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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显抽出长剑,沉声:“弟兄们,既天意,我们便血战到底,冲进去!宁死不还!!!”

  “冲进去,宁死不还!!!”

  柴显厉喝一声:“杀啊!!!”

  好啊,那边冲吧!冲破包围,杀进乐京平原!!!

  赵军爆起一声呐喊,一万二千骑兵结成尖阵,趁着敌军尚未结成包围圈,一夹马腹跃出工事呈尖锥般杀了出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话自是不假,赵军是抱着必死的决定,大开大合不顾生死全力冲锋,杀伤力那自然是极之强悍的。

  但奈何魏军也到了生死存亡之秋,战意并不比赵军差太远,且重要的是,他们人数三倍于赵军。

  这是一场激烈血战,血迹斑斑铺面一大片的雪原,双方折损都不轻。

  最终以柴显柴兴率军成功突破包围圈告终!

  一身血迹,伤口滴滴答答往下淌血,柴显柴兴率军杀出重围,往外疾奔而去!

  外面攻关的大战已经打响了!

  他们这一场的骑兵大战,凶猛的程度也已经惊动了皇帝,柴显柴兴率军往平原腹地快马疾冲!

  要知道关门修筑素来都是以防外为首要条件的。既防外又防内的关隘修筑地点并不常见,而关内还有营房、军备库、方便守军快速直上城头的阶梯等等设施,所以关隘对内防御和关门外是完全不可相提并论的。

  而更重要的是,魏军紧急撤入玉屏关,没这么多营房,大军驻扎用的是营帐。

  柴显柴兴率军直奔玉屏关方向。

  而此时的玉屏关,由于赵徵分兵同时对包括玉屏关在内的乐京平原七大关隘发起进攻,如今玉屏关,守军四万人。

  柴显柴兴虽只率数千骑兵,但骑兵杀伤力大,一旦被他们真的逼近玉屏关,肯定会大乱的。

  玉屏关上硝烟滚滚,皇帝染血的面上隐见几分狰狞,但被逼迫着,他不得不立即从玉屏关和另外两处大关共调遣了共两万精兵。

  “务必将要敌军拦截住!就地绞杀!!”

  皇帝单手持剑,鲜血滴滴答答自剑刃淌下,他眉目凌厉到了极点!

  大战仓促打响,紧接着被迫分出一万精兵,守关压力大增,皇帝厉喝一声,他亲自率亲卫压上城头杀敌:“务必给朕守住关门!后退一步者,就地格杀!!!”

  ……

  战况一下子变得紧绷了起来,滚滚硝烟弥漫在关门内外。

  得到确切的消息,皇帝确实分兵,并已经急行军快到了 ,陈达立即一拽柴显,沉声道:“该掉头了!!”

  引皇帝分兵的任务,他们也已经完成了!

  该走了!

  再不走来不及了!

  暗部力量全部启动,凿冰小队杀了一队又一队,紧急寻找之下,已有讯来说再度找到冻结渡河点了!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不马上掉头,就根本没有脱身的机会了!

  柴义也神色肃然,他和陈达都扣住腰间,要是柴显再不发话,他们就要取出金令了!

  柴显一扯马缰:“左军转前军,迂回掉头,目标大河南岸!!!”

  可走也不是那么好走了。

  为了将皇帝的分兵引得更前一点了,让他们没那么容易掉头回援玉屏关,另外还得尽量遮掩自己想渡河离开的目的,争取给关外的大军争取更多时间,柴显柴兴所率的骑兵队已深入乐京平原腹地,目前不管是拦截还是追兵,都已经俱他们十分靠近了。

  紧急调转方向,后面两股追兵穷追不舍,皇帝所有骑兵都压上在这里了,足足三万多,而柴显柴兴麾下如今仅仅不足七千人。

  兵力之悬殊,最后导致他们一度被敌军合围了!

  柴显柴兴一咬牙,此情此景,已经不是他们想走就能走的了!就在他们把心一横,已经有了牺牲战死全军覆没的觉悟,想着既然是这样那就血战到底尽力拖的时候,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

  石余云把他们放走了。

  这个一身正直、却无奈阴差阳错一路至今的耿介大将,种种复杂难以形容他的内心,盯着敌军为首一身悍勇血腥凌厉的当世难出的青年英杰将领,对方眉目坦然一身正气浑然不惧,他心情极复杂,天人交战之后,他最后还是一咬牙,控马速度略略一滞!

