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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皇帝爱才、惜才, 再加上局势使然,即便互相抗衡多年, 他也未曾动过一分对柴武毅钟离孤动手的心思, 可现在皇帝知道,决计不行了。

  欲解决赵徵,皇帝必须先削弱对方的力量,最有效的方式当然先卸下他的两条臂膀。

  柴武毅与钟离孤与赵徵的意义, 的的确确就是两条手臂。

  不能再等了。

  七州计划不能成行, 而赵徵抢占梓州直冲而下,占据地利一举先破江眠。

  一步慢,就会步步慢。

  南征将会是平定天下的最后一战,也将是他和赵徵决一雄雌的至关重要一环,他不但不能让赵徵慢慢磨平两人之间差距, 更有甚者,他要在南征之中就解决赵徵, 断不能给他成功分裂大魏的机会。

  解决柴武毅及钟离孤,则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为此,皇帝将不惜启动他多年一切布置和所有适用的棋子和力量。

  皇帝伫立在城楼上,呼呼的江风玄黑帅氅猎猎而飞, 他站了片刻,再回身神情平静眼神清明,命裘恕:“把冯增叫来。”

  他一转身,风扬起帅氅急急抖动,背着月光,阴影中眉目一片肃杀。

  ……

  皇帝对柴武毅钟离孤心生杀意。

  赵徵这边并非一无所觉的。

  尤其是纪棠。

  毕竟原轨迹之中,柴武毅和钟离孤就是死于南征大战的,甚至好像还有吕衍。

  否则这几人不死,根本就轮不到戚崇善汪玄机他们冲到最前面的排位来。

  戚崇善他们固然厉害,目前已经在军中崭露头角名声斐然了,但到底是后起之秀,有柴武毅钟离孤他们这些成名多年的顶级名将在,他们要排上第一梯队那肯定是不能够的。

  而且纪棠怀疑,随柴武毅钟离孤战死的估计还有很多两人麾下的优秀小辈。

  否则,不管是柴显柴兴钟离颖抑或其他许许多多她认识的青年一辈佼佼者,他们可是一点都不比戚崇善汪玄机他们逊色的。如果他们还在,没道理戚崇善汪玄机都排上了十虎将,而他们却一点名气都没有的。

  纪棠非常惦记这事的,虽然现在的事态走向已经和原轨迹完全不一样的,但谁知道这事还会不会再发生呢?

  毕竟皇帝和赵徵之间的矛盾是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明面化了。

  每每想到这里,她总要扼腕自己当初没认真看,时间关系后面她就顺手翻了翻,大致知道过程和看看结局就扔一边去了。

  现在一个个铅字都成为了她熟悉的人,别说感情深厚如柴兴钟离颖等人,就是柴武毅钟离孤,除去这二人在己方阵营中的重要意义,这阵子感情也处出来了,不管于公于私,纪棠是断断不希望任何一个出事的。

  她一直在找个机会把这事儿提出来。

  攻下江眠之后,就很合适了。

  那日自花溪纵马回来之后,赵徵紧着安排纪棠休息,她都两宿没睡了,再忙也不差这一会,他还想抱纪棠下马呢,被纪棠嗤嗤笑着,往他眉心戳了一下,自己跳了下来。

  两人手牵手,纪棠伸手捻下沾在他头顶的一辨嫩黄小花瓣,调皮往他脸上一弹,发出一串欢乐又狡黠的轻笑,掉头回房,把门掩上露出一个脑袋,瞅他一眼,把门关上了。

  赵徵站在她门前,手心上还接着刚才她弹的嫩黄色野花瓣,他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站了好一会儿,才不舍离去。

  没办法,实在太忙了。

  粗略安排妥当之后,他们这些人轮休休息了三两个时辰,说够肯定不够的,但战事一切顺利,人人都精神抖擞。

  先是开了一个大的军事会议,等众臣将领命匆匆而去之后,临时议事厅剩下的都是核心小圈里的自己人,除了柴武毅钟离孤他们,柴显柴兴钟离颖几人也在,不过没关系,他们也是绝对可信的。

  大家这才说起皇帝。

  话题主要还是进攻江眠的竞争拦截详细过程,以让大家知己知彼,完了还有之后的展望。

  纪棠捻了冬枣啃着,给柴兴这家伙也递了一个,听到这里眼前一亮,也顾不上在心里吐槽柴兴这囫囵吞枣的家伙了,忙举手:“我有个事说说。”

