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镇恭敬禀,伸手一指,就是边缘那几大排长长的青砖白石砌成的陈旧牢房。
“这狱卒说,戚介已经病了两天了。”
这个年纪,这种地方,病了不自己好起来,等于等死。狱卒说了,要是再起不来的话,过两天就会扔上车拉走。
“这么说,我们是来得刚好了。”
赵宸心情不错,他给段天佑通风报信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抢时间。
果然,他先到一步。
待解救了这个戚介,牟县这边的事情就差不多了。
银子到位,并未遇上任何阻扰,赵宸直接驱马进入矿场,一路走到最后一排牢房前。
他翻身下马,狱卒取钥匙给他打开,长靴踏入牢门。
这牢狱环境很差,很昏暗逼狭,一堵一堵的青砖墙隔开一个个小间,最外面是臂粗的木栅栏,又陈又旧,不通风,不见阳光,屎溺的臭气,病死后没及时拖走尸体留下的腐烂气味,混杂在一起,让人窒息。
赵宸站了片刻,迈步往里头走,戚介生病后被拖到最尾端的病牢。
这里环境虽差,但赵宸却没有变脸色,微微蹙了蹙眉,就亲自往里行去。
越往里头,气味越难闻,很快走到了最里头,赵宸打量了一眼。
很陈旧很破烂的牢房,黑魆魆的,隐约看见砖墙缝隙都发白剥落了,一层层的青苔和黑斑,只有顶端一个半巴掌大的气窗投下一点点天光。
很残很破,但能被挪到这里的犯人无一不是半死不活了。
戚介也不例外。
一个身穿灰衣的瘦小老人背对着他们趴在陈腐的枯草堆里,一动一动,斑白的头花乱糟糟的,这么重的靴子声,对方都没有任何动静,可见病得可真心不轻。
赵宸有点担心,这老头不会病太重吧?万一拖两年都拖不到那也挺麻烦的。
他马上吩咐狱卒把牢门打开,“戚老先生?戚老先生!”
狱卒也喊了两声,戚介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那狱卒恼了,伸脚去踹,被徐镇一把拽住,狱卒恼怒一回头,被徐镇带厉色的一双眼,这才偃旗息鼓。
瞄了眼那也踏进牢内、温声唤了两声赵宸,狱卒心里撇撇嘴,这才换了副嘴脸,放轻些动作上前去拉人:“戚介,你贵亲来了。”
然就在狱卒的手要碰到戚介的肩的时候,变故陡生!!
瘦小的老头突然一个翻身:“看我毒药!!!”
声音脆生生的,一蓬白色的粉末兜头兜脸扬过来,骤不及防,一听,众人大惊失色!
赵宸蹬蹬蹬连退三步,徐镇第一时间扑在他身前挡住!狱卒连爬带滚,所有人第一时间急退并掩住口鼻。
而就在这一瞬,这个假戚介反手一推,“嘭隆隆”一声!霉变得不轻刚被掘开又重新匆匆垒回来的砖墙被一推,直接哗啦啦掉了一片。
这个瘦小却十分灵活的假戚介已经钻了出去了!
赵宸等人只来得及在昏暗中看见一双清亮的大眼睛。
他们已经发现,这不是毒药,这是灰粉!
外面已经响起急促的奔跑声,赵宸惊怒交加,厉喝:“快追!!”
可纪棠哪里还可能让他们追上!
没错,这人正是纪棠。
赵宸来得有点快,恰恰和他们前后脚,不过对方在正门,而他们在石矿后方进来的。
他们懒得和这些狱卒废话,见后方守的人少,直接就拿了一个去草丛小解的狱卒,对方三下五除二,什么说清楚了。
赵徵他们原本还打算走牢门的,但谁知纪棠往最末端那个病牢踹一脚,居然崩下三个砖,整得她也挺无语的。
狱卒讪讪,说关在这里的都是等死的了,没可能还爬起来越狱。
所以就懒得修了,钱大家吃顿酒肉不好么?