  或许是不忍他少年时期起就崇拜敬佩的柴氏绝后,也或许是心里清楚魏军不过强弩之末,他潜意识欺骗不了自己,魏军非正义之师,他是在助纣为虐,他心里其实对魏军已经没有了认同感。

  不管是什么,反正千钧一发,石余云给柴显柴兴所率的赵军放开了一个小口子。

  从这边过去,可以穿过一条小径,地理原因,小径没法包抄合拢,追兵只能缀在后面追,只有柴显柴兴速度够快,能摆脱追兵直奔河岸。

  柴显柴兴等人一诧,敏锐抬头望了望敌军中那名银甲大将。

  兄弟俩立马就抓住了这个机会!一句废话都没顾得上说,柴显长刀当即一指,一夹马腹,率军疾冲而去。

  成功杀了出去!

  冲上小径!

  快马嘚嘚的马蹄声在山麓小道响起,极之急促,柴显柴兴与七千骑兵全力催动,终于开始和追兵拉开了距离!

  如无意外,冲出山径之后,就将和追兵拉开足够的距离,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渡河了。

  紧绷的气氛中,终于溢出一丝喜色,所有人心头一松。

  虽说是敢死队,虽说都是自愿保命拼一把,抱着必死决心来的,但若能不死,那当然还是不死的好。

  柴显柴兴抹了一把脸,长吐一口气,也露出些许轻快之色。

  此时正是黄昏,斜阳照在覆盖的斑斑雪迹的群山和丘陵原野之上,一片金色的黄,今天天气不错的,前线硝烟并未影响到盘地腹地,天空湛蓝,他们甚至能看见远处巍峨耸立的乐京城池。

  左右睃视,无意中瞥见乐京城,不知怎地,柴兴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抹脸的手一滞。

  他的心脏怦怦重跳起来了。

  柴兴转头看柴义:“……你们在乐京有人吗?”

  废话,当然是有的,乐京很多年来都是暗部的大本营啊,那人手可多了去了。

  柴兴问的当然不是这个,他问的是——暗部在城防军有眼线吗?

  能有几个?

  ……能达到放下绳索偷渡几个人上去的地步吗?

  柴兴无意瞥见乐京城,他突然想起!守关这般紧急,皇帝兵力这般紧张,位于乐京盆地最中心远够不上前线的大魏首都乐京城,留的守军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吧?

  三千?五千?

  毕竟乐京城高池深,城门一闭,几千守军就足够了。

  可暗部在乐京内有人手,全部召集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而柴氏在乐京经营日后,城防军虽被皇帝几番清扫,但多多少少也是残存一点点路子的。

  这路子平时没用,可眼下……

  ——首都对一个皇朝的意义都多大,不言自喻。要是他们有办法把乐京猝不及防给占了,对守关魏军震动那可是十二级的!

  旁的时候这法子不好使,孤军深入,占据城池,而皇帝在乐京经营更深,守不了多久的。

  可现在不是特殊情况吗?

  若事成,赵徵该马上就破开关门攻进来了,而皇帝根本就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占住一小段时间,就足矣!

  柴义顿了顿:“……那自然是有的。”

  难得素来冷静沉着的柴义都顿了一下,事实上,大家反应都很快,柴兴一开口,大家一下子就听懂了。

  心脏立马怦怦狂跳。

  柴显回头,和柴兴对视一眼,兄弟俩都在彼此眼看到了同样的光芒。

  “别!”

  陈达立马就打断了,不可否认,肾上激素飙升带来的浑身一阵发热战栗,他和柴义不是不心动,但两人得赵徵的命令是且战立退,务必两支奇兵尤其柴显柴兴二人的安全。

  严格执行主子命令是两人心上烙下的烙印,哪怕此刻心下大动,理智还是第一时间阻拦住了。

  可这机会千载难逢啊!

  只要事成,关门只怕随后就告破,能减少多少的战损,少死伤多少军士啊!

  柴兴急了:“你们会不会拐弯啊!”

  “阿徵咋知道这情形呢!”

  “我们都到这了!”

  距离乐京就不足八十里路啊!

  柴义陈达被说得心乱如麻,两人犹豫半晌,柴兴立马偏头,扬眉问身后:“破关在即,此时不建功,还待何时啊?!!”

  “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后头有戚崇善柴元彭溪等副将,有几人的亲卫,更有紧随其后的亲信骑兵,有人隐约听见了,更后方的人却没听见,但却不妨碍他们在柴兴扬声喝问的时候齐声回道:“是!!”

  “听见了没?”

  柴义陈达犹豫再三,两人其实心下大动,最后一咬牙,竟是头回违背主子的命令了。

  等回去再给主子请罪了!

  现在,干他娘的!!

  陈达爆了一句粗,和柴义对视一眼,行吧,两人干了!!

  那就好!

