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怎么能干这个呢?”

“怎么不能呢?”

“对了,晚上有事儿吗?要不喝点儿酒去?”

胡司令这才想起来,东霸天一个多月前曾经让他找刘海柱喝酒,当时胡司令还真找了两天,但是没找到也就没太当回事儿,忘了。东霸天也没再催过,今天在这里看见了刘海柱,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刘海柱被胡司令说糊涂了:无非就是个点头之交么,咋还一见面就张罗喝酒?

“喝酒?咋了?”刘海柱问。

“咳,这样,冯哥认识不?”

“认识啊,不过不熟啊。”

“冯哥说想请你喝酒!”

“他咋还想起请我喝酒了呢?”

“觉得你人好呗!!走,走,走,别磨叽了。”

“我这摊还没收呢,我收了摊得回家。”

现在刘海柱也不缺一顿酒喝,他实在不知道东霸天为啥请他喝酒。其实东霸天在刘海柱心里也是半个精神病,多少年以来刘海柱一直这样认为。所以虽然都是在街上玩儿的,可刘海柱宁愿跑到市中心去找郝土匪这样的人,也不愿意和东霸天打交道。刘海柱和东霸天的关系不能说好,但更不能说不好,相互间都给面子,见面也能聊上两句,

“现在收摊,都几点了还不收摊,收!收!收!冯哥的面子你咋也得给是不?”

“那肯定是得给,主要是你们请我干啥啊?”

“啥也不干!非得要干啥才能喝酒吗?!就是喝顿酒聊聊天不行啊!”

刘海柱第一是不愿意去,第二是不好意思去。为啥不好意思去啊?因为刘海柱身上和手上的机油要是洗洗,肯定能洗下去二斤油去。东霸天他们那帮人是出了名的赶时髦,自己和他们坐在一起有点不搭配。

可胡司令根本不管那么多,拉起了刘海柱的胳膊非要拽着走。刘海柱没辙,只好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跟胡司令走了。

想了一路,刘海柱也没明白东霸天为啥要请他喝酒。

到了酒桌上,刘海柱果然和在座的七、八个人都格格不入。刘海柱也不太好意思伸手动筷子,因为他自己那手刚才吃饭前洗了半天发现怎么洗也洗不白了,油渍已经浸入到皮肤里了。

不过东霸天好像并不太在意刘海柱有多邋遢,可能是他从小就认识刘海柱,知道以前刘海柱一直挺干净的。所以,东霸天还让刘海柱坐在他的左手边。

东霸天继续着他一如既往的神神叨叨的背诵毛主席诗词:“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哈哈,吃!”

东霸天最近好像确实有点激扬,虽然说以前东霸天已经够得瑟的了,但是绝对没最近这么得瑟。可能是最近被陈白鸽爱情滋润的缘故,所以东霸天显得愈加的意气风发。不过东霸天得瑟的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刘海柱早就习以为常了。

“今天给大家介绍个新朋友:刘海柱!大家鼓掌欢迎。”东霸天还来个祝酒词。

大家一起鼓掌,端杯都喝了。

“哈哈,欢迎啥啊!在座的我都认识!”刘海柱说。

刘海柱这人就这样,见到谁都不怯场。就算是被江湖中人畏如蛇蝎的东霸天在侧,刘海柱也是该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不卑不亢。

“就是,我从小就认识柱子,绝对是咱们东边儿的好汉。来,一起再喝一杯!”

可能是东霸天最近心情太好,所以少了狂躁和间歇性言行失常,所以这顿酒喝得挺尽兴,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喝得挺痛快。

江湖中人喝酒都没什么谱,没到一个小时,已经喝多了好几个了。刚刚到了春天,已经有好几个脱光膀子的了。刘海柱和东霸天也有点儿高了,大家话都多了起来,眼睛也都直了。东霸天一点儿也不嫌刘海柱满身油污,和刘海柱俩人勾肩搭背的聊得热闹。整桌,就他俩喝得最多了。

东霸天搂着刘海柱的脖子问:“柱子,最近干什么呢?”

“不是说了,修自行车吗?”

“别修了。”

“咋啦?”

“跟我混社会吧!”东霸天这人就是直接,从来不拐弯抹角。

东霸天这话一说出口,酒桌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东霸天这是下茬子了,今天请刘海柱喝酒的目的就在于此。

刘海柱也是个直性子,但是没想到东霸天比他还直接。这么直接就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了。

“冯哥,我觉得我还是别跟你混了吧。”刘海柱说得挺认真。

胡司令赶紧朝刘海柱使眼色,那双小眼睛不停的朝刘海柱眨。胡司令不知道江湖中还有谁被东霸天赏识却会直接拒绝,他不解。

刘海柱根本就不顾在他对面一直使眼色的胡司令。

由于刘海柱没什么文化,所以他说话一直没什么条理。但是刘海柱接下来说的话让人感觉挺舒服,尽管他拒绝了东霸天。

“冯哥啊,你看我一直叫你冯哥,其实咱们俩都同岁。谁生日大还不一定呢。但是我得叫你冯哥,因为你在社会上混得比我强多了。你有文化,我鸡巴就是浑人一个,啥也不懂,这我知道。胡司令叫我来,我这一路就想:冯哥叫我来干啥呢?一直走到你们家门口见到你一起来饭店的时候,我才想明白,冯哥你是想叫我一起混社会。”