纪棠:“……”
她刚要说话,谁知就听见一阵隐约喧哗和马蹄声。
赵宸来了!
这么快吗?!
石矿那边视野很开阔,几人探头一看,当即心道不好,如果再绕去最前面从牢门进,那肯定会被赵宸发现的。
他们轻车简从直接奔矿场来,目前人比赵宸那边少很多,并不愿意硬碰硬。
于是直接就把墙扒了,把戚老爹掏出来。
纪棠之所以匆匆给自己弄了个花白头发留下来,是因为戚老爹情况太糟糕了,刘元他们连直接用肩膀扛都不敢,只好小心翼翼抬着。
纪棠这是为了给转移戚老爹争取多一点时间。
一洒了灰粉,她飞速推翻垒回来的砖墙,和侯在外面的赵徵飞一样往停马的方向狂奔。
大黑马颇通人性,一声不吭隐与矿产边缘下方的小道,长长的茅草掩盖它的身影。
“快!”
纪棠一推他,赵徵立即一点一跃,飞身骑在马背,一夹马腹,被染了斑驳皮毛的大黑马冲了出去。
纪棠后他一步,一个漂亮的飞跃投向马背,赵徵伸手一捞,把她捞住!
软香温玉抱了个满怀。
赵徵呼吸一屏,心脏不禁怦怦狂跳了起来。
第48章
其实经过上次的掉水事件后,赵徵也深刻体会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也就是运气好才落个水,要是碰上千钧一发的情况呢?
若再出这样的岔子他就追悔莫及了。
所以他是深刻检讨过的,断断不会再允许自己再出这样的纰漏。
他要守着纪棠殿后,两人将要共乘一骑他也知道了好一阵子了,心理准备也是有的。
但不管事前多少的心理准备,等真到了她飞扑入怀那一刻,心肝还是忍不住怦怦狂跳,脊背一下子就绷紧了!
很紧张,但赵徵还是马上收紧手臂,紧紧将她搂住了!微微往后一仰卸去她扑过来的力道,挽住缰绳,一收一提,大黑马长嘶一声,四蹄翻飞几乎毫不停滞,继续飞跃狂飙。
纪棠很灵活,一上马后立即转了个身,面向前坐在马背上,以防阻碍赵徵控马。
蹄声沓沓急促又快,赵徵一手护着她的腰,淡淡又清晰的青草气息霎时盈满心肺,这马鞍太小了,两人几乎是紧紧挨在一起。
而纪棠飞扑的冲力很大,撞得赵徵胸膛生疼,而这一刻,他几乎所有血液都仿佛集中在这一块,隔着薄薄的夏衣,他甚至清晰感受到她的体温和柔软。
身后急促的奔跑追踪,顷刻还有马蹄声,“嗖嗖”袖箭飞镖激射,被埋伏在小道左右高处的刘元几人用手弩打落。
此刻感觉有点像在云端,赵徵的意识仿佛分成两半,一半集中在她身上,另一半在敏锐感知后方,各自飙到顶点,仿似是独立的但实际又是一个整体,感觉非常玄妙。
饶是一心二用,赵徵也没出半点纰漏,有一支袖箭冲破手弩拦截激射向他的后脑,他立即抱着纪棠往马背上一趴,成功避开。
“笃”一声闷响,袖箭深深扎进前方树干!
纪棠眼尖,瞄见精铁短箭的箭身在阳光下闪过一抹幽绿,她心里“汰”一声,赵宸学乖了啊!
“下次小心些,这袖箭淬了毒的!”