  柴显柴兴等人大喜,立马将队伍一分为二,迅速寻找树枝枯草等物,一半人马拖拽着这些制造凌乱痕迹一路按原计划奔往岸边渡河,带走追兵。

  另一半迅速清扫吹雪掩盖痕迹,隐匿下来。

  追兵追得很急,隆隆马蹄声呼啸而过,真被他们成功隐匿下来。

  柴义陈达带人亲自出手,杀死附近两股哨兵,这时候前往最近的陈乡的已经折返了,带回了簇新的麻布。

  麻布是冬日伪装必备,随着战线往北推移,暗部积攒了不少,陈乡最近的暗部一个大据点,储备足够用。

  大家迅速扯下染血的麻布披风,换上新的,马匹也给披上一块。

  柴显、柴义、陈达、柴元,及陈乡据点的暗部几人弃马下地,往乐京方向急掠而去!

  而柴兴戚崇善,则是暗部协助下,接着暮色清除沿途眼哨,率军悄悄往乐京而去。

  ……

  还真被他们弄成了。

  攀绳而上,伪装靠近,暴起解决一城门的守军,而后合力抬起巨大的门栓,拉开巨大厚重的城门。

  只一会儿,就足够了。

  乐京守军确实很少,只有三千,夜色给了柴兴戚崇善很大的遮掩,一直逼得很近的位置,才被城头瞭望哨兵发现。

  最后,他们还真得手了。

  纪棠在关外忧心忡忡,她已经得讯浮冰被烧融的消息了,不敢使人告诉前线的赵徵,怕分他的心,自个儿担心得不行,赶紧和沈鉴云商量着又遣了一队骑兵前去看能不能设法支援。

  谁知,他们却干出这么一桩大事儿出来。

  ……

  城头的魏军突然乱了。

  赵徵眉心一蹙,他立马就想到柴显和柴兴,也顾不上去分析,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时机!

  赵徵“锵”一声抽出王剑吗,厉喝:“擂鼓,猛攻!!”

  “杀!!!”

  鼓声隆隆又重又急,赵军当即爆起一声如雷呐喊,攻关的速度更快更激烈!

  而城头之上,皇帝蓦回过头,染血眉目在夜色中显得狰狞,他厉喝:“何人胡说八道,就地格杀!!”

  方才后方突疾奔来百乘快马,四面八方,齐声呐喊:“乐京已破,汝等还不束手受降?!!”

  同时掷下十数个人头,正是乐京守将虞静及其麾下的副将裨将校尉。

  骨碌碌滚了一地,有认得的,当场骇得失声惊呼。

  即便皇帝反应再快,也无法一下杀死百十快骑,后者一冲上来扔了人头,旋即急退,嘴上去高喝声不断,很快隐没在夜色中。

  乐京是首都,意义重大不言自喻,消息蔓延极快,整个魏军人心动荡兵士惊慌失措,连大将们一瞬猝然色变,更何况普通兵卒?

  而普通兵卒不知详情,想得更多——且乐京都沦陷了,是后方被大军挺进了吗?

  瞬间大乱!

  赵徵抓紧时机,敢死队攀着云梯,蜂拥而上。

  很快,城头内外喊杀声一片!

  玉屏关告破!

  芜关告破!

  梁山关告破!

  接二连三的重关告破,赵军榻过一地血腥焦黑,潮水般冲进关门!

  当天清晨,第一缕阳光泻下的时候,纪棠就跟着大军跨过玉屏关,进入乐京平原了。

  ……

  而相比起赵军全军声威大震气,气势如虹,此时的魏军,却已是大势已去。

  赵成奇、李素昂、寥桦等守军大将竭尽全力,都依然无法挽回败局,关门被破,不得不收拢残余兵士往后方退去。

  连乐京都失陷了。

  但好在,他们都知道,皇帝把众将家眷秘密安置在乐京平原西部大城范城。

  皇帝最终收拢剩余的兵力,退进范城。

  赵军高歌猛进,团团合围,兵临城下。

  皑皑白雪,黑压压的大军一直铺陈至视线尽头,戈戟如林,旌旗遍地,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玄黑的甲胄之上,折射出耀目的光辉。

  赵徵王旗之下,众将簇拥,赵徵正缓缓抽出王剑。

  赵军马上就要发动攻城了,不给魏军一丝喘息之机,若是范城再破,将避无可避了!

  己方兵士疲惫饿渴,惶惶焦虑,无论如何,也得要一些时间整军休憩啊!

  冯增一身焦黑,广袍上猩红点点,唇角干裂几道出血,这位大魏左丞相、皇帝麾下第一谋臣,形容前所未有的狼狈,他急促对皇帝道:“陛下,陛下!把柴皇后押上来吧?!”