酒桌挺安静,没一个人说话,就连搂着刘海柱脖子的东霸天也不说话,静静的听刘海柱说。

“但是我想吧,我还是不能跟你混了。你听我说啊,我从元旦就没回过家,到现在也仨月了。脑袋被张浩然开了瓢,更不敢回家了。可我爸今天早上去我修车摊了,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看到他没跟我发脾气。我爸走了以后,我想明白了,不是我爸脾气太大,是我以前太不争气。我爸岁数也不小了,今天我看我爸骑车子都不利索了,我真不愿意让我爸再因为我生气了。”

东霸天可能是想起了自己的爸爸,静静的端起酒杯,跟刘海柱一撞。俩人一口干了,东霸天倒酒,刘海柱继续说。

“你看今天这一桌子人,就我穿得最脏最破,可是冯哥你照样给我面子,我也感动。但是觉得吧,现在我干这活儿苦是苦了点,但再怎么说也是个手艺活是不?赚点儿酒钱,还是没问题。我琢磨我再混两年社会,我不被人打死也得被政府给崩了,就我这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吧,还是干点活儿赚俩烟钱、酒钱得了,钱不多,心里踏实。”

东霸天又静静地跟刘海柱碰了一杯,喝完以后刘海柱又继续说。

“你和卢松的事儿我也知道。其实我认识卢松的时间也不长,但是我跟他们土匪大院的郝土匪是最铁的哥们儿,收拾张浩然就是我们俩一起收拾的。虽然我也是东边儿的,但是我要是跟你成天在一起,郝土匪啊、卢松啊什么的得怎么看我。我和卢松接触时间不长,但是我觉得他真是条汉子。”刘海柱真是有啥说啥,根本不避讳。

东霸天又跟刘海柱撞了一杯,东霸天和刘海柱应该是持相同的看法。尽管东霸天和卢松俩人对砍差点儿没砍死,但是东霸天尊重这个对手。能被东霸天尊重的对手,可能也就是卢松了,跟卢松齐名的张浩然站在东霸天跟前跟个三孙子似的。

刘海柱继续说:“其实今天冯哥你请我喝酒,我还不能跟你混社会,这酒我不应该喝,即使喝了也不该让你请。可是我今天的钱刚还给了朋友,这顿酒太贵,我请不起。不过等下个月,我再把我另一个朋友的钱还了,我就能请得起了,到时候说啥也请你喝酒,请兄弟们喝酒。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了,不过兄弟们谁要是自行车坏了,去我那修,没说的!”

刘海柱这席话说得太真诚了,而且还有点儿太直率,罕见的直率。

东霸天举起酒杯,用力的跟刘海柱一撞:“柱子,你欠我一顿酒。”

“对,欠你一顿酒!”

“俩月内,你必须还!”东霸天一口把就酒给干了。

“必须!”刘海柱也干了。

“以后我找你喝酒,不管啥时候,你必须来!”

“必须!”

爽快人就喜欢爽快人。

“你知道欠我酒不还是啥后果吗?”

“啥后果?”

“你问问张老六去,他上个月少给了我一条烟。”

“那你该收拾他。上次我就是没找到他,找到他了肯定收拾。”

“那你等他出院再收拾他吧!他现在刚进医院,哈哈”

“哈哈!”

俩人又干了一杯。

东霸天和刘海柱是八十年代我市江湖中的双雄,这俩人相似的地方不少,但是似乎不同的地方更多。

虽然刘海柱的江湖地位此时远不如东霸天,但是东霸天却不把刘海柱当成小弟,而是当成朋友。虽然刘海柱没有跟东霸天混,但是这俩人似乎是找到了共鸣。

醉眼朦胧的刘海柱十分确定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精神病。不但不是精神病,而且还是一个智商、情商都超常的拥有着超乎寻常冷静的人。以前,是自己错了。

刘海柱刚想到这,东霸天就又狂躁了:“杨五,倒酒!你是干什么的你自己不知道啊!”

刘海柱喝得太多了,眼前的东霸天好像变成了冯朦胧。这哥俩眉眼基本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不过东霸天英气勃勃,冯朦胧文质彬彬。

想到了冯朦胧,刘海柱又想起了周萌,心中一痛。

大醉中的刘海柱忽然想明白了:的确是冯朦胧跟周萌更般配,人家冯朦胧长得好,有才华,家境好。周萌就应该找一个这样的丈夫。

想到这,刘海柱就失去记忆了,再醒来,已经是在郝土匪床上了。

据说,刘海柱走了以后。

胡司令曾经对东霸天说:“柱子有点不给面子,是吧。”

东霸天哈哈大笑说:“牢骚太盛防断肠,风物常宜放眼量。”

胡司令说:“冯哥你说这是啥意思。”

东霸天说:“没意思。”

刘海柱修自行车的这段日子里,日子过得紧张有节奏,刘海柱现在起早贪黑的最大目的就是早点儿把钱还给周萌,欠着人家的,心里实在忒不自在。

刘海柱总是在街头低头修车,不大看马路上的人,他可能是怕看到周萌,更怕周萌看到他。

紧张的生活总是让人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晃,五一到了,刘海柱也脱下来大衣。天暖和点儿了,对刘海柱这样修车的人来说,实在是莫大的幸福。

坐在小马扎上的刘海柱天天数他那塑料袋子里的分票、毛票,攒够了,就还周萌。数来数去,正好多了一块钱,正好够还周萌。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数一百遍,能把那钱多数出来一张吗?”

刘海柱一抬头,呦,东霸天。“冯哥,你咋还过来了呢。”

“我来看看你的酒钱攒够了没有。”

“还没,还没。”

“唉,那看来只能我再请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