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一般的十七岁少年,估计真的扛不下来,但幸好赵宸有着成年人的灵魂,他深知,头顶的父皇正在评估自己,他绝对绝对不能露怯。
他绷紧了脊梁,捏着拳头,膝盖渐渐麻木,他一动不动,死死撑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半个时辰,也可能一个时辰甚至两个时辰。
赵宸额角一滴汗水落在地毯上,上首皇帝终于动了。
皇帝冷哼一声:“起来吧!”
一句话,犹如破水的船舷,紧绷到极点的压壁“嘣”一声破了,新鲜空气争先恐后涌了进来,一刹那,赵宸深深吸了一口气,肺部重获新生一般猝然松开。
他整个人也骤然从□□松了开来。
他赌赢了!
变化太大,以至于他头脑有些嗡鸣,湿透冰冷的重衫一阵滚烫,死里逃生一般的感觉,但他知道,这场豪赌,他赌赢了!!!
赵宸凝滞了一瞬,很快恢复镇定,他调整呼吸,垂首站了起身。
皇帝换了个坐姿:“你是朕的儿子,当与朕同心同德。”
淡淡一句话,定下基调。
赵宸眼睫动了动,和事前预料的其中一个发展方向一样,皇帝要调教塑整他。
他心动了动,忽想起藩地,他的封地建州就在密州隔壁,距离池州也很近。
一瞬想起之前的消息,皇帝暴怒斥责中大夫令王源庭并将王兰相一削到底。
赵宸隐有所觉。
皇帝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垂目看赵宸:“你即日就藩。”
“朕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该怎么做,不需要朕详叙了吧?”
皇帝举目,偌大辉煌的大殿和大门外宏伟的宫城,还有他身后的御座,一路披荆斩棘登至至尊之位,他是不可能还回去的!
赵宸霍跪倒,仰头失声:“父皇,我……”
他没忘记自己的人设。
“倘若不从,你就别当朕的儿子了。”
皇帝俯首,一字一句,力有千钧,眉目间的凛冽让人毫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度。
皇帝不缺儿子,膝下也不乏优秀的。
赵宸跌坐在地,重重喘息,大汗淋漓,惊慌的他挣扎的,几次欲开口,却半句话说不出来。
他颓然栽倒。
许久,他慢慢爬起身,伏跪在地:“……儿,但领父命。”
一句话,仿佛耗费了全部力气。
这个儿子很聪颖,若真用心去做,想必能发挥不少意料之外的作用,皇帝淡淡:“记住你说话,也记住朕说过的话。”
“这是你就藩最大的任务,也是唯一的任务。”
“尽你一切之能,阻止赵徵崛起。”
“冯塬会与你同去,不要让朕失望。”
赵宸重重磕了一个头,艰难吐出一个字:“是!”
“去吧。”
赵宸大汗淋漓出去,湿透的重衫,疲惫又强打精神的背影,昭示他在钦安殿的“心理转变过程”。
皇帝淡淡看赵宸离去,收回视线,目光重新投回御案上唯一那封密报。
他冷冷挑了挑唇。
也罢,且看看这小崽子有多少能耐,可比得上他那父兄?
皇帝把密州给赵徵,即是阴谋,也是阳谋。
如今在池州的十八万东征军中,有一半是先帝留下的亲信部属,目前正为吕衍等将所掌。
皇帝眼中最重视的,除去赵徵本人的性命,第二位就是这十万大军了。
可只要赵徵没死,哪怕他就藩到天南地北,这些统兵将领还是向着他,这么做意义不大,反而落了下乘。
皇帝就索性把密州扔出去。
这亲信军,他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接得住?
要知道经历过先帝和皇太子,七年时间过去了,那十万亲信兵,可不是那么好接手的。
七年,不是七天,上层将领还好,可中层武将和底层的兵卒与前者是截然不同,他们绝大部分没接触过先帝和皇太子,尤其是先帝,七年时间足以让先帝对普通兵卒和底层士官而言远得像个传说。
兵士打仗,脑袋悬在裤腰带上,想的是活命,得让他们看到更多生的希望;而底层士官和中层武将就得让他们看到军功,看到更多往上爬的希望。
所谓接手,得如臂使指才算。
赵徵得有异常优异的表现,才能真正收拢这些中低层士将以及普通兵卒的心。
赵徵才多大?他刚刚十八,又没有皇太子的名义去震慑人心,这难度是非常非常高的。
一旦他的表现没达到这个标准,哼,那就是亲自给皇帝打开蚕食的缺口。
皇帝已没了怒意,他眼神一片清明,留给赵徵的时间不多了,以如今天下局势,最多三年,必就会掀起新一轮的大混战。
他把密报揉成一团,扔进茶盏里。
他倒要看看,这么短的时间,这赵徵能做什么?
