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一灯如豆,他浑身血污铠甲未卸执起笔,匆匆忙忙写就的一封信,提笔那一刻,动作却不由自主地轻缓起来。
——我得了上雒和甘州,你快来吧。
晕黄灯光倾泻在雪白的纸笺上,为字里行间染上一层柔和之意。
纪棠来得很快。
赵徵才到上雒的当天,就接讯她到了,她已经出了山隘古径,正直奔上雒城而来。
赵徵闻言狂喜,他奔波一天才刚刚翻身下马,却毫不犹豫一点地返身再度跃上,一扯马缰,掉头往城门急奔而去!
“殿下?殿下!”
高淮崔定方对视一眼,赶紧上马追上去。
但赵徵远远把他们抛在身后了。
正午阳光正炙,马蹄声像鼓点一样疾且急,迎着风,他连连打马将速度催到最快!
经历过生死一线,从前所有挣扎都不是事了,汹涌滂湃的情绪冲破枷锁一发不可收,他也放任自己——他就不喜欢旁人取代他的位置,他就是爱和她就一起!
那又如何?
他和阿唐之间,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那些刻意压制的情感经历过战火和生死的洗礼,最后还是无法控制!
赵徵本来就像孤悬在万丈陡崖的一个人,身边光秃秃,寸草不生,她是他唯一能抓住的、能拥抱住的温暖,他控制不住,无法放手!
在她的身边,他才有安然落到实地的感觉,不再孤独,不再黑暗——见过光明的人,再也难以忍受黑暗。
几番起伏,他最终还是,遵从本心。
将所有纠结挣扎都悉数抛在脑后,赵徵一路打马狂奔,去迎接他的阿唐。
经历过这么多的惊心动魄后,他急欲见到她。
而他,也确实很快见到了纪棠。
巍峨的青山,起伏的丘陵,远远的一行人快马绕过密林,自田野擦过。
黑色的一个个小点点,赵徵却有预感,那就是纪棠他们。
果然,紫色骑装衣袂翻飞,熟悉瘦削而飞扬挺拔的身影,赵徵眼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他大喜:“阿唐!!”
第37章
纪棠之所以来得这么快,是因为她还没接到赵徵的信就动身了。
她这些日子,其实也挺不好过的,心情就想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肾上腺素把人折腾得不行。
因着有古径,上雒的战报回送还算及时。一开始战事很顺利,大家都很高兴,纪棠也是,只是她高兴之余,心里还有一根弦绷着。
无它,建州冯塬赵宸那边实在有点过分安静了。
赵徵出征后,暗部冯塬赵宸那边的密报会先送到她手里,然后再继续往赵徵那边送。
毕竟距离太远,且战时他很可能会腾不出空来处理这些事情,遇上紧急情况纪棠在这边可以先行拿主意。以前两人一直在一块,就没分很清楚这些,但这次出征之前赵徵明确下了这个命令。
所以建州那边的消息纪棠一直非常清楚。
冯塬和赵宸那边人出人进对上雒战局关注倒很关注,但却没太多特殊动静,一直就挺风平浪静的。
暗部的眼线到底不是贴身,那两位也并不是卢非之流的人物,尤其冯塬,在对方地盘上并有刻意安排了替身之下,眼线并没能察觉二人悄悄潜离了。
毕竟那冯塬甚至连频繁起落的飞鸽传书也伪装得一模一样。
只是纪棠还是隐隐嗅到点儿不对劲。
赵宸有没有领特殊任务她不知道,但冯塬很明显就是过来对付赵徵的!他能愿意看赵徵成功取下上雒?当然不可能!
按照赵徵对此人的评价,还有一直以来的密报消息,纪棠总觉得建州不应该这么平静的。
但时间仓促一时半会没法深入查探,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的,高兴之余还有根弦绷得紧紧的,就盼着赵徵那边能快一些,更快一些才好。
但这第二只靴子最终还是落下来了。
在得讯段广威出兵、密州军被八万大军围困在孤山的时候,那一瞬被震得有点晕眩。
长久以来,她对赵徵总是很有信心的。他在原轨迹也确实极其厉害。人还是那个人,现在环境比原轨迹好太多了,如无意外他也必然会成长到同样了不起的高度。
但只有人亲临这个过程中,才能真切体会到其中的惊心动魄。
那一瞬,什么剧情、什么原轨迹,都被她悉数抛在脑后。赵徵的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一旦稍有差池,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价。
纪棠立即点了密州剩下的所有人马,包括衙役城门卒以及重赏下愿意来的修堤民夫,不多,也就二千余人,这是密州城短时间内能凑到的所有武装力量。
立即往平阴山古径急赶。
她知晓战报发回又点人赶过去,耗时之多,等到了上雒很可能战事早已结束了;哪怕没结束,这两千余人,也不过杯水车薪。
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要试了试不是?
