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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弟弟已经七岁了,再不练功,就要晚了,难道爹不准备把他放出来吗?”

“……”

问的次数多了,她连搪塞的心力都没有了。冰雪般的小女孩,才是慕家新生的希望,而她和慕怀江,早就是腐朽的刀刃了。

“你待如何?”她不动声色地问。

“我要慕声留下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他只认你我做父母,瑶儿做姐姐。”

白瑾笑了一笑。

她明白他的意思,怨女的力量还在这孩子这里,拿捏住了慕声,是对怨女最大的挟制,也是他们与怨女抗衡唯一的资本。

“好啊。”她沉默半晌,带着苍凉的笑点点头,“不日我将回家一趟,求助于我爹娘。”

“但你要答应我,从今往后,全府上下,谁也不许再提慕声的血统,就当他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十日后,白瑾从白家归来,双手捧着一只匣子。

匣子里装着白家在极北之地求来的月魄冰丝织成的丝帛,裁下了细长的窄窄的一条。

梳子顺着黑亮的头发向下,一梳到底,纤瘦的手捞起发尾来,握在手里,露出他的耳朵。

白瑾与他脸贴着脸,在镜子里看着他漆黑的眼眸,语气柔和,像是天下所有的给孩子梳头的母亲:“高一点,还是低一点?”

“……”他茫然的眸子慢慢地有了焦距,目光落在她脸上,定住了,他的纤长的睫毛颤了一下,用很小的声音回答了她:“高一点。”

“好。”

她弯眼笑了,在眼尾弯下的瞬间,她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细密的眼角纹,像是腐朽木家具上拉出的蛛丝。

不远处,是慕瑶懵懂稚嫩的脸。

白驹过隙,蜉蝣一生。

多少爱恨,正误,人妖恩怨,在这一刻,都暂时远去,梳头这个动作,似乎变成她一生的事业。

她将那一条皎洁的丝带小心地从丝绒内衬中拎出来,仿佛从废墟中拉出了一线希望。素手将发带扎紧的瞬间,终于咳出了喉间那口腥甜。

慕声静静地看着镜子里那个清秀的男孩,高马尾梳起,发顶上露出了一点美丽白色发带,像一只蝴蝶,垂着翅膀,匍匐在上面。

许久,他好奇地伸手,触摸了冰凉的镜面。

这个人……竟然是我。

“瑶儿。”白瑾牵过慕瑶的手,带她走到墙下,“你要看着弟弟,绝不能让他把发带取下来。”

待她立了誓,白瑾终于长舒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有什么东西在她眼中闪动了一下。

“今天,弟弟便可以从那间黑屋子里出来了。”

她不顾眉宇间的疲倦之色,终于轻快地说出了答案。

……

信纸从慕瑶手中滑落,柳拂衣伸手一接,用力揽住了她瘦削的肩膀。

浮现在二人中间的画面慢慢淡去,妙妙对上他的眼睛的一瞬间,就知道事情不好。

看他的神色……这段回忆碎片的内容,他也看到了。

二人四目相对,妙妙睫毛慌乱地颤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慕声慢慢从床上坐起来,静默地挂上了床帘。

他的蝴蝶骨突出,形状优美,从背影看过去,还带着少年的单薄感。

他手上动作极轻,但不知是不是手抖的缘故,铃铛被他触得响动起来。

记忆碎片播放时,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楔进了另一段时空,结束之后,仍旧是天还未大亮的冬日早晨,被子里早就失去了温度,凌妙妙像是被扔进冰天雪地的人,脸颊因为恐慌而滚烫,身子却一阵阵地发抖。

他回过头来,睨着睁着一双杏子眼盯着他的女孩,看了半晌,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他身上也没什么温度,衣服的缎面都是凉冰冰的,凌妙妙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他顿了一下,拿过床头木凳上放着的她的袄子,给她披在了身上,连衣服带人再次拥在了怀里。

少年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半晌才开口:“异世之人。”

是个轻描淡写的、肯定的语气。

头顶如有雷劈,妙妙刚才打好的腹稿,瞬间便忘了个干净。

“我……”

她惊悚地想看看他的表情,却被他摁在怀里动弹不得,额头紧贴着他的胸膛,嗅着他身上的白梅香。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隔着衣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心口。

柔软,温热的。

没有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钥匙,难道一定要长得像钥匙吗?这块回忆碎片,不是给她的,根本就是为了解开黑莲花身上忘忧咒的道具……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种事情,会被她的攻略对象直接看出来。

她在这场博弈中,早已由局外人变作局中人。现在,局中人还翻船了。

凌妙妙舔了舔嘴唇,放弃了挣扎:“你怎么知道的?”