要是他真能避开他的一切暗算,又真就把东征军接住了,还成长都足够能和他抗衡的地步,那他不妨就和他斗上一斗。
皇帝冷冷一哼:“传命宁王冯塬,今日就出发,以最快速度抵达建州!”
……
这一波,赵宸赌赢了。
他就藩,包括左丞相任绥以内的正义派表面虽没动静,但实际却挑选了族中甚至膝下的不起眼的优秀子弟和下属跟随,虽都是年轻人,但人才济济,可以说阵容并没比赵徵逊色多少。
纪棠就没多惊讶,毕竟是男主嘛,要是这么一下子就赌沉了,她反而觉得稀奇呢。
这些人员名单,她和赵徵看过就算了,重点就放在一个人身上,冯塬。
冯塬是冯增堂弟,赵徵评价是狡诈多谋、心思诡异、持才狂傲。
这人风评比其兄要差太多了,不过谋臣这职位却干的还很不错,冯氏兄弟分别占了皇帝赵元泰麾下谋臣的首次二位,冯增第一,冯塬第二。
冯塬此行很低调,搞了一个文书的名头就来了,但暗部眼线自然没错过。他肯定不会弃皇帝而追随赵宸的,必然是皇帝遣他来的。
这人目标的,不做第二人选,肯定是来对付赵徵的。
赵徵看过密报,顺手掩下,意料中事,他并没怎么在意,凭皇帝再如何,自己稳立崛起强大起来才是一切自保和攻击资本的最根源。
他拉纪棠,两人一起往正厅去了。
“今天天气不错呀。”
纪棠用手遮了遮阳光,兴致勃勃用瓜子壳弹石栏上两只小麻雀,小麻雀啾啾啾飞走了,她咭咭轻笑。
赵徵微微带笑看着,目光中有自己都不知道的纵容,没了柴兴在跟前碍眼的日子,他心情一直都颇愉快。
纪棠扔完瓜子壳,用帕子擦了擦手:“好啦,快走吧!”
一直让人等着也不好。
赵徵今日接见士虔。
经过暗部仔细筛查,理清士家情况,确定了这个士虔没有原则性问题之后,今晨赵宸用了印,委士虔为密州州丞。
士虔一接委任,马上赶来谢恩。
赵徵在正厅接见的此人,纪棠打量了一下,士虔是个四旬上下的士大夫,中等身材三绺长须,诚惶诚恐态度很恭谨谦卑,大礼拜见了赵徵,对纪棠也连连拱手十二分的客气。
他对纪棠的客气恭敬,让赵徵甚满意,因此态度也算和缓,赏了宴,宴后,又带士虔进了外书房说话。
“坐。”
赵徵坐在楠木大书案的主位,有外人在,纪棠便没有和他并排坐,而是叫人多端了把椅子,坐在赵徵书案的右下首。
左下首的位置就是给士虔的了。
士虔这时才大松一口气,一颗心落到实地,这州丞之位和士家家主之位真给了他了。
他十分积极,很急切要戴罪立功,听赵徵发话:“先说说密州匪患详情。”
“是!”
士虔忙道:“平阴山山势连绵,南北地形多复杂,利于盘桓,故匪患非常猖獗,大大小小足数十股,密州只有一股,却是其中最大最凶獗的,远胜其他州县啊。”
“从前我朝曾多次派人来剿,都无功而返,哦!这密州山匪并非一般匪患,此乃河北寥苁的余部,匪首正是寥苁嫡长子寥信!”
要了解密州情况,有了士家这样的土著大族真可谓事半功倍,士虔详详细细说来,甚至把士良旧日曾与寥信私下有来往官匪勾结这些鲜为人知的秘事都说得一清二楚。
“哦?”
纪棠和赵徵对视一眼,“寥苁?”
这还真是个新情况。
士虔点头:“正是!”
