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棠真心觉得赵徵才是辛苦的,这一身重铠真材实料,足七八十斤重还不带靴子,精铁片密密麻麻镶嵌在一整大块的水牛皮上面,别说穿上去太阳底下晃了,光想想她就受不了。
“你顶着大太阳跑一天了,回府就歇着吧,这点活儿我还整不明白么?哪里还用你!”
“下次别了,早点睡,我其实理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能轻松下来了。”
对于这点,赵徵却有不同意见,他完全没觉得跑校场有什么辛苦的,又不是两军对垒正在大战,热是有点热但他早已习惯了。
就骑个马转两圈有什么的。
相反,他觉得纪棠辛苦极了,她向来都是精力充沛的,今天居然在书案睡着了,可见人多累,闻言立即反驳:“案牍之事,最耗精力,上雒甘州才下千头万绪,跑几回场校场有什么累的!”
他小小声说:“我这几天没睡好,有些心不在焉。”
不然肯定能腾出至少小半天的时间和她一起理事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认为自己休闲对方辛苦,对方才最需要好好休息,还说得有理有据非常认真。
说完之后,不约而同,心里忽觉有些好笑,两人对视一眼,不禁笑了起来。
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又轻又快。
有人记得你的辛苦,是因为把你放在心上了,这种感觉真的非常好。
纪棠唇角弯弯,拿起烛台旁的黄铜茧子剪了剪烛芯,“好啦,别争了,都辛苦好不好?”
“咱们啊,以后谁有空就帮谁。”
她回头,冲赵徵一笑。
晕黄烛光,暖融融的,她微微笑的脸,让这个夏天的夜晚都变得格外恬静起来。
赵徵心也变得平静下来,先前的所有烦恼急躁一扫而空,他也不禁笑了起来,“嗯”了一声。
于是他就真的不再着急了。
两人窃窃私语,一起动手,把案上的文书卷宗分门别类放好锁好,然后赵徵送纪棠回隔壁院。
踏着月色,晚风徐徐,她推开房门,回身一笑:“明儿起晚些,多睡会儿。”
“嗯。”
他应了,微笑目送她掩上房门,这才顺着庑廊和石板路,回到主院去。
赵徵终于睡了个好觉。
一夜无梦,酣睡至天明,唯一有点点的可惜的,就是没能按照两人昨晚说好的,今天多睡会儿,起晚些。
陈达一大早就过来了,他刚接了柴义传回的消息,有关先前冯塬赵宸的,还真有件有价值的事,陈达接信后不敢耽误,马上就过来了。
不过他撞上两位能拿主意的主子都晚起状况,陈达犹豫一秒,果断往赵徵这边来了。
赵徵多年早起练武后又从戎,已很浅眠,人又极警觉,几乎是陈达一跨进院门,他就睁开了眼睛。
“什么事?”
他披衣起身,淡淡问。
陈达跪地请安,忙奉上刚得的消息。
赵徵展开一看,也有些诧异:“赵宸在段广威兵败身死后又去了一趟甘州太守府?”
当日甘州受降,赵徵率兵进城,但由于还有一个上雒等着,他当天就离开赶往上雒了。
柴义侯忠嗣领一万兵留驻甘州,各种大事要事两人忙得不可开交,过后稍稍缓一些,柴义才有空腾手出来查一查这段广威无端出兵的缘由。
果不其然,是冯塬和赵宸。
按门房口供的相貌年纪描述,基本可以断定是这两个人了。
这没什么稀奇的。
稀奇的是,在段广威兵败身死甘州军大溃消息传回、正值太守府惊慌失措的关口,赵宸突然回来了一趟,并强硬闯入了太守府中。
“把柄!”
纪棠也没真起很晚,听赵徵这么一说一下子就醒全了,她放下筷子接过密报一看:“不用说了,肯定就是冯塬赵宸说动段广威出兵的关键了。”
这么短时间说动段广威,可不容易啊!现在看来,很明显不是军备金钱之类的需要一定规模运输的东西了。
并且这玩意不能曝光,更绝不能落在赵徵手里的,以至于赵宸赶紧掉头去试图夺回来。
纪棠一时心痒痒,话说这玩意赵宸成功夺走了没有啊?