  大家看过来。

  刚他们就说到昨天钟离孤和皇帝指尖的强硬呛声,纪棠顺势就能接下说:“我觉得,咱们还是得多注意些。”

  她瞥一眼示意钟离孤和柴武毅:“咱们这位陛下,可是一贯当断则断又心狠手辣的。”

  如今这剑拔弩张的态势,难保对方不会痛下杀手,先设法卸去赵徵的两大臂膀。

  她提醒:“庞进德咱们解决了,可钟离将军和国公那边的,还不知道呢。”

  庞进德一直跟着吕衍,所以那本蓝册子上的细作大部分都是吕衍部的,钟离颖部和柴武毅部也有,但比较少,不足前者十分之一。

  吕衍部和山南军基本可以说是肃清了,但柴武毅钟离孤麾下肯定还会残留一些。

  多吗?应该不会很多,且也应不会再有类似庞进德吕祖这样的人物。

  毕竟皇帝当初要谋的是皇太子,他肯定是把发展得最优势最把握的一块安排上去的。

  由此可见,钟离孤柴武毅这边暗线渗透肯定不如吕衍。

  而庞进德和吕祖这级别的细作,也不是那么好搞的,能弄出一个,就非常厉害了。

  没了这两人配合,细作网是绝对不可能发展得这么深入铺得那么大的。

  相辅相成,不可复制。

  所以综上分析,柴武毅和钟离孤麾下细作不会很多。当然,也不排除可能会出一两个中层将领的。

  纪棠说:“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大家神色一肃,赵徵也点头:“确实。”

  他眉目转冷,这事儿赵徵又翻起些不大好的回忆,赵元泰人品不行,但不得不承认此人能力是一等一的。

  压了压思绪,他转头看柴武毅和钟离孤:“舅舅,钟离将军,你二人平时排兵布阵要再留心些。”

  筛查的话,实话说自从庞进德事件之后两人已反复筛查过多次,能查出来的都已经查了。

  而不管赵徵还是钟离孤柴武毅或吕衍现在排兵布阵都会十分注意,他们搭配着人用的,尽可能增加纠葛和互相监督,减低单人的自由度。

  赵徵吕衍这边风险不大,倒是柴武毅和钟离孤那边,赵徵觉得纪棠说得很对,因此叮嘱二人要更注意一些。

  钟离孤柴武毅对视一眼,两人点点头:“是。”

  其实两人和皇帝相识多年,对于对方的果决和品性体会更深,皇帝是个不动则已,一动必一击即中的人物,可不好防范的。

  两人决定回去再把底下的再筛一遍,甚至要包括柴氏和钟离氏的子弟,毕竟吕祖前车之鉴,直到现在,他们都没弄明白吕祖为什么会投敌。

  这个不算长的小会随后就散了,议到最后因涉及柴武毅和钟离孤大家神情挺凝重的,一扫刚开始的轻快昂扬。

  纪棠和赵徵私下商量了一下,决定如果征得柴武毅和钟离孤同意,往两人身边放几个暗部的暗卫。

  柴氏和钟离氏都有底蕴的世家,尤其柴氏,护卫肯定是不缺的,但这样两人能安心些。

  “嗯,那你去问问吧?”

  纪棠支着下巴,有点忧愁:“其实我有点担心他搞阳谋。”

  经过这一段时间接触,她发现皇帝和冯塬不同,皇帝更多是阳谋,让你避无可避。又或者阳谋+阴谋这这种模式,比如先帝和皇太子之死。

  越是重要,越是一出手迅如雷霆。

  实话说,这种手段真的挺难防备的。

  赵徵说:“我吩咐一下柴义和陈达。”

  其实最难的还是莫须有,现在只能多管齐下了,暗中的查探肯定不能少的。

  倘若能能查出一些痕迹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行,你叫人。”

  纪棠夹着案上的卷宗,推门出去,一绕出院门,却见柴兴皱着眉头在外头踱来踱去。

  柴兴在等纪棠。

  柴兴这个人,别看平时大咧咧的还经常抱怨亲爹和哥哥不讲道理老打人,但一家人感情却是极好的,亲爹在他心里比他自己还重要,刚才那事一说出来他就压在心上了。

  “阿棠妹子,我能不能拜托你件事儿?”