纪棠眨眨眼睛,那这可不是一般的匪患啊,寥苁可是昔年纵贯河北的超级大军阀,曾经势力比新魏还要大,后来先帝大破河北寥军,亲自将寥苁斩于马下。
先帝亦战死于这次大战的。
河北军大溃,崩裂成四五块,后来赵元泰打着为先帝复仇的名义,当年就发起第二次河北大战。
已遭遇过一次大败的河北军元气未复,再次败与魏军之下,之后就将剩余的寥军地盘也归于魏朝版图,寥苁残部四散。
因着先帝缘故,也很被斩尽杀绝的,真没想到,这平阴山竟还残存一支,甚至还是由寥苁的嫡长子率领的。
这样就难怪了,难怪这密州匪患这么厉害了。
寥苁,昔年镇守北疆的梁朝大将,后举起义旗,这人非常厉害,号称万夫不当之勇,最盛时占据了整个河北。
他膝下的几个儿子也很厉害,寥苁兵败身死之时,他的儿子们已颇有几分名气了。
寥信是寥苁的嫡长子,他带走的残部肯定是精锐军,这山匪不是普通山匪,又深谙正规军行事作风的,又有地利,一般二般剿匪想剿了它,当然不可能。
魏朝也有太多的要事忙活,这匪剿了几次无果,自然是搁在一边的。
也就寥信顾忌新魏,不敢轻易去触动对方神经,否则这密州他早怕就占了。
赵徵摩挲右手的白玉扳指,“这寥信,与平阴山南麓的军阀有勾连?哪个?”
士虔一怔:“是,是,殿下说的正是!”
他惊奇极了,又讶异又震惊佩服,这个事情,是他盯梢了士良长达十年,才无意中才影影倬倬的摸到点影子的。
靖王殿下居然就这么一听就听出来了,士虔怎能不惊讶?本就恭谨谦卑的心放得更低,“下臣是一次无意中的事,猜到一些的。”
“具体是谁,下臣也不知,下臣猜可能是上雒太守卢非,也可能是湖州的长兴王段广威。”
赵徵有着士虔没有的眼界和敏锐,这寥信既然是正规军出身,肯定不会甘心真当个山匪的,要装备麾下,平阴山没有,他只能往外看。
平阴山北是魏朝,他只能往南。
既然寥信战斗力那么不错,那肯定成功获取一定军备的,推测他与山南军阀有勾连,顺利成章。
赵徵颔首:“寥信麾下有多少人马?”
“下臣估摸着,怕有二万多,许是三万,但应该不超过三万五之数。”
很好。
这寥信正是很合适的一个历练对象。
“孟敬不错,日后当如此。”
详细了解相关情况之后,赵徵肯定了士虔,并勉励一句,之后让人把士虔带下去,正式上任州丞。
纪棠说:“成功解决这个寥信,再补上大堤,咱们密州就差不多了。”
现在密州还有半个州被水淹着,这是寥信遁入平阴山之前刻意掘堤弄出来的事故,作为重要天然屏障之一,他并不允许别人去填补它。
这才是一直没修补上的根本原因。
也是密州从富庶之地变得民生凋敝的根本原因。
只要解决寥信,河堤问题不大,这缺口虽被河水日益冲刷大的恐怖,但纪棠就可以上,她从前一个堂哥就是干的水利工程,她兴趣广泛,也深入学过一段时间,现代不算什么,但眼下却足够用了。
等河堤修好,不再被破坏,水退了,土地更加肥沃,太平了,流失的人口就会回来了。
有了人,就什么都有了。
纪棠精神奕奕,这密州原来是好地儿来着。
两人低声商量好了大致步骤,相视一眼,心情都很不错。
纪棠笑了笑,站起身伸了伸腰,顺手推开窗户。
冬寒褪尽,满目春光,和缓的春风迎面吹进来,纪棠深呼吸一口气,舒服,她看见柴义沿着廊道往外书房走过来,忽想起柴兴。
这些天光看见柴义,都没见过柴兴。
“柴兴呢?”
纪棠回头问:“这几天怎不见他,这么忙吗?”
赵徵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似随口问,便“嗯”了一声:“我吩咐他准备大营,侯忠嗣不日就到了。”
赵徵又给了柴兴一个新差事。
他见纪棠“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了,也没见失望,他心情不错。
他微笑问:“要去看看大营吗?”
“好啊!”
纪棠眼前一亮,那还等什么,走咯!