但可惜的是,段家女眷惊惶一阵火速逃出城,估计是往陂州去了,把得力的和近身仆役也统统带走,就剩下都是外围粗使,根本不知当时详情的。
“我们这就去甘州一趟!”
赵徵随后就下了决定,他征询看过来,纪棠举手,可以,没问题!
“要紧的事差不多了,早上收尾,午后就能出发。”
这些天忙到飞起,最重要一个原因还得尽快赶去甘州,现在也就比原计划早个几天。
纪棠恨不得马上就出发,匆匆扒了两口饭,掉头就往书房去了!
被赵徵一把拽住,“急什么?”
他拉过纪棠的手无数次,也一直知道她偏瘦,但今天才刻意察觉到,她手腕实在纤细得紧,他握住深紫色的收口束袖,袖口边缘是马蹄形弧度的,上面绣了很精致的螭虎纹。
纪棠糙起来能很糙,但有条件的话,她也很喜爱精细的东西,她人很朝气蓬勃又很精致优雅,两种气质浑然天成,一点都不违和。
赵徵垂了垂眸,眼睛落在她的手背上,白皙细腻的手背和深紫近黑的马蹄弧束袖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越发趁得她的手白得炫目。
赵徵咽了咽,因为某个可能性,握腕这个明明很普通的动作让人无端多了一丝不自在。
那股带着躁的急切是去了,但忐忑还是在的,尤其是两人相处的时候,且他心里还隐隐有些一种不知名的期待。
让他变得有点小心翼翼的。
握住她的手腕后一顿,余光瞥她,纪棠神色如常,那飞扬的眉眼映着晨光,还是那么英姿飒爽又活力蓬勃。
赵徵不着痕迹,飞快把手松开:“……差那么一会吗?先把早饭吃好了再去。”
他轻咳一声,正襟危坐,直回身来。
好吧,吃就吃吧。
纪棠只好一脸无奈坐了回来,但唇角却是翘的,拿起筷子冲赵徵露出露齿一笑,然后把他放进碗里的烤鹿肉夹起送进嘴里一口吃掉!
赵徵虽有心和纪棠多处一会,但得提前去甘州,两人都很多事情去安排,匆匆吃完早饭,他连歇都没歇,匆匆就赶去军营了。
两人连轴转,总算看看在中午之前把事情安排好,下午出发。
纪棠探头看一下大太阳,真的很晒啊,她随口嘀咕两句,赵徵却道:“我吩咐人准备马车了。”
“还是骑马吧。”
纪棠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们赶时间呢。
不过赵徵却道:“赶快些,也差不了许多。”
要是他一个人,他肯定骑快马的,但与纪棠同行,他一大早就吩咐了备车。
纪棠出门一看,乐了,车辕前面足足五匹油光水滑的乌黑膘马,诸王驾五啊,她差点忘了,难怪他说赶快点差不了许多了,走平坦官道那确实是的。
就是这阵仗太厉害,这马车一出来,谁不知道靖王王驾出行,赵徵平时就不爱用这个。
她哈哈一笑,这车蹭得爽啊,她一拽车辕利落跳上去,回头对赵徵嘿嘿笑了两声:“来,让我来尝尝这王驾坐着什么滋味!”
她一掀帘子钻了进去。
赵徵也跟着上了车:“你想尝,改天让他们套个大车你试试。”
这还是便辇,方便赶路的,辂车更大,跟个小房子似的,里头什么都有。
那个车纪棠也见过,第二批运到密州的大件行李之一,还是她核点入库的。
她不禁笑了起来,“改天吧,以后肯定有机会的。
车里还有冰盆,不说和屋里一样,但起码那股烤焦人的滚滚热浪是没有了,纪棠直接往榻上一躺:“好舒服!”
房车出行,完美!