一路同行相处至今,别说赵徵,就算柴兴柴义侯忠嗣这些也早已经不是区区一个铅字人物了!
纪棠急得不行,每次看见迎面狂奔而来的讯兵都忍不住屏住呼吸,但万幸的是,很快开始传回好消息!
赵徵血战上雒甘州联军,最后反败为胜!
卢非阵亡,段广威阵亡,上雒军投降,赵徵率骑兵一路追截段天佑直至陂州,这一战成功取下了上雒和甘州。
捷报传回的时候,那条羊肠小道欢呼声响彻云霄!
纪棠大喜过后,也不需要带人驰援了,于是她就把人都打发回去了,就带着近卫和原来备下带去上雒的僚属,快马继续往上雒奔去。
马蹄踢踏,少了原来沉重急促,听着轻盈又敏捷,甚至连炎炎的夏风都不觉得闷热了。
继续走了一天,就出了山,在怀县补充一下水食,她就直奔上雒城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总觉得山南这边树木要郁葱一些,阳光也更灿烂一些,纪棠调侃了自己两句,和刘元说说笑笑着时候,忽听见马蹄声。
纪棠倒不觉得赵徵出城迎自己稀奇,但她万万没想到他迎这么远!
远远马蹄沓沓,既急且快,纪棠抬头便见玄黑铠甲折射阳光粼粼,她用手搭了个遮阳棚,定睛一看,那不是赵徵还有谁?
不是今天才到的上雒吗?怎么跑这么远了?
纪棠又惊又喜,喊起来了,“阿徵!!”
她用力挥手,一甩小鞭子,枣红马一个飞跃,往前奔了出去。
阳光灿烂,茫茫的苍翠原野,一黑一红两匹马往对方奔过去!
“吁!”
距离在缩小,可以看清对方的脸的了,两人的脸上都笑容洋溢,到最近的时候,一下勒停了马!
膘马跑得太快,勒停还是往前窜了两步,赵徵立即一控缰绳,掉了个头,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满头大汗:“阿唐!”
“嗯!”
“你怎么过来啦,不是今天才刚到的上雒吗?”
她笑盈盈的,不管先前他怎么的刻意回避,她待他,还是一如既往,从来都没变过。
不必说话,时光恬静如水的感觉,情绪在这一刻变得舒缓,就像眼前风吹长草起伏望之不尽的茫茫原野。
赵徵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没,上雒防务已安排妥了,我就出来一趟。”
两人并肩而骑,驱马不紧不慢往回跑着,时不时低声说上两句。
“上雒一战是不是很惊险?你受伤了吗?”
“还好,我也只是一点小伤,没事的,……”
高淮崔定方紧赶慢赶终于追上,连人带马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咻咻,两人耸耸肩,和刘元对视一眼,合二为一,慢慢缀在前方一黑一红两匹马后面。
……
来的时候急,回的时候放慢,回到上雒城天都黑透了。
对于赵徵说的一点点小伤,纪棠肯定的不能信全的,毕竟这么凶险的战事。
两人吃了晚饭,纪棠叫军医来仔细询问一番,换药时还亲自看过,赵徵身上伤口其实挺多的,虎口、掌心,他徒手重握朱世宗剑刃,被割开了好大一个口子,深可见骨。
还有肩膀,腰腿,刀剑划伤数数有七八道,但幸好都不深,只是浅浅划过,都是很轻的伤。
相对反而是掌心伤口麻烦点儿,毕竟手经常得用不断活动,他嫌麻烦,还没让军医包扎很厚。
纪棠瞪了他一眼,把药粉给他均匀撒上,用麻布一层一层包扎好,才给他再在上面缠上黑色护掌纱带。
这样略臃肿麻烦,但伤口才好得快。
她勒令:“可不许拆哈!”
