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一跳，预感不妙。
☆、085
叶霖川直接来到叶芽所在的房间, 推门第一眼便看到她孤零零缩在墙角，双臂环膝，脑袋缩着, 一动不动像鹌鹑。叶霖川无视其他小朋友的视线，阔步上前, 弯腰捞起被不冷落在床上的ipad。
直播还开着，观众已增长到百万，弹幕密密麻麻在眼前涌过, 微博后台的艾特信息随着弹幕增长而同时增长, 无疑都是人身攻击，讽刺他利用孩子卖惨。叶霖川走到现在什么风浪没见过，这些污言秽语在他看来只是过眼云烟, 根本不放在心上。
殊不知直播间的氛围因为这些粗话而变得沉默。
人心都是肉长的，但凡有点同理心的都不会面对这些上万条的侮辱而无动于衷，何况被骂的还只是一个懵懵懂懂，对世界茫然的小姑娘。果真，直播间的风向有了微小的转变。
[不管怎么说，这样骂一个小孩子真的过分了。]
[这是网络暴力吧？？]
[那些字看得我有些想吐，不是叶芽的粉, 但怎么说也是小孩，以后肯定会有心理阴影。]
[一口一个司马, 我看你们才是孤儿，真把嘴臭当光荣了？]
[看的真的让人不舒服，我寻思人家叶总也没做什么吧？柳女士先去质问人家，还不准人家生气了？[]
[+1, 但是柳某粉丝太多了，不敢说。]
一群墙头草。
叶霖川冷哼, 轻飘飘关闭直播。
“叶芽，过来。”叶霖川朝她背影喊。
叶芽幽怨看过来，磨蹭一会儿，站起来拍拍屁股走到叶霖川跟前。下一秒就被叶霖川抱了起来。
暮色降临，酒店外面的小花园亮着几盏灯，父女两坐到小秋千上，一大一小并拢的身影温馨和谐。
“伤心了？”叶霖川哑声问，垂眸安静打量着她。
叶芽憋着嘴深深叹了口气：“我只是感觉很累。”她说话时老气横秋，落于眉心上的沉重不像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倒像是历尽沧的老太太，那副表情结合着可爱的小脸，无端惹人发笑。
叶霖川决定充当一次心理医生，配合着她的语气，“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累的。”
叶芽诚实说；“他们不让我哭。”
“嗯？”
“可我明明就是小孩子呀，小孩子哭哭不是应该的吗？”叶芽想不通，为什么看节目的那些大人对她的要求这么高，人在伤心时候会哭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因为她哭就要说她不听话，不懂事，哭泣和听不听话，懂不懂事有什么必然关系？和她推倒赵辰星又有什么关系？？
叶霖川忍俊不止：“你就因为这个很累？”
“还有其他的。”叶芽继续说，“他们还说我吃东西弄脏脸脸，不爱干净；还说我玩的时候弄脏手手，很邋遢。”邋遢那两个字很复杂，叶芽向系统询问半天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阿弟，你有觉得我不爱干净吗？”叶芽手拖着秋千，眼底星火明灭，认真地想得到他的回答。
叶霖川脸上挂着笑意：“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
“所以我才很累呀。”叶芽并不善于隐藏自己的心情，她安毫不隐瞒地向叶霖川说出这几天所有的心境，“以前我都不会在意，可是现在总会想起他们说的那些话。我就会在意，就会很累。”
叶芽清楚明白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她的所作所为在那样的情景之下都是合情合理的。但是那些叔叔阿姨不觉得，他们站在情境之外，以事后人的角度指责她当时的表现。妈妈告知过她，妖活在世千万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与看法，可她这只小妖怪活在人堆里，哪能做到独善其身。