……
密州上下忙得密锣紧鼓,赵徵带着一众书佐师爷和文吏好手,又有士虔的全力配合,已初步将密州衙门接掌过来了。
而这时,轻车简从一路快马南下的赵宸冯塬等人也抵达了建州。
人在路上,信息不断,密州的情况他们也了如指掌。
“看来,不日靖王就要剿寥信了。”
不留意还好,深入一扒,寥信的身份来历也瞒不住这边。
冯塬如此道。
赵宸闻言,抿唇,皱了皱眉。
他沉默,神色一如来的一路上。
赵宸打算得极好,但从命,自取利。
他会配合着慢慢被“改造”,当然,这过程中他也不会丢掉他人设。相信他的父皇为了聚拢人心,也不会让他在明面上改弦易辙的。
前期肯定是冯塬主持暗中的一切的,他则看情况行事,反正自取他的利。
赵宸雄心勃勃,这建州何尝不是他的蓄力阶段?正好平阴山山匪众多,藩王名正言顺拥兵,他也名正言顺练就属于自己的第一批亲信部队。
不得不说,赵宸表情举止都是非常到位的。
但他皱了皱眉后,冯塬却勾唇看了他一眼。
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眼神和笑容。
可能,冯塬是唯一看破了赵宸的人,甚至连他的兄长冯增也没有。
无他,同一类人而已。
他笑了笑,也不说破,铺纸研墨,提笔龙飞凤舞写了一封信,招来暗卫,吩咐:“送给寥信。”
这是一封通风之信。
冯塬拢了拢袖子:“好了,这回且看看咱们的靖王殿下本事如何罢?”
魏朝先帝赵玄道威名犹在,皇太子之殇靖王遇匪吸引了天下多少视线,如今朝里朝外,明里暗里,所有视线都聚焦在赵徵与寥信一战之上。
第31章
要剿匪,得有兵。
早在刚到密州的时候,赵徵就上疏调兵。
这上疏也不过走走流程而已,赵徵刚定下就藩,钟离孤柴武毅那边就早早准备起来了。
藩王本能有兵,而魏朝新建无定例,又逢战时,这里面的活动空间就很大。赵徵不碰池州战场的,直接从钟离孤柴武毅麾下调来了三万精兵。
这准备的大营,就是安置这三万人马的。
三万精兵来得很快,分别由副郞将侯忠嗣和郑元保率领,接令即发,于二月初就抵达了密州。
自此,赵徵天天往军营去,有过半时间甚至连食宿都在里面,稍事休整过后,开始操演磨合。
至二月下旬,军中已适应密州,两支军队合成一股后也初步磨合的差不多,剿匪可以提上日程了。
而事实上,前期行动其实也早就在进行当中。
粮草军备这些不用说,地形勘测前期哨兵也早已遣出。士虔提供了比较清楚的匪寨位置,由于死对头士良的原因,他对这寥信那边情况还真了解不少的,他是本地土著,十年时间水磨工夫下来也颇有些成果。
就譬如匪寨那一片的山势地形和路径,廖匪们下山更惯常走那些啊等等,提供了不少有效的线报。
不过赵徵也没有尽信,他分别遣出明暗两拨哨兵,绘制地图探察匪寨等前期工作。
三份情报合为一体,他们对寥信情况已有了一个相对深入的了解。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就是战策。
出征剿匪,该采用什么样的策略?是急,是缓,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入山,还是采取什么策略徐徐图之,这个大方向,在战前必须先确定下来。
这类军事会议,也开了有好几次,随着情报和地形图的逐步完善,也到了定下这个战策的时候了。
入夜,各营士兵有序收兵回营,篝火点点的密州大营安静下来,位于营寨中心的正厅仍灯火通明。
赵徵、纪棠、柴兴柴义,以及侯忠嗣郑元保等几人都在厅内,厅中一张长长的大案上正摊开一张新绘的密州舆图及平阴山山势地形图。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商议,赵徵一双利眼巡睃巨大的舆图,将平阴山上下都扫一遍,他缓缓道:“本王以为,可围点打援。”
赵徵自小在父兄身边长大,自幼时就开始随军转战,他熟读兵法,皇父和魏朝的战史更研究推演多时,近两年来实战经验也很多,战事领军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陌生。
甚至回京奔丧前,他就是刚自池州战场上下来的。
纪棠由于耳濡目染,她看得懂军事地图,也听得明白大家讨论,但上阵指挥她没没做过,于是认真听,比较少说话,这时见赵徵食指往舆图点了点,她凑过去定睛一看:“大堤?”
没错,赵徵点的正是大堤。
“……你是说,先填上大堤吗?”
纪棠脑子转得很快,几乎马上,她就明白过来了。
寥信军中已遁入山中多时,走山路那是人家的强项,孰优孰劣一目了然,一上来就去硬碰对手的最长处,那并不是明智之举。
所以,赵徵要先填大堤。
纪棠眼前一亮:“咱们可以采用粗填法,只要人力充裕,很快的!”
过去,密州曾多次试图填补大堤,都因寥信阻止而失败。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双方兵力相当,赵徵这边的也是精锐军,和以前五千八千那种普通剿匪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寥信没法阻止,他若率兵下山,那正合了赵徵的意,围点打援。
来了,最好;不来,也很好,把大堤缺口粗填上,先排了水,那寥信就直接失去了最大的天然屏障了。
纪棠高兴击掌:“我觉得这战策很好!”