赵徵当时是听她的,“嗯”了一声,垂眸翻了翻包扎好的左手,唇角翘了翘。
“好了,今天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等吃饱弄好,纪棠推赵徵去休息。
他精神很好,神采飞扬步履如风,挟大胜情绪当然是亢奋的,也不会觉得累,但实际赵徵连日奔波大战,身体肯定是累了,赶紧休息才是正道理。
再忙也不差这一晚上了。
赵徵没有异议,完全照单全收。
卸了铠甲,身躯轻快,他躺在床上,侧耳倾听渐行渐远的轻盈脚步声,转过回廊,近了厢房,门关上了。
他翘了翘唇角,阖上眼睛。
……
纪棠说明天再忙活,还真不是一句假话来着。
刚刚取下的上雒甘州,军务政务,收拢安民,千头万绪,超级忙碌。
上述的这些事情,有随后赶至的文官僚属忙活。出征之前,赵徵和纪棠就准备了一整套的州文政班子,现在一分为二,忙是忙了点,但也能应付。
纪棠就把总,具体的就交给底下的人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详细安排的。
就是密州军的。
赵徵逆转战局大获全胜,这战果是极其喜人的,只是密州军的折损也是极惨重的。
三万对阵八万,拼杀到最后,阵亡者超过三分之一,重伤数千,轻伤者不计其数。
这支危难之际以必死决心追随赵徵脚步军队,是必须要好好抚恤的。
赵徵亲自探望伤营,亲自去战场视察收殓,每一个重伤者都亲眼看过,每一页阵亡册都亲自翻看过,询问伤情,调征医药,尽可能地把每一个阵亡者都完整装殓,还有伤亡者的抚恤也很重要。
这些事背后的工作重要又繁琐,甘州上雒本地的医者药物征调,既紧急又不能引起百姓紧张和恐慌,度都得纪棠亲自拿捏并盯着才能放心。
本地药物不够,还得回密州和去其他地方调集采买。
还有棺木瓷瓮等等,赵徵要每一阵亡者都有,纪棠很赞同,是该这样的。她亲自安排人征召本地民夫,伐木制棺,还有定制瓦瓮,按册心愿回乡者按例化灰装瓮,无此愿者装棺,寻找合适的地方安葬。
还有掘坑安碑等等。
最重要的是抚恤,银子是必须的,另外在册的家中孤寡的按户籍抄录下来,她和赵徵商量过后,决定安排人将逐一接到密州,此外圈定安置这些伤亡兵士家眷的村庄土地。
既安死者的魂,也定生者的心,他们给赵徵卖命,赵徵就会安置好他们的家人,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也是安了赵徵的心。
是夜,东厢房的灯还亮着。
纪棠还在伏案奋笔疾书。
这项工作她做得极其仔细,反复对照核实,不肯出一点点的错漏。
赵徵站在门外,看着灯光下那张恬静认真的脸,他心坎暖热的。
这就是阿唐。
她知他心中所想,她尽可能地为他收殓医治伤亡兵卒,以及安置他们的家眷。
他和阿唐之间,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其他的,又有何妨?
赵徵笑了笑,放轻脚步走进去。
“还没好吗?”
“快了快了,就差一点,你等等我!”
“嗯。”
等一天忙完,饥肠辘辘的两人都会一起吃宵夜的,赵徵就安静坐在一边等着。
他原本想翻看一下造好的家眷册子,但掠过灯光映照的纪棠侧脸,他视线不禁定住了。
线条清隽,灯光下安恬又柔和。
望了许久,不知为何,他忽又想起红豆?
赵徵下意识抿紧唇。
心里一刹抗拒不悦,但他又想起柴义的话——
他犹豫了一下,或许这两者是可以调和一下的。
赵徵纠结了一下,嗯,要是红豆不过分的话,他就装看不见好了。
——这样的话,就不影响阿唐了。
赵徵打定主意,就这么办了!
至于柴义还说过的“成婚生子”,他就给刻意忽略过去了。
之所以说刻意,那是他其实是也想了起来的。
不过才想起,他思绪就飞快弹了开去,努力装作没想起过。
但问题是人的思想有点不受控制,你越想当没想过,但其实就是证明还没忽略过去。
赵徵有点点郁闷,他努力转移注意力,抬眼左看右看,不知怎地,无意中落在纪棠的脖子上。
他忽一愣。
天气热了,衣裳领子比春冬略低,晕黄灯光斜照,纪棠脖颈白皙如玉。
弧道优美,线条隽秀,一切都很正常。
唯一有点点不一样的。
赵徵忽留意到,阿唐白玉般的脖颈一线平坦,并没有什么起伏——
这,喉结呢?
他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继而急促跳动了起来。
赵徵霍站起身!