最后得出结论――做人真累。
“我觉得我不可爱了。”叶芽捂着胸口，神情再一次难过几分。
叶霖川耐心顺着她的话说：“为什么这样觉得？”
叶芽垂头看着脚尖，声音低低的：“因为我开始长大了，也开始变得也比别人聪明，聪明的小孩子都不可爱。”
“……”
得，贬自己前还不忘夸赞一下。
不愧是她。
叶霖川伸过手把叶芽抱在怀里，强忍笑意说：“你是因为要长大才变得难过，还是因为别人说你不可爱难过？”
叶芽难以取舍二者，纠结半天也没有给出答案，“都有一点点。” 她害怕自己长大的太快，回去后爸爸妈妈不认识她，所以很焦虑也很难过。
“我问你，大字去掉中间那一横是什么？”
“人。”
“都说长大成人，只有长大才可以成为一个人……”
叶芽打断他：“可是、可是我不想成人。”只有人类想变成妖怪的份，哪有妖怪想变成人的。
妈妈说人类愚蠢丑陋不聪明，是世间最糟糕的生物，变啥也不能便成人。
叶霖川并没有被叶芽难倒，顺势说：“这不就得了，你不想成人自然也不用长大，既然你不用长大，那你难过什么？”
叶芽被问懵了。
“你都不是人了，干嘛还在意人类的看法？物种都不同。就像那根电线杆子，那边那个喷泉，脚下那块地砖，你觉得它们可爱吗？”
芽芽晕晕乎乎的回答：“不算太可爱。”
叶霖川：“巧了，电线杆子还有喷泉还有这块砖也是这样想的。”
“……”
“你的想法可以撼动它们吗？”
叶芽摇头。
“那它们的想法可以撼动你吗？”
叶芽继续摇头。
叶霖川以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和强大的逻辑坚持不懈对小姑娘进行深度洗脑：“问题来了，电线杆子觉得你不可爱，你会难过吗？”
叶芽想了想，再一次摇头否认。
她又不是电线杆子，电线杆子想什么管她什么事。
“既然电线杆子觉得你不可爱你都不难过，你干嘛还要因为人类的想法难过？”
叶芽一脸呆滞的问叶霖川：“人类是电线杆子吗？”
叶霖川为了哄小孩豁出去了，脸不红气不喘的点头应下，一个字铿锵有力：“是。”
她似懂非懂。
见小孩子成功被他忽悠，叶霖川满意颔首，在她肩膀轻轻拍了下：“去吧，回去仔细琢磨一下。”
叶芽呆呆从叶霖川膝盖上跳下，拐角时刚巧撞见赵辰星。他好像站在这里偷听了很长时间，哪怕被叶芽抓包也没有露出一丝心虚，漆黑的眼瞳了无生气地注视着她。
两人相互对视几秒。
叶芽双手叉腰，自小腹提起一口气，凶巴巴地吼他：“电线杆子走远点，别挡我路！”
“？？？？”
赵辰星懵了。
☆、086
叶芽小嘴高高撅着, 不客气撞开他，屁颠屁颠跑回酒店。
赵辰星靠墙而立，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他安静站了三四秒正要离开, 头顶覆上一片乌影，危险的气息同时逼近, 他不感到怕，仰起头对上叶霖川垂下的目光。
“既然来了就聊一下吧。”叶霖川扣住赵辰星肩膀，硬将他带到秋千旁, 双手用力牢牢将他扣坐在微微晃动的秋千上。之后蹲下身与赵辰星平视。
“叔叔你找我有事吗？“赵辰星端的乖巧, “周围有监控呢，叔叔还是注意些好。”
他的话让叶霖川笑了出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却并没有放下。叶霖川说：“我之前查到些东西, 有关于你还有你父亲的。”
赵辰星不为所动，安分守己看着他。
“三年前赵家明的小儿子患了严重的突发疾病，被送往就近医院治疗。”叶霖川似笑非笑，“巧的是那家医院是我资助的，给他写下死亡证明的医生和我有些交集。”
叶霖川商城混迹多年，见多了不入眼的小手段，哪会看不出赵辰星当时是故意把戒指推到叶芽口袋里的。这个孩子把不经意演的如此逼真, 儿童的外表蒙蔽了所有大人的双眼。再然后节目播出，水军迅速涌入, 他被人送上热搜，田又琴借机洗白，一切都像是早有预谋。
叶霖川相信赵辰星是受到母亲指示，但不相信赵辰星一个五岁小孩会演的如此真实。叶霖川也观察过赵辰星平日里的行为, 他在镜头前的样子和镜头下完全就是两个人，就像是程序化的机器, 一切按照指令行动。