  他甚至忘了尊称。

  但此时此刻,这是唯一的底牌了!

第103章

  逼狭的房间里, 孩子在哇哇大哭。

  乳母已经没有奶水了,被吓没的,也没法再去找一个, 这个出生还不足一岁孩子, 被颠簸的车辆颠得不适极了, 又饿,嗷嗷大哭着。

  幸好柴皇后早前让人研了熟米粉存着, 赶紧用捂在竹编暖笼的最后一点温水给冲了糊糊, 勉强有得喂食。

  孩子很饿了, 有得吃终于停住哭声, 狼吞虎咽吃着。

  这或许是最后一顿了。

  是她的,也可能是孩子的。

  皇后手在颤抖,眼泪刷刷下来。

  她决定留下保护孩子那一刻, 就料想过最糟糕的情况, ——死。

  但此时此刻,明显比她当初所预料的最糟糕情况还要更加糟糕。

  她生性软弱, 死神迫在眼前,母子皆殒,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心脏在颤栗,手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而且她更害怕的是, 自己会连累次子。

  她当初有想过, 万一到了那个情形, 她就自戕, 断不肯连累她的二郎的。

  时至如今,她已不知赵元泰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了,但她再天真也确信和深知, 他和她儿子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都挥军相向了,必有一人败北身死。

  她惶惶,却连外界消息都不知,当初打算过自戕,可事到临头身边却一点锐物都没有。

  自雁县之后,她身边没离过人,一开始是宫人,后来直接是侍卫。

  侍卫带她上马车,一路疾奔颠簸,外面是兵荒马乱的声音,入了范城之后,侍卫直接跟进屋子了,不错眼守着她。

  柴皇后惶惶,她是害怕的,眼泪刷刷往下流,勉强喂饱了儿子,她抱着襁褓缩在床角。

  可该来的总会来的,急促军靴落地的声音,“砰”一声房门被推开!两员铠甲血迹斑斑的侍卫一边一个架着她,带出这间待了才不足半个时辰的屋舍,一直把她带到了城下。

  这两人松开手,紧紧立在身后,面前是通往城头的石阶,柴皇后惶惶抱着襁褓,跄踉登上城阶,上到了最后一级,绕过高高的城头,她看到城下黑压压的大军,还有那个身披染血帅氅、正背对着她立在高高耸立的城楼前的高大男人。

  一身染血,猩红触目,他站在凛冽的北风中,柴皇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杀气凛然的皇帝,她瑟缩了一下,抱紧怀里的孩子。

  小孩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哇哇大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那个男人,他慢慢转过身来。

  熟悉的眉眼,只是染了血,他脸颊添了一道疤,不深,浅浅的,熟悉而陌生。

  呼啸北风卷起他的帅氅,染血的红布猎猎而飞,他慢慢回过身来,看了她片刻,最后,他慢慢说:“准备一下,朕命人送你下去。”

  声音暗哑,比平日沉了不少,只一句话,却犹如石破天惊!

  柴皇后余光忽瞥见一个吊篮。

  她霍地抬头,极度吃惊看着他。

  北风呼啸,吹得人脸面刀刮一样疼。

  兵临城下。

  他最终走到了这个境地了么?

  皇帝俯瞰城下黑压压的百万大军,心绪却出奇地平静。

  其实雁县一败之后,他已经预见了这个结果。

  成王败寇,没什么可说的。

  至于柴皇后,其实哪怕用她做要挟,也不过拖延一段日子罢了,改写不了最终的结局。

  皇帝回身,冷风呼啸,眼前女子一身狼狈神色惶惶,她害怕,她惊惶,但一双带着泪水的眼睛眸底依然清澈如初见。

  皇帝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不是好人,他从不否认这一点,但在这个穷途末路的时刻,他最后还是对柴皇后说:“你走吧。”

  “我命人送你下去。”

  这双清澈如许的眼睛,勾起了尘封深处的记忆。

  十四岁的少女,十八岁的少年,香车纱帷碾过春雨绵绵的街面,她微笑对他伸出援手。

  这是赵元泰这辈子第一次接触的善意。

  说来可笑,哪怕他的亲生母亲,对他更多的也是怨艾,连生两个儿子却连个妾室的名分都没有,继续待着家姬院里当着舞姬时不时还得安排服侍客人,这儿子甚至是同伴奚落她的一个点。

  赵元泰四岁死了母亲,他对母亲唯一的记忆就是怨艾,还有瘦骨伶仃死不瞑目的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他第一次接触这么单纯的、美丽的善意,那个温柔微笑的少女倩影为他晦暗的人生渲染上第一抹色彩。