[作话有较重要内容]
作者有话要说: 徵崽吧,其实一直都有察觉些痕迹的,毕竟同食同住又一直关系这么密切,但他已先入为主接受了她是男孩的这个设定,潜意识就给自动给合理化了。
不过别急,马甲一下掉全不爽的,让狗子多惊疑忐忑一段时间吧哈哈哈哈哈
第38章
纪棠:“……”
“你干嘛?”
坐得好端端的突然哐当一声,吓了她一跳,笔尖一歪,一页纸就毁了。
她仰起头,瞪大眼睛,灯光晕黄脖颈白皙,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似乎……似乎也有一点点凸起。
但反就太小了,跟没有一个样。
赵徵涨红脸吭哧,眼睛盯着她:“没,没么,突然想起一件事……”
莫名其妙!
纪棠白了他一眼,只好放下毛笔把写坏了的纸裁下来,重新另抄一张。
“搞定了。”
她晾了晾,把前面翻了翻没发现问题,就做好书签再阖上,然后站起把新旧资料名册都摞起来,放进身侧的大箱子里。
赵徵一直杵那站着,有点挡光了,她嫌弃吐槽两句,他才挪开了一点点。
“好了,走吧!”
纪棠将就弄好,揉了揉手腕,好饿,脑力劳动也很消耗能量的,她感觉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吩咐近卫把箱子抬好锁上,她快快乐乐拉着赵徵往宵夜专用的小花厅去了!
小厨房一天十二个时辰留火,宵夜早就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棒骨汤底牛肉面,还有七八个小菜,纪棠眼睛锃亮,搓搓手拿起筷子,开始埋头苦吃。
然后就发现赵徵挺心不在焉的,平时和她一起大口干饭的人,今晚居然没往菜盘子里伸过一次筷子,瞅了他一眼,他把牛肉塞进嘴里,感觉都没有嚼就往下咽了。
就感觉怪怪的。
“你怎么啦?不舒服?”
纪棠奇怪,顺手给他夹一筷子烤鹿肉,这个肉切得薄薄一烤焦焦的喷香,平时两人最喜欢吃的了。
她凑近瞅了眼,他吓了一跳往后一仰,那动作大的,把纪棠也吓了一跳!
“……是外头出么事了吗?”
看他脸色吧,还挺好的,难道是外头遇上么棘手事儿不成?赵徵把着军事防务上的一切事宜,但凡棘手都不是小事儿。
她有点紧张:“难道钟离将军和国公那边调兵有阻滞?”
“没,没,都好着呢。”
赵徵支支吾吾,忙回了一句,他低头胡乱两筷子把面都扒进肚子里,就说:“……只是有些困了,我,我回去睡了。”
“好吧,那就睡呗。”
纪棠有点馋烤鹿肉的,但马上睡了不敢吃太多,小小夹了两片,不三片吧,很珍惜吃完,听赵徵这么说,也加快速度把碗里的面吃完了,“行,走吧!”
赵徵已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她把碗一推,跳起来一啦赵徵肩膀追上去,“等等我呀。”
赵徵肩膀僵了一下,好在纪棠很快放开手了,他定了定神,只好放慢速度,与她并肩沿着廊道往另一边行去。
西厢房的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很快连灯也吹灭了,赵徵挥退欲上前为他卸下软甲的小厮,心不在焉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床上躺去。
人睡下了,但思想在飞舞。
赵徵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坚硬紧实的一块凸起,不管他抬头低头,都非常非常明显,根本没法忽视的。
只不过,他想了一下,有些少年是这样的,年纪没到,还没长开,喉结就不明显,肩膀也纤细得很。
他也是曾经这样过来的。
发育晚一些也并不是么稀奇事。
可是!
阿唐说他十八了,那现在也十九了吧,怎么可能?!再晚也不能晚到这年纪的。
但赵徵很怀疑她骗人,她肯定比他小,而且小多了,就虚报年龄占他便宜。
这样的话,那前面的想法也不是不成立……
只不过!他就不知为何,心底深处总有个声音在说——不是这样的!
赵徵到底与纪棠同行同食甚至同宿都偶有过多时,亲密相处了这么久,他其实并不是一点痕迹都没察觉的,只是从前先入为主接受了她是个男孩子这个设定,潜意识就给自动合化。
现在思想突然打开了一个新阀门!
那从前无意察觉过的东西多少在心里是有些痕迹的,哪怕他当时并没有留心。所以现在他想来想去,明明已经找到了一个很合的借口,他心里偏偏就是没法真的说服自己。
另一个答案蠢蠢欲动,但他又不敢相信,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诶。
赵徵心里乱哄哄的,一忽儿想这,一忽儿想那,思绪拉来扯去,人也像煎鱼似的翻来覆去,越想越乱,就根本没法睡觉了!