少年眼眸漆黑,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手指顺着她的头发摸到了脖颈,指腹摩挲着她的血管,感受着她不安的脉搏:“妙妙,下次聪明些。不要让人虚张声势地一诈,就乖乖承认了。”

“……”凌妙妙五内俱焚。

“我就是你口中的异世之人,我也不想瞒你。”她僵硬地靠在怀里,还是忍不住问,“你……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九章算术》,勾股定理。”

慕声垂下眼眸,看起来混不在意,“九州之外更九州,原理相同,叫法不同,也没什么稀罕的。”

凌妙妙回想了一下自己洋洋自得的战绩,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傻瓜。

黑莲花实在是太聪明了,装乖装得太久,她险些忘了他敏锐的洞察力。

只是……她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崩溃地问:“你既然起疑,怎么早不问我呢?”

她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类似于失望抑或是愤怒的情绪。

“你会走吗?”他的双眸纯粹,倒映着她的脸,眼里含了一点支离破碎的希冀,混合着涌动的黑色浓雾。

“啊?”她愣了一愣,倒是没想到他越过了中间无步骤,径直来问这个,没好气地拨弄着手指,言语中露出一丝委屈,“我哪儿像你呀,走不了。”

他眸中暗涌慢慢消退下去,言语格外温柔:“好啊。去哪里都可以,只是不要离开我。”他摸了摸女孩的脸,垂眸替她系着系带,声音很轻:“谁带你走,我要他死无全尸。”

“……”

“你若自己走,我就把你……”

他停下来,歪头看着她,似在斟酌字句。想到她似乎不太喜欢被太粗暴地对待,他默默地将“锁起来”改成了“关起来”。

凌妙妙顾不上理睬他的恐吓,急得插了一嘴:“谁让你问这个啦?”

他愣了愣,眸中流露茫然之色。

凌妙妙都有点替他着急了,主动提示起来:“我不是凌虞……我是……夺舍的,那个,借尸还魂……”

“嗯。”他应声。

凌妙妙眼巴巴地望着他,几乎像是手里拿了个引雷器,高举双手对着乌云密布的天,主动寻求责难。

黑莲花生气起来总是先隐忍,很少表现出来,可若是不让他发泄,他便容易暴走。

可是一道雷也没等来,他垂下眼帘,眼中竟然反常地泛起些许暖色来。

他知道妙妙害怕什么,只是这个世界,人妖共存,世道乱了不知多少年,他半妖之身都没有吓跑她,难道她以为,一个夺舍还能吓着了他?

女孩的一双杏子眼惴惴不安,泛着水色,他贪恋地睨着她的眉眼,顺了她的意:“你早就知道我的事?”

凌妙妙如愿以偿地引到了雷,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到这里以来,我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她面不改色地扭曲了事实,“没想到是你的过去。”

还把锅全部甩给了系统:“我什么也不明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小心翼翼地瞅他,小脸埋在毛绒绒的领子里面,红润饱满,像是多汁的果子,抿了抿粉嫩的唇:“你介意吗……”

他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又在那果子似的脸颊上流连不去,半晌才道:“妙妙,不就是妙妙吗?”