赵徵一声令下,五匹大马四蹄翻飞,以极快的速度往前奔出去,预计明天中午前到甘州。
赵徵让她睡会,纪棠也不想在颠簸的马车上看东西,欢乐应了一声,招呼他:“你也睡会呗。”
“册子别看了,车上能不看尽量别看,伤眼得很。”
她踢掉短靴,拉过一点薄被盖住肚子,挪了挪找了个舒服位置,闭眼就要睡觉了。
车内空间不小,榻也很大,并排睡三四个人都没问题,但只有一张,赵徵应了一声,却没真敢睡。
到底和以前不一样的。
他放下手里卷宗,一侧头,便看见她恬静的睡颜。
纪棠睡眠质量本来就不错,这些天说实话还挺累的,她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微微歪着头,侧颜光洁柔和,眼睫油亮乌黑,很长很翘。
他神差鬼使的,伸手拨了一下。
纪棠忽动了动。
她还没睡实,觉得眼睛痒就伸手揉了一下,赵徵吓了一跳,飞快缩手。
他刚才也不知为什么会伸手的,回过神来心脏怦怦乱跳,忙屏息盯着纪棠,见她没醒,嘟囔一句不高兴翻身背对着他继续睡。
赵徵不敢待下去,坐了一阵,起身出去骑马去了!
于是纪棠睡醒一个午觉,然后就发现赵徵不在车里了。
问他,他说车厢里待着有点闷。
行吧,你不嫌晒就好,纪棠耸耸肩,反正她是不出去的了。
那这大马车就便宜她啦!
五驾大马车果然快得很,路上休息半宿,次日中午前就抵达了甘州城。
纪棠也没心思看甘州街景,连连催促,一路直奔州衙门。
赵徵先下车,转身伸手,纪棠一撑他肩膀跳下来,两人肩并肩,直接往柴义所说的外书房去了。
“禀殿下,就是此处。”
柴义这两天也不是什么没干的,他暗部出身,最擅取口供和分析搜索,已经锁定了当时赵宸的行动轨迹。
“那位公子,突兀出现,直接就闯进了府!”
“他原说是奉大人之托前来,老奴领他进了门厅,后来里头一阵喧哗惊呼,没多久他便率人冲出来了,手里抱着一个扁长的匣子。”
纪棠挑眉:“扁长匣子?多大的?”
门房比了比,大约是一尺宽二尺来长,五寸上下高,那这个范围就有点太笼统了。
很难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
老仆心有余悸:“他是提着剑出来的,剑上还滴着血,夫人命关门率人急追出来,他跳上墙头跑了。”
赵宸堂堂一个皇子,干出抢东西翻墙遁走的事,还是他亲自动手的,可见这东西真的不一般。
正厅至外书房没动过,尸体收殓了但画的粉圈在,褐黑血迹点点飞溅,段广威的外书房被翻得一团乱,甚至还有几个被强行撬开的大小暗格。
最后赵徵来到里面的一个暗格前,锐利视线扫视片刻,“可能是这里。”
段广威严密收藏,赵宸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折回头取走,赵宸沉吟片刻:“……莫不是许诺之类的物件?”
他细细分析一番,猜测已比较接近真相了——可能是允诺段广威日后地位的物件,类似盟书,甚至很可能有皇帝的信物。
以冯塬其人,他真可能许出非常大胆的东西的。
赵徵随即下令,掘地三尺。
把段广威的外书房、正厅、后院主院和书斋等等有可能藏此物的地方都直接扒了,地砖撬起来,反复搜索,最后可惜并无收获。
可以确定,那东西确实在那个扁长匣子里,被赵宸成功取走了。
纪棠十分郁闷,这明显是个好把柄啊,就这么白白溜走,汰!
这段家女眷也太不给力,连绝密暗格的东西都被人扒走了。
纪棠不知道的是,赵宸取回圣旨也绝无一点侥幸的。
他判断精准,当机立断,胆大心细,连诈带吓,最后图穷匕见短兵相接,才把这卷圣旨成功夺回来的。
当时,冯塬尾随段广威而去,他却不愿意继续蹚浑水,心情颇不虞缀在后面,和段广威的大军略有一点距离。
当谁知赵徵在这等境况下,还能反败为胜。
甘州兵才刚见溃势,他当即心道不好,赵宸当时还不知段广威已死,但他也算反应极快,立即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火速率人掉头往甘州城,蛰伏州衙门外等待,丧报败报一到,府内瞬间大乱,哭嚎声一起,他当机立断,立即往州衙门而去。
赵宸是以段广威传遗言的名义而来的,说段广威叮嘱让段家女眷马上收拾,立即遁往陂州,然后紧闭关门,非段天佑率兵来不能开!