……
这么煎鱼般煎了一宿,赵徵也没想出个结论来。
他倒没想过直接去问纪棠,主要觉得这样很不好,被人说像女孩,换了他肯定生气,赵徵就不想这样。
另外更多是近乡情怯,或许这么形容不对,但反就是一种类似的情感,虽然他还没明白自己在紧张么,反心乱了,怦怦乱跳。
这么折腾一宿,第二天黑眼圈就挺明显的,一大早纪棠伸着腰在庭院活动一下手脚,看见他这副样子,就挺稀奇的:“咦?你昨天做贼去啦?”
她瞪大眼睛凑过来瞄了一眼,哈哈大笑,赵徵反射性往后缩了下,半途顿住,慢慢站直回来:“……没有啊。”
他强作镇定,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视线偷偷瞄着她。
好眠一宿的纪棠精神饱满,眉黑飞扬鼻梁挺直,唇红齿白眼睛黑亮,就像微熹的晨光一样朝气蓬勃。
天色即将透亮,一缕浅浅的金色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肌肤白皙透亮泛着健康的粉色,能看清其上细细的绒毛。
赵徵想了一宿,最后还是觉得先偷偷观察着比较好。
只是纪棠恣意昂扬,英姿勃勃,真的是雌雄莫辨,而像她这年纪的白皙清隽的少年郎不是没有的,偏偏她举止洒脱大方,没有丁点女气。
反赵徵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看着这么觉得像,看着那么也像,端看他怎么想的,反他心里偏那一边,看着就感觉很像。
后来还被纪棠嫌弃撵走了,因为两人分工合作,他还得忙活其他事情。
一直等到下午的时候。
赵徵紧赶慢赶把吕衍腾出来的三千东征军安排妥当,午饭都没吃,紧着往回赶。
他终于在书房又发现了一点点端倪。
这次是个比较有力的佐证!
“今天这么早?”
纪棠在书房拆看密报,赵徵回得好,她连忙招手:“建州消息来了。”
和之前一模一样。
现在已很明显了,她一把将密报拍在桌子上,恼怒:“段广威出兵肯定是这个冯塬功劳!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赵宸的掺和?”
建州那两个肯定是替身,这个不用说的。
这冯塬和赵宸够厉害的哈,居然这么短时间能说服陌生的段广威出兵!
之前赵徵忙着追击段天佑和接收上雒甘州,等纪棠来了又一大摊子更重要的事,两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直到现在才得空讨论讨论这件事。
赵徵坐下来,他就坐在纪棠身边,淡淡的青草气息,他先瞄了她一眼。
纪棠说起事,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我把柴义留在甘州,命他稍后顺带查查这事,应该很快就消息过来了。”
“这样啊?”
纪棠摸摸下巴,啧,段广威和冯塬吧,哪怕不是素味平生,也肯定很陌生。那边魏朝还在池州和刘黑思大战呢,倘若刘黑思败了,新魏下一个目标,就该是山南其他的一众军阀了。
段广威肯定很忌惮的,这种情况下,冯塬得直接给出一个极其打动段广威的大好处,对方才会这么兴冲冲点兵吧?
这种事情,肯定空口无凭的。
那么按照常推断,段广威不可能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上战场的,这玩意如果有,那肯定搁在他自己的老巢的!
纪棠飞快提起笔,给柴义写了封短信,给他说了自己猜测,顺道让他仔细搜搜州衙门和段府这些地方。
“你有么说?”一并写了。
纪棠蘸蘸墨,侧头问赵徵。
赵徵飞快挪开视线:“……唔,让他仔细些,我处好上雒诸事就去甘州。”
嗯,纪棠低头给写上。
赵徵视线又移了回来。
纪棠低头写着,身侧的槛窗推开大敞,她白天不大喜欢用长明烛,书案都是放在窗畔的,推开窗,清新的空气大敞的天光,她说会很让人心畅眼亮。
此刻,天光自大敞的窗牖投进来,她沐浴在朦胧的光晕里,像整个人都会发亮,赵徵悄悄将视线挪回来,偷偷观察她,视线在她脸颊细细的绒毛出顿了顿,从饱满的额头,光洁侧脸,清隽的下颚滑过,最后掠过耳朵。
眼珠子动了动,忽就定住了。
只见白皙的圆润耳垂上,有一个小小的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