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
“…我们两个以后可怎么活啊?”
“妈,爸,我养你们。”
“我们不用你养,我们没你这个女儿,我们不用你赚的脏钱…你给我滚出去!”
“…我走了。”
“滚!远点滚…我们是上辈子缺了德…”
九宝莲灯的姐姐没再说话,看了看白发苍苍的父母,转身走了。
九宝莲灯的父母悲痛欲绝,一共两个孩子,儿子成了杀人犯,女儿当了妓女。对于两个对未来已经没有任何憧憬的老下岗工人来讲,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吗?
九宝莲灯的姐姐一共就回了这一次家,被父母赶出了门,然后,再也没回去过。
据说,九宝莲灯的姐姐再也没有去做小姐,而是在我市艺术学校后面的棚户区那边租了个房子,每天哪都不去,门一关,自己在里面做什么谁都不知道。反正,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之外。
但二狗听说,九宝莲灯的姐姐在被父母再次逐出家门以后到九宝莲灯被枪决的这段日子里,曾经去我市的保险公司投了一份自己的人身意外保险,受益人的名字写的是她的父母。
在九宝莲灯审判之后,临刑前,九宝莲灯的姐姐去看望了九宝莲灯。
“姐,我要走了,照顾好咱爸妈。”
“恩,你放心,咱爸妈一定会生活得很好的,你安心的走吧。”
“姐,我相信你。”
“恩!”
九宝莲灯在我市那个着名的行刑沟里被枪决后,是一个清秀的年轻女孩子帮他收的尸。收尸,整容,火化,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对,就是他的姐姐。
九宝莲灯是和张岳一起行刑的。
张岳的花圈收了几百个,虽然后来都一一被公安局的人踹烂。
九宝莲灯的花圈只收到了一个,上面写着四个字,弟弟千古。
在九宝莲灯行刑后的半个月,我市艺校门口那条八车道的宽阔马路上,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肇事。
一辆飞驰而来平头柴油大货车撞飞了一个清秀纤弱的年轻女子。年轻女子的身躯飞出了7、8米。
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又一条如花的生命就此凋谢。
肇事司机对交警队的人说:“真不是我的错,是她自己故意撞上来的…”
交警队的人说:“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姑娘,会往你的车上去撞?她疯了?”
几个月后,九宝莲灯的父母收到了一笔赔偿,又收到了一笔保金。
九宝莲灯的姐姐实现了对自己的弟弟的承诺:“我会照顾好父母。”
九宝莲灯的姐姐这次通过别人的手交给父母的钱,也一点都不脏。
她的生命是她父母给她的。
今天,她还给他们了。
第三部分 黑社会全传 四十一、却是琉璃火,未央天张岳有千万家产,而且很多财产是光明正大的,够家里花上两辈子的,他完全没必要像是九宝莲灯一家那样如此悲壮。
据说张岳受审期间胆气极壮,根本就不在意审讯他的那些警察。
“张岳,你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吗?”
“我没杀人,没放火,你说我犯的是什么罪!”
“你这是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
“呵呵,你非说我是,那我就是了。我就承认了,行了不?”
“你这是什么态度?”
“不就是我的朋友捅死了那姓袁的吗?如果他不是有个当官的爹,你们会抓我?就算你们说我组织黑社会性质的团伙,那按你们说的,我也组织很久了,你们怎么今天才想起来抓我?”
“…你这是什么态度?!是你指使杀死的袁老四。”
“我怎么指使了?”
“你说的:给我打,打死他。”
“那就是我一句口头语。如果我说句我“草你妈”你还判我****未遂啊?”
“…”
张岳的铮铮铁骨,怎么会服那些小警察?
张岳在里面的确是挺硬,但在外面的赵红兵、沈公子、九哥等人都急坏了,因为他们都已经听到了确切的消息:这次,我市要把处理张岳定为扫黑的“典型”。
只要是个中国人,就知道树立“典型”是个概念。
好的典型有张海迪大姐姐、赖宁哥哥、黄继光、邱少云、董存瑞、孔繁森…坏的典型有哈尔滨的乔四、贪官刘青山、张子善…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像他们这样的人很多,但是他们被很幸运或很不幸的树立成了“典型”,就成了标签性的人物,永远被供在圣坛上或永世不得超生。
抓“典型”是每届政府、每届领导都必须做的事儿。
张岳这次,真被抓成了典型。
1996年,全国人代会首次使用了“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伙犯罪”一词。1997年,新的《刑法》也给予了“黑社会性质组织”严格的定义。
1998年,张岳犯了事儿。在张岳之前,我市尚无以黑社会性质组织进行宣判的前例。
赵红兵究竟为张岳花了多少钱去打点关系,谁都不知道。大家知道的结果是:这是省厅督办的我市1998年第一大案,花多少钱都是在打水漂。尽管赵红兵已经急得满嘴泡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但是完全无济于事。
九哥究竟托了多少关系为张岳说情,谁也不知道。大家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在徒劳。
张岳的哥哥也在帮张岳斡旋,到处找人,但是毕竟张岳的哥哥不在我省工作,关系扯的太远,也是干着急不管用。
在张岳在审讯期间,我市的市民都已经大概猜到了张岳的结果,而且评价多数是一句话:“张岳的那个小弟杀错人了。”
对,群人民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如果大志当时杀的是我市某下岗职工的儿子,顶多就是大志被通缉,被枪决。至于把张岳也牵扯进去进而引出黑社会大案吗?
