根在生长的时候,将躯干部位和头骨分离了。
“端木,依你看这是男人还是女人?”
尽管只有一个头骨,也就是颅骨,但没有破损,非常完整,要鉴定是男是女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