  “什么事儿?”

  两人肩并肩往前走,柴兴就和纪棠说:“阿棠,你能不能让人多留意些那边,有关今天这事儿的。”

  有关这个“人”,指的是暗部。

  柴兴知道有暗部,但原本属于明面将领的他这不是他该提起的,他应当装作不知道,就像以前刚刚认识沈鉴云时,船上刚提起涉及暗部的话题,他自动就避出去了。

  但这不是涉及父亲,他心里实在是急。

  实在皇帝的手段给他留下太深太深的印象了。

  一次先帝,一次皇太子,每次给柴家带来都是天翻地覆的影响。

  该细腻时柴兴也有细腻的一面,他知道这话去找赵徵说不合适的,但这不是还有他阿棠妹子嘛,和阿棠妹子说也是一样的。

  “好啊!”

  纪棠一口应下了,并告诉他:“我和阿徵都惦记这事儿呢,刚阿徵已经叫人了。”

  “接下来我会盯紧这事儿的!”

  “那就好!”

  柴兴松了一口气,但眉心还是没能全部舒展,他和纪棠对视一眼,其实两人心里都很明白,莫须有的东西是最难防范的。

  刚他爹和他说:“以不变应万变。”

  倘若事情是冲他来的话,柴兴能做到毫不动摇,可换成自己的亲爹,他身为人子,就真的没法那么镇定自若了。

  柴兴抹了一把脸,烦躁:“如果真要动手的话,我倒盼着他早些。”

  也好趁着他们正防备着,好歹查到些痕迹出来,才好去应对防范。

  “拜托你了妹子。”

  “诶,说什么呢,这不是我该做的吗?”

  纪棠安慰他:“你放心,我把明面的事儿多分些给鉴云,接下来就重点盯这事儿,一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就告诉你。”

  她本来就是这个打算的。

  “好!”

  柴兴拍了一下纪棠的肩膀,好兄弟不说二话。

  他一激动拍得有点大力,纪棠也不嫌弃他,斜他一眼,也拍了拍他肩。

  ……

  皇帝这边,已经部署起来了。

  江眠城古朴巍峨,如今皇帝和赵徵东西各在一边,而江眠下辖九县三十七乡,已全部拿下了,赵徵抢先一步,得了临江至东边的五县,皇帝得的是西边的四县。

  赵徵所得五县,直接连同水路二道。

  下一步,魏军将会继续往东攻伐,目标是南梁在西边一条重要的运输通道。

  水路江眠再往前一百多里,是另一座军事要塞宿陵城。

  宿陵城和江眠有点不同,没有直接面向梓州而下的三百里水道,魏军的战船速度就会慢下来了,而宿陵段河道暗礁和转窄区域更多,更容易布置铁锥和铁链。

  而据哨报探,梁军也确实布置了极多极多的铁锥和铁链,估计战船过去会很不容易。

  所以,魏军两边商议过后,接下来先不沿江往下推,而是先陆战。

  南梁水网甚多气候温暖一年两熟,军粮根本就不缺,矿产和冶炼锻制等技术也有,军备也可以,自南梁京畿一路往西,通沙头山、碌城、会水、夏原等二十七点一线过来,这是南梁陆上最重要的一条运输线。

  水路齐备,同样重要,一旦受阻,还有另一条。

  魏军目前的目标,是把最接近的、从沙头山到会水的这七个城镇原野先打下来。把这条运输线先打下一段,切断对宿陵的陆上补给线,而后再掉头左右包抄水陆齐头并进攻伐宿陵。

  这是一场很复杂的战役,皇帝预备将在此解决柴武毅和钟离孤。

  为此,他启动了那边的全部暗线——纪棠猜得一点不错,当初折在冯塬手里的,确实多只是吕衍部的。

  钟离孤和柴武毅麾下因着找不到像吕祖这样缺口,发展不了像庞进德这样顶级大将也无法建立起这般规模的细作网,但中层将领,还是发展出有几个的。

  不管一时贪婪也好,抑或骑虎难下也好,反正这些人是没法再回头了。

  钟离孤柴武毅三番四次清扫调度之下,是损了一些,还到底还有。

  还有,最重要的!