“嗯。”
就几支袖箭飞镖和一句话的功夫,赵徵一扯缰绳,顷刻拐了一个急弯冲进前方岔路口。
两人都并没有回头,他们并不打算在这里露脸或与赵宸直接对上,打落暗器的人物交给刘元等人,他们的任务是成功脱身就可以了。
这难度不算很高,也并没有耗很多功夫。赵宸等人的马还停在牢门那边,徒步追赶又有□□拦截,分人回头上马再掉头追又慢了不止一拍,追了大约小两刻,就被赵徵甩脱了。
身后追赶声渐渐听不见了,大黑马速度稍稍放缓一些,秋风迎面拂来,赵徵低头瞄了一下她的侧脸,方才纪棠回头察看情况时转身动作大,有点挣开了他护在腰侧的手,他本来可以顺势放下的,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放。
虚虚抬了抬,又贴回去。
心跳得飞快,偷眼看她,她目视前方左右顾盼没有发现,他偷偷翘了翘唇。
耳根泛红,心里紧张又窃喜。
“阿徵,咱们再往前面一点吧!”
纪棠根本就没有留意小伙伴的小动作,她嘀咕着心算了一下距离,觉得还是再往前跑了几里更保险,然后再绕路掉头。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有一种说不出的明快感,赵徵应了一声,他心里正美着,恨不得一直跑下去才好。
大黑马撒开四蹄,跑得又轻又快,可惜那点子路一下子就过去了,纪棠看着差不多了,伸手猛拉一下马缰勒停,还吓了赵徵一跳。
他慌了一下,闪电般把手缩回来。
纪棠翻身下马:“我们在这里等等刘元他们吧。”
大黑马跑出一身汗,马鞍小也挤得慌,她索性下来,回头一看,却见赵徵屏息瞅着自己,那眼睛睁得老大。
“……”
纪棠诧异:“你怎么了?”
这表情怎么跟刚做了贼似的。
“没,没什么。”
赵徵飞快糊弄一句,赶紧翻身下来:“你上去,有什么事儿我上马快些。”
古古怪怪的。
纪棠斜了他一眼,莫名其妙,不过她也没关注这点小事,“等一盏茶吧,刘元不来我们就先进城。”
“嗯。”
赵徵同意,他们确实时间紧得很。
两人也没在原地等待,纪棠上马后,赵徵就在前面牵着马缰往前走。
中午的阳光有点晒,哒哒的清脆蹄铁落地声,赵徵一袭黑色劲装身姿挺拔,纪棠从地图里抬起看了眼,不禁哈哈笑了起来:“靖王殿下给我牵马坠蹬,这待遇可了不起了!”
赵徵佯怒回头瞪了她一眼。
装的。
他指尖仍残存着她的体温,她坐在他的马上,他正牵着马向前走,她得意又快活的笑声像银铃似的跟在身后。
他忍不住翘起了唇。
没法形容这种欢欣和喜悦,像泡泡一样汩汩往外冒,心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仿佛就要飞起来。
赵徵好像从来没有体会过这么欢喜的感觉,十岁以后的种种痛苦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他已经遗忘了十岁前曾拥有过的单纯快乐。
但他今天好像又体会到了,这种异样的欣悦甚至短暂覆盖了他心坎收敛着的苦痛,甜丝丝的。
他都不敢回头了,怕被她一看发现就露了馅。
……
小遗憾的是,这种独处的小甜蜜时光忒短了点儿,赵徵牵着马还没走够五十米,刘元就钻出来了。
赵徵:“……”
“禀殿下,一切顺利,卑职等已顺利甩脱宁王。”
先是刘元,接着就是孙芳李胜三人,负责隐与小道两侧高处阻截骚扰赵宸等的他们几个一哄四散并甩脱尾巴后顺利望约定方向来了,成功完成任务。
这事儿做得漂亮,赵徵还是不吝夸赞的:“做得好,我们马上进城接应唐辉等!”