  他想娶她,无比的渴望。

  他嫡兄嫡母庶兄庶母毫不留情的嘲笑,柴氏意料之中的婉拒,都没能阻止他,他甚至把自己当时最重要的、好不容易才得到一直舍不得用的人脉靖国公姚尉都恳托了,恳求对方为他说话作保。

  可根本就没有用。

  最终是他的族弟、赵氏一族的少族长,嫡支嫡长一出生就身份高贵的赵玄道迎娶了她。

  十里红妆,一城喜庆。

  他孑然立在街角,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身份和地位的重要性。

  这么些年,赵元泰费尽心机,一步步往上走,走到今日,即便兵败兵临城下,他都从未后悔过一分。

  他自认不比任何人逊色,不管是嫡兄庶兄,亲父叔父,乃至族兄先帝,他从不甘居于人下,他想要的,他都不择手段得到了。

  哪怕到最后兵败身死,他亦从不后悔!

  大丈夫生于世,死又何惧!

  呼啸的北风猎猎,硝烟直冲天际,皇帝俯瞰城下百万雄兵,蓦回过头来,对上柴皇后带着惶恐的盈盈目光。

  他忽笑了一下,扯了扯唇角。

  ——或许对于很多人来说,柴皇后不聪明,秉性又软弱,她甚至不是个合格的国母。

  但岁月经年,所有人都变了,唯有她的心软善良从未改变。

  “孩子要不带,便留下来吧。”

  他伸出粗糙的手,触了触孩子的脸。

  这个他曾无比期盼生下来的孩子,却是赵徵厌憎的,柴皇后要是不带,就把他留下来,陪伴他的父亲罢。

  柴皇后蓦地回身,她混乱惶惶,却反射性用力摇头,惊恐抱紧襁褓!

  他笑了,看吧,她果然未曾变过。

  既然要带,那就带着吧。

  皇帝挥了一下手,转过身,呼呼北风卷起他染血的帅氅,几欲凌空飞脱。

  皇帝俯瞰城下大军,冷冷:“备战。”

  成王败寇,棋差一着,没什么好说的,但即便是死,他也将战至最后一刻!

  柴皇后被裘恕带着吊篮旁边,她跌跌撞撞走着,跨进吊篮,被抬起来,放出城垛。

  她最后回头看一眼,画面定格在暗金甲胄上猎猎的猩红披风还有那张有着凌厉眉眼的面庞。

  吊篮被放下去了。

  柴皇后惶惶落地,直接跨出竹篮一刻,鞋底落在地面上,猎猎的风卷起尘土扑面,她才有了真切感。

  她抱着襁褓跌跌撞撞往前走,前锋柴兴嘚嘚的马蹄声,她浑浑噩噩回头再看一眼,却只看到高大的城头。

  一切都看不到了。

  冬月的最后一天,这场异常激烈的双魏大战终于走到了尽头。

  鏖战了三个昼夜,“隆隆”的檑木叩门声蓦一顿,范城大门宣告撞破!

  “嘭嘭”两声巨大的门扇落地轰鸣,激溅起残雪点点,赵军中瞬间暴起一声如雷欢呼!

  “城破了——”

  “弟兄们,杀啊!!!”

  此时东方拂晓,天际尽头透出隐约的曦光,朦胧照在篝火战火熊熊的巨大城头之上。

  赵徵横刀立马,鲜血喷溅染红了他的一身,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座焦黑处处正处于混乱厮杀当中的巍峨城池。

  终于城破了!

  他把长刀一横,十年了!终于得到了他手刃仇敌的时候了!

  赵徵率军挺进范城。

  混乱的巷战,打得不算激烈,而最猛烈的最后战事,在城头。

  魏军剩余的大军,赵成奇、李素昂等大将,团团簇拥拱护在皇帝的身边。

  厮杀之猛烈,尸体堆叠如山。

  弓弩手疾冲而上,团团包围,连续数十轮箭雨之下,这些宁死不降的魏兵已倒下大半。

  到了最后,赵徵抬起手。

  箭阵截然而至。

  隔着遍地战火和血腥,他冷冷看着不远处身披暗金铠甲的赵元泰。

  赵徵一挥手:“杀!!”

  他一夹马腹,冲杀而上!

  柴武毅钟离孤杜蔼钟离颖柴显柴兴侯忠嗣等将及一众气势如虹的精锐兵马紧随其后!

  赵徵厉喝一声,一柄长刀,重重贯穿对方的心脏!

  自左胸而入,一直贯穿后背而出!

  皇帝顿了顿,却站住了。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