  皇帝还有一张底牌。

  这张底牌放在其他地方没法用,如今南征宿陵却刚刚好!

  除了冯增等寥寥几个心腹,很少有人知道,皇帝这么些年往南梁使劲,其实不单单只发展出一个李孝俨。

  李孝俨只是放在明面上的,皇帝习惯做两手准备,南梁这么大一个朝廷扫下来,他自然不单单只找到一个适合的对象。

  其实私底下还有几个。

  甚至这几个有些已经彻底投降了,就等着适时建功奔向大魏。

  南梁大军现已压上宿陵会水一线,这些人目前基本都在就在南梁大军之中,并且位置不低的。

  只要推动得宜,内外一同使力,解决柴武毅和钟离孤并非难事。

  皇帝与冯增商量许久,一直到华灯初上,皇帝亲自提笔写了信,而后押上一枚花印。

  他把这些短信都交给心腹裘恕,并且,他沉思片刻,招手,让裘恕附耳过来,他如此这般耳语吩咐一阵,最后:“切记,要不露痕迹。”

  裘恕心领神会:“请陛下放心!”

  他立即就下去传信安排了。

  厅内灯火大亮,皇帝盯着微微跳动的烛火片刻,冷笑一声。

  不动则已,一动他要一击必中。

  柴武毅钟离孤冥顽不灵,没什么好说的,此二人必须死!

  ……

  两边都在使力。

  纪棠其实挺焦急的,一直盯着暗线使力,偏又不敢这个时候再往那边塞人,只能一天三遍地问。

  她绞尽脑汁回忆,又思索对方有可能伸手的方向,还参考柴义陈达刘元他们的猜测,集思广益,都列在纸上,足足写了七八十页,还时不时来点灵感又忙不迭告诉陈达和刘元。

  真的下足水磨的功夫百般的心思。

  万幸,这样的辛苦到底有了回报。

  说来这几年,在赵徵和纪棠的指示安排之下,暗部往那边军部是安插了不少的人手的。

  两人和柴太后不一样,两人是直接掌军的,对很多窍门一清二楚,安插防线把握得精准很多。

  再加上摧毁了那本蓝册子细作网之后,目前双方暗中的军中情报系统,是渐渐呈现持平趋势。

  这个持平还是因钟离孤部和柴武毅部三合一才拉上来的,不然之前庞进德那茬扫得那么干净,吕衍部和山南军有些职位的细作都不剩什么了。

  在这种水平之下,纪棠花费了这么的心思,终于获得回报了。

  在暗部不懈的努力之下,终于察觉了一些蛛丝马迹。

  皇帝在不着痕迹调整麾下部将,根据不多的蛛丝马迹判断,他似乎真的想对柴武毅和钟离孤动手,并且,时间应该就定在不远的七点陆上补给线大战之中。

  纪棠霍地站起来了:“快,继续查,赶紧查!”

  她来回踱步,真的,皇帝真的要动手了,她紧张又不安。

  同样紧张又不安的还有柴兴,柴显估计年岁长些,比他们好一点,最起码是面上没表露出来的。

  柴兴一天跑三趟,有时候午饭都不吃往这边跑。

  然可惜的是,接下来的查探并没什么进展。

  这等绝秘,暗部能根据表象锁定得到一些蛛丝马迹已经很厉害了,再深入的,高度不够,他们根本没法打入皇帝那边核心圈子。

  “那怎么办?”

  柴兴烦躁拨拨头发,把头盔扔在桌上,中午一顿没吃他也不觉得饿,这种情况的真的憋死他了,沙场他还能提刀杀上去,哪怕厮杀个三天三夜他也不怕,可这种情况他根本没法使力啊!

  赵徵也眉心紧蹙,线索真的太少太浅了,仅仅能就此猜测对方应该动了动手的心思。具体怎么动?往什么方向动,他们要怎么应对和防范?还得至少要一些进一步的线索才行。

  商量了很久,还是不得其法,最后反而是钟离孤和柴武毅安慰他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两人沙场征战将近三十年,大风大浪经历无数,实话说,即便知道皇帝很可能在设法对付他们,两人依然没有任何怯惧的。

  柴兴不同意:“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人!”一出手,只怕是雷霆一击的。

  他连陛下都不肯喊了现在。

  柴武毅眼见稍稍松乏些的气氛又被自家小子搅合了,他气得骂道:“那你给老子说说,你能怎么办?你能干什么了?!”