赶来石矿场之前,赵宸已经下令,让在牟县内的人在指定时间点引出戚崇善。
原本他们打算带着戚老爹一起进城的,但戚老爹这状态明显没法多奔波,于是临时稍稍调整计划,先让人把戚老爹背到城郊他们来时路上的其中一个客栈,待接了戚崇善再碰头。
看看时间点,县内引人的时间差不多了。
……
县城内。
赵宸是有留人守在戚家打铁铺附近的,突然杀出的一个程咬金把戚老爹截走,不用多说,肯定赵徵!
可慢一拍,赵徵那边也不是省油的灯,哪怕赵宸当机立断不再追他们两个,而是迅速分散人手去搜戚老爹,还是错过了。
他恨得要死,当即心道不好,火速掉头赶回城里。
狂奔的快马上,不知为何想起那个假戚介。
牢狱昏暗,对方回头短暂他没看清脸,就看到一双清亮的大眼睛,但他还是很快想起了赵徵身边那个褐皮小子。
但不知为什么,方才这人某个角度的身形,有一瞬让他生出一种隐约的似曾相识感。
不过赵宸什么身份,是断不会有这种市井小子的友人,因此念头也就一闪而逝罢了,他顷刻抛在脑后。
现在更重的是戚崇善!
他连连抽马,膘马几乎四蹄不着地的飞奔,赵宸神色紧绷,只盼着留在戚家附近守着的那些人机灵一些才好!
但事实上,这很难。
不是机灵不机灵的问题,而是操作难度的问题。戚崇善不认识他们,也硬邦邦拒绝了赵宸,赵宸并不是来寻衅的,就算放人在附近盯着,也不可能明晃晃蹲在店门,这不是得罪人吗?
肯定最多是街头街尾茶棚酒馆,拉开距一些距离远远盯着。
可戚崇善是干什么?
人家是打开门做生意的。
找个生面孔装成县民,就顺顺利利进去了。
“戚师傅,我家主人久仰您已多时,特来前来拜访。只是途径西郊石矿场时,听沈先生说起您和戚老先生的旧事,我家主人不忍戚老先生垂垂老矣服役矿场,进去一看,戚老先生却是身体不适得很,……”
“砰”一声!大铁锤砸在烧红的铁坯上,那个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肌肤和浑身虬结肌肉的大汉停下动作霍侧头看来。
“不适?”
“沈先生?”
他大汗淋漓,双眼和脸膛因为靠近炉火而烤得通红,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来人的衣领急问:“你说什么,什么不适?!”
来人不是避不过,但没避,忙解释道:“是松鹤先生向我家主人荐您的,主人来前命小的们先来牟县,听到戚老先生的事,就去探了探,谁知竟得知老先生身体不适,……”
传命牟县的时候,纪棠他们还不知道戚老爹重病,但猜也好不了哪里去,石矿场等于劳改场,年纪一大把在哪里熬苦力几年,多少也带点毛病了吧?
“我家主人想着判决不公,老先生年纪也大了,劳役几年也和流刑相差无几了,于是……”
还未说完,外面却骚动了起来!
打铁声音不小,大铁锤一停,街口茶棚就立即有个人装作路过往店门这边逛过来,离得远远,他就察觉不对,立马一声呼哨!
赵宸为防赵徵,出城前曾下令:一旦察觉不对,立即将来人撵走并立即通知他!
必要时时,可便宜行事。
……绑,劫,甚至最万不得已时,宁可杀了戚崇善,也不可让此人落到赵徵手中!
但赵徵也防着呢,特地仔细安排过。
外面喧哗一起,两拨人马,抽出兵刃直接短兵相接!
戚崇善一惊,店内二人霍地回头望去。
却只见越过街面上正大打出手的双方人马和惊慌避走的百姓后,那打铁铺对面街的台阶上,却站着一个青色广袖宽衣淡定而立的俊美青年,他见到戚崇善看过来,微微冲他一笑,点了点头。
是鉴云。
戚崇善愣了愣,身边那人说:“我们先出去,回头再说吧戚师傅!”