种种反常引起叶霖川的怀疑，他稍微查证，不费吹灰之力的找到三年前赵辰星的病症单，签字的正是远在国外的苏医生。
苏医生说小辰星几乎没有救治的可能，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后就被赵家夫妇带回家，后来便没了他们的信息。叶霖川不禁猜想——也许赵辰星早在三年前就死了，活在这里的和叶芽一样是克隆人。
他现在对赵辰星这样说是想诈一下，不过从赵辰星僵硬的表情来看，他猜中了。
“我不知道你爸妈教了你什么，不过你以后还是不要想着欺负我女儿。”叶霖川眉眼淡淡，说出的话却像刀子般往赵辰星的胸口扎。他不敢动，小手死死扯拽着秋千两旁的绳子，手骨因为不断使力开始泛红。
“破釜沉舟这个词你应该明白。”叶霖川冷声威胁。
赵辰星鼻翼微微张开，呼出的气急促凌乱，他死死盯着叶霖川，索性豁了出去，说：“叶芽不是和我一样吗？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叶霖川表情一变：“赵家明告诉你的？”
不可能。
叶霖川早就烧毁了叶芽所有的信息，创造出叶芽的那几个人早已逃窜国外不知所踪，他们不会敢冒险回来。唯一的知情者就是赵博士和其助理，可赵博士现在处于收押状态，被研究过的克隆人是他犯罪的证据，他不会傻到主动暴露自己，何况赵家明不应该和赵博士认识。
叶霖川流露出的慌乱成功取悦赵辰星，舒心一笑：“叶叔叔，破釜沉舟这个词我自然懂，我学过。”
叶霖川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往出蹦：“小、兔、崽、子。”
赵辰星：“谢谢。”
叶霖川讥讽：“和你爸如出一辙。”
“你说错了。”赵辰星微微笑着，“是你和他如出一辙。你们都因为孩子的离去创造出我们，利用我们得到利益，满足私欲。半斤八两罢了，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他说话时的语调不自觉染上嘲弄，嘲弄叶霖川，嘲弄赵家明，也嘲弄自己。
“我们不一样。”叶霖川愣了下后为自己辩解，“叶芽是我女儿。”
“是吗？”赵辰星直勾勾看着他，眼神让人脊背发凉，“叶芽是你女儿，土里埋着的又是谁？”
叶霖川胸口一噎，骤然失言。
“你真把她当你女儿，还是说只是把她当做你女儿的替代品？当做失去女儿后的慰藉？如果否认，你为什么不给她取一个新名字？而是让她顶着‘叶芽’的头衔继续活。”
叶霖川眉头皱得愈发紧，面对质问大脑一片空白。
赵辰星从秋千上跳了下来，临走前继续说：“叶叔叔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再继续找叶芽的麻烦，毕竟我也要保护自己。只是请您以后不要再打着保护女儿的旗号惺惺作态，看着让人恶心。”他冷漠看了叶霖川一眼，双手插兜径直离开。
叶霖川失力的手掌渐渐紧握成拳。
他在疑惑，在困扰，思绪被茫然揪扯。叶霖川从没有想过把叶芽当做女儿的替代品，更不会把她的存在当做慰藉。死去的女儿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存在的叶芽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她们谁都不会取代谁。
可是……
叶霖川被绕进去了，并且对自己长久坚定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小兔崽子。
他狠狠推了下秋千，又在心里骂了一句赵辰星，愤愤离去。
****
晚上导演组还要继续讨论第二天行程，几个孩子在房间无人看管，闲着无聊，于是提议玩捉迷藏，赵辰星自然不会和他们做这样无聊的游戏，所以参与的只有叶芽，夏晴，还有王明跃。