不是凌虞,是凌妙妙,从头至尾都是这一个妙妙。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心里划过一丝隐秘的满足。

妙妙可能不记得了,她曾经对着慕瑶说过:“他不就是他吗,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

他将这句话回赠给她的时候,终于觉得自己慢慢地靠近了这团火焰,比旁人都有资格将它紧紧拥在怀里,永不放开。

无论她是谁,无论她有怎么样的秘密,只要是她,其它的又有什么关系。

他抚摸着她柔软的耳垂,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栀子香:“好想让其他人也知道。”

“……为,为什么?”她搂着他的脖子,被亲得有些糊涂了。

又不是什么光荣……

他的声音很轻:“最好他们都退避三舍,没人敢觊觎你。”

“……”凌妙妙憋红了脸,气得将他推到一边,赤着脚爬下了床,“你让开,我喂鸟儿去。”

慕声伸手一搂,将女孩拦腰抱起,灵巧地换了个位置,放回了柔软的床上,漆黑的眸望着她,纯粹得只剩暖光:“我去喂。”

鸟笼儿摇摆,黄澄澄的谷子像流沙一般倾泻下来,堆成了一座谷山。

小鸟没有想到半途而废的乞讨竟然真的能换来吃的,双脚灵巧地蹦到了食槽前,抬头一望,望见了一双漆黑的眸。

“唧……”

今天竟然是大老虎来喂!

细细的食管猛凸,它噎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子期:高兴了喂鸟,不高兴打鸟。

鸟:你大爷!

第106章 旧恨新仇(六)

喂了鸟之后,他将凌妙妙的帐子放了下去,穿好外衣出了门。

慕声拎起放在石台上的壶,给前院的几盆千叶吊兰浇水,水很快洒完了,他便望着绿油油的草叶出神。

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圆圆的叶子上流动着水珠,闪着一点光亮。

他默然摸向自己的心口,感受皮肤下心脏的跳动。

忘忧咒解开后,无数遗忘的旧时光尽数涌回脑海。

他在脑海中描摹着暮容儿的脸,一颦一笑,终于慢慢绘成最初那个熟悉的人,在妆台前给他梳头发,言语温柔,“小笙儿的头发像他爹爹,又黑又亮的。”

红罗帐前光线昏暗,一缕光从帘子的缝隙里照进来,落在她的侧脸上,恬静温和,眸中是掩不住的怜爱。

这样一个人,连恨也不会。

他有娘的,曾经。

纵然步履维艰,因为彼此支撑着,也从不曾觉得苟且。

离开花折的前一日,她从抽屉里拿出了那把闪着银光的仙家之物断月剪,在他及腰长的头发上比划着。

她长久地望着镜子里他的容颜,似乎想要将他的脸刻在自己心里。

“小笙儿,娘问你。”

“如果有一日,娘不再是娘了,你会害怕吗?”

他仰起头,望着她,惊异地发现她虽然笑着,眼睛却红得可怕,旋即,两滴殷红的鲜血,从她眼眶中掉出,猛然落在雪白的腮边。

“娘怎么了?”他惊慌地伸出小手,抹花了这两滴鲜红。

她握住他的手腕,微笑道:“笙儿,这是离别之泪。”

“娘不会让你变成个怪物的。”她说着,擦干眼泪,拉起他的头发,一把剪了下去,齐齐剪断了他那一头的仇恨之丝。

断月剪乃仙家之物,断爱断恨只能择其一,断了他与生俱来的恨,就断不了她累及一生的爱。

由爱生恨,孕生怨女。

容娘握着他的手,怜爱地理了理他的额发:“不要怕娘,娘会拼命护着你,要活下去。”

而他由此从六亲不识的怪物,退让一步,变作可以伪装成人的半妖,时至今天,还依旧有爱恨,有情欲,有温度地活在这世上。

他的手掌按压着自己的心口,慢慢地,胸口的温度传递到了冰凉的手掌。

如果没有他,一切就不会发生。如果不是因为他,暮容儿也不会被怨女吞噬。他便是那个祸根。

少年翘起嘴角,自嘲的笑意蔓延,眼里含着一点冰凉的光亮。

又有一段回忆涌上脑海。

那是在刚入慕府的时候,在一次吃饭的时候,白怡蓉一反常态地提到了他。

“慕声还没有表字吧。”她不经意地问,慕怀江不以为意,白瑾则有些奇怪地看过来。

“我请人起了个名,转运的,叫做子期。”

她一向折腾惯了,大家都习以为常,白瑾默念了一遍,没挑出什么错处,便笑着答应:“那就叫子期吧。”

现在想来,那一日白怡蓉的语气,连装腔作势的冷漠下面,是挡不住的熟悉的温柔。

那时候她还在,想尽办法告诉了他本来的名字。

只是……这段记忆应当在忘忧咒之后,为什么他之前却不记得?