  没法子就要稳住!

  以不变应万变!!

  柴兴不服气:“这不在想吗,说不定马上想到了!”

  把柴武毅给气得,一撸袖子要锤一顿这小子,纪棠诶诶,赶紧拉开柴兴,把柴兴拉过来她这边坐着:“别吵啊,好好说话。”

  她刚才已经想过了,“实在不行,我有个方法。”

  柴兴一喜,急忙问:“阿棠妹子,你有什么办法?快,说说。”

  柴武毅钟离孤几人已经想到了,对视一眼,柴武毅说:“棠丫头,你是说……那个宁王?”

  他摇了摇头,这回怕是不行。

  同一个桥段,用不了两次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李孝俨和柴武毅钟离孤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这次等于要直接在皇帝手上火中取栗啊,直接近距离去破坏皇帝亲手操纵的计划,这是在找死!

  哪怕冯塬之死,这力道也是远远不够。

  赵宸不会同意的!

  哪怕纪棠真把项青推出来,他宁可和项青对质狡辩也不会肯干的,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天平两边简直是完全不对等的,傻子也知道怎选,更何况赵宸?

  纪棠揉揉眉心:“我知道啊。”

  她当然知道,用冯塬之死来威胁赵宸,根本就不可能的。

  如果真想达成目的,那就必须要换一个力道足够大的,大到那弊端比破坏皇帝计划火中取栗还要大,让赵宸骇然,让赵宸不得不就范的。

  纪棠抓抓头:“我手上还有一个赵宸的把柄。”

  她露齿一笑:“估计,他肯定会就范的。”

  大家:“???”

  就,为什么你手上有这么多的赵宸把柄?

第81章

  纪棠也不说是什么把柄, 说完起身就匆匆往外办事儿去了,赵徵立马宣布散了,后脚就跟了上来。

  他微微皱眉:“你是要……?”

  赵徵猜到了, 当他自迫切希望能洞悉皇帝的阴谋的,柴武毅和钟离孤于他的重要性不言自喻,不管于公于私, 但纪棠说的这事委实让他迟疑。

  “现在这不是非常之时了嘛!”

  纪棠耸耸肩, 这个决定她做得其实挺轻松的, 她原来确实不打算让任何人获悉她的身世,尤其赵宸卞夫人那边几个, 麻烦不绝的。只不过对于现在这茬子事, 那点子麻烦又变得不算什么了。

  “赵宸还敢对外宣扬不成?”

  纪棠哼哼两声,他最多就想方设法致她于死地而已,暗杀,明暗坑害, 可想杀她的人多了去了, 其中甚至还有皇帝,皇帝和赵徵现在剑拔弩张抗衡隐隐都放在明面上了,皇帝想杀她和赵徵都没成,更何况一个赵宸?

  两人肩并肩跨进门槛,她斜睨赵徵一眼:“怎么?难道你还保护不了我不成?”

  赵徵立即道:“当不是!”

  “谁敢动你, 从我尸体跨过去!”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神色一厉, 眉目肃杀凛。

  “诶诶,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纪棠赶紧打断他,呸呸两声:“刚才他说那话不算数,啐掉了。”

  纪棠瞪了他一眼, 心里有点感慨,自己也迷信了呀。

  但事实上但凡这些大小将军的亲人家属,就没有不信这些的,她不例外才是正常的不是?

  她横了他一眼:“以后不许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啊!”

  “听见了没?”