不得不说,这“遗言”合情合理,入木三分,段夫人有些见识,也不疑有他。
整个段家乱哄哄收拾细软,段广威三子立即直奔外书房,赵宸就趁这个机会跟去了。
然后找个借口,让其屏退仆婢近卫闭门,他一剑杀了段三子,然后直接在内翻找。
因暗格难找,期间被等候过久的段夫人察觉不对,双方在小小的外书房展开一场攻防战,赵宸顶住了压力,最后关头成功找到最后一个暗格,还是他亲自撬开把圣旨取回来了!
段广威虽兵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但不得不说,赵宸表现可圈可点,他取回了圣旨,让事情最起码没有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纪棠郁闷过后,也就过去了,毕竟当时那个情况,赵徵不可能不去追击段天佑而奔甘州城的。
有点遗憾,但这是必然发生的事的,那也就没什么好太可惜的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事儿居然还有后续,并且还和他们有很大牵扯。
建州,宁王府。
连日来,冯塬心情都不佳,虽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但不管过程再精彩,这局还是他败了。
他闭门多日,一直在思索如何反转这局棋。
靖王犹如猛虎出闸,此子心智战力佼佼竟不亚于其兄,甚至相较于皇太子的内敛藏锋,赵徵悍然之势如其兵锋,竟要比皇太子还更肖似其父。
靖王已出山南并稳立,山南非魏朝,更多的不可控,再想明着抑制他,只怕很艰难。
既然明不可行,那,由明转暗?
他手上还有不少暗棋。
那么这个由明转暗,如何转才是最佳?才能顺利达成目标?
冯塬垂眸,在亭中一直坐到日落西山,直到院门被敲响,赵宸的声音:“冯相?”
冯塬心情不虞,下仆近卫无人大喘气,更甭提来打扰了。
唯独一个宁王赵宸,院门被敲响,仆役连忙拉开,冯塬眼睑动了动,抬头看一身湛蓝王袍玉冠束发的赵宸。
“宁王?”
冯塬笑笑起身,赵宸邀请他入宴,他也没拒绝,“那就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往水台而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随意聊开,说着说着,赵宸不免提起近日打算,建州阀族给他推荐了几个名士,他打算去拜访一番。
一个冯塬,从突闻赵宸出兵山南到煽动段广威成功,过程虽有些许不愉快,但不得不说,赵宸近距离见识到一个强大多智的谋臣能力,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班底的重要性。
赵宸剿匪剿得颇顺利,他从小耳濡目染,“犯错误”前又已在军中有职务并历练了几年,统兵也十分娴熟的,很快就完成磨合新旧兵马,并剿了他现阶段想剿的山匪。
他觉得,是时候探访一些能人,进一步充实自己的班底了。
此际酒酣耳热,冯塬闻言眼睑动了动,随即哈哈大笑,他一仰首,干尽杯中酒,轻蔑又不屑:“这几个人,有何值得拜访的?”
大约是赵宸取回圣旨的果决和断谋,让冯塬赏识。故冯塬也乐意给对方卖个好,就当提前下点注。蔑视完这几个建州名士之后,他伸手搭着赵宸的的肩膀,呵呵笑了两声,附耳给对方透露了一个消息:“三殿下可知西岭鉴云先生?”
“此人乃当世大才也!”
赵宸坐直,连冯塬都称大才的人,“比之先生如何?”
“绝不在我之下!”
冯塬断言,他啜了口酒,一拍赵宸的肩:“三两个名过其实的庸才有何可访的?”
“殿下欲访,当访此人!!”