少年蹙眉,紧闭的睫毛颤抖着,太阳穴一阵阵发痛……忘忧咒已解,怎么还是会有这种感觉?

“子期。”

脆生生的一声唤,将他从深渊中带出。

他抬头一望,凌妙妙将窗户推开,正趴在窗口瞧他,不知趴了多久,脸都让风吹红了。

世界刹那间恢复了勃勃生机,鸟叫声和风声从一片静默中挣脱而出,屋里的一点暖香飘散出来,帐子里的馥郁,女孩温暖的身体和生动的眼睛,似乎都是他留恋世间的理由。

“你干嘛呐?”妙妙趴在窗口,眼里含着笑,手里提着鸟笼,悄悄背在身后,准备给他看看“声声”的杰作。

笼子里的鸟将堆成小山的谷子吃下去一个大坑,为了不噎住而细嚼慢咽着,还在上面喷了水,像是兢兢业业的雕塑家,雕刻出了风蚀蘑菇一般的奇景。

凌妙妙看着他走近,准备等他乖乖承认“浇花”,再怼他一句“壶里还有水吗”,谁知他走到了窗下,仰起脸,闭上了眼睛,将唇凑到了她眼前。

“在等你。”

女孩顿了顿,面颊上泛起一层薄红,手臂在窗台上撑了一下,身子探出窗外,慢慢低下头去。

“唧——”笼子倾斜了,鸟儿眼看着自己的风蚀蘑菇“哗啦”一下倾倒了,气急败坏地拍打着翅膀。

这些日子里,慕声和慕瑶二人见面,几乎无法直视彼此。

上一辈的恩怨纠缠,冤冤相报,两个人到了这一步,竟然说不清楚究竟是谁对不起谁多一些。

相比之下,慕瑶沮丧得更加明显,柳拂衣强硬地将饭碗推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也只是吃了一点点,就没了食欲。

白瑾的信几乎将她一直以来的信念击碎了:“拂衣,我真不知道这个阵,到底还要不要布了。”

布七杀阵等待怨女,是主角团一开始的计划。而现在,她的家恨另有因果,白怡蓉是被怨女夺了舍,支持她走到现在的恨意,几乎变成一场笑话。

桌上沉默片刻,柳拂衣答道:“你觉得,我们不做准备,怨女会放过你们吗?”

他的目光扫过慕瑶,又无奈地望向慕声。

慕瑶并未开口,慕声先答了话:“不会。”

凌妙妙侧头看他,少年已经低头认真地吃起饭来。

慕瑶心里清楚这个道理,对于怨女,她是仇人之女,慕声是力量之源,就算他们放过了怨女,她也不会放过他们。

她叹了口气,不得不直视慕声的脸:“阿声……”

她的声音都有些生涩了。

“布阵吧。”慕声没有抬眼,边夹菜边答,“怨女不是她。”

吞噬了她的怨女,也同样是他的仇敌。

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午饭中,计划被敲定下来。

柳拂衣清清嗓子,打破有些凝滞的气氛,“瑶儿。”

他环视众人,叹了口气道:“要是你实在不开心的话,我们办婚礼吧。”

桌上瞬间寂静了,慕瑶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吧嗒。”妙妙的筷子掉了一根,她急忙捡起来,兴奋地拍打起桌子:“柳大哥,你在求婚吗?”

慕瑶先是错愕,随即脸色涨红:“妙妙,别胡……”

“嗯,我在求婚。”柳拂衣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她的话,柔和地凝视着慕瑶的脸,“拖了这么久,总不该拖下去了。我们成婚吧。”

“……”

大雪节气来临前,柳拂衣和慕瑶在无方镇的这套精致的宅子里举行了婚礼。

凌妙妙以为,她和慕声的破庙婚礼已经够简陋了,没想到慕瑶比她还要简陋数倍,连霞帔都没有,披了一块红色的纱巾,穿了深红的裙子,在厅堂里点了一排蜡烛,在小院里拜了天地,就算成了亲。