  被她含嗔带怒的眼睛扫了一眼,赵徵顿了顿,“嗯”了一声:“好。”

  都听你的。

  两人一只手拉着,眼睛和对方对视着,不知不觉,纪棠唇微微向前,赵徵也不知自己干了什么,只他就下意识向前倾了倾身。

  纪棠很轻很轻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她跳了起来,翘唇笑着,回头拿眼睛笑着瞅他,一拉内门往里头跑进去了。

  赵徵怔怔的,目光追随着她,直到她身影被隔扇门挡住不见了,他放才回神,快步追了进去。

  两人回了暂时下榻的房间,两间房就挨着,纪棠回的是自己的房,她趴在地上从床底拽出一个不大的行李箱,从底部翻出一个梨木匣子。

  匣子不大也不小,里面装着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银铃面人镂空银花球之类的,赵徵送的她自己买的,都是纪棠觉得有趣儿收起来的,她提着上面一层,原来底下还有个夹层,她从夹层取出了一支羊脂白玉钗子。

  很简单的样式,钗头一只支着上半身的玉兔,背景留了一点雕出枝丫状,这雕的是桂下玉兔,很抽象简约只有轮廓,只钗子质地却极柔润,触手如膏腴。

  毕竟当时国丧嘛,去给柴太后送葬,不管玉钗银簪谁都不会挑繁复精巧的来插戴。

  这支钗子赵徵也认得,当时两人没钱,还差点卖了,也就由于羊脂玉贵重不好出手,最后赵徵伤势好转钱没这么缺了,才没卖成。

  当初来山南的时候,纪棠把这支钗子也收进行李里了,就是想着或许将来有什么用途的话,收着也不碍事,反正这么小的一支。

  没想到,现在真的用上了。

  纪棠捻起来颠了颠,顶级羊脂白玉可不好搞,尤其是新玉,最上等的从梁朝起就是贡品。

  原主属兔,这支还是卞贵妃在原主十五岁及笄的时候,命人开了库房取原玉雕的,当时还是赵宸亲自去送的。

  纪棠啧啧两声:“赵宸肯定记得这钗子吧?”

  ……

  记得是当记得的。

  这钗子还是赵宸亲自把原玉送去造办处,并亲自去取回来的。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在撕破面皮真正动手之前,他一直都不吝展示他对纪六娘这亲表妹的关爱。

  纪六娘一事,固被他搁在心里头,但不得不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对方的渺无音讯,原来的紧张已渐渐松懈下来了。

  这个表妹大约是有几分机敏的,但到底不清楚缘由——若非他生而知之,他也不会清楚的自己的真实身世。

  卞贵妃直到现在都以为他不知道的。

  小姑娘百思不得其解,但亲人突对自己痛下杀手,她要么死在深山之中,要么就隐姓埋名去了。

  曾经赵宸担心过姨父表兄——其实是生父和嫡兄的纪宴和纪谨那边,还使人盯了很久,直到现在都还盯着,但也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

  两年多了,能来会来的早就到了。

  故而,赵宸已有八九分笃定,纪六娘要么死了,要么隐姓埋名去了。

  虽,不得确实消息始终是个隐患,他也没有放弃过暗中搜寻,但不得不说,危险级别已经大大降低了。

  但谁知就在这个他松懈下来的关口,他却突收到纪六娘的钗子!

  原先是个小纸条。

  赵宸礼贤下士,关爱麾下兵卒,势力已大成的他不再和从前一样和赵虔争夺圣宠,而是不着痕迹往下压了压,让自己变得比以前略低调了一些。赵宸也没再干任何招人眼睛的事情,他深知,如今的自己,要拼的是战功,除了战功以外他不需要任何扬名方式。

  因此,他更多时间放在巡营之上,对底下的士官兵卒严肃之余又温和,对年轻十四五岁的那些小兵格外关怀,凝聚他的军心,低调奠基他实干又体恤兵卒的形象。

  不得不说,赵宸这策略是非常非常正确的,如果他是赵虔,确实就能心无旁骛这么一直按这个路线走下去了。

  但可惜他不是。

  这日,就在赵宸在城头关心几个稚龄的瘦弱小兵的时候,他勉力关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种情况下,亲卫当不可能和他紧贴着的,只会熟练站到各个岗位上留心里外动静,徐慎和另一名身手极佳的亲卫拱卫在他身后。

  这种情况下,刺杀不容易,但做点小动作还是可以的,毕竟小兵们背后就是城垛了,那边站不了人,就会有视野盲区。

  赵徵正温和说着,小兵们十分激动,他勾了勾唇,正要最后勉励一句,却感觉有人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

  对方用非常敏捷又轻巧的手法,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纸团。

  赵宸一顿,立即瞥了一眼,十四五岁的小兵一脸稚嫩感激,没有任何异常。

  他垂了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