戚崇善侧头看看他,又看一眼鉴云,想了想,跟着出去了!
“戚师傅,你小心,宁王请不到你,或许会下黑手。”
戚崇善抿抿唇,他有铁锤,而且,他粗声粗气:“不管你家主人是谁,我是不会为叛军效力的!”
沈鉴云的出现,让他信了对方几成,他是心挂老父,但他是梁朝的将军,断断不会投身叛军的。
来人没有吱声,他是负责引戚崇善走的,其他事情没法管,先完成任务再说。
戚崇一个大铁锤开山裂石声势赫赫,身边有人注意,对方的飞镖被尽数打落,没有多久,一行人就成功冲出长街。
暗部的人也不恋战,带着戚崇善飞速离开,直奔城门!
后方呼哨连连脚步声急促,有人急追!
赵徵纪棠等人赶到约定的南城门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冲到城门前了!
而赵宸已才从距石矿场最近的西城门冲进了城。
城里乱糟糟的,县令接报紧急下令关闭四门,而赵宸直接把城门卒杀了,开城门追了出去!
但这时候的赵徵,已不是石矿场那会了。
他虽为防走漏风声以致诱出内鬼失败之前一点都没动暗部,但他毕竟和仓促得知消息匆匆出发的赵宸不一样,他去陂州之前就命人分别往其余几处打前站了,现在这些人还在的,奉命引出戚崇善的正是他们。
双方一汇合,人就不少了,沈鉴云建议让戚崇善悄悄先去,就是和之前戚老爹一样操作。
赵徵纪棠正有此意,于是沈鉴云带着戚崇善轻装离去,而赵徵等人掉头迎上追兵。
双方狠狠厮杀在一起!
而赵徵冷哼一声,直奔赵宸而去!
他想杀赵宸很久了!
“锵”一声两剑交击的锐鸣,一股大力自剑刃传至虎口,赵徵沙场血战绝境翻身尸山血海闯过来气势已成,杀机一动,血猩凛然逼面而来,让赵宸心口一凛。
只他多年苦练也不是没有成果的,当即剑锋一转一刺,反攻过去。
短时间内,这二人大开大合,难分难解。
可纪棠却不欲恋战,接下来还有重要事情要处理,她可不想减损人手,眼见双方人马各有负伤,而估摸着时间沈鉴云二人已离开这一片了。
她立即吹响哨子!
聚拢人手,准备走人,不用在掩饰戚崇善不再这里的事实了。
她大喊:“阿徵!!”
今天注定不是解决此人的好时机,纪棠连着催促两声,赵徵只得暴起猛攻“刷刷刷”连续三剑,而后急退到纪棠身边,一揽她的腰,一跃后掠。
赵徵这边毫不恋战,目的达到,立即撤退!
赵宸恨得不行,当然急追。
纪棠回头看他一眼,心中一动。
她哼笑一声:“宁王殿下被区区一个臣子差遣利用,看来也挺乐在其中啊!”
赵宸视线“唰”落在她的脸上,面色却一变。
啧啧,看来,他也不是一无所觉的啊!
纪棠笑了笑,扬声:“原以为冯塬是给宁王殿下卖个好的,不过现在看来,倒不是这回事啊。”
结合沈鉴云对冯塬此人的解析和事态发展,纪棠发现,冯塬给赵宸透露这个消息怕不是为了卖好的,他还真的就很随意地利用赵宸一下。
反正,他就没想赵宸真请回鉴云的。
也是,一山不容二虎,理念不合的两人凑在一个宁王府,冯塬怎会乐意?
至于戚崇善这里,倒好些,冯塬应该不会介意赵宸成功请回戚崇善的。不过也就那样了,冯塬肯定早早查过牟县这边,不信他不知道戚老爹的事,可他也没说。
否则,赵宸可是比他们早一天多到的,直奔石矿场的话,早完事了。
想明白这一点,又这么凑巧面对面,纪棠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挑拨机会?