毕竟是原书里的男女主角,拥有原装的好壳子,柳拂衣温润,慕瑶清冷,两个人即使穿着最廉价的衣服,手挽着手走进来,也是一对高贵冷艳的璧人,没有人比他们更加相配。

成婚当晚,凌妙妙亲自下厨,给新人们煮了一顿饺子。

饺子是她和慕声一起包的,个个软趴趴,惨不忍睹,捞起来的时候,破了好多个。凌妙妙非常愧疚地将破了的饺子都舀进了自己碗里,最后又让慕声倒进了他的碗。

“你这么聪明,怎么就学不会包饺子呢?”凌妙妙支着脸,忧愁地问。

少年看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微一抿唇,肯定地说:“下次就会了。”

这么神奇的吗?

凌妙妙还没绕过弯儿来,穿着婚服的柳拂衣开口了,他夹着一只破开的饺子,看了半天:“妙妙,下次煮饺子撒点盐,就不会破了。”

“噢。”凌妙妙赧然点点头。

柳拂衣放进嘴里一尝,笑了:“妙妙,盐放少了,五香粉放多了。”

凌妙妙憋了半天,谅他今天结婚,哼道:“知道了。”

盖着盖头的慕瑶把盖头掀开来,露出完美勾勒唇形的红唇,小心地吃了一个,给妙妙解围:“我觉得挺好的。”

柳拂衣附在她耳边道:“她做饭实在不行,得好好练练。”

慕瑶忍俊不禁:“其实,我比妙妙也强不到哪去。”

“那不一样。”柳拂衣答得一本正经,“你有我,我会做饭。”

凌妙妙捂住了眼睛,只从指缝里看他们卿卿我我:“……柳大哥,吃完快点洞房去吧。”

柳拂衣果然不吭声了,正襟危坐起来,专心致志地吃饺子。一向反应迟钝的直男代表,在妙妙的调侃下,竟然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妙妙则好奇地盯着慕瑶的露出的嘴唇。

从慕瑶出场开始,她一直是以清清淡淡的形象出现,几乎从未见过她浓妆艳抹的样子。

妙妙心里当即痒痒的,小心翼翼地问:“慕姐姐,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脸呀?”

“可以啊。”慕瑶顿了顿,抬起手刚准备撩起盖头,便被柳拂衣按住了手。

“我的新娘子,只有我可以看。你看算怎么回事?”

妙妙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

柳拂衣挽着慕瑶入了洞房,二人的步子和缓平静,带着说不出的温馨恬然。妙妙远远望着,心里欢喜交杂着忧愁。

如果剧情线没有出大错,主角二人的成婚,标志着《捉妖》即将进入最后的尾声,最后一个巨大浪头打来之后,故事在高潮中戛然而止。

而这最后的关卡,是他们所有人的死劫。

回到房间,妙妙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梳头发。

想到了没看成的慕姐姐的脸,气得给自己涂了个红嘴唇。

慕声坐在一旁,并不责怪她大晚上涂脂抹粉,而是双眼晶亮亮地看着她,眸子闪动了一下:“我帮你画。”

“你画?”凌妙妙犹豫了一下,怀着好奇的心情,仰起头,闭上了眼睛,看他画成什么样。

少年从架上取了一只细头的狼毫,走到她身边,捏着她的脸,以笔轻沾着朱砂,在她额头上勾勒。

湿润的笔尖扫在额头上,有些痒痒的,她闭起的睫毛颤动起来,嘟囔道:“好了吗?”

“快了。”他刻意放慢了速度,端详她的眉眼,眉一笔都像是缠绵地亲吻在她额头。

“好了。”他松开手,凌妙妙睁开眼,凑在镜子前面一看,一朵赤红的五瓣梅花小巧玲珑地印在额心。

慕声乌黑的眸望着镜子,安静的,唇角微微翘起——他有私心的。

凌妙妙从前在竹蜻蜓上刻字,曾经用五瓣梅花代表了他。

“哇。”凌妙妙无知无觉,专心地望着镜子,想伸手去碰,又怕碰坏了,手指忐忑地停留在额头边缘,惊奇地称赞道,“好漂亮。”

她扭过头来,兴奋的眼眸撞进他眼里,慕声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吻在了她额头上。

“哎——”

我的花!