第一轮是王明跃当鬼，叶芽机灵，直接关上厕所门躲在了浴缸里。她平躺其中，屏息凝神，紧张地心跳如鼓。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王明跃还是没有找过来的迹象。
叶芽悄悄将眼睛眯起一条缝，小声问：[叔叔，你能帮我看看王明跃进来了吗？]
系统：[没有哦。]
“喔。”叶芽放下心来，继续躺在里面装死。只是浴缸有些冰，长时间贴靠着后背实在不舒服，她尝试着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等。
[芽芽玩的时候也不要忘记任务呢。]
叶芽短时间内收到上万条攻击，大大超出了任务规定的条数，系统已经为叶芽开启了支线五，只是她当时忙着悲春伤秋，丝毫没有注意到更新的任务，系统刚好借此机会提醒她。
叶芽趁机打开面板，支线任务5显示的是：[在镜头前推倒夏晴。]
低手段的欺负人的方式果然也是恶毒女配会做的事情！！
系统：[芽芽藏好，来人了喔。]
得到提醒，叶芽立马缩住不动。厕所门被人打开又很快关上，接着是房门反锁的声音，叶芽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太对劲，她小心翼翼支起身子，露出一双大眼睛向外看。
赵辰星站在镜子前，只见他撩起衣袖，从口袋里取出一支注射器，对准手臂的位置狠狠扎了进去。诡异的液体在他体内流转，散发出的奇异蓝光令叶芽倒吸口凉气。巨大的惊愕让她来不及控制肢体，手臂一滑，脑袋重重磕上浴缸，闷响声瞬间引起赵辰星注意。
“谁？”他看了过来，因为紧张全身都在发抖。
目睹一切的系统呐呐自语：[怪不得，原来他是仿生人……]
叶芽疑惑问：[仿生人是什么？]
系统说：[类似AI机器人，多用于科研和医疗研究，产量一般不高。]
叶芽没完全听懂，只捕捉到机器人三个字。
机器人对于小孩子有着巨大的吸引，她眼珠子咕噜噜转动几圈，慢吞吞从浴缸里面爬了出来。叶芽已经不像是先前那样对他抱有敌意，如今看着赵辰星的眼神满是探究与好奇。
赵辰星没有想到叶芽会躲在那里，心跳先是慢了半拍，旋即呼吸平稳，逐渐归于冷静。
厕所没有装监控，他可以杀人灭口，伪造意外。
可是……
自己也一定会引起大人的注意。
“你是机器人吗？”叶芽不清楚赵辰星打得算盘，一步一步走过来，上下打量他几眼，最后直接动手捏了捏赵辰星的胳膊，除了凉了点，好像和人也没什么两样。
“你别碰我！”赵辰星冷着脸一把将叶芽推开。
叶芽坚持不懈走上前，看着他手边的注射器：“你打的是什么东西？我知道了，是汽油对不对？机器人都要烧汽油。”叶芽和子煜看过几部机器人动画片，里面的机器人都是靠汽油行动的。
赵辰星抿着唇，既然被看到了也不屑隐藏，便低着头把最后一点能量液注射到体内，完事藏好注射器，准备带出去丢掉。
叶芽并不准备这样让赵辰星离开，颠颠跑过来拉住他手，大眼睛里满是问号：“小哥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赵辰星面无表情：“不能。”
叶芽：“你不回答的话我就告诉大人你是机器人。”
赵辰星冷哼：“随便你。”接着说，“那我也会告诉大人你是克隆人。”
来啊！互相伤害啊！谁怕谁啊！！
结果叶芽真不怕，踮起脚拉开门，一条腿迈出去三分之一。
赵辰星一颗心差点跳到嗓子眼上，他手上拿的可都是证据，要是真被大人知道，他会是最先死的那个。当务之急不应该考虑如何处理她，而是如何安定住她。
赵辰星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叶芽拖了回来，重新上锁。
“你问。”他妥协了。
叶芽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问：“请问你会拉屎吗？”
“……”
“…………？？？？”
这是什么狗屁问题！！！
☆、087