……
无独有偶,纪棠和赵徵已经出门,目标正是西岭,这位鉴云先生。
上雒甘州已经上了轨道,皇帝如何恼怒,也不妨碍赵徵实际掌控二州。
诸事安排好之后,赵徵和纪棠就返回了密州。
把积压的事务处理完毕,已是初秋时分。
秋老虎还在,但纪棠已经催促赵宸出门了。
她记得,赵宸是就藩的第二年秋天,拜访位于陂州的西岭青鹫峰的鉴云先生的。
这位鉴云先生,就和三国演义的诸葛亮一样的人物,当世顶级的谋臣,龙傲天男主赵宸的第一智囊,在原文中后期发挥极大的作用。
这样一位人物,可绝不能让赵宸得了去的。
她开始旁敲侧击,怂恿赵徵出门走访人才增组班底。未料赵徵也是这个打算的,并为和她心有灵犀十分高兴。
“我们去陂州,拜访鉴云先生。”
微服而行,轻车简从,仿佛又回到往昔小骡车的时光,这让赵徵极期待的,看纪棠一双晶亮闪闪的的灵动大眼睛时他眼神极柔和温暖。
纪棠:“???”
她有很多小问号,赵徵怎么也知道这个鉴云先生的?
第41章
她瞪圆眼睛,吃惊瞅着他,眨也不眨,甚至能很清晰看见圆溜溜瞳仁深处的花纹,就很像旧时祖母养在膝下的那只橘色的大胖狸猫。
赵徵手心有些发痒,手指动了动,才没有上手撸一把她的脑袋。
纪棠诧异:“你怎么知道鉴云先生的?”
赵宸微微带笑看着她,见她嘴唇有点点干,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推过去,闻言也颇惊讶:“阿唐也听过鉴云先生吗?”
他点点头:“昔年松鹤先生与皇兄因缘相会,在濛水边有过一次手谈。”
这松鹤先生,是鉴云先生的老师。
松鹤先生与皇太子畅谈,对皇太子极其欣赏,但他已年老,又素闲云野鹤,不欲掺和天下事,于是给皇太子推荐了好几个人。
“陂州西岭鉴云、牟县铁匠戚崇善,贡西七柳镇汪玄机,还有建州余云谷石余云。”
有文有武,鲜为人知,却都是当世能士,可为谋臣战将,襄助皇太子天下事,但待平定四海之后,皇太子便可一展他今日之韬略与抱负。
只可惜,……
赵徵是皇太子亲兄弟,当时也跟在兄长身边,自然是知道。
纪棠嘴巴张成“o”字,这,这西岭鉴云先生、牟县戚崇善、贡西汪玄机、建州石余云——不都是龙傲天赵宸的一线班底吗?!
这几个都是超级厉害的人物,在原轨迹中后期辉煌灿烂,鉴云先生首席军事不必说了,这戚崇善、汪玄机、石余云,魏朝后期十大虎将,赵宸麾下足足占据一半,其中头三名正是这三人啊!
里头居然还有这番典故的吗?
……那原轨迹的赵宸是怎么知道的?!
赵宸才十六七岁,连皇帝都未曾知悉,他更不可能远窥得到皇太子的身边事了。
总不能是老天爷托梦吧?
纪棠惊得茶杯都掉了,有点烫的茶水溅了她一手,跳起身心不在焉胡乱甩手,赵徵说了句“怎这么不小心”,急忙掏出手帕帮她擦溅湿的衣袖。
“烫不烫?”
“没,不烫。”
纪棠接过帕子胡乱揩了两把,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张惟世!
这里面有个非常关键的人物,就是张惟世!
原轨迹皇帝在雍县的谋划成功了,利用张惟世成功谋夺了暗部。张惟世解决了以柴义为首的所有高层后,顺利成为暗部统领,并知悉了暗部一切机密。
暗部后来被赵宸得了去,但张惟世这么奸,很可能早早就和前者勾搭上了。
由赵宸得到暗部后,张惟世依旧是统领并升级成为男主心腹可以侧面证实这一点。
那么,松鹤先生与皇太子手谈时推荐的这些顶级能人,不出意外就是张惟世以示好为目的,私下透露给赵宸的。
想通之后,纪棠撇撇嘴。
这张惟世死得好啊!