妙妙愤怒地惊叫起来,往后躲闪,慕声按住她的后脑不放,故意压着她的额头,用柔软的唇将那朵花揉成了乱红一片。

“……”凌妙妙望镜子里一看,活了不到一分钟的五瓣梅花已经毁尸灭迹,又看着黑莲花唇上的一点嫣红,吓了一跳,飞速地甩了条绢子给他:“快擦擦。”

“不是说了吗?朱砂吃了中毒!”

慕声乖巧地擦着嘴唇,满脸无辜地将她望着。

作者有话要说:妙妙:柳大哥,你变了。

第107章 旧恨新仇(七)

总是在天不亮就起床练早功的柳拂衣和慕瑶,在新婚第二天双双起迟了。

日上三竿,柳拂衣才从房间出来,甫一出门,就撞见凌妙妙抱臂站在他面前睨着他,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柳大哥。”她歪了歪脑袋,双髻上的碧色缎带飘动起来,杏子眼含笑睨着他,没羞没臊地问,“新婚快不快乐?”

这丫头……

“咳。”夜里种种旖旎涌回脑海,他掩饰地板起脸,张望起来,“阿声呢?你一大早杵在我们这儿做什么。”

妙妙调侃的笑容收了收,说起正事,“柳大哥,能不能借一下你的九玄收妖塔?”

她的眼睛眨巴着,眼神中带着点干涩的紧张和不安。

柳拂衣一愣,下意识摸到了袖口的小木塔,奇怪道:“你借收妖塔做什么?”

这收妖塔不像是什么日用品,乃是法力强大的法器,别说她驾驭不了,就算对方能用,他一般也不会轻易出借。

“哦,慕声招鬼,我房间里总是有小妖出没,实在烦得很……我想借它镇一镇。”

柳拂衣忍不住笑了:“区区小妖,阿声一出手就灭了,你让他来。”

“不要。”凌妙妙气鼓鼓地吐了口气,拉着他的衣袖,焦急地摆了两下,“跟他吵架了。柳大哥,你就借我摆一个晚上,明儿一早就还你,好不好?”

柳拂衣平生最架不住姑娘家撒娇,见她眼底发青,估计是实在不胜烦扰才来找了他,便从袖中掏出了九玄收妖塔。

小木塔只有巴掌大小,精致得像是桌上的摆件,不用口令操纵时,会一直保持这样小巧无害的形态。即便是如此,摆一晚上,杀灭几个骚扰人的小妖也足够了。

他将收妖塔递给了妙妙:“拿去吧。”

“谢谢柳大哥!”凌妙妙的眼睛几乎看成了对眼,双手小心翼翼地将收妖塔拢着,慢慢地转身,一路小跑回了房间。

柳拂衣看着她的背影,好笑地摇了摇头,出门买黄纸去了。

房间里,凌妙妙一个人趴在床上发呆,手背垫着下巴,半晌,才伸手拨弄了一下面前斜斜立着的九玄收妖塔,睫毛颤了颤,闭上了眼睛。

她思索了片刻,飞快地爬了起来,抓起收妖塔走到衣柜前,“吱呀”一声打开了雕花木柜。

柜子里涌出一股浓郁的白梅香,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堆得很高,几乎抵到了柜子顶上。

……两个骚包的衣柜,就是这么满。

凌妙妙无声地笑了笑,踮着脚尖拿收妖塔比划了一下,小木塔只能横着塞进上方那个小空间里,显然不大稳当,塞了几次之后,她放弃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关上了柜子门,走到了厨房。

清晨,几缕细弱的光从厨房窗口射进来,投在灶台上,灶台旁边是个一人高的漆黑水缸。墙角布置着简陋的架子,摆满了灯笼形的陶罐,再向上看,墙上钉着一只放碗筷的梨木柜子,分了几个格挡,凌妙妙依次打开,从左往右数第三格,果然是空空荡荡的,阳光照着阁子底部的一层薄薄的灰尘,泛着微微的白。

妙妙将收妖塔放进去,那个柜子像是为收妖塔量身打造,不大不小,刚好够将其藏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