“芽芽, 你是不是躲在里面？我听到你说话啦！！！”傻白甜王皓月可算是找了过来，同时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
赵辰星在松了口气的同时看到叶芽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他拉开门，冰凉不善的表情让门口等人的王皓月吓了一大跳, 小肩膀一缩，急忙让开路跑进厕所, 无视赵辰星喜滋滋拉起叶芽的手，软乎乎说：“我抓到芽芽啦，该你当鬼了！”
叶芽现在哪有什么心情玩捉迷藏, 毫不留情甩开王皓月, 颠颠追了上去。
“小星星，小星星，你等等我！”
称呼都变了。
赵辰星捂住耳朵, 脚下生风跑出屋子外头。
叶芽加快速度追上去，揪住赵辰星的衣角不撒手，“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会拉屎吗？”
“你烦不烦呀？”
叶芽对自己毫无认知，摇头说：“不烦。”
赵辰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叶芽像看到新大陆似的惊叹出声：“哇~~小星星你还会翻白眼呀。”
“你别叫我小星星，我不叫小星星。”这个称呼黏腻又女气，她叫一声赵辰星身上就多一层鸡皮疙瘩。他心情烦躁, 转过身慢悠悠走着，别过头只留给她冷漠的半张脸。
叶芽看出他不开心, 适当保持距离，小声翼翼地问：“那你吃东西吗？”
赵辰星：“吃。”
他在镜头前是要吃东西的，吃给外界看。可仿生人没有味觉，所有山珍海味在嘴巴里都如同嚼蜡, 食物的残渣会腐蚀人工器官，他会尽量不吃。
叶芽睫毛颤动, 若有所思：“那……你会拉屎吗？”今天已经是第三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赵辰星快无语死了，牙关紧咬，飞奔回自己的房门不出来。叶芽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每隔五秒敲三下房门，耐心地维持着敲门的节奏。
一段时间过去，没等来赵辰星开门，倒是等来了开完会出来的嘉宾们。
“芽芽，你在阿姨房间门口做什么？”不远处的柳芊芊疑惑询问，掏出房卡江门打开，“是找辰星玩吗？”
叶芽点头说：“是找辰星玩。”她仰起脸，熠熠灯火折射出眸子里，像宝石一样漂亮，“阿姨，我可以和辰星睡吗？”
这俩人关系这么好了？
柳芊芊极为惊讶。
没等柳芊芊拒绝，跟在后头的叶霖川大步上前把叶芽捞入到怀里，结实的双臂紧紧固着她不让她窜下去。酒店墙壁上的挂钟指向十的位置，众人奔波一天早已疲乏，叶霖川搂紧她说：“小孩子熬夜不聪明，该睡觉了。”
“可是……”叶芽面露着急，探过头向房门里望，“我想和辰星睡。”
她还积攒了很多问题没有问呢，要是不能立马知道答案，恐怕今天一晚上都不能好好睡觉。
“不、准、随随便便和男孩子睡觉。”叶霖川浓眉紧锁，不准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她的话让老父亲眼底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渣子。这还没长大成年呢，就想着找男生睡觉，要是长大……
叶霖川幻想了一下叶芽长大谈恋爱的画面，顿时胸前一梗，无端涌出郁气。
叶芽像是没听到他话一样，拉长着脖子，对着房门里头吼：“赵辰星你是男孩子吗？！！”
机器人还会分性别？
叶芽又产生了新的问题。
屋子里的赵辰星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即使紧捂耳朵，叶芽的喊音还是透过层层障碍传了过来。他眨眨眼睛，拉开裤子朝里面看了眼。
确认无误。
男的。
***
回到酒店房间，叶芽立即安静下来，面朝下埋在被子里，唉声叹气不断。