一句话不长,说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这龙傲天男主可是个自私鬼,非常记仇的,先埋个祸根再说,万一以后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呢?
赵宸脸色登时就变了。
他确实并非一无所觉的,早在陂州的时候,他就隐隐隐察觉了。
到了牟县的这会,更加明显。
不管冯塬在谋划什么,他却实实在在被对方随意抛出利用,一个妥妥的工具人。
说他输给赵徵,那不如说是冯塬所致更正确些。
他霍刹住脚步,脸色铁青。
冯塬。
好一个冯塬!
他对冯塬,是当真动了杀意!
不过赵宸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突然刹住脚步:“都停下来了!”
“掉头!回建州!!”
赵宸非常敏锐,凭赵徵不愿恋战,他敏感嗅到对方是不愿折损人手。
那对方后面肯定还有要事要办。
他毫不犹豫下令,马上返回建州!
建州余云谷石余云。
有戚老爹在手,对方拿下戚崇善几乎已成定局,但他必须抢在前头拿下最近的建州石余云!
……
而此时的纪棠赵宸,击退赵宸之后,没多久就和沈鉴云二人重新汇合了。
双方直奔戚老爹所在的远郊小客栈。
戚崇善九尺男人,一见老父垂垂老矣奄奄一息那个模样,当场跪下痛哭失声。
纪棠拍了拍头发上的旧灰粉,等对方哭了一阵,她使个眼色给柴兴。
柴兴会意,上前一拍对方的肩:“诶,兄弟,大夫不是说了吗,好好保养性命无碍的!如今老先生也出来了,咱们靖王府好医士好药材有的是,总会调养好起来的!”
戚崇善收了眼泪,盘腿坐下,半晌抬头道:“戚某人不才,却断断不会投于叛军之中!”
老爹救出来了,他也没法子再说送回去的说话,他直起身,重重给赵徵叩了三个响头。
“殿下恩义,戚某人唯有来生当牛做马来报!”
路上,沈鉴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他出面,戚崇善自然是信的。
但却没法,他是梁臣。
“也辜负先生举荐之情!”
这人果然是脾气又臭又硬,耿直得很,难怪在梁朝一点都混不开啊。
不过纪棠确实极欣赏也极喜欢这种人的,一旦得到他的效忠,那就觉得不用害怕背叛。
沈鉴云坐在床沿,刚给戚老爹把了个脉,他回身,不过不等他说话,纪棠已上前一步了。
她笑吟吟,道:“敢问戚将军一句,梁朝为重?还是天下百姓为重?”
人家信念坚不可摧,想说服他,唯有拔高高度了。
这个在后世人所周知的议题,如今却是警世名言,足以振聋发聩。
戚崇善一愣,霍抬头看她!
沈鉴云也有几分讶异,也看向纪棠,目光带上惊讶和欣赏。
被当世顶级那波聪明人以欣赏的目光看着,什么感觉?那肯定挺爽的。
纪棠翘起唇角,让姐今天苏一把吧嘿嘿,她落落大方,继续问:“我曾听闻江山为轻,社稷为轻,而百姓殊重。”
“以戚将军为人,只怕看梁朝强征暴敛鱼肉百姓,黎民苦不堪言,你也很难受的吧?”
“你忠于梁朝,断不肯叛之,我能理解,也很佩服。”
“可究竟是你个人信念更重要些,还是百姓福祉更重要呢?”
“戚将军,你觉得呢?”
“我觉得?”
戚崇善喃喃,被连声喝问震动的他已经栽坐在地,他脸上有一道疤,让他面相看起来有些凶狠,但细看他五官其实很方正,正如他的人品。
只是他读书少,他只是打铁匠的儿子,念了一年书不做睁眼瞎子罢了,从来没有人和他讨论过这些。
他的信念和忠诚重要,还是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更重要?
“那自然是乡里百姓的。”
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