“末将也以为是!”
“末将也是!”
柴兴侯忠嗣等人略略琢磨,亦一致认为极好,一击掌,纷纷附和。
初步战策就定下来了。
众人马上开始商议细节,这个交给纪棠,由她与士虔等人组织人手去具体操作。大营则整军,随时奔赴汩水下游。
纪棠冲赵徵一笑,比了个手势,没问题,交给她!
这些日子赵徵忙碌整军,州内务都是她盯着的,她熟悉得很。
这事儿越快越好,纪棠一刻也不等,马上就要返回城内州衙门去。
她在站起身,赵徵也跟着起来了,他跟着她大步跨出门槛,“我送你。”
皇帝可是个惯会使暗杀的人物,纪棠自个儿回去,赵徵怎可能放心?
黑黢黢的夜色,篝火闪烁,纪棠回头,冲他露齿一笑:“那走呀,还等什么?”
……
纪棠连夜赶回城里。
前衙灯火通明大家都还忙着,士虔兢兢业业这些日子更是连吃睡都在衙门,不用找人,当即把细节商量好并连夜安排下去。
翌日一大早,州衙门公文下发至州内所有乡县,召民夫修补汩水大堤,有补贴,最重要的是州营大军护航。
公文一贴出来,整个密州的骚动了起来。
这大堤,他们不是没有试图修补过,官府组织的,私人自发的,可最终全都以失败告终,后来在年复一年中变得麻木。
这纸公文一贴,老百姓们那双麻木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光彩。征召民夫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多了,在确定确实有大军保驾护航之后,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拖儿带女,掘石挖土装袋,有车出车,肩挑背扛,推着一辆辆装得满大石土袋大车沿着大堤往下游而去。
春汛未到,大家效率很高,一车车大石沙包填进去,这崩溃长达数年之久的汩水大堤终于修补了起来,并日以继夜,以很快的速度迅速往前推过去。
乡亲是越发热情高涨的,而密州军严阵以待,扎营河堤昼夜戍守。
整个密州境内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只有以寥信为首的军匪。
只这寥信明显也不是鲁莽冲动的,那边死咬着牙关,坚守不出。
不出来也很好。
众志成城,花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这段缺口长达二十余里的超大决堤,终于被粗填臣工堵住了!
纪棠和州衙门专司水利河工的曹掾已看好了泄洪渠的位置,一边填一边挖,等大堤被成功堵上之后,挖开最后一段,这淤积长达五年之久的洪涝区域,积水终于缓缓往外排出去,将经支流重新汇入汩水。
在泄洪渠挖通那一刻,围观百姓爆发出极其热烈的欢呼声!
不少人痛哭失声,他们的老家在这边祖坟在这边,除了几岁的小孩子,谁不记得昔年密州的繁荣?
纪棠和赵徵对视一眼,她热烈鼓掌,露出笑脸,既是被感染的,也是真高兴的,在这一刻民心向靖王聚拢,凝聚力和归属感一下就上来了。
军心也是!
此情此景,很难让人不动容。这些甲兵,大多都是贫苦百姓出身,也不情不自禁激烈鼓起掌来!
很好。
军心所向,这正是个进军的好时机!
赵徵随即下令,留三千甲兵护卫继续进行修建的大堤,其余营部,令到拔营起寨,奔赴平阴山!
寥信不出来,那就他们进去!
……
晨光正煦,水纹粼粼泛着金光,一边是整肃的兵甲,一边是滚滚的汩水。
赵徵身披玄色的连环锁子甲,玄色铁片被打磨得铮亮,沉甸甸而冰冷的色泽,鲜红的帅氅迎风猎猎,锐利的眉目在全套甲胄的映衬下更显冷硬,峥嵘崭露。
纪棠碰了碰他的铠甲,很沉的,她按了按他领口的麒麟扣,小小声:“小心。”
这是赵徵第一次挂帅。
虽然对他很有信心,但难免还是有担心的,纪棠不免多叮嘱了几句。
小心谨慎,不要冒进,山中是寥信的老巢云云。
虽然都是明知道不过白多说一遍的话而已,但赵徵还是耐心地听着,很认真的应下来。
纪棠不去了,去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大堤这边需要她,她还负责大军后勤补给。
这是两人认识以来的第一次分开,纪棠还好,赵徵却极不适应,他并不想和阿唐分开。
两人足说了快两刻的话,无奈还是得分开,柴兴来禀:“殿下,三军已整军待发!”
赵徵最后捏了捏纪棠手臂:“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好!”