叶霖川随便瞥了她一眼，那副蔫头巴脑的样子让叶霖川笑出声，“想什么呢？”
叶芽如实相告：“想辰星。”
辰星？
叫的还真是亲密。
便宜爸爸的心情不是很好受，脸色瞬间黑了一个度。
“你给我离他远点，听到没有？”
“听到啦！”
嗯，挺乖。
叶霖川独自起身去洗漱。
父女两收拾完又给在龙城的兄弟几个通了电话，这才合灯歇息。叶芽一条小腿搭在叶霖川身上，把他蹬过来踹过去，黑夜里的一双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大。叶霖川本来有了困倦，被这番折腾下很快没了睡意。
“芽芽奶奶。”
“唉。”
“你想改个名字吗？”叶霖川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温热宽厚宽厚的掌心轻轻在她脑袋上摸了摸。
他的问题来的莫名其妙，叶芽想也不想的摇头：“不要。”芽芽这个名字是父亲给起的，誉为春日之芽，代表新生，希望。爸爸说她会从脆弱的新芽盛放成事件最坚强美丽的花。叶芽喜欢这个名字，无论如何都不会换。
她坚定地回答莫名让叶霖川长松了口气，紧接着又问：“那你觉得我现在对你好吗？”
“凑合。”
“？”叶霖川鼻头皱了下，“那、是好还是不好？”
叶芽不老实揪着睡衣上的蝴蝶结，迟迟才说了一个“好~”，拉长的语调懒散又软绵，一时间让叶霖川不知道是敷衍还是真心话。不过小孩子说话也没有个准儿，今天给她一颗糖她就觉得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明儿骂一声又觉得是天底下最凶的爸爸，恨不得立马断绝关系。
就像是子煜，叶霖川现在对他包容又耐心，爸爸叫的那叫一个亲，把以前的不愉快忘记的干干净净。
可是……子煜傻叶芽又不傻。
这小孩脑子好又机灵，叶霖川总会在意她是不是还记恨着当时的所作所为，每次想到会有这个可能性时，心里头都不甚痛快。
“我有过一个女儿，虽然你们名字一样，但我知道你们是不同的。”叶霖川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对叶芽把憋闷许久的话说出来，“她走的时候还很小，都没有好好看看这世间。我也不清楚她若活着，长大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不过应该也是善良聪明的吧。”
叶霖川偶尔会幻想妻女还在的情形，然而人去楼空，所有幻想都是空想，都是梦一场。
叶芽停止动作，不由看向他。
男人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眉眼被月光笼罩。他沉淀许多，眼里少了戾气淡薄，多了份这个年纪的烟火之气，笑时平易近人，不似初见般高高在上，也没有以往的凌厉逼人。
“尽管你的存在有些特殊，不过我已经坦然接受。我会好好抚养照顾你，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你丢掉。虽然你的名字和我孩子的名字相同，但我知道你会有别样的人生，你会走上未知又精彩的旅途，我会见证你的成长，所以……我希望你也可以接受我。”
叶霖川第一次对一个小孩敞开心扉，说这么多话。总归到底他还是愧疚的，自省让他走出高傲，也让他认清“父亲”这个职位被他做的有多糟糕。他始终感受到小姑娘心里头藏着事，对他抱有一丝疏远与顾虑。
赵辰星今天的话点醒了他，他不能因为孩子年纪小而闭口不然，而把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当做没发生过。
大人可以做到一笔勾销，小孩子也许会记得一辈子。
孩子的世界那般小，所经历的事那么少，在成年人觉得不痛不痒的打击在他们看来是毁灭性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