1999年秋,张岳被判处死刑。
张岳在被处决前,曾要求见一见李洋。但是李洋不见,不想见,不敢见。
从小和张岳一起长大的孙大伟去见了张岳,临刑前的张岳依然从容、镇定,眼神依旧桀骜不驯。
“大伟,咱们和红兵不一样,你爸爸是烧锅炉的,我爸爸是普通工人,我爷爷更是土匪。”
“对,咱们不是从小就知道吗?你说这个干嘛?”
“咱们不是富家子弟,和权势根本不着边,咱们能混到今天,都得靠自己打拼。人间的荣华富贵,众人的尊敬,我都享受得差不多了。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知足了…”
“张岳…”
“我在费四的录像厅躺的那几个月,我已经想好了。反正我工作也没了,什么都没了。就去拿命拼吧。我除了拿命拼,我还能拿什么拼?”
“张岳,别说了。”
“不,我要说!你们当时都不了解为什么我有了钱之后三、四年却还不跟李洋结婚。那么好,我现在告诉你。自从我走出费四录像厅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再活五年,我这样一个连五年都没想活的人,配结婚吗?后来实在是不结婚不行了,我才结的婚。我又活了十年,我没想到啊没想到。”
看着脸色苍白娓娓道来的张岳,想起张岳从小到大对他的照顾,孙大伟泪如雨下。
虽然张岳见到孙大伟总是张口就骂,但是孙大伟一旦在外面受到别人的欺负,张岳肯定像维护亲兄弟一样拼命维护他,从小就是这样。
看着孙大伟痛哭流涕,张岳笑了:“大伟,走吧!”
“…张岳,走好!”
“恩,呵呵”
虽然张岳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很镇定,但是张岳的内心还是很愤懑。他还是不懂为什么他暗杀了周老大,街头打死三虎子这样恶劣的案件都没事儿,反而是大志失手杀了袁老三却让他送了命。
枪决张岳那天,是我市历史上公审大会开得最壮观的一次,因为要枪决的人是张岳。武警战士、警察来了足足几百个,围观的群众更是数以万计,像是赶集一样,人山人海。
人们都想看看传说中的黑社会头子张岳长得究竟是什么样,张岳依然以他那恒古不变的桀骜的表情棱着眼睛看着围观的人们。
那天,他也穿着白衬衣、黑西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50年前,张岳的爷爷在行刑前纵身一跃跳进了大江,少挨了一枪。今天,轮到张岳了。
张岳的死刑同样在我市那条被山洪冲刷而成的着名的行刑沟里执行。
据说行刑前我国的罪犯是要用一些方法禁言的,但是据我市传说,张岳临刑前曾大吼一声:“公检法腐败!”,然后被武警一枪掀翻了头盖骨。
当然,二狗认为张岳临死前的那句吼声不过是我市市民的传说而已,因为老百姓们都恨贪官污吏,更恨衙内。张岳在老百姓眼中或许并没那么邪恶。
这句话不大像是张岳说的,倒像是老百姓说的。因为张岳犯的事儿,累计在一起判他3、4个死刑也不为过。只是有些案子在他死后才被翻出来。
当天,我市公检法都收到了袁老头送来的锦旗:“为民除害”。
很多市民评价:这锦旗应该挂在张岳家中,袁老头的二儿子那才是真的社会的祸害。或许张岳在我市市民的心中,已经和50年前杀富济贫抗日救国的镇东洋地位差不多了。
到了今天,我市黑社会团伙大大小小起码20几个,市民们都说:“就是张岳死了,要是张岳活着,哪来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团伙?张岳肯定把他们全拿下,全归拢!”
的确,张岳要是活着,全市大大小小的混子必以其马首是瞻。或许比张岳手黑不要命的人多得多,但是有几个能像张岳那样义薄云天?有几个能有张岳统帅群雄的霸气?
即使是土匪头子,那也需要天分。
和他爷爷一样,张岳也成了传奇。
张岳死了,我市建国后历史上最大的黑社会头子死了。社会依然平静,城市依然熙熙攘攘,公路上依然嘈杂,南山上的草木依然枝繁叶茂,西边大江依然滔滔不休。
没听说哪个老百姓因为张岳被处死拍手称快,老百姓的生活没因为张岳被处死有任何变化,只是一段时间过后,我市的市民再也不用喝我市出产的那极其难喝的啤酒了。
南山的公墓上,又多了一处坟茔,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坟茔,如果不是墓碑上那个震耳欲聋的名字,又有谁会想起这里埋葬着我市的一代枭雄、一个传奇?
二狗只知道,多年以后,已功成名就的赵红兵曾多次醉酒后独自开车到南山上,一呆就是1、2个小时。
或许,他是想张岳了。或许,赵红兵结婚那夜和张岳的彻夜长谈依然未结束,还有话要说。他俩,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俩究竟在一起说什么,没人知道。
对,赵红兵是最悲痛的人之一,孙大伟也是最悲痛的人之一,甚至包括李武也哭到晕厥。
但还有比他们更难过的:李洋。
李洋从未在众人面前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