被赵徵活剐了都便宜他了。
“去换身衣裳?”
“不用不用,”大夏天的湿点衣袖纪棠不在意:“等会就干啦,才一点儿。”
她把帕子塞回给赵徵,赵徵仍有点好奇看着她,她是怎么知道鉴云先生的?
纪棠冲他狡黠一笑:“我不告诉你!”
她也不骗他,没必要。
赵徵果然一笑,十二分的纵容,换了旁人估计他当即大疑变脸了,但阿唐不一样,今天和平时聊天玩闹没什么两样,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看她晶亮狡黠的眼睛心里好笑又愉悦,睨了她一眼,催促:“快去换了衣裳。”
湿了一大片了,还一点点。
纪棠不想去,赖着不动,最后被他拖着往厢房去了。
她哈哈大笑,踹他一脚,赵徵敏捷挡住,反手还招,两人你来我往,最后以纪棠使诈,声东击西两指并拢直戳赵徵膻中,赵徵一格反手扣住她手腕。
但她探手,衣袖就会往上缩,这一扣被握了正着,但不知为何,触及光裸肌肤那会,赵徵动作一顿,松了松手。
纪棠抓紧机会,一戳成功正中目标!
最后战果,纪军师小胜靖王殿下。
纪棠得意大笑,一溜烟窜回房里去了。
……
八月的风仍有些炎热,但蝉鸣明显少了很多,零星嘶哑叫唤着,驿道黄土飞扬。
不过河岸的长草和远处的山岭还是苍翠的,尚未曾开始泛黄,看着郁郁葱葱,长河奔流不息。
月初的时候,一行人就出门了,过了甘州,进入陂州。
就是段天佑逃回去的那个陂州,在甘州东南接壤的方向。段广威原控甘陂芦三州的,甘州丢了,还有陂州芦州。
当时由于兵力关隘等原因,赵徵追击至陂州界便作罢了,而山南经过这一轮势力调整,已重新达成新的平衡,暂相安无事。
不过由于西岭在陂州境内,这趟出门还是很低调的,赵徵一行乔装成普通的小族子弟,分前中后三拨,中间赵徵同行的就十来二十人,一点都不起眼。
绕了点路,花了十来天的时间,已经进到陂州南部。
陂州境内山川河流众多,一路过河渡船大家也坐习惯了,沿着驿道到了江边,纪棠熟练翻身下马,正要牵着大枣的缰绳拉它上船,身边柴兴动作利索,也顺手帮她也把缰绳接了过来挽在掌心了。
另一边由于下马方向原因慢了半拍捞了个空的赵徵脸黑了一下,不高兴盯着柴兴的后脑勺。
柴兴征战沙场多年感官还是很敏锐的,不过明显他不明白他的靖王表弟盯他干啥,回头一看,还以为自己把道占全了,忙往一边让了让,还拉了他阿唐兄弟一把。
赵徵:“……”
他看见柴兴就烦,但柴兴挺想出门的,一得纪棠透露消息他立马说他也去,于是纪棠建议带他,而没有及时给柴兴安排上不能脱身任务的赵徵不好再三拒绝,只好捏着鼻子带上了。
赵徵把自己的缰绳也往柴兴手里一塞,喜欢牵就多牵点吧。
他拉着纪棠上跳上渡船了。
“前面就是西岭了吧?”
这种过江渡船都挺旧的,凳子没几张,纪棠也就不坐了,撑着船舷眺望对岸,目力所及的视野尽头,山岭线条模糊轮廓却苍浑。
平阴山支脉长台山进入陂州后,位于南部谷县一直至芦州的这一段,被称作西岭。
松鹤先生说的西岭,就是这里了,具体位置,他说是谷县往南的青鹫峰。
过了这条江,就是谷县地界,一行人下船上马,继续沿着驿道南下,沿途有打听青鹫峰,不过乡民表示没听说过。
可是不出名,于是他们就打算走到谷县南端再问。
现在他们已在擦着西岭北麓前行了,纪棠抬头举目四顾:“别说,这地方还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